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综快穿]逆转结局   作者:星火函烟 文案 只是个普通少年,所求莫过平凡一生。 奈何天不遂人愿—— 横遭不测,生死存亡之际, 阴差阳错与[系统]灵魂绑定; 一缕神魂不灭,辗转异世 -君机关算尽,所求为何? -唯[生]而已。 -不诚。 -然。贪欲乃人之本性,在下,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而已。 阅读注意事项 1. 1v1,坚决不np,小攻墨澜 2. 小受欺诈犯属性,游戏人生 内容标签: 快穿 系统 综漫 搜索关键字:主角:修一 ┃ 配角:系统等 ┃ 其它:系统,快穿,攻略,FateZero   平凡与抉择   自己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的呢?修一环顾四周,内心一片茫然。人死后,竟是如此景象,吗?   不错,修一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早已死了。一场车祸,平淡无奇。   他的一生都是平凡无奇的。自呱呱坠地,便得了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修一。并非父母不爱他这等八点档电视剧的剧情,相反,身为家中次子,得名“一”,取独一无二,一往无前之意。   可一往无前,却与他的人生搭不上半点关系。他并不蠢笨,人生这条道路也无大起大落,但就是不求上进,成天只在自己屋里把玩些小说动漫之类。时间久了,身边的人也就习惯了他的不着调。   独一无二么,也算不上。长兄沉稳可靠,弟弟则是被宠坏了的性子,都被家人细心呵护。他则正正卡在了这两人之间,可靠但总做不出什么大事,也不靠他人扶持。   父母却是切实很疼爱他的,但上有长兄,下有幼弟,他也就不甚起眼,心安理得地当起了他的小透明。   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习、生活,他都习惯于料理好自己的一切,不让他人操心。朋友曾调侃他深谙中庸之道。什么都是中游。   长相并非天怒人怨,甚至称不上帅气,但是清秀柔和,也还能入眼。却偏要带副平光的黑框眼镜,生生拉低了外貌分。不爱竞赛类的运动,只是偶尔去健身房,以保持健康。   习惯说话温吞,从不胡乱发火,也不挑事。礼仪简直是完美到了无可挑剔的程度,却只是为了不犯错,也没什么优雅贵气可言。   至于学业,全班有四十余人,每次考试他便徘徊于二十上下。上课只是笔直地坐在那里,却从不发表意见。偶逢被点名,便规规矩矩地上台解题。   做什么都是随大流,将自己隐藏在人流中间。男生的房间总要偏乱些,故而他每次整理完房间,便故意留些杂物不予清扫。   并非天性如此,他其实比许多同学都聪明得多,可显得惫懒。为了不显得突兀,不找来麻烦,他可谓费尽心思。不会错的,永远是平凡,日复一日,他是这么告诫自己的。   高二那年,许多男生偷偷向心仪的女孩表白,在老师眼皮底下玩起了游击战。他心里虽没什么感觉,却也精心给校花准备了几封情书,当然是没能得手。不过他也不在意,不显得突出就好。   就是这样的性子,怕极了麻烦,宁可隐藏自己,也不愿引人注目。唯一的梦想是毕业找份稍上得了台面的工作,感情方面根本就没有头绪。   他的人生本也是按照这写好了的剧本一步步发展的,进了排名普通的高中,一切仍然平平无奇。   唯一突出的爱好,就是各种小说漫画影视了。房里摆满了打工赚钱买回来的手办。他实在是无法抗拒那一个个虚拟世界带来的新奇体验,将自己代入那些角色,试想若自己是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又会造成怎样不同的结局。   他不止一次幻想,若是世上真有辟谷这种说法的话,他一定会整日整夜沉浸在虚拟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只有在游戏里,你才会那么认真吧,”死党曾这样抱怨,“如果你肯分一半的智商在学业上,哪能就这么被埋没呢?”   他只是笑着摇头,随手删除了那竞技场排行前列的账号。平凡就好,他谨记在心。   怎么也没想到,这样闲适的日子,会断送得这么快。   平常的一天,在分秒不差的时间起床,洗漱,穿上中规中矩的校服,叼着面包就出了门。骑着半旧的自行车,不急不缓地赶往学校。   低头看了眼手表,应该能在平时差不多的时间到达学校,也就放松下来。正值上班高峰,忽然听到前方十字路口一阵嘈杂,夹着惊呼。   眼睁睁看着那辆失去控制的轿车迎面而来,无法躲闪,心底翻不起多少波澜。每日因车祸死亡的人数不胜数,这也算是个平庸的结局了吧?只是不知家人会如何……   身体在车辆的猛力撞击下被高高抛起,剧痛席卷全身,能感觉到血液从创口不断流失。勉力睁眼,最后见到的,不过是蓝天白云。   与平时也没什么不同嘛,只是又一个平凡的人逝去。世界,还是照样运行。自嘲地笑笑,甘于平凡,归于平凡,难道不好吗?   再接下来,浑身一轻,跌入了这纯黑的幻境。即便是个无神论者,修一也仍有些好奇死后的世界会是怎样。十殿阎罗?天堂地狱?   答案是否定的了,他叹口气,伸出手,细细打量。手指上似乎覆盖着一层微薄白光,即便是在这绝对黑暗中也能轻易辨识。心念一动,身体便凌空漂浮起来。   但在这无边黑暗之中,漂浮与否其实并无差别。颇感兴趣地打量自己全身,灵魂一说,也不是全无道理吧。   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可看到的永远是一片虚空。在这里时间与空间都失去了意义。过了几天,过了几年,飘过多远,又有什么区别?眼中的永远只是那黑暗罢了。   第一次知道,孤独可以这样伤人。就像是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啃噬心脏一般,从麻痒到疼痛,最后麻木不仁。所有的死者都是这样的吗?他时常这么想,却不得其解。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徘徊着,无望地游荡着,直到一道机械合成的女声打破了死寂:   [宿主No.17绑定完成,系统A23号竭诚为您服务。]   修一一惊,这声音像是直接回荡在自己的脑海中,无法追根溯源。心念一转,不由突发奇想:难道这就是死者都会有的经历?   那么“宿主“又是何意?每日死亡案例何其之多,自己如何也算不上17号。且听那女声这样说法,她是系统?绑定,又有什么功效?   [规章001条,为宿主解释系统的存在及目的。]那女声仍在继续[系统选取死者中最普通的为宿主,记录并储存其意识,对种族生存能力进行测试。]   [那么,我就是那个最普通的,所以被选中了吗?为什么你们不选最出色的进行这个所谓的实验?]修一满腹疑惑,尝试着在心中问出自己的问题。   生存能力测试?既然都已经是死者,如何测试;这系统背后的势力又是什么,竟然有能力进行这样的实验?   莫非是外星生物?这么一想,似乎也有几分道理。修一从来都坚信人类不会是偌大宇宙中唯一的生命体。比起浩瀚星空,人类也只不过是个平庸的种族罢了。   [系统致力于测验人类生存的平均能力,各项指标表明宿主是最适宜的人选。]   修一叹了口气,梦想就是平庸过完一生的他竟被会因此被选中,真是莫大的讽刺。试探着再次提问,[那这个生存测试,我需要做些什么?]   [系统将根据宿主记忆传送宿主进入各个子世界,任务只有一个,生存。]   [子世界?]修一有些困惑。何谓子世界?难道平行空间竟是真实存在的么?而且读取记忆……一种隐私被窥探的不自在感油然而生。   [检索,定义子世界:所有根据人类想象所产生的世界,统称子世界。宿主关注的作品也都成各自的子世界。]   是么。心里倒是没多大波动。这十几年来自己早就将这些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若果是真实的,也没什么不好。[那么解释任务目标,以及有无规定!]   越是简洁的指示,越是让他不安。既然是生存任务,就断不可能那么简单。这系统所说,多半是实话,但却诱导人将这任务往简单里想。面上神情严肃起来,真正正视了这次不是是福是祸的际遇。   [系统会为宿主选择身份与时间点开始任务。唯一目标,存活至指定时间点,无附加规定。]仍是毫无起伏的声线。   直觉这任务绝不会如此简单,修一静默半晌,继续发问:[如果我不同意参加这测试,会如何?任务失败,又会如何?]   [不参加测试,数据作废,抹杀宿主意识。在子世界中,任务完成前死亡,抹杀意识。]一如从前的机械声,不带丝毫感情,此话内容却足以令听者脊背发寒。   反正自己早已是个死人,多一次活下去的机会,又有何不可?经历过这不知多长时间的孤独,他早已不在乎死亡,答应下来多半是为了摆脱这无尽的单调黑暗。   况且,自己不是一直都很想去看看那些小说漫画的世界吗?曾经就幻想过自己身为其中角色会做何决定,现在现成的机会送到眼前,怎么能不好好把握?   轻笑一声,仿佛是为了坚定决心一般,张口,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同意了。”   [协议达成,在十秒内进入随机世界。十,九,八,七,六,五,四,三……]   初至与算计   [……二,一!]   脑中冰冷的机械音还未消散,修一便觉天旋地转,下一刻已脚踏实地。许久不曾拥有身体行动,这下反而一个趔趄,几欲跌倒。   压抑着获得身体的狂喜,他微偏头,不敢有过大的动作,悄悄打量四周情况。只怕露出些什么破绽。可他僵住了。   这是怎样的人间地狱啊?偌大的房间里全是血迹,堆满了尸体的碎块,甚至还有孩童。墙上的镣铐叮当作响,屋子一角堆满了各种刑具。鼻尖萦绕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自己是被人绑架到这里准备杀害?脑海中浮现出的可能性让他脊背发寒,可他马上反应过来,这不是事实。   虽然浑身血迹,却一点伤口也没有,行动自如,甚至手边就有小刀。这不像是被害者应有的待遇,反而更像是……   想到最坏的可能性,他不由心头一滞。[这是什么世界?]他强压下不适,颇为谨慎地问道。   [子世界坐标已确定,Fate Zero世界,宿主身份为御主·雨生龙之介。]系统机械的声音却奇迹般让他安定下来,没错,这只是个测试,生存下去就好。   [判定进入时间,召唤caster吉尔斯·德·莱斯后,主线已开始]   不妙。现在的情况对自己极为不利。修一很快回想起了原作剧情,微微皱眉。若是早来一步,自己大可选择不召唤caster,离开冬木。可现在说什么也不能逆转先前发生过的事情。   总算习惯了这“工坊”中的腐朽气息,他试探着喊了声“青须”,却没有回应。松了口气,总算不用现在就去应付那疯子了。   放下心来,也不在意满地血腥,拉过把椅子坐下,决心先弄清目前状况再作打算。[系统,现在剧情进行到哪一步了?]   [剧情定点,caster造访爱因兹贝伦城堡,saber以及lancer与其正面交锋。]   默默回想着剧情,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么?真的是很棘手了。此时几乎每对主从都想要杀死自己这杀人组,无论是为了伸张正义,还是得到奖励的令咒。叹了口气,[要求任务说明。]   [主线任务:存活至远坂时臣死亡。奖励:无,失败惩罚:抹杀。支线任务:参加三王狂宴。奖励:带螺湮城教本离开本世界的机会,失败惩罚:无。]   支线任务?这里还有支线任务么?听起来奖励十分诱人。螺湮城教本是caster的宝具,用人皮装订而成魔导书。能够召唤并使役深海中的怪物。这本书具备作为魔力炉心的能力,能够无视术者本身的魔力自行发动大魔术·礼仪咒法级别的魔术。   但是这所谓“带螺湮城教本离开本世界的机会”又是怎么回事?[陈述带教本离开的条件。]   [主线任务完成前接触教本。]   那么现在基本上理出些头绪了,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注意到指尖染上的血色眉头更是紧锁。虽说答应了这系统进行测试,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的任务就会如此困难。   这支线任务听起来不做白不做,奖励也是以后世界可能会用到的宝具,但实际上仔细想来,风险甚至比主线任务还大得多。参加王宴,何其困难?自己并不是王,如何会被邀请?   但是这个“参加”的界限很模糊,是指被邀请还是只要在场都算达成?如果只要是在场都算的话,那隐藏在一旁是不是会简单些?   随即又把这个找语言漏洞的小游戏放到一边,即便这样算成功,那又如何?连具有[气息遮断]的Assassin都能被发现,自己哪来的自信能隐藏在一边?想到Assassin全灭的结局,看来想完成这支线任务,自己唯一一条路,只有被邀请。   那么,现在看来,能邀请他人加入王宴的无非是Saber,Archer与Rider。   Saber,清正廉明的王者,但对弱者具有极强的同情心与保护欲,本是最容易动摇的一位。但其御主卫宫切嗣做事不择手段,恐怕会为了“正义”这种理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格杀当场。而且caster已经在saber面前挂上了号,更加不容易扭转印象。否决。   Archer,专注于享乐的暴君。太危险了。这名英灵是所有中最不容易揣测的,加上御主远坂时臣极其想要那枚奖励令咒。否决。   只剩下Rider。其人直爽,好战但并非暴虐成性,对弱者有一定保护的想法。御主韦伯·维尔维特,时钟塔的学生,只为证明自己的才能,想要圣杯但绝不至于为此泯灭人性。不容易操纵影响的对象,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至于主线任务完成时持有教本,倒是不难。左右还有这三条令咒在,不愁caster不肯交出宝具,何况只是接触。但是这个时间点需要好好把握,既然要采取rider这条线,短期内召唤caster是不能实现了。   剧情唯一重叠处,应当是海魔召唤。走一步看一步,先演好第一场戏要紧。   大概方向明了,他立刻开始着手准备。自己只是演戏的话,估计很难取信于人,更何况是曾经领军驰骋欧亚非大陆的伊斯坎达尔大帝?那么,只有来点真的了。   Caster经过今夜被saber与lancer联手击败,估计也不会回到这里了。他准备起来,也就大胆几分。   熟记剧情的他,明白不久后韦伯就会推理出这魔术工房的位置,带着rider找上门来。龙之介今夜原本的打算恐怕是出门寻找猎物,这才躲过一劫。他不想躲。   一个被折磨许久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呢?苍白消瘦,浑身伤痕。   首先是装病,幸好原主本来就瘦弱,至于苍白……他毫不客气,脱掉外套,提起空桶,打了桶冷水,就把自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打个寒战,冬木的夜晚可算不上暖和。   满意地看着脸上因为寒冷透出几分青白,他找了个原本是用来关被害者的笼子,皱着眉把它从尸体堆里拖出来,摆在较为显眼之处。   毕竟rider的选择可是烧毁一切,要是他没发现还有个活人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啊。就这样死在这里,那多无趣。   收拾了下屋子,将桌边自己坐过的椅子踢翻,擦干净地上的水渍。确认一切基本无误后,他抓起手边的小刀,就钻进了锈迹斑斑的铁笼。   锁上笼子,将钥匙扔得极远,这才坐下来,咬咬牙,举起手中的刀子。心中暗暗催眠自己:修一,你都是个死人了,这点疼有什么好怕的?   原主雨生龙之介的技能他潜意识中是有的,凭借其对人体的了解程度,只刺中不致命的部位并不难。锐器刺入腿部,角度巧妙,不伤及动脉,却也带出不少鲜血。   [检测到宿主腿部受伤,大量失血,判定伤害状况:不致命。]   撕裂的疼痛,他眼前一片空白,几乎什么也想不到了,更无力理会系统的提示音。手微微颤抖着,一遍遍告诉自己:“想活下去,就这么做。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双目几乎变得赤红,颤抖的双手拔出深入肌理的小刀,双重的痛楚,下唇已经被咬出了血,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   现在就放弃的话,是功亏一篑。不知是执念,还是别的什么给了他坚持下去的勇气,双手再一次稳定下来,狠狠捅进肩膀。接下来是左手臂,小腹……不记得到底忍受了多少次痛楚,系统的提示到底响了多少回。   事实上他只不过是分外好运。一般来说御主受到伤害,从者都会有所感应。但caster本就心智失常,又乍见自己心目中的“贞德”,怎么还会在意这点主从间的联系?   加之龙之介身上没有魔术回路,魔力供应一向是杀人解决,两人间的联系也不那么深。否则他刺自己第一刀的时候,caster就该回来了。但此时修一根本没有闲心思考这个问题。   牢笼的地面已经满是鲜血,他自己的鲜血。最后一步。他扬起一个几近扭曲的笑容,狠狠在右手背上令咒的位置划了个十字。红色遮掩了红色。   他想要的效果,只不过是让rider组不能一眼认出自己御主的身份,至于之后,就看自己的演技如何了,听天由命!   调动全身最后的力气,他把小刀推出笼子。浑身脱力,头脑昏昏沉沉,再也做不出什么动作来。   可是还不能昏迷,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昏迷。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手指无意识地在牢笼底部不断划动,留下点点血迹。每留下一道划痕,嘴中就数一个数。   [提示,敌方阵营rider主从正在靠近宿主所在。]系统的警告无异于天籁,他精神一振,却吃力地挪动身体,在牢笼一角蜷缩起来,只余一只左手无力地搭在铁栏之外。   该庆幸他们来的还算快吗?他自嘲地笑笑。嘴唇早已血色尽失,双颊苍白得可怕。一头橙色的短发无力地垂着,被血液与汗水浸透。   只听前门传来一声巨响——主角均已到场,好戏开幕!   获救与真名   韦伯主从二人一进隧道,迎面遇上的就是成千的魔怪,用身体组成一道肉墙,阻挡着他们的前进。可这一点都不在rider的担忧范围内。   驾起神威车轮,一路横冲直撞,遇到拦路的就斩杀。终于,怪物组成的包围圈渐渐薄弱,直至全数覆灭。他们进到了一个宽广的空间内,一片漆黑,空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压抑。   Rider即便是在夜间也能正常视物,便皱眉轻声念叨着:“看来Caster碰巧出门了么?”   他仿佛刻意压低声音,同时大手搭上了韦伯的肩膀,就像是要阻止他做出什么动作来一样。   “这是什么?是脏水还是别的东西?”韦伯对于rider的这个举动完全没有理解,他只怕黑暗中有伏兵,不敢开启光源,便打算强化自己的视觉。   “你还是别看为好,”rider这样谨慎地嘱咐着,却换来了小小master火爆的回答。   “既然caster不在这里,就更要好好调查,找出线索来啊!”他不服输地大声道,赌气下了神威车轮,发动夜视之术。   随着视线渐渐清晰,韦伯的面色一点点苍白下来。方才为了遮蔽下水道的臭味,他屏蔽了自己的嗅觉。但此时细看脚下地面,哪是污水?鲜红的血迹,四处蔓延。   韦伯哪怕再怎么做好了在这场战争中,直面修罗场的心理准备,也无论如何没想到会见到这样的场景。   这里是血红色的地狱,人类尸体的碎块被奇怪地拼接在一起,组成各种各样的东西。   打比方的话,这里简直就像个杂货店。有家具、服装、乐器和餐具,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貌似图画般的东西。透过那些作品可以看出作者匠心独具的风格和热情。   这里没有一具是“被破坏的残骸”,全部都是作品,艺术作品。人的生命以及人的身体,都在加工过程中被无意义地舍去——这,就是发生在这里的杀戮。(原文片段)   这远远超出韦伯承受范围的景象,令他几乎无法直立,就这样倒在满是血污的地上呕吐起来。   此时,rider却一下子戒备起来。拔出赛潽路特之剑,将韦伯挡在身后,一步步向房间中心靠拢。那里有活人的呼吸声。   那是一个普通的铁笼,锈迹斑斑,但其中景象却足以令人倒抽口气,不忍心再看。   橙发的青年蜷缩趴伏在血泊之中,面色苍白,浑身是伤。他呼吸急促,显然是忍受着非人的痛苦,额头汗珠不断滴下。   Rider立于笼外,见此情景不由叹口气,收回宝剑。这样大的失血量,是没有救了吧。不如就这样死去,远离痛苦。   可下一刻,一只满是血污的手颤抖着扯住了他披风一角。Rider诧异地低下头,是那重伤的青年,挣扎着蠕动着嘴唇,好像要说些什么。   修一此时头脑昏沉,全身的疼痛似乎也不那么难熬,深知这不是个好现象。rider来得竟然这么慢,失算了。没想到caster留下的魔物虽然全是些乌合之众,对上rider竟也能以数量拖延时间。   现在,是生的最后机会!他勉强伸手,拽住了就要转身离去的rider,嘴唇开合,不断地重复着:“救救我,救救我……”喉咙实在太过干涩,发出来的声音细若蚊呐,沙哑至极。   Rider蹲下身,惊诧地看着这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青年,竟有如此强的求生意志,不由心软,拔剑砍断了铁锁。   此时韦伯见rider拔剑,也勉强起身,走上前来一探究竟。他的反应要直接得多,颤抖的手伸出,打开笼门,却又不知是不是该去扶起青年,不知从何下手,见到那些狰狞的伤口,又不由退缩。   此时的韦伯,只不过是个青涩的少年,甚至完全忘却了还有治疗魔术这回事。倒是rider推了他一把:“想救人的话,还犹豫什么?你的治疗魔术呢?”   对,对,治疗魔术。韦伯慌乱地吟唱起咒文,随着魔术的使出,淡淡白光附着在青年身上各处。   修一听到他们的对话,明白计划的第一步已然生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陷入昏迷。左手仍是紧紧攥着rider的披风,不肯松手。也多亏他们并不知道caster御主的外貌特征,这一计才能生效。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但失去的血液却不能就这样补回。青年的嘴唇仍然青白,身上满是血污。   救人就要救治到底。现在如果把青年送去医院,身上毫无伤口却失血过多,那也太过奇怪,更何况得知了魔术师存在的普通人,总是不能随意放走的。韦伯难得强硬一回,rider也就从善如流地扶起青年,上了神威车轮。   从污秽的下水道到突破未远川的水面,以宝具的速度来说,也只不过是一瞬。Rider用披风包裹着昏迷的青年,返回住所的途中一路无话。   工房中一片火光,一切的污秽与血腥都化为飞灰。韦伯走前还是放了一把大火,尽他最大的努力,让逝者安息。   火光中,四名Assassin默然脱出,白色的骨质面具分外阴森。言峰绮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出手杀死龙之介,甚至没有揭穿他的小计谋。这种违抗时臣师命令的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轻松顺手了呢?   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吩咐着Assassin加紧监视各位御主。愿主庇佑自己这肮脏堕落的灵魂,言峰绮礼这么想着,嘴角却是连自己也没能察觉的扭曲微笑。Caster的御主,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   Rider组径直回到了韦伯寄宿的家中,并不想打搅楼下安睡的老夫妻,他们偷偷回房,将青年平放在地上。   治疗魔术效果显著,但也仅仅只是让伤口愈合而已。韦伯看看rider,便知他是不会照顾人的,好不容易找出一套干净的合适衣物,给青年换上。随即任命地打了盆温水,拿起毛巾就小心地擦拭起青年身上的血污。   不知道换了多少盆水,总算是清理得差不多了。韦伯累得气喘吁吁,心里埋怨坐在一旁玩着游戏的rider。手下动作也加快起来,只盼快些完事,好去休息。   执起青年瘦削的右手,浸在水盆里,正打算擦干,可他却僵住了。颤抖着扔下手头的东西,踉跄后退,惊慌地呼唤着rider,情急中甚至打翻了水盆。血水流了一地,他却再也顾不上这个。   “他是……”青年右手背上,三条象征着恶魔的血蛇互相缠绕,形成电锯般的狰狞形状。   Rider回头,扶住几乎跌倒的小master,快步走到青年身边,打量他右手的令咒,不由也按住了剑柄。   “还真是,招惹了个大麻烦!”Rider握剑的手时而紧握,时而放松,内心显然也是十分疑惑。   “冬木市的恶魔”,谜一样的连续杀人犯。采用近年少见的残虐手段,仅在市内便有无数案件与他有关,而且据说许多起案件中更是将睡梦中的全家都残忍的杀害,非常残暴。   身为caster的master,驱使从者毫无顾虑节制地使用魔术,并且,毫不屑于掩盖作案手法痕迹以及行踪。从而被圣堂教会破格通缉的杀人鬼。   何况韦伯方才才从他的工房中返回,更是亲眼见识了这杀人狂是何等可怕,泯灭人性。想到自己可能救了这样一个魔鬼,韦伯胃里就一阵翻腾,看向青年的眼神也从同情,变为了惊疑与厌恶。   Rider则想得更多更深刻些。青年如果真是圣堂教会所说的那样,与caster狼狈为奸,怎么会被关在工房里,甚至几乎丧命?   他身上的刀伤是有人刻意为之,将他留在那牢笼里自生自灭也不该是对待御主的方式。是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说,这青年,不是已知的御主?   这个设想很有可能,但现在所有从者均已到齐,这青年若不是杀人鬼,就是夺取了某人的令咒,随后败于caster手下。无论哪种情况,他都不是善类!   Rider想到这里,眼神一凛,伸手就拽住了青年的领子,硬生生将他拖了起来,毫无同情留手之意,就将他狠狠按在了墙上。韦伯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却没有勇气反驳。这一刻他真正地意识到,面对敌人的伊斯坎达尔,到底有多可怕。   [宿主遭受重击,伤害判定:无生命危险。]机械声在修一脑中响起。   修一迷糊间被狠狠撞到墙上,本来头脑还不甚清醒,但一听见系统提示音,就明白,自己的戏份来了。   睫毛微颤,漆黑的双眼缓缓睁开,盛满了恐惧。他试图挣扎,却奈何重伤未愈,完全使不上力气,与rider更是实力相差悬殊。   Rider看着面前的青年撕心裂肺地咳嗽着,无动于衷。只是放出身为王者的威压,冷冷地问道:“你是什么人?”说着,手指更加收紧,掐住了他脆弱的脖颈,回答一旦不对,等待青年的,只有死亡。   “雨生……龙之介。”勉强止住咳嗽,修一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五个字符,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雨生,龙之介?Rider危险地眯了眯眼。   谎言与取信   (网骗:修一入戏了,大家就都叫他龙之介吧【笑~)   “你就是雨生龙之介?”出乎意料地,听到这样的回答,Rider反而松开了钳制青年的手,任由他滑坐在地上。身周威势散去,又变回了大大咧咧又豪爽的样子。   “Rider!”韦伯显然吓得不轻,此时还是不愿意靠近龙之介一步。想到刚才自己是多担忧照顾这杀人鬼,现在就有多悔恨。将埋怨的目光转向rider,控诉他为何要放开龙之介。   Rider又伸手取过游戏机,玩起了他的大战略。这攻城略地的游戏让他热血沸腾,爱不释手。韦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锤了他一拳,大声道:“敌人就在眼前,你还玩什么游戏啊!”说完还很畏惧地看了一眼垂首坐在墙根的龙之介。   龙之介闻言默默低头,一副很黯然的样子,身体还在微微颤抖。虽说黯然不全是真的,但颤抖那可是货真价实。征服王的威势实在是太有压迫力,两世都是普通人的他怎么能抵挡得住?   Rider倒是分外淡定。随手拽过小御主就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还有我征服王在,小鬼完全不用担心吧?”开玩笑般将韦伯的头按下去的同时,锐利双眼却看向龙之介,其中是不言而喻的警告。   “我,”龙之介试图开口,但是嗓子太过干哑,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不是……”头脑昏昏沉沉,看什么都带着点模糊的重影,许是夜里浇的那桶冷水太有效果,导致他发烧了吧。   韦伯现在想起那工房中的场景,还是恶心而又恐惧。但能感觉到身后rider的支持,也就稍稍冷静下来,思考着几处明显的疑点。   “既然他是caster的御主,又怎么会被关在那种地方,这么凄惨的样子?”韦伯小声问着rider。再怎么弱的从者,总不会连营救御主都不愿意尝试,更何况还有令咒啊。   “有疑惑就要堂堂正正地问出来啊,小御主!”Rider又是一通乱揉韦伯的脑袋,无视他杀人的目光,大声说着,“喂,雨生龙之介是吗,你为什么被关在那种地方?”   龙之介迷糊间听到这句问话,心中担忧首先放下了一大半。能这么问,表示rider已经在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思考了。接下来只要编一个较能令人信服的故事,基本就算是成功。至于韦伯,这一对组合中主从关系几乎颠倒,不怎么关注他也是正常。   “是那个魔鬼,”他颤抖起来,双手掩面,声音带上了哭腔,浑身不住地颤栗着,“不想杀人,我不想杀人,不要逼我啊!”这么说着,突然就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好像要挣脱什么无形的枷锁一般。手腕狠狠磕在桌角,带上些许瘀痕,却也没能阻止他继续。   韦伯被他突然的反应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躲到rider背后,不明所以地看着龙之介癫狂的样子。听清他在说些什么之后,又犹豫地扯了扯rider的披风。他是无论如何不敢自己上前制止龙之介的,但就放任他这样,也不太好。   Rider被自家御主这样“寄予厚望”,只得无奈地上前,粗暴地按住龙之介,阻止他继续发疯。   龙之介见好就收,又回到了双眼空洞的状态,只是喃喃念叨些“不想杀人”,“不要逼我”的话。   “Caster的御主,”韦伯小心翼翼地上前,努力作出一副极有气势的样子,问道,“你就是那个冬木市的杀人鬼?”这人的状况实在很不对劲,圣堂教会颁布的通缉说明了caster组就是凶手,可现在看起来又不像。   “不错,”龙之介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自暴自弃地说着,“我就是杀人鬼,你又打算怎么办?”直视韦伯,双眼中是入骨的悲哀,放在笑脸上显得十分违和。   韦伯看着那双眼睛,突然觉得自己下不了手。这算是什么啊?明明那么想要令咒,明明承认了是caster的御主,明明就是杀人鬼。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样悲哀的眼神,真的是冷血杀手能露出的吗?   “小鬼,”Rider松手,蹲下来平视着龙之介,难得严肃地问,“既然你是caster的御主,为什么会被关在工房里?为什么不用令咒?”这才是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既然拼命能向闯入的陌生人求救,为什么不召唤自己的从者?联系此人是在工房被重伤,答案呼之欲出。   “是恶魔,”龙之介重重地咳嗽起来,故意不说出caster的名字,“令咒,又是什么?”毕竟越无知,就越无辜,不是吗?   “恶魔,是谁?”韦伯本想追问,但又被他下一句回答夺去了注意力,“你不知道令咒?”即使是普通人无意间召唤出从者,难道这不是从者的职责,来告诉御主圣杯战争的真相吗?   “是Caster,他说他叫青须,”龙之介惨笑着,“追求杀人艺术的恶魔。我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召唤出那样的东西……”他又开始轻微失控般拉扯自己的头发,嘴里念念有词。   “直接说说你是怎么得到召唤阵法的吧,”Rider盘腿坐下,感兴趣地问着。   “是姐姐,”龙之介的语调变得柔和了些。打感情牌好了,他这么想着,续道,“姐姐对我很好,只有她会关心我,以前每天都是这样的,只有她陪着我……”眼神里透出股柔和与怀念,泪水划过面庞。   “但是不行,她病得太厉害了。她就这么躺在病床上,微笑着说‘龙之介,你要好好活下去。’但是怎么可能啊!就这么一个人的话,怎么活得下去!”橙发青年攥紧了拳头,用嘶哑的声音低吼着。   “我开始在老宅里四处翻找,据说祖上是有魔术师的传承的,我就信了这个传说。那天,我在仓库找到一本手札。”龙之介慢慢把头靠到墙上,闭上了眼睛,“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的了。”   “手札?上面记载了英灵召唤的方式吗?”韦伯突然插话,毕竟是时钟塔的学生,他对这方面的事很感兴趣。   龙之介睁眼看了他一会儿,却并不理会,自顾自接了下去:“在手札残页看到那个阵法,旁边的字看不太清了,大约是‘许愿’什么的。所以我就去尝试了。”   “怎么会是那样的恶魔啊!”他崩溃地喃喃着,“一定是我的报应吧,一定是的……把刀塞进我的手里要我去杀人,怎么能做得到?”   韦伯和rider都沉默了。青年虽然说得颠三倒四,但是看他的样子,大概事实是不会作假的。绝望地想要复活亲人,却阴差阳错召唤出反英灵。不明白圣杯战争真相的普通人,自然不会懂得令咒的用法。   这样的话,caster折磨强迫他杀人也是可能的,但龙之介真的是无辜的吗?按照圣堂教会的说法,早在召唤caster之前,杀人鬼手上就有了几十条人命。韦伯不由迟疑道:“那在召唤之前呢?召唤之前你有没有……杀人?”   Rider赞许地点了点头,自己的小御主是在仔细思考各方面情报,而不是只依靠同情心和一时冲动作出判断了,成长得很快呐。宽心之余还是紧盯着龙之介,防备可能会有的偷袭。   “召唤,之前?”龙之介显得十分茫然,“杀人?那种事情,怎么可能!但是遇到那个魔鬼之后……”他的痛苦的表情太能使人信服,连rider都没看出不妥当来。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就好像是在向受害者道歉。   既然是不知道圣杯战争为何物的普通人,要不要杀他呢?韦伯心中有些乱。看到人这个疯癫样子,不忍是肯定的,但是龙之介到底是不是杀人鬼,根本就没有反驳的证据。而且附加的令咒,对于掌控从者实在是太大的诱惑。   Rider看出御主的纠结,大大咧咧地一把拽住他,将韦伯的小身板拉了个趔趄:“我伊斯坎达尔的御主,怎么能是这么婆婆妈妈的性格!不确定是敌是友的话,留下来牢牢看着不就好了吗?”   韦伯生气地打开rider的手,不过也不得不同意他的看法。虽然魔术师之间的战斗无需遵守世俗法例条约,但是滥杀无辜,他也做不出来。想要令咒的话,杀了caster也是一样的!他暗暗下定决心。   龙之介看着他们的互动,明白自己暂时安全了,但还需要一点小小的催化剂,才能如愿参加王的宴会呢。   他故意疯狂地笑了起来:“我可是杀人鬼啊,不杀了我真的没关系吗?”抓起触手可及的玻璃杯子就砸在地上,不顾碎片锋利,抓起来就往心脏处刺去。“像我这种懦弱到为了一点点痛苦就能杀人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Rider眼疾手快,制止了他进一步的自残行为,但怀疑却又进一步减轻了。如果圣堂教会的情报都是假的,那到底是谁有能力这么做?心下疑惑,面上却并不显露。   “只是待在这里的话,也太没有意思了!”Rider宣布,“今晚真想好好喝上一回一扫忧郁啊!”   狂宴与王道   “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韦伯这么说。的确,不光是担心他自残,未完全澄清的杀人鬼身份也足以构成威胁,还有行踪不定的caster随时可能出现。   “那就带着他走好了!”Rider爽朗地大笑,一手拎起一个,上了神威车轮,“买酒去!”   龙之介终于放下心来。一切都按自己的计划在走,支线任务基本已经完成了,现在需要担心的就是王宴上几位从者对自己身份的考量。不过以酒论王道,如果rider愿意护着自己,他们也不至于动手吧。   Rider去买酒以及遇到archer的时间,龙之介基本都处于半昏迷状态。经过刚才一番辩解,韦伯对他变成了畏惧和可怜混杂的态度,也就自愿留下来看护他,反倒躲过了与archer的相遇。   直到分外寒冷的风刮过脸颊,伴随着少女正气凌然的呼喝,龙之介才彻底清醒过来。已经到了啊,爱因兹贝伦的城堡。   [警报:敌方阵营爱丽斯菲尔·爱因兹贝伦,saber阿尔托利亚·潘德拉贡处于危险范围内。]   “Rider!你来做什么?”Saber开口,虽然是身材娇小的少女,但气势非凡。手握不可视的剑,守护着身后白衣的女子。   “来找你喝酒!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开宴会的地方?”Rider身着T恤,单手抱着酒桶,皱眉打量着周围的废墟,显得十分嫌弃。这是切嗣与肯尼斯战斗时留下的痕迹。   虽说不满rider私自闯入,高傲的骑士王还是同意了这酒桌上的挑战,准备来一场王之间兵不血刃的决斗。   但是正要带路前去庭院,她却愣住了。Rider的小御主韦伯极不情愿,磨磨蹭蹭地从神威车轮上下来,满脸都写着“快点结束”和“想回家”这几个大字。他扶着面色苍白的橙发青年,显得十分吃力。   “Rider,这是?”Saber怎么也想不明白,除了御主,他为什么带来了另外一个人?眼尖地看见青年手背上鲜红的痕迹,她吃了一惊,握紧宝剑,现在还未知样貌的御主,就只有,“为什么caster的御主会在这里!”   难道他们结盟了了吗?爱丽斯菲尔也十分震惊,rider看起来并不像是与杀人鬼为伍的英灵,但是圣杯战争中一切都不好说。即刻进入备战状态,肆意杀戮平民的caster组,是敌人!   “忘记介绍,这是雨生龙之介,”Rider仿佛很粗神经地忽略了saber的备战举动,一把拍在龙之介肩膀上,直撞得韦伯趔趄几步,“caster的御主!”   “贞……德?”龙之介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对其他从者一无所知,只能从caster只言片语中了解情况的普通人。   “是亚瑟王啊!”韦伯感觉到气氛不妙,但还是开口大声反驳,“你被caster打傻了吗?面前的从者都认不出来!”巧妙地试图改变剑拔弩张的气氛,就要从勾起saber组的好奇心开始。好样的,维尔维特君!   “是吗?”龙之介配合地略作惊讶,但随即垂下头,黯然道,“抱歉了,骑士王。”虽然也是听说过亚瑟王传说,讶异于其真实性别,但却没什么精力顾及旁的事情了。   [警报:敌方阵营archer吉尔伽美什进入危险范围。]   “总而言之,目前来看龙之介并不是什么杀人鬼啊,”Rider只是这样简略地做着不能算是解释的解释。Saber想要进一步质疑,但却被姗姗来迟的archer打断。   “——玩笑到此为止吧,杂种。”金色的身影出现在城堡一侧,狂妄自大的口气揭示了他的身份。Saber的身体立刻僵直,神色愈发严峻。   “在街上遇到的时候就请来一起喝酒了,不过还是迟到了啊,没有座驾,也不能怪你,金闪闪,”Rider倒是泰然自若,自顾自做着说明。韦伯瞪大双眼,又惊又怕,仿佛是在说“为什么这么可怕的人也会出现在这里”。   “这么个破地方,也敢邀请本王赴宴?”Archer红色的蛇瞳带上些薄怒,“Rider,你如何谢罪?”   “别这么说啊,”Rider扛起酒樽,反客为主地往城堡庭院走去,“先坐下喝一杯吧。”   见archer根本没把龙之介放在心上,saber也只能无奈放弃追问,跟了上去。如果不答应这次挑战,不只是自己的骄傲受挫,恐怕archer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庭院中,三人对坐。   [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本世界支线任务‘三王狂宴’,奖励:将螺湮城教本带离本世界的机会。]   “这样的劣酒,也配拿到王的酒宴上来吗!”archer不满地皱眉,身后出现了王之宝库金色的涟漪。这次其中出现的并非刀剑,而是成套的黄金酒具。清冽的琼浆在瓶中轻轻摇晃,醇香散发出来,这就是王的美酒。   “Archer,这样炫耀藏酒的你,不像是君主,倒像是小丑一样!”Saber怒道,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这怎么像话,王的宝库里,当然只会有最好的东西。不懂得享受美酒的,怎么能被称为王?”Archer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适可而止吧,酒桌上争吵,真是无聊,”Rider苦笑着岔开了话题,“圣杯并非盛酒的器具。身为王,是否有资格得到圣杯,就先要说服他人。首先是理由。Archer,你到底为什么想要得到圣杯呢?”   “这句问话的前提就有很大的漏洞。这场战争是为了‘争夺’圣杯,但原本那就应该是我的所有物。世界上所有的宝物都该是我的藏品,即便因为时间太久而丢失,它的所有者仍然不会改变。”   Rider讶异地挑了挑眉,示意archer接着解释。   “世间所有的宝物都是我的藏品,有些虽然在我的认知之外,但如果有杂种想要抢夺的话,我可没有不应战的道理。这是我定下的法则。”   “简直就是和caster一个等级的疯子,精神错乱的可不止他一个呢,”Saber被archer的强盗逻辑震惊了,不由这么说着。话音刚落,才意识到caster的御主也在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韦伯敏锐地发现提到“caster”时,龙之介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还是被saber捕捉到。骑士王心中有些奇怪,但很快抛了开去,专心应对这场争论。   “能贯彻自己所定下的法则,确实是很了不起的王者,”Rider心中明白archer的身份,却并不点破,“那么,按照你的说法,就是只要你点头,我们就能得到圣杯吗?”   “我只赏赐自己的臣民,如果rider,你愿意臣服于我,那么只是个杯子,也就送给你了。”archer嘲弄般说着。   Rider并不作答,这个问题连考虑的价值都没有。只是扭过了头,问出下一个问题:“你们的愿望呢?要圣杯,是为了什么?”   “Rider,提问了这么多次,也适可而止一点吧!”Archer高声道,“我的理由已经很明显了,那rider你,要这圣杯有什么作用?”   “我啊,想要一个肉身,”rider也不扭捏,爽快地说出了口,“身体是征服的最基本条件,要征服世界,当然就要从最基础做起,一步步完成自己的梦想啊!”   “我决定了,我要亲手杀了你。”Archer敬佩似的举起了酒杯,吐出的却是狠戾的话语。   “Saber,你呢?”Rider并不惧怕archer的宣言,反而转头,很感兴趣地看着骑士王,提出了问题。   “我要拯救不列颠,挽回我的国家覆灭的命运!”少女坚定地说着,眼中是一往无前的信念。   “悔恨自己统治期间而做出的决定吗?”最让人出乎意料的声音响起,其间杂夹着轻声的咳嗽,“虽然不很能了解所谓[王]之道,但是连自己决定的后果都不能背负的人,不是很差劲吗?”   Saber满带怒火地回头,说话的正是雨生龙之介。他面色苍白,却硬挤出一丝嘲讽的笑来,面对saber:“为王,就一定要掩盖自己的性别吗?为王,就一定要严于律己吗?Saber,你于此道不诚。”   龙之介此时不知怎的,竟想起从前很爱看的小说中的人物。剑神西门吹雪,唯有诚于己,诚于人,才能诚于剑。现在拿来一用也是很好的。这么想着,竟然露出些微笑。Saber将这当做了嘲讽,更是愤怒。   “不诚?”见saber气得浑身发颤,archer很是愉快地看向龙之介,“说得不错。”转向saber,挑眉:“连普通人都能一语道破的道理,身为王,却一点觉悟都没有呢。你也只不过是个可悲的,妄图扛起整个国家命运的小女孩罢了。   “清正廉明的骑士王啊,您不懂人心。”并不理会韦伯拼命的使眼色,龙之介继续说着,句句切中saber要害。   Saber气得几乎要拔剑而起,碍于王宴还在进行中,才没有即刻翻脸:“杀人鬼雨生龙之介?心灵如此肮脏的你,有何资格在这里发言?任何心怀正义的英灵,都会将你除之而后快!”   “……抱歉,是我逾越了,”龙之介低下头,表达歉意。他内心是切实很愧疚的,并非不认同saber的王道,事实上他内心是很敬佩这位以一己之力几乎力挽不列颠狂澜的清廉王者的。但是为了不受到最难防备的言峰绮礼与英雄王的杀手,只能出此下策,至少要勾起archer的兴趣才行!   至少这一点上他还是很成功的。Archer颇感兴趣的目光说明短期内暂且不用的担心这位的追杀了。至于saber,以后交集就不会太多。   没有多留时间给他细想,一丝阴冷的感觉爬上后背,系统警铃大作:[警告:敌方阵营Assassin哈桑·萨巴赫处于危险范围内!]   他瞬间作出反应,狠狠推开韦伯,自己也借势向右一倒,Assassin的匕首擦过面颊,留下一道血痕。   下一刻,长剑洞穿了Assassin的骷髅面具,使其消散在原地。Rider神色凌厉:“来者不喝一杯,坐下谈话吗?”   刺客与理想   “嚯嚯嚯……”黑衣的Assassin只是层层叠叠站在那里,阴森地笑着,就给人一种极度不愉快的感觉。   “Rider!”韦伯又惊又怕,如果不是刚才龙之介把自己推开,躺在地上毫无生机的就该是自己了,“你不会还想邀请他们入席吧?”   “原本王的发言就应当由民众来聆听,”Rider甩甩剑上并不存在的血迹,道,“但是想要伤害御主的话,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样威严的征服王,与酒宴上判若两人。   龙之介抹掉脸上混杂着砂砾的血,没错,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沙子。热风席卷一切,夜幕被炙烤大地的骄阳所取代,一望无际的大漠。这是只有奇迹才能实现的景象,固有结界·王之军势。   Rider立于众Assassin面前,身后不知何时开始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影。那是实体化的骑兵。虽然人种和装备各异,但看他们强壮的身躯和勇猛的骑士,无一不展现出军队的强悍。他们都是誓死追随征服王的战士,是英灵。   “这就是我的军队!”Rider不知何时坐上了爱马,挥舞宝剑,高声呼喝,“最后一个问题,王,是否孤高?”   “王,自然是孤高的!”Saber迷惘的表情回归平静,坚定地重复自己的信念。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能动摇,还怎么能算是王?   Archer失笑,在这高傲的英雄王看来,这问题简直就是毫无价值。难得的,与Saber达成共识。   “不行!”Rider放声大笑着,“王,就是要比任何人都真实!王师人民意志的集合,因此,王,不是孤高的!”身后的军士敲击盾牌长矛,作为回答。一时之间,连Archer都沉默下来,无法反驳。   英灵们的呐喊穿透云层,在结界内不断回响:“征服吧!□□吧!”在铁骑的践踏下,Assassin确实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四散逃跑,自暴自弃。这已经是扫荡,是屠杀。   Rider眼中是残忍的光芒,这才是曾经横扫几大洲的无敌大军,这才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   龙之介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真正体会到英灵的强大。呆愣着,心中只剩下庆幸——当初选择的,幸好不是敌对。只是几息的功夫,淡淡的血腥味也散去了,Assassin不见踪影。士兵举起长矛,呼喝着为他们的王送上欢呼庆贺,也消散离去。   结界破碎了,几人仍是站在爱因兹贝伦的中庭,夜幕依旧。一丝砂砾尘土都不复存在,刚才就好像是一场宏大的梦。但是哪怕Archer,也说不出讽刺之语来了。   Assassin就这么被消灭了,不是战斗,而是碾压。但Rider还是若无其事地说着:“扫兴。”   “Rider,本王会亲手杀了你。”Archer抬起头,目光里是罕见的坦荡,重申着这句话。磅礴战意无法掩藏,他是认真地把征服王当做了对手,自然也有面对对手应有的尊敬。   “那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今天也该结束了,”Rider毫不介意,起身。韦伯赶忙跟上,扶起龙之介,他恨不得立刻从敌方从者的眼皮底下消失,此时怎么敢再磨蹭?   Saber急忙开口,她不愿意就这么放过这二人:“我还没——”   “还要说些什么呢?”龙之介抢先开了口,要拉住Saber的仇恨,语气只是单纯的疑惑,Saber却将之当成奇耻大辱,手按上了剑柄。   此人作恶多端杀人无数,Caster又处处给自己使绊子。不知为什么Rider会护着他,但是早点除掉他,就能多救些人!想到Caster在自己面前杀死的无辜孩童,Saber就忍无可忍。   骑士王一向爱恨分明,不屑于掩饰,此时已起了拔剑的心思,自然而然带出威压。韦伯面色苍白,埋怨龙之介说话不顾后果,但怎么也不敢开口。Rider微微挑眉,这caster的御主,是在寻死?暗暗叹气,既然把他带来了这里,就不能袖手旁观。   出乎意料,在一旁看戏的Archer却突然开口,打破了僵局。Saber浑身发寒,只要Archer在这里,自己就绝不能自乱阵脚!   “区区庶民,在王的宴会上开口发言,你怎么赎罪?”Archer漫不经心地踱到龙之介面前。每一步逼近,威压就更重一分。   “要命一条,”龙之介脸色更加苍白,冷汗滑落。但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原主开朗的样子,咧嘴露出了个阳光的笑容,丝毫没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对。或者说,越不合时宜,就越合他心意。   只有在Archer把自己当做与言峰绮礼同等有趣,甚至是更胜一筹之时,才有机会活到时臣死去的那一刻。毕竟,时臣可舍不得用令咒命令Archer杀死自己。眼前这位追求愉悦的王者的心思,不也很好猜测吗?   “竟敢阻止Saber的发言,”Archer言语间带着笑意,但没人会怀疑他随时就会出杀手,打扰王者的发言,哪怕是不被他承认的王者的发言,均是重罪,“不如你来代她回答?王,是否清高?”   龙之介微微蹙眉,但不敢露出丝毫怯意。Rider固然愿意暂且护着自己,直至查明真相,但不见得,应该是绝不会为了自己就在此耗尽全力。Saber对自己观感极差。这一步是险招,是赌徒手中最后一把筹码,唯一一线生机。   “何为清高?我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没有体会,”他深吸口气,感觉就像课堂上被老师提问的学生,强自镇定,实则怕得不得了,“哪怕暴君,能稳固国家即可;哪怕苛政,能达到目的就好。难道治理国家,成为君主,不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吗?”   小心地看了Archer一眼,见他并无动怒迹象,极快地接了下去:“不论什么样的地方,有光明就会滋生黑暗。光辉王座下面的阴影,也是为王的一部分吧?背负臣子祈愿的同时,肩膀上还有人民的痛苦,这才是王权的代价。”   “虽然只是个杂种,见解倒还可以入耳,”Archer充满兴味地评价着,让开了路。韦伯松了口气,扶起龙之介大步向神威车轮走去,他再也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了。   龙之介轻轻松了口气,这算是过关了吗?他并没看出Archer眼底深切的恶意。那位金色的王者,只是以玩弄人心为乐罢了。   “呐,杀人鬼,”Archer突然高声道,声音里有种令人不舒服的阴狠,“你这杂种的屠杀本王也有所耳闻——现在怎么不继续下去了?”   是了,自己怎么能忘记……?Assassin,言峰绮礼,吉尔伽美什。当时工房中是有Assassin的!没有像原著中那样攻击Rider组,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言峰绮礼,已经了解自己的把戏了吧?而Archer,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龙之介微眯双眼,还是疏忽了。自认为已经将局面掌控在手中,但其实还是有很多漏洞,致命的小细节。不得不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这场戏面对的是三位王者。还未完全信任自己的Rider,应当也是很想看自己的回答的吧?   “不错,我的确是杀人鬼,”龙之介一改之前演戏装疯的伎俩,淡然回答。Archer,想看戏,就演给您看,务必高抬贵手。此时他恨极了自己没有力量,任人宰割的现状。   “但是杀人这种事情,怎么也不可能就这样做出来啊,”感受到韦伯的惊惧抗议,他慢悠悠地接上,声音里是无奈与颤抖。略带些恶作剧的想法:心跳的感觉,可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体验啊。   Archer笑出声来,觉得这杀人鬼实在是有趣。知道真相的他根本就不因为欺骗恼怒,一切都只是他后花园中小小插曲而已。这龙之介,现在是将Rider组玩弄于鼓掌之间,下一个呢?身形化为金粉消失。   韦伯加快脚步,逃也似的登上了神威车轮。他能听出刚才龙之介声音里的无奈,也愿意相信他的无辜。   Saber没有阻拦。龙之介一番话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当头棒喝。王权的重担,她不也以这身躯一力承担了吗?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曾经那血色的战场上,尸横遍野,圆桌旁,骑士纷纷离去。   “亚瑟王不懂人心,”一名骑士这么说过。但她太过坚信自己的信念——只要战争能胜利,政策能正确,那就是个十全十美的王。所以从不想要谁的理解,即使被人看作孤高,也认为那是王应有的姿态。   Saber这样迷惘着,彷徨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一只莹白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本该毫无温度的人造人的手,此时却温暖坚定。   “只是说命运已被书写,并不是说就无法改变啊。势、偶然、再加上许多意料外的事件,才能最终决定命运的形态。所以说,并不因为你是骑士王所以注定了你的灭亡。更要争取圣杯,实现这个愿望。”银发女子笑得温柔。   “我相信,如果是Saber的话,一定是理想的王!”   召唤与转折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命吗?”韦伯气愤地叫喊着,刚才实在是太惊险,他差一点就以为Archer要出手攻击了。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收敛?他自小在时钟塔求学,约莫是不知道这世上有种绝色,叫做嘴贱的。   “Caster的御主,说的王道很好啊!”Rider倒是开怀大笑,只左手握住缰绳,空出右手来一拍龙之介的肩膀,“是也有雄心壮志的人吗?小家伙比起来,还有很多要学的!”   韦伯自知小家伙说的是自己,见Rider目光在自己与龙之介之间打转的时候,总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样打量着,根本就不是在比较气量,而是在?   “Rider!你是在鄙视御主的身高吗?!”像炸毛的小兽,韦伯几乎忘了身在高空,就要一跃而起。没错,要说现在他和身边人最大的差别的话,就是即使坐在车里,龙之介也比他足足高出半个头。   “唔,若是你能再高大些,就更好了。”Rider半开玩笑地回答。韦伯气不打一处来,几乎就要爆发。此时,他已经完全忘却了身边龙之介的存在,极为自然地与Rider争论起来。或者说,青年是故意将自己的存在感与威胁感降到了最低。   Rider并不在意御主的怒火,而是慢悠悠地开口询问:“那么御主,你能在世界地图上,按照比例画出我们两个的身影吗?”   “开,开什么玩笑?”韦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那样的话,不就比一个点还要更小吗?”   “世界就是我们的敌人,”明明是中二气息满满的话语,在征服王口中却显得理所应当,“在敌人面前这样微小,甚至连一粒尘埃都比不上的我们,互相之间身材的差异,又有什么要紧呢?”   “再怎么弱小有什么关系?以此身对抗天下,这份气势就是要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正是因为有和自身完全不相称的理想,才会感到自卑。小御主哟,你已经开始感觉到这种激动人心了吧?”Rider豪爽地大笑,随手搓揉着韦伯的头发。   韦伯已经完全被这气势折服了,自己弱小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有这样的从者,再不能够证明自己的话,又算是什么呢?他挺起胸膛,正打算说些什么以作回应,却猛地一顿。   龙之介感觉浑身的神经都在痉挛,剧烈的抽痛反倒让他清明了起来:发生了什么?这种感觉,明明没有足够多的魔术回路来感知空气中的变化,此时却是像从灵魂根部开始烧灼。   [提示:剧情轨道偏离,Caster提前召唤海魔,地点:未远川。]   是Caster!他猛地抬起头,一瞬间有些慌乱。手背上的令咒火辣辣地疼着,浑身的生命力再次被榨取。这样大的魔力消耗量,等了这么久的召唤,终于来了!本还以为会晚些的,但Caster发现工房被毁的时候自己不在。明明没听到龙之介那番渎神的歪理,也走上了这条路。不得不感叹,剧情的惯性。   痛苦的表情根本就无需伪装,龙之介嘶哑开口:“怎么回事?”   “是未远川的方向,”这样污秽的气息,只能是Caster。韦伯默默咽下后半句话,Rider不语,面色凝重地调转方向,神威车轮朝市中心的未远川飞驰而去。   “是,那个……恶魔吗?”龙之介苍白着脸,明知故问。身体里的疼痛渐渐隐去,倒是不怎么难过了。   不需要回答,他重重靠回战车上,仰望着天空,眼睛有些酸涩。其实Rider组是很好的,的确是很好的。但是以后,没机会再见了吧?真是个无可救药的骗子,他这么唾弃自己。   [警告:敌方阵营Saber阿尔托利亚·潘德拉贡,御主卫宫切嗣,久宇舞弥,爱丽斯菲尔·爱因兹贝伦进入警戒范围。]   没什么时间多想,未远川上雾气弥漫,只能隐约看见岸对面的灯光。雾气中,凭借龙之介的视力,只能隐约看到有什么在不断膨胀。   没有错的,这,就是海魔了吧。   “我——爱因兹贝伦,承诺休战!”人造人正庄重地宣誓,身前骑士王手执利剑,虽然防备,但关注的重点显然是在远处的魔怪上。这样不受控制的邪物,决不能放任不管!   “我能把□□投掷出去,前锋还是拜托两位了。”明明是凌厉的话语,但却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教养极好。是他啊。   这是龙之介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直视那个男人。很刺眼的光芒,那种正直的,高尚的品格,让除了欺骗什么也不会的自己只能自惭形秽。   身着可笑的绿色紧身铠甲,却让人指摘不出一点瑕疵来,眼角的泪痣朦胧间带着些魅惑,光辉之貌——迪卢木多·奥迪那。Lancer似乎没有发现自己,专心地对抗着海魔。   “Rider?”韦伯几乎是茫然地看着河心挥舞着触手的魔怪,连恐惧都忘记了。这是礼仪咒法级别的多重咏唱,非正统魔术师的Caster,到底是如何召唤出这样巨大的魔物的?   呆愣间,Rider已经驱使神威车轮向海魔冲去,车身缠绕着雷电,一往无前。但是没有用处,雷电劈中的部分变得焦黑,但不久又会有新的触手长出,战斗仍在继续。   身受湖中仙女祝福的Saber踏江面有如平地,但是一剑剑劈砍而下,魔物蠕动着身躯,愈合再生。这样的攻击是无用的,无论是Rider车驾的冲杀,还是风王结界的撕扯,都无法对海魔造成足以致命的伤害。   自律式召唤魔力炉,“螺湮城教本”——这个超越常规的宝具,现在已经与Caster一起成为了海魔的心脏。源源不断的魔力被输送进它的躯体,足以支持它到上岸,自给自足之时。   没错,如果让这样的怪物上岸肆意屠杀,无异于平白送出一座充满了食物补给的城市。必须在它上岸之前阻止!   本该出现的Archer现在不见踪影,Berserker自然也没有现身。这个微小的时间差,导致海魔根本没有受到王之财宝的攻击,行进更加迅速。   Lancer目光暗沉,嘴唇翕动,仿佛在和什么不存在的物事交流着。他跳出了战圈:“Saber,这是为了骑士道。”   清亮的声线即使远如龙之介,也能清楚地听到。他猛地回头,不敢置信。这个Lancer,有问题。Saber左手有对城宝具的事情,是谁告诉他的?刚才警示时连久宇舞弥都计算在内,为何Lancer除外?宿主No.17,在自己之前,也是有人进入测试的。   [系统,Lancer的真实身份?]   [宿主No.17识别测试选手No.8,解锁身份识别程序。程序安装完毕,Lancer真实身份信息:选手No.8,墨澜。]   [只有名字?其他呢?他的任务是什么?]一连串问题砸去,龙之介心中惊慌。如果他的支线任务与自己的冲突,那会是最大的变数。   [警告,宿主权限不足,无法查阅。]只是这样一句,接下来任他如何呼唤,系统都不再回话了。   脑海中心思百转,现实却只不过一瞬。Lancer干脆地折断了必灭的黄蔷薇,缠绕其上的诅咒化风离去,很难相信,这样厉害的宝具,毁灭时竟然这么轻易。   龙之介的目光太过专注而古怪,Lancer,或者说是墨澜,不由抬头回看。此时Saber还在震惊中,至于Rider则专心冲杀,没人顾及这边的情况。龙之介心中只有“绝不能被发现”这样的危机感,于是干脆地单手撑住车栏,翻身就跃了下去,成功避开Lancer的眼光。   韦伯察觉不对,但却无从阻止身边青年的突然动作。也顾不得心中恐惧厌恶,扑到车边俯身往下张望:“Rider!龙之介他!”   “大意了,”Rider眯了眯眼,语气凝重起来,“小御主,小心雨生龙之介。”早在王宴就意识到有哪里出了差错,却没想到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   底下触手肆虐,哪里还有龙之介的身影?韦伯本来心慌愧疚,一听Rider的意思,是指龙之介……骗了他们?茫然地看向征服王,却没能得到一点解释。   “以令咒之名,Caster,接住我,把我带到海魔核心。”下坠过程中,龙之介小声而又语速飞快地发出命令。   下方海魔的身躯越来越近,肉块诡异地蠕动着,从肉块表面出现的疣一般的眼睛,同时张开,凝视着上空的猎物。但是身体落下,却没有受到攻击。令咒生效了,手背上一条红痕淡去,背部接触到的海魔躯体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并且下陷,就像是新打开了一条什么管道一样。   巨大肉块的身体构造,恐怕和原生动物一样简单。没有骨骼和脏器,可以随意改造的绝佳武器。如果不算那种黏腻污秽的感觉的话,这倒是很舒服的交通方式。   终于,脚踏实地。眼前是悬浮的人皮之书,自己的目标,螺湮城教本。但是首先要应对的,他深吸口气,回过身去,果不其然,映入眼中神色疯狂的男子,应该是——   “吉尔斯·德·莱斯。”   令咒与枪兵   不想再欺骗。Rider是好人,韦伯也对他仁至义尽。为什么要谎话连篇?为什么要面不改色地说出让自己羞愧的谎言?因为没有力量。龙之介紧盯着面前的人皮书,这就是自己的契机,下一个世界不需要再欺骗的资本。   “龙之介,看啊,这是我们献给神明的祭品!这一个城市的庸碌的凡人,马上就要成为更伟大的一部分了!”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盲信半生,后世也将其奉为至理的“常识”这座毫无意义的神像枝丫作响地崩坏下去。Caster已经完全疯了。   “Caster?”他咳嗽着,强提沙哑嗓音,试探喊了一声,却完全没有得到回答。眼前这个男人,连基本的理智都失去了,甚至没注意到龙之介对他称呼的转变。   “贞德贞德贞德贞德,快看这至高的神迹啊,圣女大人,这是我要向您献上的神迹啊……”   尖利的笑声撕扯着龙之介的耳膜,他皱了皱眉,发烧带来的晕眩越发明显,迟疑地伸手,触碰面前悬浮的教本。书皮是不断蠕动的人皮,封面上的女人无声地挣扎惨叫,触感真实得让他反胃。   [提示:恭喜宿主成功接触螺湮城教本,道具获取。是否灵魂绑定?]   [灵魂绑定是什么意思?]龙之介果断无视了神神叨叨的Caster,专心研究系统功能。   [一旦灵魂绑定,宿主自动获得道具附带称号,且获得道具随身空间。绑定物品不可丢弃,不可被夺取,可带入所有世界。是否灵魂绑定?]   称号?听起来,这教本的称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现在这种没有力量,不得不满口谎言的情况,真的不想再遇到了。[灵魂绑定!]   [成功绑定。获取道具螺湮城教本,称号“邪道魔术师”,附带效果:正道初始好感-5%,信任值-5%。]   该说,幸好只有5%吗?龙之介简直哭笑不得。今后的路又要难走些,不过有了教本的助力,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了。   [系统,那么这个世界中可以使用教本吗?原本Caster手中的教本又怎么处理?]   [本世界此道具锁定,Caster所持为英灵座投影,宿主拥有道具皆为实体。]正在做着说明,忽然之间,警铃大作[预警:Saber将于一分钟内解放对城宝具,位于攻击范围内,生命危险。]   得知Saber的宝具即将解放,哪还敢在达成目的后耽搁哪怕一刻?龙之介举起右手,高声命令:“以令咒之名,Caster,送我出去。”   Caster猛地一顿,被令咒控制的身体就像提线木偶一样做出了反应。海魔中枢,厚厚的血肉要塞裂开了一条缝,像来时的通道,龙之介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动作再次自然起来,Caster本能地觉得有什么脱出了能够掌控的轨道。但现在,他心中只有要献上祭品的念头。完全忽视了在外的御主的安危,海魔缓缓向岸边推进。   ——————————————————————————————————   本该赶到未远川的Archer主从,却被人拦截在了半路上。半张脸狰狞丑恶的虚弱男子,一瘸一拐地挡在路中间,眼神愤恨得几乎要形成实质。Berserker嘶吼着,骑士徒手不死,触手之物皆为宝具。   Archer解放“王之财宝”,投射出宝具的六连击。闪着炫目光辉的矛与刀,如流星般拖着光影迎击Berserker。他在酣战中不耐烦地抬起头,望向远方。   光在那里聚集。骑士王高举手中的黄金之剑,金发飘动,年轻的脸庞上此时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以此身,附于圣剑之上!   海魔嘶鸣着,努力挪动着,但它庞大的身躯却成了负担,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光芒的牢笼。   在场所有人的眼神都是赞叹的,并不愿躲闪那过于耀眼的光芒,此情此景,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感觉到那种震撼。   历经十载而不屈,历经十二场战役而不败。这份功勋天下无双,这份荣耀无人可比,它们超越时空、永垂不朽。这是古往今来所有战士祈愿的结晶,向往胜利之心凝聚于此。   ——————————————————————————————————   浑身热量都在被抽取出来,冰凉的河水攥取着所剩不多的生命力。龙之介勉强睁开眼睛,扑腾着浮出水面。用尽全力向岸边游去,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与虚弱,唯一的目标,是在一分钟之内,逃出Saber的攻击范围。不然至今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一条触手拦腰袭来,掀起巨浪,眼看就要结结实实地甩在龙之介身上,非死即伤。   “以令咒之名,Caster,毁坏教本并立即回归英灵座!”几乎是无声地下了命令,至此,手上三道令咒,只剩下了浅浅红痕。但仅仅只是Caster回归或者魔术核心消失的话,海魔或许还会存在一段时间。他闭上了眼睛,只能祈祷伤势不要太重。   迟迟没等到疼痛,小心地睁眼面前的巨大触手猛地顿住,就像忽然变成了石像,一切都静止了。是他?   红色的□□狠狠划开触手的攻击,将其斩为两截。沾染了水光而闪烁的绿色靴甲踩着水面,飞溅起银色的水花:“没事吧?”   龙之介过于震惊,几乎说不出话来。在海魔身上沾染的污水几乎掩盖了原本的发色,这才让Lancer没能一下认出来吧,他安慰自己。   Lancer,或者说墨澜,却把这样的反应当成了惊吓过度。他叹了口气,打横抱起龙之介,就往岸边飞奔。能救一条命,就救一条吧。龙之介只觉自己像在做梦,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被公主抱了……?重点错了,是,被预想中的对手与变数救了?   [预警解除,已离开对城宝具攻击范围。]他被轻放在一片废墟之上,浑身浸透河水,十分狼狈。没想到,最大的对手竟然救了他的命?龙之介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是英灵,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有点奇怪,”Lancer将眼前青年的表情误作震惊,只是站起,转身大步往回走去,“但是我的确就是这种存在。”   什么也不要?龙之介头脑昏昏沉沉,迷糊间想道,难道真只是个烂好人而已,根本没认出自己,还冒险来救么?   此时立于水面的少女开口,但她的性别,身形,声音都不再重要了。谁也不能否认,她就是骑士王,胜利的化身。就连一度质疑她的王道的Rider,都沉默下来。   以高举这份意志为荣,以贯彻这份信念为义,现在骑士之王高声咏唱出了手中这奇迹的真名。   “誓约——胜利之剑!”   光在咆哮。魔力化成了一道闪光。喷薄而出的这道奔流卷起无数漩涡,将海魔与黑夜一并吞噬。那不可名状的恐惧就这样被灼烧着,根本就没有移动半分,甚至没发出一丝惨叫。光芒所及之处,一切化为灰烬。   正是这道光。Caster现在还是清楚地记得,在堕入魔道之前,在贞德遭遇不幸之前,他们是怎样并肩坐在教堂中,享受圣洁的白光的。正是这样的光。   他现在还能清楚地回忆起来。就算在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的今天,那天的记忆却丝毫没有褪色,依然深深地刻在心底。就算结局染满了屈辱与憎恶,受到万人唾弃——但过去的那份荣光却没有任何人能否定,没有任何人能颠覆,仍旧深藏在胸中。   只要回首过去,承认错误,不就可以了吗?忏悔作为吉尔斯·德·莱斯的一生,然后……“我,到底?”但他甚至没有机会再多说些什么,或者多看那光一眼,令咒强行加诸于灵魂上的撕扯感就将他湮没。即刻回归英灵座。   很不对劲,堪堪赶回的Lancer深深皱眉,从没有听说原著中骑士王的剑有这样的威力,难道她也是?[系统,鉴别Saber身份。]   [宿主No.8判断选手身份失败,本世界身份鉴别程序锁定。]他挫败地叹了口气,不再尝试。反正自己的支线任务也与其他选手毫无关系。只要那位不乱伤人命,与自己也就没什么道德上的冲突。   于是事实证明,龙之介少年真的是想多了。Lancer真的只是个根正苗红的好青年而已。   其实不止旁人赞叹惊疑,Saber自身也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哪怕是誓约胜利之剑,也绝没有这样震慑的效果!除非,海魔的魔力炉心已经?她想到了Caster那不按常理出牌的御主。   “Rider!”Saber回头看向神威车轮,企图向一直跟在Rider组身边的Caster御主求证,却是一愣,“Rider,雨生龙之介呢?”   龙之介就这么躺在河岸边,浑身都在颤抖。大笑,无声的大笑,牵动全身的神经,带出剧痛。高烧,失血,浸水,如果没有治疗,这副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吧?但是又有什么要紧?成功了,自己成功了。   接下来要做的,或许只有赎罪吧。自己这个欺诈者,龙之介这个杀人者,是时候还债了。   债务与离开   再醒过来的时候,睁眼一片洁白,昏沉的大脑根本就不能好好思考:“我……”在哪里?声音嘶哑低沉得可怕,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能好好说完。   一阵窸窸窣窣,房门开合,几人进进出出,小声交谈。龙之介迷糊间,清凉的液体湿润了嘴唇,喉咙也不那么干涩了。温和的女声响起:“这里是冬木市医院,先生是在未远川事件中受伤的,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需要好好休息。”   “几天了?”龙之介不顾浑身的酸痛,挣扎起身。双目紧锁护士的眼睛,嘶哑地问道。希望来得及,希望还来得及。   “您昏迷了两天。”护士从没见过这样拼命的病人,被那几乎称得上是凶狠的眼神吓得退了一大步,小声回答。奇怪,明明是躺在病床上的患者,也会有这么大的威胁感吗?   两天,已经两天了。龙之介疲惫地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也懒得去看那护士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任务应该还没完成,到哪一步了?   [系统,剧情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查询剧情进程,完毕。言峰璃正已死亡,言峰绮礼继承所有令咒。远坂时臣与爱因兹贝伦结盟达成。]   那么,就没有多少时间了。就是今天?远坂时臣的退场。抬眼望向窗外,昏暗的天色,平静得指摘不出一点瑕疵来。怎么也想不到,今天之后,局势就将完全逆转。   挣扎着下了床,赤脚踏在冰凉的瓷砖上,浑身一个激灵。几乎站不住了,“没有生命危险”这种承诺,也只是欺骗而已。强弩之末,唯一支撑他做出这行为的,大概只有[道德]了吧。   [系统,在任务完成后死亡,会怎么样?]   [任务完成后可滞留世界,直至原身死亡,死亡后直接返回意识空间,无损害。]   不是很奇怪吗?明明只是对自身的束缚,却心甘情愿地遵守。所谓的道德,到底是什么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能理解,却本能地想要遵守。没错的,说出的谎言已经无法收回,那么就要去赎罪。修一就是这么定义[平凡]的,平凡的生活,平凡的价值观。   龙之介套上拖鞋,随手取过墙边倚靠着的拐杖,艰难地挪出了房间。因为前天的未远川事件,医院里显然非常繁忙,医生护士匆忙来往,根本没什么人注意这样一个身着病号服的青年。他悄悄溜进了货运电梯。   真是,从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轻而易举啊。本来躺在病床上就可以解决的任务,却还是任性地来了这里。龙之介不由庆幸,医院的床头柜上还放着自己的钱包。   虽说导购小姐的眼神很奇怪,但他也没时间顾及那么多了。总算换了身像样的大衣,扔掉拐杖,他把长柄伞靠在桌边,坐在咖啡店里,观望外边的情况。已经失去知觉的手感觉不到透过瓷杯传来的温暖,这具身体,已经废了。   为了做好战斗的一切准备,韦伯天还未亮就起床坐上了地铁。从深山町前往市区,早上便开始进行购物。   百货商场的户外区域,睡袋和保温用品。Rider的游戏机。药房的营养剂与暖炉。购买这些基础用品,真是有损魔术师的颜面。   韦伯对于自己生于现在的这个时代深深地感觉到郁闷,真是生不逢时啊,要是自己生长在一个对魔术充满敬佩和恐惧的时代该多好啊。为什么自己要生在这样一个暖炉只要四百日元的不知生活艰辛的年代呢   龙之介此时就坐在百货商场对面的咖啡厅里,啜几口根本尝不出味道的饮品,注视那少年在摊位间兜兜转转。自己,到底是堕落到什么地步,才会去骗这样的小孩子啊?挫败地叹了口气,招呼侍者前来结账,他全然忘记了穿越前自己也只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   艰难地拖着身体走向街道,自动门外的冷风让他狠狠打了个激灵。这样的天气非要从病床上起来,真是自虐。他暗暗唾弃自己。强打起精神,扣上兜帽,勉强遮住鲜艳的发色,不急不缓地向韦伯的方向走去。   [警报:敌方阵营Rider伊斯坎达尔,御主韦伯·维尔维特,处于危险范围内。]   戴着兜帽,长柄伞尖拄地,就算可疑,也总比一身病号服好得多。韦伯一门心思埋怨着现如今魔术师的处境,放松了警戒。至于征服王,根本就不了解现世人正常的穿着风格,没感觉到一丝恶意,也就不出声警告。   龙之介做出一副检验货品的样子,慢慢向韦伯靠近。明明只是二流魔术师毫无战斗意识,破绽百出的身影,但由于灵体化Rider的存在,也变得格外棘手起来。   挑挑拣拣,随手买了把小刀,眼角余光中,韦伯好像是挑完了东西,准备结账。每一步都倍加小心,总算是磨蹭到了他身边。   动如脱兔,估计形容的就是龙之介。熟捻无比地大喊着“佐为君”,几乎是飞扑到韦伯身边。与此同时,暗藏的刀刃抵上了韦伯的脖子:“嘘。”示意韦伯闭嘴,威胁地压了压刀刃。   在路人看来,不过是普通的老友重逢,但当事人之间却暗流涌动。兜帽脱落,橙发在晨光照耀下格外耀眼。韦伯几乎是立刻僵住了:“雨生龙之介?”   是他。Rider暗恨大意,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即便是他,魔力耗尽的现在,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及时救下御主,只能等待一个时机,只要敌人的一点点松懈,就足够了。   其实Rider主从的担心全是多余,这一下动作,几乎耗尽了龙之介全身的力气,只能勉强靠挂在韦伯身上的手支撑身体。   强制性地搂着韦伯的肩,向商场外走去,拐进暗巷。原身作为杀人鬼,对繁华街区中的隐蔽地点了若指掌。   “我的确是杀人鬼,”龙之介站定,横在韦伯颈间的小刀仍然不肯放下,“最喜欢做的事情大概就是虐杀小孩和女生了。”语气平静地就像在说晚饭想吃什么一样。   韦伯看着眼前的青年,明明被刀具指着,却不知为何感受不到一点恐惧。是因为Rider在旁边吗?心底稍稍安定下来。   “雨生龙之介,是把杀戮当做艺术创作了的。连理性的认知都无法做到,又怎么能理解生命的真正意义?让人意识到死亡的全部与真相,即便是在痛苦中也不要紧。垂死与死亡的过程,越是漫长的话,不就越逼真,越有教育意义吗?那一瞬间,牺牲者所有的情感,无论是恐惧,茫然还是愤恨,统统被抽干,不就像是人一生的缩影吗?”   明明是连串的反问,他的语气却单调无趣,就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与观点。但他偏偏就是雨生龙之介本人:“所以就这么开始狩猎了,你们一开始去的工房,也确实都是我的作品。”   “是杀人鬼没错。”重复强调着,不知道是要说服他人,还是催眠自己。只是个杀人犯,现在自己只是作为龙之介在说话。这样的话,欺诈带来的负罪感就会减轻了吧。   “那现在来找我们,是想要什么?”Rider在一旁现出实体,魁梧的身材只是站着就很有威慑力。   “还能做什么?”龙之介歪歪头,很不解的样子,“当然是,杀人。”场地都安排好了,难得一遇的机会,当然要做回本职呀。   韦伯浑身一僵,感觉到半边肩膀上重量又加大了。冰凉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脖子,加上从未挪开的刀刃,他有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这样近的距离,Rider能救得了自己吗?   “好不容易才能溜出来找到你的呢,”龙之介慢慢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韦伯身上,幸而他极其瘦弱,才没有让韦伯的负担太过沉重。站都站不稳,努力让声音不颤抖,就已经是极限了。   Rider已经按上了剑柄,刚才还一点都没感觉到的恶意,现在已经浓郁得几乎成了实质。如果龙之介有一点动作,这把剑刺穿的,就会是他的心脏。   “嘘。”维持着挂在韦伯身上的姿势,龙之介竖起左手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Rider,把剑放下。”威胁地压了压刀刃,却小心控制着力道,没划出伤口。   Rider依旧紧盯着龙之介,握剑的手却慢慢松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滔天怒意。御主被一个普通人劫持,实在是莫大的耻辱。三人僵持着,谁也不能先动。直到——   [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生存至远坂时臣死亡,奖励:无,是否立即脱离世界?]   [否。]龙之介突然笑了出来,在韦伯的恐惧与Rider的愤怒中大声笑着。眼泪滑落。   “对不起。”他止住笑,轻声说。韦伯猛地回头,不顾脖子被小刀划出伤口,不敢置信地看着龙之介。是自己的幻听?   怔愣间,雪亮的刀光闪过,鲜血四溅。Rider长剑出鞘,却迟迟未能出手。韦伯浑身染血,脸上却没一丝痛苦之色。橙发青年向后倒下,胸口插着那把小刀。这画面就像是被定格,时间的流逝也不那么重要了。   [宿主死亡,立即返回意识空间。]   成功了。哪怕是离开,也要选择拉龙之介一起死亡。要是留下一个杀人鬼在冬木继续作案,那就是自己的不对了。这份礼物,是致歉。韦伯君,你听到我的道歉了吗?   对不起,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觅食与初遇   [选定世界:东京喰种,传送完毕。]   修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有什么不对。月黑风高,阴暗小巷,脚边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这种犯案现场的即视感!   [系统,这次我的身份是?还有现在的时间点是在什么时候?]千万不要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他叹口气,上个世界简直就是自虐式地演戏。为什么就不能像那个No.8墨澜一样当些正派人物啊。   [宿主身份:无名喰种。剧情进度:笛口凉子已死,白鸽到达20区展开调查。主线任务:存活至金木白发,奖励:无,失败惩罚:抹杀。支线任务:亚门真心的眼泪,奖励:任意库因克,失败惩罚:无。]   无名喰种,修一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天,上个世界好歹还有个名字,这次直接变成了炮灰。就像那种小说里“某某高手一挥云袖,某帮派倒了一地”那一地中的一个,这样真的好吗?   [系统选择身份完全随机。]好像是能听到他心底的抱怨,系统破天荒主动开口,但说出的话却完全没有安抚效果。修一低头看看地上昏迷的女子,心下了然:这是在觅食时被自己穿了?倒霉鬼。   渐渐适应了这个新身体,修一能感受到即使瘦弱,喰种也有着比一般人强大不少的感官与力量。可现在的问题是,实在太香了,不知多久没有进食,修一连控制自己赫眼的能力都把控不住。昏迷的女人,完美的猎物。   但是吃人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到啊。修一的脑子好像被撕成两半。“不行,我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不能吃。”“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不是自己的世界,当成红烧排骨吃下去不就好了?”踌躇不前,脸上神色变换。   [警报:敌方阵营亚门钢太朗处于危险范围。]系统的机械音简直就是天籁。   忙碌起来就顾不上饥饿感了,这就是原主的死期吧,修一连叹气的时间都没有。果真是个倒霉鬼,刚好撞上来搜查的白鸽。难道是上个世界与Lancer接触之后传染的幸运E?不过也不能算是坏事,不管亚门的眼泪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至少任务目标就在自己面前。   喰种强大的听力已经捕捉到了巷口的脚步声,饥饿感在胃中灼烧,又怎么也对人类下不了口。咬了这一口,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是现在,还有什么别的选择?   于是亚门跟着可疑动静,赶到小巷中的时候,就看到阴暗的角落里,那个喰种面具染血。受害者靠在墙上,生死不知。   “害虫!”亚门双目赤红,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因为自己晚了一步,又有人受害了?就因为这些喰种,又有一个无辜的人死了!右手按在提箱机关上,随时都能发动攻击。   修一并不慌张,正了正半脸面具,措辞谨慎:“搜查官先生,晚上好。”舔舔嘴唇上残留的血腥,实在是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说,无论什么都会被当做挑衅。   果然,这句问好彻底点燃了亚门的怒火。双手握住手柄,白箱展开,鲜红的战锤显露出来——甲赫·堂岛。   是很棘手的武器,虽然笨重,但看得出威力一点也不弱,绝不能硬碰硬。感受着口腔里还残留着的甘甜血液,修一感到背后肩胛处有烧灼般的痛感。是羽赫吧。不适合持久战,但以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是速战速决也根本不可能。   红色的库因克已经横扫过来,明明是夹带千钧的重物,速度竟然也不慢。修一一面暗暗唾弃人类的臂力竟然比自己这喰种还大,一面猫腰闪过攻击,背后的羽赫终于成型。   黑色的羽翼燃烧般闪耀,血红色的脉络从根部蔓延缠绕,最后在翅尖汇聚成水滴状,妖冶不祥。   “你们这种扭曲的生物,根本不该存在!”亚门完全不为眼前的景象所动,眼底尽是厌恶。如果喰种都死了,世界就不会这样错误!那些父母被杀的孩子,又有谁来拯救?双手青筋毕露,攥紧长柄,反向划动。   真是可怕的,与外表不符的机动性。想想就很疼啊,修一嘶声吸气,但还是,根本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一直躲避,只会消耗本就不多的体力吧。他扬起羽赫,黑色的羽翼与战锤狠狠相撞,碎裂成千万片,消散于半空之中。   [警报:宿主受到重击,伤害判定:不致命。]   修一瞳孔骤缩。疼,唯一的感觉就只有疼而已。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击碎,撕成碎片,浑身的神经都在痉挛。眼前一阵阵发黑,喉间全是腥甜的血液。不能示弱。强压着恶心感,努力吞咽,但血还是止不住地从唇齿间溢出。只挡住上半张脸的面具根本就没能掩饰伤势的严重程度。   见鬼,冲击力比想象的还要更狠。这真的是人类该有的身体素质吗?修一不受控制地踉跄几步,跌坐在地。收回赫子,燃烧的羽翼缓缓熄灭,钻心的痛感终于减轻了些许。   修一单手撑地,另一手抹去嘴边的血迹,抬头看向亚门,轻声抱怨:“真是没礼貌的搜查官呢。”   “你说什么?”亚门并没听清修一的呢喃,本来要追击的库因克也因此一顿,条件反射地问出了口。   “我说,搜查官先生,您真没教养。”修一猛地跃起,双手撑地,右足横扫亚门下盘。攻击落空是自然的,但只是亚门后退闪避的一瞬间,就足够了。   修一本就没花多少力气在这虚招上,此时微微侧身转向,反而向旁边扑去。一钩一带,那昏迷的女子就到了手中。真是越来越没出息,才几天功夫,就劫持了两次人质。一次为了自杀,一次为了活命。   “你!”亚门深深反省,他实在是小看了这喰种的狡诈程度。还是需要向真户前辈好好学习,但现在,最要紧的,还是人命。颇为紧张地攥紧库因克,这么近的距离,大型武器一定也会伤到人质!   “连夜安这种基本的问好,都不会回答么?”修一人质在手,略微放松下来,轻笑着调侃。他很确信,为了受害者,这正义感爆棚的搜查官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放开她,”亚门上前一步,紧盯着对方的赫眼,做出防备的姿势,不管怎样,都不能放松警惕。   修一略略收紧环在女人脖颈上的手臂,真心地笑了出来:“搜查官先生,你看,我最喜欢的就是扭断这样纤细的脖子了。”说得好像真有其事,信誓旦旦,“虽然被我咬了一口,但还不至于死掉,这个女人的命,可是记在搜查官先生的名下了呐。”   “别那么拘束,把武器放下,好不好?”修一眨眨眼睛,自觉无辜的眼神十分到位,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收起你的武器,然后我们再来谈谈条件。”   亚门默然不语,紧握的拳头昭示着内心燃烧的怒火。但是无奈,只得照做,鲜红的战锤折叠,收入白箱之中。   “真想看看无情的搜查官的眼泪,”修一不着痕迹地送了口气,如果亚门不收起库因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流泪的话,我就放了这个女人。”天,请原谅我吧,真的不是个变态,任务使然,生计所迫!   “不可能!”亚门先是一愣,随之而来的是深重的耻辱感,被一个喰种这样羞辱!哪怕是战斗到最后一刻,都比现在这样窝囊地受制好得多了。在敌人面前,在这些错误的存在面前流泪,想也不要想!   “如果你不……”修一还想再接再厉,威胁一把。   [警报:敌方阵营真户吴绪,处于危险范围内。]   真户吴绪?修一皱眉,因为打斗的痕迹找来了吗?真是碍事的人,偏偏就是打不过他。撤离!猛地把那女人推向亚门,羽赫再次展开,将此类型的敏捷发挥到极致,几个起落,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亚门一惊,急忙接住倒下的女子,再抬头时,哪还有那可恶的喰种的影子?被摆了一道啊。   心知怎么也追不上对方,他干脆将女子平放在地上,准备先为她包扎伤口。可是她衣服上虽然有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却哪里有一点伤口?亚门呆愣间,真户吴绪赶到了。   “亚门,你在做什么?”真户一如既往地对一切都漫不经心,只是专注于周围的打斗痕迹,“和你交战的那个喰种逃掉了?”是很强的虫子,能在亚门手下逃掉的话,赫子也就很有研究价值了。   “是的,是我的过失,”亚门见受害者无事,松了口气。起身,深深鞠躬致歉,“这是受害者,但只是昏迷,没有受伤……”奇怪,那个喰种明明承认咬了她一口,那为什么会没有伤口?她衣服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CCG备案,A级喰种,黑红色羽赫,代号假面,真实身份不明。   潜入与伪装   -神明面前,世人皆平等。   -世人面前,蝼蚁皆平等。   ——————————————————————————————————   不杀人,是修一的底线。既然不能对别人狠些,那就只好对自己下嘴了。小臂上的伤口早已愈合,但疼痛犹在。他跌跌撞撞地专挑小巷走,原身对这里的地形实在是很了解,不一会儿就遇到了平日几个狐朋狗友。   “云!你怎么……”两个街头混混样的青年向这里走过来,咋咋呼呼道,“怎么受伤那么重?”脸上的惊讶担忧多半是作假,共喰这种事哪怕是在20区也并不稀有,几秒前的同伴回头就可能互相捅刀子。心中打的好算盘,云这回如果是真的栽了,那不如送他一程。   “你没事吧?”两人谨慎地靠拢,谁也不肯领先一步,生怕有诈,“你没事吧?能站起来么?”说着廉价的担心话语,贪婪的眼神却锁定在修一身上,很早就想要尝尝羽赫赫包的味道了,今天……   蜘蛛*,真是个很好的名字。墨色的毒蛛,懒洋洋地躺在网上,八足敲打丝线,等待猎物送上门来。黑发的少年,蜷缩在墙角,五指摩挲书页,表情隐藏在阴影中。   “是白鸽,”修一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沙哑,“新来的一组,很难应付。”他好像根本没看见面前两人恶意的眼神,放松地靠在墙上,闭目养神。印象里,这两人都是鳞赫。   佐为觉得自己真是走运,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平时那么不可一世,明明年纪小,仗着实力稍微强些就目中无人。今天就是这小子的报应!云,你的赫包,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赫眼圆睁,嘴角不知不觉间已经有唾液垂落,带着扭曲的笑容,两人慢慢逼近,鳞赫从背后伸展而出,也向修一探去。   “好饿啊,”修一忽然出声感叹,胃里有股火烧一样的感觉,引得他浑身都没有力气,甚至背后的撕裂伤都无法完全愈合。哪怕是作为下下等之选的食物喰种,此刻都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只要能填饱肚子,怎么样都好,这就是喰种的饥饿吗?所以——   “我开动了,”微笑着双手合十,欠身说道。猎物已经落网,身缠蛛丝而不自知。送上门来的食物,真是及时。所以,就拜托了,系统。   [提示:宿主使用灵魂绑定道具·螺湮城教本。]   两个喰种晃动着赫子,丝毫没有感觉到阴影中蠢蠢欲动的东西。黑色的藤蔓想影子一样划出,悄无声息地缠上两人的腿:“什么?”直到能感受到脚边黏腻的触感,才猛然反应,可惜已经晚了。   只是小虫子再怎么猛烈地扑腾,也挣脱不了身上的蛛丝。黑色的触手狠狠勒住两人,将他们举到空中。修一一手撑在身边的触手上,勉力起身,手中的人皮书此时散发着暗淡的紫光。比起海魔的召唤,这些只不过是小喽啰罢了。   不过,也意外地听话。黑色的纤细触手讨好地在他眼前摇晃,可惜被一掌拍开。那两个喰种面色青白,泛上些许窒息的酱紫色。死死用手扒住脖颈上越缠越紧的触手:“怪物……怪物……”   “是蜘蛛*,”修一笑出了声,自觉这个笑话十分合格,但面前的受害者显然不这么认为。内心的恐惧压过一切,有谁会愿意死去?闻所未闻的“赫子”,不是云的羽赫,这个人,到底是谁?   [警报:非主要人物对宿主身份起疑,请尽快处理。]   怀疑身份,还是头一次遇到。但是你们,也走不了了。触手松开,将陷入昏迷的两人重重砸在地上。蜘蛛准备开始他迟来的晚宴。   自己还是很善良的,至少帮他们“麻醉”了一下嘛。这样的话,赫包被挖出来,就不会那么痛了。指使着触手硬生生抠出两人背部的赫包,修一看着血液涌出,身躯无意识地痉挛,却无动于衷。是上一个世界龙之介残留的影响,还是身为喰种的天性?   其实也没什么可纠结的,杀人者,人恒杀之。修一把赫包丢进嘴里,狠狠咬破。算不上美味的苦涩质感,但也不那么恶心。至少浑身的饥饿感都消失了,伤口更快地愈合。   “谢谢款待。”修一皱皱眉,把手中的教本丢回系统空间。人皮蠕动的触感让他极度不适,但不可否认的,实在是再好用不过的道具。在这个没有魔术说法是世界,出其不意的攻击总会很有效。没了魔力炉心的持续输出,触手也就消失在空气中,不见踪影。   原本想就这样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经此一役,他认为支线任务的道具是在高危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决不能放弃。那么就要尽力接近任务目标,亚门钢太朗。   CCG的搜查官,行踪不定,造成他很难接近,但好在对受害者有一定程度的同情心。现在,是天赐良机!   夜色已深,近日来美食家与大喰在20区出没,人心惶惶,街上根本就没有行人。修一出了巷子,躲躲闪闪,居然也没被人发现。   街边有几家零散的小店铺,门上老旧的锁芯实在是很容易打开,修一闪身进去,以最快的速度抓起架子上几件常服。至少不能穿一摸一样的衣服到搜查官先生面前晃悠,不是吗?   换下身上的血衣,裹起面具,随手扔在地上,随后地下钻出的魔物将其整个吞下,又消失不见。身着白色衬衣,现在修一看起来更像是个无害的学生。   他毫不客气地用地上的血与尘土抹脏整件衣服,这才摸出地上其中一人的手机,拨了个号码。“您好,这里是CCG举报热线,请问……”温和的女声在那头响起。这位接线员对深夜举报电话早已司空见惯。   但这次是不同的,急促的喘息声伴随着颤抖不已的青涩声线:“喰种,是喰种……”带着哭腔,绝望,瞬间驱散了她的睡意,“请救救我……”   “请不要慌张!”其实她自己的语调也没平静到哪里去,伸手按下转接键,“请描述您的位置!不要担心,会有搜查官马上赶到的!”   “是在XX街道……”接着,是手机落地的嘈杂声响,连接彻底断了。接线员呆呆地坐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祈祷,总部来的两位能快一些,救下那少年。   亚门听着耳机里的杂音,心脏被揪紧:还是个孩子吗?听这个地址,自己与真户前辈理应最近,但是不能放下这里的受害者不管,真户前辈也更在意刚才那喰种的踪迹。咬咬牙,告罪一声,就向那地点跑去,希望赶得上!   扔掉手机,修一收回笑容,靠墙坐下,将脸埋入膝盖间,摆出最无助的姿态来。   暗巷里遍地血腥,接着微弱的月光,亚门隐约看见地上有两个一动不动的影子,心下一紧。再走近一步,却看见学生样的少年蜷缩在墙角,脚边手机屏幕明明灭灭。这就是报案的那个少年吗?   修一感觉到他的目光,却只是缩得更紧些,小声抽泣起来。   亚门从来都拿眼泪一点办法也没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蹲下,以尽可能温和的声音说道:“没事了,你安全了。”虽然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发问:“你看到那个喰种?他往哪里逃了?”   颤抖着伸手,修一指向亚门背后,引得他几乎一跃而起,戒备地环顾周围,生怕喰种就隐藏在什么地方,准备偷袭。可是什么也没有,这反而让他神经更加紧绷。   亚门后退几步,把墙角瘦小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完全感觉不到喰种的气息,如果不是已经走远,那就是极端强大。哪怕是双手双腿都被折断,也还要战斗,要守护,他握紧手上的提箱,额头透出冷汗。   忽然,他感到衣角传来一阵拉扯感,几乎是立即转身,白箱中的库因克还来不及展开,就要狠狠地砸下去。看清拉住衣角的是什么后,却又急忙停住,站立不稳,倒退两步,语气不由带上了点恼怒:“为什么拉我?现在还很危险,你……”   修一抬起犹带泪痕的脸,轻轻开口:“喰种。”指向地上躺着的二人,手还有些微微颤抖。   亚门快步上前蹲下,仔细观察,这才看到两人背后的赫包位置只剩下撕裂的伤口,赫眼圆睁,透着死气。是谁杀了他们?“你看到了么?是谁做的?”他转身看向少年,如果是别的喰种杀掉了这两个,那为什么这个孩子还会活着?   “鬼,是鬼!”修一颤抖得更厉害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黑色翅膀的鬼,他吃掉了,他把他们都……”   亚门一愣,黑色翅膀的鬼。他想到方才遇见的羽赫喰种,是他吗?已经两次了,机会摆在那喰种的面前,却没有人受害。   “没事了,你受伤了吗?”确认喰种已经离开,亚门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少年身着血衣,担忧道,“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伸手,却迟迟没等到少年的回应。   *蜘蛛:日语发音Kumo,“云”的日语发音同为Kumo,修一用了两次隐喻。   报告与怀疑   亚门一惊,单手扶住眼前少年的肩膀,另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随即松了口气。幸好,他没事。亚门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向巷口走去,同时呼叫总部救援。   修一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在医院,耳边不时传来脚步声与小声的交谈。是这几天第二次躺在重症病房里了。消毒水的味道十分刺鼻,他小心地动了动手指,却牵动全身的暗伤都开始抽痛。真是可悲的恢复能力,即使身为喰种,也无法完全复原那一击所受到的伤害。   观察自己的处境,就知道喰种身份还没被发觉。但是如果等到化验报告出来,那就晚了。不急着“醒来”,他首先呼唤系统[扫描周围有多少搜查官。]   [警报:敌方阵营CCG亚门钢太朗,真户吴绪处于危险范围内。]   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上连接的仪器滴滴乱想,立即惊动了护士。房门打开,跟着几个白大褂进来的,正是亚门钢太朗与真户吴绪。面对他空洞的眼神,亚门脸上纯是担忧,而真户却又多了几分试探与怀疑。   "感觉好些了吗?"亚门生硬地开口,完全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些什么。看他尴尬的样子,修一忍不住暗暗发笑,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面无表情,直直盯着对方,一言不发,但实际上他的心思早就跑到别处。   比起亚门,真户吴绪是个更难对付的目标。被仇恨模糊了双眼的人,毕生的目标只是捕杀喰种,但有着可怕的直觉。沐浴在他的目光下,修一觉得自己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肌肉不自觉的紧绷,此时只有痛觉,才能使自己保持清醒。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留下半月形的血痕,面上却不显露半点,打起十万分的精神,骗过真户吴绪,是个极难的任务,但只要这里能过关,今后就不足为惧。   "啊,还真的是很好的运气呢,"真户笑眯眯地说着,眼神却阴冷如跗骨之蛆,“遇到喰种猎食居然能毫发无伤,刚好又有别的喰种来把那两只杀掉了?”这个少年很可疑,他的直觉几乎从不出错。   修一只是一味地摇头,努力地向后缩,不安的眼神集中在亚门身上,满是祈求。在最危险恐惧的时候,被亚门救了,所以什么都会想要依赖他的情结,也不稀奇吧。   "真户前辈,"亚门果然禁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开口帮腔道,“他才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情,很需要休息,我们是不是应该……”明天再来问别的问题?   "不可以啊,亚门君,"真户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修一身上离开,观察着这少年的一举一动,“越新鲜的回忆,带来的细节就越多。亚门君也想早点驱逐[假面],防止更多受害者的,对么?”这样的话,亚门也没办法说什么反驳的话了,的确,比起外面那些鲜活的人命来说,只是少年的恐惧而已,还是能够克服的。   这么想着,他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我是亚门钢太朗,CCG二等搜查官。这位是真户吴绪前辈。接下来的问题还需要你如实回答。”公式化地说完之后才察觉不对,赶紧追加,“没事的,你已经在CCG的保护下,喰种不会回去找你麻烦了。”   修一默默点头,咬紧下唇,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内心却是嗤笑,保护?CCG不去找他的麻烦,就已经是万幸中之万幸。   "你叫什么名字?"亚门掏出记事本,准备写下他的回答。   "云,"修一嗫嚅着,“是云,不是蜘蛛。”他习惯性地重复自己的名字,反应过来之后,却像受惊的小动物,不再说话了。红色悄悄爬上耳尖,引得亚门几乎要笑出声来,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你在哪里上学?家住哪里?为什么会在那里出现?"真户弯腰,直视着修一的眼睛,连珠炮般抛出问题。连审讯测谎的技巧都用上了,是对自己怀疑到了怎样的程度啊,真是无奈。   "没有上学,也没有家,"修一小声回答,神色黯然,“因为实在是太饿了,又没有人愿意雇佣我这样的小孩子,所以那两个人说带我去找工作的时候,就……”无可挑剔的身份,孤儿,没有亲戚朋友,甚至没有工作所在。最难查证的身份,但也最能加深真户的怀疑。   "那你看到了什么?"果然,即便亚门十分同情甚至是义愤地看着他,真户却对他的回答不以为然,继续着问话,誓要抓出他的漏洞来不可。   可惜的是,修一并不会给他机会。一提到那场杀戮,他就只是重复着“鬼”,“吃人”这样无意义的字眼,就像患了失心疯一样,试图扯下手上的针,拼命挣扎。亚门一边试图安抚他,一边谴责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真户。   "昏迷了快一天,很饿吧?"真户忽然开口说着,递过医院的便当。亚门一下子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想要怒目而视,但想到苹果头事件中,因为自己的鲁莽轻信差点丧命,也就不说什么。如果是人类的话,吃点东西也对身体有好处。   "给我的吗?"惊喜地看着真户手中的便当盒,又带点畏惧,将从小受尽欺凌的形象演得入骨三分。很可惜,不管怎么样,东西总是要吃下去,才能赢得真户的信任。颤抖的手接过便当盒,几乎打翻,幸好亚门眼疾手快,扶住盒子。他干脆帮修一打开盒子,摆好餐具。真户全程冷笑着,只等修一露出马脚。他有七八分自信,这少年就是喰种。   [系统,有办法屏蔽我的五感吗?]修一闻着便当里散发出的恶心味道,不抱什么希望地随口一问。   [提升支线任务难度,即可获得本世界味觉失效。]没想到,机械声真的带来了肯定的回答。修一眼睛一闭,狠狠心:[好,交换!]   [交易成功,本世界宿主味觉失效,支线任务变更为:亚门真心为宿主而流的眼泪,祝测试愉快。]   修一能感觉到及时的变化,原先散发着恐怖气味的食盒现在变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了,他抓起勺子,往嘴里塞着食物,味同嚼蜡。并不只是白水的味道,比那还不堪,只是咀嚼、吞咽,完全没有享受食物的感觉。但是在外人看来,少年饿得不停往嘴里扔食物,狼吞虎咽。   真户惊讶地挑了挑眉,似乎是没想到修一真的会吃。亚门谴责地瞥了他一眼,自己这位前辈,实在是太多疑了。担忧的目光又转回到少年身上,这么胡吃海塞,会对身体有影响吧?   "那你慢慢吃吧,"真户却并没计划失败的挫败感,眯眼笑着起身,“幸好没受什么伤,等化验报告出来之后,你就可以出院了。”   化验报告?这只老狐狸!修一目送两人走远,心中暗骂,要不是上个世界的支线任务,他今天就得折在这里了![系统,把教本给我!]   [灵魂绑定道具成功取出。]被子中的手上一沉,多了一本书的重量,修一不敢耽误,催动教本,黑色的细小触手从地底探出,蹭了蹭他的手心,随即摇摇晃晃地消失在门缝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召唤的魔物足够小型,竟然能够执行一些较高难度的任务。比如,调换化验血样。   闭上眼睛躺下,与魔物共享视觉,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化验室。即便是监控录像,也无法捕捉到如此细小的东西。血样支架就放在桌上,周围护士来来去去,却没人注意到一条细细的黑线托起其中一个试管,小心地与另一枚调换了位置。随后举起那支装着修一血液的试管,狠狠砸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做事这么不小心!""是307房那位病人的血样碎掉了,赶紧去再抽一管!"化验室一阵骚乱,触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消散在空气之中。真是好用的道具,绝不会留下一丝证据。   修一收回心神,微微一笑--这样不就很好吗?没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但是血样,已经成功调换了。真户吴绪,自己眼皮底下完成的检测,还不能使你打消怀疑吗?毕竟自己,可是一直躺在病床上,分毫未动啊。   "姓名:云,性别:男,Rc值:320,鉴定结果:人类。“亚门看着手中的报告结果,松了口气,那个少年,果然是无辜的,真户前辈也实在是太过多疑了。   不解,真户此时的内心只有不解。明明感觉到了喰种的气息,为什么会是人类?他不认为自己一向准确的直觉会出现错误,是什么地方走岔了?监控录像上的少年闭眼休息,直到化验结果出来都完全没有移动的痕迹。   有什么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了,真户这样判定,但仅凭这样,想要消除自己的疑心,还为时过早。他决定,这个少年的一举一动都需要受CCG"保护”,至少一个月。   如果真的是喰种,一个月内,不可能忍住不进食的。到时候,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了。这么想着,他的表情又轻松起来,恢复到了懒洋洋的状态。但是修一,或者说云,会让他得逞吗?   狐狸与毒蛛的对决,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探望与暂居   果然还是不行吗?即便尝不出味道,身体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折腾。无法消化的食物,还是得尽快吐出来。脱力地靠在卫生间门上,呕吐后的喉咙还是隐隐作痛。幸好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警报,敌方阵营CCG亚门钢太朗,真户吴绪处于危险范围内。]   没错,那两个搜查官,根本就没有离开。拿到检查报告之后,如果发现是喰种,会立刻过来进行驱逐的吧?还要感谢二十四孝好系统,如果不是味觉缺失和教本,自己就是送死来了。   果然,一夜无事。   —————————————————————————————————————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上。床头花瓶中鲜花的作用下,消毒水的气味好像也不那么浓重了,素白的病房多了丝人气,甚至温馨起来。   “你还好么?”亚门局促地站在病床边,手提果篮,一点都看不出战斗时的果敢。真户前辈,还真是甩得一手好包袱,明明是他的疑心病,后果却要自己来承担。昨日——   “确实不是喰种?”真户吴绪随手将报告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那还真是对不起这位小朋友呢,亚门,改天再去道歉吧。”如果怀疑的话,就要紧紧看住,抓到破绽才行。吃了那么多东西,最后去卫生间吐了,几乎就要确定是喰种的时候,化验报告上却什么异常都没有?   只是比起自己,亚门似乎更容易接近那小家伙。毕竟是救命恩人,去探望的话,再名正言顺不过了。无心的相处,更能得出细致的情报,比起自己明明白白的试探,说不定会更有效也未可知。只是几个念头,真户就毫无心理压力地把亚门出卖了。   “是的,”觉得这话有理,亚门便答应下来。没想到的是,医院门口,真户前辈居然会临阵脱逃!“实验室的人说做出了新的赫子需要试验”这样的借口,也只有真户前辈说得出口了吧?   所以自己才会一个人,这么尴尬地来探望。自己从来都是不会说话的,要是刺激到病人怎么办?不过说起不会说话,真户前辈才是句句带刺,不来也是件好事……胡思乱想,越来越不着边际。   “亚门先生?”小声的问话把他从思绪里拽回现实,无意识地应了一声,看向病床上的孩子,但是没能等到下文。那孩子只是□□着指尖的背角,一次次把它弄皱,然后抚平。   “有什么事吗?”亚门不得不开口,打破僵局。他环顾了一下,把手中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准备长谈的架势。   修一有些好笑地看着亚门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坐得笔直。这是在接受审讯,还是在审问犯人?他当然看得出亚门并没有恶意,但是这也实在太过笨拙了些吧?好心地开口,不再与他面面相觑:“亚门先生,是很厉害的搜查官吗?”   “我是二等搜查官,上面还有一等搜查官,准特等以及特等。”亚门想了想,中肯地回答道。自己不能算弱,但是最强却还未必。比如上次的[假面],如果能再强大一些,也就不会让他逃掉了,至少能问个清楚,心中有些懊悔。   “那也是很厉害的了,对吗?”修一眨眨眼,歪头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亚门抵挡不住那期许的眼神,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平时并不是这么不谦逊的人,但面对小孩子,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摇头的话,他会很失望吧?   “我就知道,亚门先生很强,”虽然是笑着,眼里却盛有化不开的悲伤。在亚门看来,的确会生出怜悯之心。然而修一真正的意思,只不过是“如果我也能这么强就好了”。每次都是小小的炮灰,也是很苦恼的啊。   “我啊,很想保护自己,”少年脸色苍白,但还是勉强地微笑着,这前半句是真心话,因此也格外动人,“是很自私吗?但是从来没有别的人会要保护我,也没什么人能让我保护……所以很感谢亚门先生,挡在我面前的时候,真的是很温暖。”   很温暖?亚门怔愣。虽然也救过很多受害者,受到这样的评价还是第一次。因为第一次被人保护了,所以感觉很温暖?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酸涩。本来是应该无忧无虑上学玩耍的年纪,但是却经受了这么多不该发生的不愉快。名为“怜悯”的情感,是人类最大的恩赐,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少年还在继续:“我不希望亚门先生会怀疑我……上次很抱歉,刚刚醒来的时候,实在是吃不下那么多东西,所以后来忍不住就吐掉了。对不起,对不起……”不停地道歉,却迟迟没能等到亚门的回答,声音里带上了点哭腔,“真的对不起,像我这样没用的人,应该是很讨厌的吧?”   “不,不是的……”亚门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怀疑这个少年的念头只是一瞬,化验报告也出来了,根本就是无辜的。而且昨天那样狼吞虎咽只是为了不被怀疑,最后还吐掉了?这样对身体会很不好吧?“并没有把你当做嫌疑人啊,云是人类。”胃会出问题吧,需要喊医生过来检查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自己总是很容易走神。   “真的吗?并没有讨厌我,这样?”修一惊讶地抬起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亚门先生不觉得我很讨人嫌吗?”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他的自我厌恶显然高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不是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亚门皱眉,是和以前的经历有关系吗?心理方面的创伤,比身体上的伤口更难治疗。不知不觉间,他的“怜悯”已经达到了为少年考虑未来的地步。   “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没用的小鬼,很让人讨厌,”修一满不在乎地笑笑,随后抛出了更震撼的句子,“他们说,如果我去死的话,这个世界说不定会变的更美好些。”   什么?亚门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去死的话,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一些?这里竟然还有这样的败类,比起喰种,谁更可恶一些,也说不清楚吧。人渣,不配存在的渣滓!怒火,义愤,与怜悯。修一最喜欢这样容易被影响的人,一切都按照剧本在走。   “你不是!”果然,亚门站起,愤怒地吼出了声,“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价值的,绝不会有什么应该死去的人!像这样的观点,与喰种杀人有什么区别?”   修一不安地往后瑟缩,好像是被亚门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清:“亚门先生?”   亚门也注意到了,努力收敛了声音中的暴躁,坐回座位,认真地直视着修一的眼睛,道:“你并不让人讨厌,也不是没用。云,至少在我看来,你的命很有价值。”   “嗯。”修一呆呆地坐在床上,泪水忽然决堤,即使努力压抑,也掩饰不住抽噎声,只能呢过一顿一顿地说话,“亚门先生,您,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云很有价值,云不是废物。”喃喃重复着这两句话,犹带泪水的脸颊上绽开了明媚的笑颜。   五分钟,他们就这样安静地坐着,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修一偶尔的抽噎声,以及两人轻浅的呼吸。   “谢谢。”修一最终这么说,“这样的话,如果以后再有人这么说,我就可以反驳他们啦。”眼神灵动起来,带出俏皮的微笑。但是搭配上未干的泪痕,只让人觉得心疼。   以后?亚门的思绪飘远了,以后,云还会这样被人嘲笑欺侮吗?还会流落街头,居无定所吗?这样的可能性,他想都不敢想,急急忙忙地起身,告别,几乎是落荒而逃。他再也不能看着少年而无动于衷了。   背后,修一在微笑。按照那句老套的话来说,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哟。   亚门心中天人交战,神思不属,自然没能发现。快步在医院的长廊上走动,脑海里问题盘旋不去,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想要当上搜查官的呢?是因为喰种这些扭曲的存在,这个世界已经变得错误了,想要纠正这些错误。想要让哭泣的人微笑起来,想要为父母被杀死的孩子报仇。本来是很美好的愿望,自己也是很有信心这么做的。只要除掉错误的根源,一切就会变好。   但今天,他又听到了些什么?明明已经让那孩子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为什么心中还是觉得缺失了什么?无法为他报仇,因为伤害人类的,也可能是人类。无法保护他,无法让他的未来变得和普通孩子一样。   但是,真的没有办法吗?他急忙转身,几乎撞上了迎面而来的护士,但连一句道歉都来不及说。   病房门被猛地打开,白袍的男子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在病床上少年惊讶的眼神里,鼓足勇气,发问——   “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领养与家人   “回家?”少年的脸上只有迷茫,家这个词对他来说,从来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境。明明是人人都有的东西,他却从来都不了解。偶尔在街上见到的孩子,为什么笑得那么灿烂,为什么脚步那么轻快,为什么都对回家那么开心?他不懂,但现在似乎摸到了些轮廓。   “对,回家。”亚门肯定地重复了一遍,看着一脸茫然的少年,有些心疼,“你愿意跟我回家吗?作为我的家人?”   “真的可以吗?”修一计算到了亚门的心软,却怎么也没想到成效来得如此轻易。本来还打算多磨几天,但是亚门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雷厉风行。“怜悯”这种情绪,真的有如此之大的效果么?   心中有些愧疚,自己欺骗的一直都是好人,为了生存,就要不断地利用他们的善良,欺骗下去。脸上一直戴着这样的面具,真的会崩溃啊。不过自己这样的已死之人,除了不停地做任务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可以!”亚门重重点头,露出个爽朗的微笑。修一不禁一愣,这样冷面的人,心灵意外的柔软,露出的笑容,也意外阳光呢。这样的光芒简直就,要灼伤身处黑暗的自己的双眼。   “那我们可以现在就走吗?”正是初获温暖的少年该有的激动表现,一刻都不能等待,就想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家。修一猛地从床上坐起,希冀的目光投注在亚门身上。   “不行,”亚门见到少年失望的眼神,急忙补充道,“要等你康复出院才行,而且我也要收拾你的房间……所以不要担心。”他说着,感到耳根不知为何有些发烫,第一次有这种作为兄长,照顾孩子的感觉。   真正出院,是三天后的事情了。修一拽着亚门的衣袖,亦步亦趋地走着,好像生怕一不跟紧,唯一的依靠就会消失不见。亚门任由他拽着,心中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痛心。竟然对自己依赖至此,这个少年以前到底是多缺乏关心?   “就是这里了,”亚门的家其实离医院并不那么远,只是几个街区的距离。一栋小公寓楼,朴素而不出众,路上见到的邻居显然对亚门很有好感,都点头问好。看向修一的探究眼神统统被亚门挡下,也就无人追问。   修一有些惊讶于公寓的整洁,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窗明几净,完全没有单身男性的居所该有的凌乱。但是其实这样才符合亚门的个性,他摇摇头,完全想象不出这样严谨的人怎么会有一片狼藉的房间。   亚门见他抬着头打量四周,一双黑色的澄澈眼睛转动着,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惊叹,不由觉得脸一红,率先向屋内走去:“云,以后这就是你家了,不要把自己当外人。”   “亚门……哥哥?”修一试探着喊了一声,亚门没有回头,但是身形显而易见地顿了一顿。   带着满足的微笑,修一小心翼翼地脱掉鞋子,走进屋内。赤足踏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瑟缩了一下,但还是继续往屋里走。很开心,心里被这种温暖填满了。亚门哥哥,么?   “云,这是你的房间,”亚门打开一扇房门,干干净净的布置,浅橙色的地毯更添一分温馨的感觉。修一抿了抿嘴,站着不动,这是他这几天里面新布置的吧?真是太细心,也对自己太好了。感觉,越来越愧疚了,怎么办?   “不进来吗?”亚门皱眉看了看门口赤足站立的少年,伸手搭上他的肩膀,“不穿鞋子,会冷。”他觉得自己今天很不正常,难道是因为隐藏的弟控属性被挖掘出来了?把少年拉进房间,直到看见他站在地毯上,这才满意地停手:“刚从医院回来,也该累了,就在房间里休息一下吧,拖鞋就放在房门口,饿了可以去厨房。我要出去一趟,可能晚些回来,照顾好自己。”   唠唠叨叨地交代完这一切,他终于停下,退出房间,留修一一个人休息。   他没看见的,是修一闪烁的眼神。如果硬要用一个词语形容修一现在的心情,那只能是五味陈杂。得意吗?能骗过CCG未来的特等,当然是得意的。高兴吗?支线任务有所指望,怎么会不高兴?可是不知为什么,啃噬他内心的是愧疚。   上个世界也没能经历的强烈愧疚感盘踞于他心中,不肯退散。亚门是在付出真心,不像韦伯与Rider的试探,而是真的关心。他能安慰自己,亚门关心的是受害者“云”,不是修一,甚至不是喰种原主。但是这样自欺欺人,根本就不能更好受些。低低叹口气,仰面栽倒在床上。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床头的夜灯投射出昏黄的灯光,系统没有提示,亚门还没回来,是在巡逻吗?   修一从床上下来,摸索着穿上鞋子,就往厨房走去。前几天才进食了喰种的赫包,他一点都不饿,但是既然被收留了,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想帮亚门做些什么,至少尽一点绵薄的心意,来回报对方的真心吧。   打开冰箱门,里面蔬菜肉类应有尽有,但是一大半的空间,都被甜品所占据。修一惊讶地瞪大了眼,想不到,看起来那么严肃的人,竟然会对甜食情有独钟?他取出两人份的食材,简单地做了几道小菜。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宅男,他可谓各中异类。完全受不了天天三顿方便面的生活,于是就连做菜都略有涉猎。   算不上色香味俱全,他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味道。将每道菜都拨一些到小碗中,然后端起碗,到厕所毁尸灭迹。一切布置停当,他就坐到餐桌边,等着亚门回来。   窗外的灯光渐渐都熄灭了,万籁俱寂。夜色看似平静,但却危机四伏。对于原主来说,这样坐在餐桌边什么都不做的夜晚,简直就是种奢求。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亚门都没回来。   每天都会加班到这么晚吗?身体一定会受影响的吧。不被喰种杀死,也会因为身体不行不长寿,这可不好,修一这样想,然后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直到凌晨,亚门才回到公寓,轻手轻脚地开门。做贼一样地回家,这还是第一次。他害怕吵到少年休息,因此动作格外轻柔。但是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怎么会?心里一瞬间有些紧张。   但他走到餐厅,看见桌上是冰凉的饭菜,内心感动。这也是第一次,会有人在家里等自己回来,帮自己准备晚饭。再看修一趴在桌上的小脑袋,却有些哭笑不得。在这里也能睡着,这几天真的是累得狠了吧?   小心地打横抱起少年,比意料中的还要轻些。怎么能这么瘦呢?要多吃点才行。把少年送回房间,掖好被角,亚门才洗漱休息,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警报:敌方阵营CCG亚门钢太朗处于危险范围内。]   修一当然是醒着的,亚门已进入这幢楼的范围,系统的提示音就惊醒了他。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起来,至少今天,一点都不想继续戴上面具。当个任性的小男孩就好了,此时他不禁想到自家沉稳可靠的大哥,也是像亚门这样的性格。   此时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太阳已经升起,淡淡的晨晖透过窗帘,金色,但却没法带来一点温暖。比不上那个人带来的温暖的吧,他苦涩地笑着。明明是真心对自己好,但是却要背叛。明明很想就这么过去,但是不能放弃支线任务。   至少请让我再沉浸在这美梦里一会儿吧,修一闭上眼睛,放任身体在疲倦感中沉沦。这一觉很不安稳。   梦中有韦伯不可置信的脸,有Rider带着冰冷愤怒的双眼,有Caster尖利的大笑。满地鲜血的工房与瘴气弥漫的未远川交替闪现,修一在梦中将匕首刺入心脏的那一刻醒来,额头上满是冷汗。怎么会突然梦到上一个世界的事情?他抓起衣柜里的衣物,走进浴室。   水流从头浇下,修一终于冷静下来,将一切回忆甩到脑后。对着镜子摆了个苍白的微笑,衬衣意外地合身,也显出身材愈发瘦弱。新的一天,新的面具。调整好心情的欺诈犯先生,又穿上了戏服。   “云,你想去上学吗?”亚门帮他倒了杯牛奶,小心翼翼地问。这个年纪的孩子,都需要玩伴,自己经常不在家,他一个人的话也不是很好。而且上学也对他有好处,学点新的东西,换个新的环境,应该能让他更快走出以前的阴影。   “上学?我吗?”修一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是又在情理之中。是想借换环境,帮自己克服心理障碍之类的缘由吧。不过这样也好,能名正言顺地出门晃悠,甚至收集情报了。   “好的。”咽下嘴里的面包,修一微笑起来,说出了这身体原主的肺腑之言。   “云,一直都很向往学校的生活呢。”   学校与安定   “大家好,我是亚门云,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修一站在讲台上,望着台下交头接耳的同学们,脸上通红,双手攥紧了衣角,猛地九十度鞠躬。   亚门站在门口,一身黑色西服,不苟言笑,但是能看得出来他对现状十分满意。云如果能在这个学校交到朋友,那就太好了。他心里感到一阵欣慰,果然只有在和同龄人相处的时候,云才会有写这个年龄该有的活泼。   "那么就拜托了,"亚门对老师微微鞠躬示意,压下内心那点担忧,转身离开了。不能守着他一辈子,总要让他学会独立起来,交到自己的朋友。亚门`真弟控`钢太朗这样想着,脚步也轻快起来。   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回答同学们的每一个问题。小孩子对于新加入的成员总是抱着浓烈的好奇心,加之修一刻意的耐心解答,一来二去,竟然就这么熟悉起来,交上了朋友。   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棱,撒在少年黑色的柔软短发上,连带着苍白的脸都显出几分柔和。围在他桌前的小女生,见此情形,也脸红起来,说话变得结结巴巴。可惜始作俑者没有丝毫自觉,温和一笑,引得周围一片吸气声。   “亚门君,刚刚的那位是?”可惜,也总有喜欢成熟沉稳型的。好不容易挤入人群的少女气喘吁吁,眼睛却十分明亮,“就是送亚门君来的那位先生,请问是你的什么人呢?”修一不禁失笑,那个木纳呆板的男人,竟然也会招女高中生的喜欢?果然,颜值代表了一切。   “是兄长啦,”修一挠挠头,有些羞涩地笑着,“很可靠的好人,所以才愿意收养我的。”明明是笑着,却让人感觉不到发自内心的快乐,反而悲伤更甚。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忧愁,因为是个好人,所以被自己欺骗。善恶因果,根本就没有道理。眼神有些暗淡。   “对,对不起……”修一回过神来,就看见那女孩不知脑补了些什么,一脸慌乱地道歉,还带着些怜悯?他皱了皱眉,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干脆又一笑,打算糊弄过去,不想,又收获一片同情的目光。   “亚门同学,如果跟不上的话,请立刻提出来,”老师也对这少年照顾有加,细心地再三叮嘱,这才开始讲课。这个乖巧懂事的男孩,确实很能够引起别人的同情。   这种被怜悯目光洗礼的诡异感受,就一直持续到了午饭时间。修一松了口气,拿起便当,就一个人溜出教室,往餐厅走去。身边都是三三两两成群的学生,但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上面。虽然是完全没有味觉,但吃下去的食物还是要尽快吐出来,不能招人怀疑。低头沉思,没仔细看路,竟然迎面撞上了一个女生。   “抱歉,是我……”修一抬起头,快速调整出歉意的笑容,却在下一秒僵住了。同类。蓝紫色的短发挡住右眼,看似温和无害的表象下藏着锋利致命的锋芒,雾岛董香?!好强的实力,如果现在打起来,胜算应该是五五开。而且这样气势   瞳孔骤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额头沁出冷汗:[系统,为什么不警报她的靠近?]   [信息检索中,古董喰种雾岛董香,不属于敌方阵营。]   不属于敌方阵营,是了。现在自己只是20区的普通喰种,根本就没和古董为敌的意思,所以就没有扫描出危险来吗?修一看着董香隐含威胁的眼神,不由浑身一抖,欲哭无泪。到底是为什么会没有列入敌方阵营的?这杀气都快要在自己身上戳出个窟窿来了好吗?难道就没有个恶感值计算系统?   如果这样被突然袭击,自己有几成胜算?教本是能不用就尽量不用的杀手锏,一旦使用就要确保灭口。完全超出理解范围的武器与力量,决不能轻易暴露。胡思乱想着,身上的压力却一点也没有减轻。   “董香酱,怎么了吗?”另一个少女蹦蹦跳跳地走到董香身边,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董香脖子上,好奇地打量着修一,气氛陡然一松,“欸欸,这不是今天新来的插班生吗?”   “没事,依子,我们走。”董香收回一身煞气,转头宠溺地看着挚友,仿佛刚才的威胁完全没存在过似的。这是警告,警告修一不要在学校里乱来,更不允许伤害依子。   修一讪笑着让开了路,与两人擦肩而过。古董,希望不要对自己的计划有太多干涉才好啊。不然的话,现阶段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除非用教本来场屠杀,但也非他所愿。他可一点都不想知道海魔vs不死之枭的战果。   “亚门!”回过头,是铃木同学。大大咧咧的爽朗性子,相处起来却意外地令他很舒服,“亚门,是自己一个人吃饭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扬了扬手中的食盒,笑得阳光灿烂。   “好啊,”修一无所谓地笑笑,就跟着他走去。没有味觉的话,就完全不担心吃饭的时候会暴露了。   “今天还是很棒的饭团呢!”“真想尝尝你的丸子。”“要不要来点秋刀鱼?其实我不喜欢天妇罗……”   看着各人打闹嬉笑着交换便当中的食物,修一拿筷子戳戳食盒里颜□□人的菜品,却完全没有食欲。不光是味蕾,连食物的香味都完全感觉不到了,系统出品,必属精品。机械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味同嚼蜡。怎么样也体会不到同学那种享受食物的欣喜,内心不由有些失落。   夹着炸鸡的筷子伸到了他面前,女孩笑得局促而又有些腼腆:“你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尝一尝吧?有好吃的话,心情就会好起来了。”董香的目光一直紧紧锁在这个可疑人物身上,她感觉得到,这是不弱的同类。怎么会混在20区的学校里,是想要得到些什么,还是要对古董不利?而且依子和他走得那么近,要是有危险怎么办?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杀气就不要钱似的往外倾泻而出。   是依子?感受到女孩全心的善意,修一根本无法找到理由拒绝。接过炸鸡,小心地咬了一口,作出享受的表情,夸奖着:“真的很美味,太谢谢了,感觉心情真的会好很多呀。”   吃下去了?董香眨眨眼,对现在的情况也是惊诧万分,本来以为会找个什么机会拒绝的,结果居然就这样吃下去了?真是可怕的忍耐力。再打量打量对方脸上的笑容,警惕起来,还有强大的伪装能力。在修一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在董香心中的危险排位直接跃升了一大段,“居心叵测的强大喰种”的标签,就这么贴下了。   借口去洗手间,修一吐干净一切,这才敢继续上下午的课。可能是刚刚开学的缘故,课业并不繁重。有着前世记忆的修一足以轻易应付。最大的收获是第一天就笼络到了不少同学,纷纷拿出自己的笔记,要帮他补习,都被委婉拒绝了。“抱歉,我要早点回家。”不知道亚门到家了吗?心里有些烦躁,要快点回去才行。   绝对不是真心,没错,只是为了任务而已。心里却有些乱——真的只是为了任务,而已吗?   董香破天荒地表示要一个人回家,没有等依子同路。没错,她决定将这个转学生的底细查清楚。如果是带有恶意的,就要立刻除掉。她实在是不能忍受这样的□□埋在依子身边。   修一当然是知道董香就跟在身后,并没有甩开的意思,反而越走越偏僻,专挑阴暗的小巷子,引诱董香出手。这个问题,必须由自己一次性解决,不然后患无穷。现在可怎么也承受不起在做支线任务的时候被人背后捅刀子,哪怕只是一点点信息透露,就会对自己的计划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自己的一举一动,可都还有真户吴绪监视着呢。   “出来吧。”终于觉得走得差不多了,修一转过身,颇为冷静地说道,“跟了这么久,也该出来了,雾岛桑。”   “你是什么人?来学校有什么目的?”兔子的白色面具在阴影里闪烁着,董香已经握紧了拳头,一旦有什么回答不对,迎接对方的,就会是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我是云,”修一笑着,哪怕内心再怎么害怕,也没露出分毫,“或者说,叫蜘蛛我也不会介意的。”董香同学,你会怎么处理所谓的可疑人物呢?实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贸然攻击,可是会吃大亏的啊。   “云,与蜘蛛?”董香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随即一声嗤笑,“无聊的文字游戏。我对你的名字没有兴趣,到20区,有什么目的?”托原主低调行事的福,董香以前从没在这附近见过这号人物。   “我对这里人类和喰种的纠纷没兴趣,”修一眯了眯眼,收起笑容,严肃认真道,“20区很安全,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我不会主动挑起事端,甚至不会占用你们的喰场,请你务必放心。”   相信了么?不可能的。但是有什么办法,这原本就是事实。   觅食与破绽   修一没有味觉,自然也不像美食家或者大喰,觉得进食有多么要紧。两个喰种的赫包,也就度过了一个月半饥半饱的生活,相安无事。剧情仍是按照原本的轨迹在推进,算算时间,隧道一战怕是不远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古董投诚,哪怕是死人的尸体,也比需要自己捕食风险小得多。但是这个设想立刻被他自己否决。亚门真心为自己而流的眼泪,在现在这种欺骗的情况下,怎么能算得上是真心?咨询系统过后,他咬咬牙,做出了个危险的决定。   反正真户吴绪肯定还对自己抱有怀疑,不如就坐实了这个罪名,又能如何?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能在被发现喰种身份的前提条件下,仍然能让亚门心存感情?   很难,但是值得一试。一个月后的这一天,修一终于感觉到了饥饿,不去猎食是不行的了。   周日的中午,亚门难得的有一天空闲,就待在家里陪修一。修一做了简单的午饭,破天荒与亚门坐在一起,摆出要一起吃饭的架势。细数这一个月,他们两人竟从未同桌用餐,有亚门事务繁忙的缘故,不过更多的还是修一刻意的躲避。   “亚门哥哥,我……”放下筷子,修一颇为为难地开了口,眼神闪烁,好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亚门不明所以地抬头,问道:“是在学校里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他实在是想不出乖巧的少年能惹出些什么事来,但是这认错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不,没有,”修一尴尬地笑笑,岔开话题,“亚门哥哥是搜查官吧,平时会经常和喰种战斗吗?”眼神里是不作假的担忧,相处久了,怎么能完全不生出些兄弟感情来呢?   “也不是经常,但是20区最近很不太平,”咽下嘴里的食物,亚门表情严肃,“云你也要小心些,放学就要早点回家,天黑之后更加不能外出游荡,万一碰到喰种,记住眼睛是他们的弱点,不像别的地方一样刀枪不入。”   “嗯,我明白了,”哭笑不得,明明自己今晚就要出去觅食了,却还被这样叮嘱,到底算是什么啊,“喰种,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亚门哥哥是因为很痛恨他们,所以才来当搜查官的吗?”小心翼翼地问起了亚门对喰种的看法。   “喰种是扭曲的存在,因为他们,世界才会这样充满错误与痛苦,”一谈起喰种,亚门脸上就充满了厌恶,“那些父母亲人被喰种残杀的孩子,那些朋友被杀死的可怜之人,需要我们的守护。驱逐喰种,是我的目标。”   “那……那如果有好的喰种呢?有可能吗?”修一的声音里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如果是从来没杀过人的喰种,亚门哥哥也会……”就这样杀掉吗?   “喰种是没有感情的存在,”亚门坚定地说,却不由想到了一个月前遇到的[假面],很奇怪的,没伤害人类,反而救了云的喰种。但是也是喰种不是吗?那就一定是有什么险恶的用心。   “没有感情,那还真是很悲哀的物种呢。”小声呢喃,带着些许自嘲,音量小到连对面的亚门都没有听清。没有情感,怎么可能会有没有情感的生物?不过是人类自欺欺人,不分善恶的借口罢了,亚门竟然是对此深信不疑的吗?   突破口找到了,修一低下头,好像在沉思,却又有些黯然的感觉。记得隧道那一战,金木的做法会动摇亚门的内心,那么就选在那之后吧,背叛的戏码,绝对不能缺少一点小小的推波助澜呢。伪装正是他的拿手好戏,苦情什么的,借用一下也无伤大雅。   “在想什么呢?”亚门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不由有些好奇。是在同情喰种没有感情?还是在黯然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因为喰种而发生的惨剧呢?应该是后者吧。   “没,没什么。”惊觉自己的失态,修一急忙抬起头,露出个微笑,“继续吃饭吧?今晚还要出去巡逻么?”   “啊,要的。”   “那更要多吃一点,没吃饱的话怎么能和喰种战斗,守护人类啊?”   “……嗯。”   当晚,确定亚门已经走远,修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挑了套黑色的运动服,翻窗而出。迎面而来的夜风很刺骨,却对他敏捷的行动没什么影响。这一个月里,他悄悄去过四区,脸上白色带裂纹设计的面具就是收获。呗先生的品味真的不错,听到云的名字后,就加上了蜘蛛网一样的痕迹呢。   胡思乱想着,他隐入小巷。最近的喰种据点在哪儿呢?看到眼前三个肆无忌惮显露赫眼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喂,小子,是新来的吗?”为首的高大喰种开了口,语气轻蔑不屑,在他看来,这样年纪的小鬼,不可能会有什么大作为,“要不要加入我们?能施舍你一口肉吃啊。”   “要死,还是要生?”修一并不理会侮辱性质的话语,淡淡开口。他总要给别人一个选择,对不对?   这话引得他身边那三人吃吃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小弟开口嘲讽:“就凭你?也想打倒老大,真是可笑……”   他只觉得右眼前一黑,连一点疼痛都没感觉到,就倒了下去。或者说,是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他全身的痛觉神经都来不及做出反应。躺在地上足足有三秒时间,他才颤抖地摸上眼眶,感觉到的是喷涌而出的鲜血。惨叫爆发出来,仅剩的左眼也被血雾模糊,一片血红色之中,看见少年背后恍若燃烧着地狱炙炎的羽赫。   “你,你……”那所谓的老大也抖得如筛糠一般,“你是什么人?”   “云(kumo),”修一向来不介意报上原身的名号,蹲下身去,徒手挖出了那人背后的赫包,塞进嘴里里。亚门说得果然很对,眼睛就是弱点吧。胡乱咀嚼,根本就感觉不到初次进食那种鲜美的口感,兴致缺缺。不是变态的话,谁会喜欢吃这些生的东西?只是为了活命而已,所以我们都是一样的,谈不上残暴之类的吧。   “蜘蛛(kumo)……”没了赫包的喰种只是一具尸体,剩下的两人颤抖地立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连逃跑,都想不到了,“带羽翼的蜘蛛……”   “你跑吧,”修一伸手钳住了为首喰种的脖子,将他举到空中,一面对另一小弟说道。一次只需要两个赫包就足够了,他没有暴饮暴食的嗜好。完全没想到的是,跌跌撞撞奔逃的那小弟,会把“羽翼的蜘蛛”的名号传遍20区,甚至为他日后的行事更增添了几分方便。   不过那都是后话,现在他只是胡乱用地上二人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就向亚门的公寓飞奔而去,要快点回去,万一亚门回来,就不好解释了。   回到家,简单地到厨房洗手,才感到迟来的疲倦。连嗅觉也半失灵的他,不知是故意,还是根本没注意水槽里残留的血腥味,摇摇晃晃地上楼,倒头就睡,甚至连窗户也没有关好。   亚门回家的时候,就见家中一片漆黑,没有平时开着的灯,餐桌边也见不到少年的踪影。此时,鼻尖捕捉到一丝血腥味,脸色大变。攥紧提箱的手柄,慢慢走进厨房,血腥味的源头。   但是什么也没有,水槽中的血迹早已经被冲洗干净,也没有预想中的惨烈画面,亚门却没松一口气。他几乎是冲出了厨房,奔向少年的房间。狠狠推开房门,没想到,迎接他的,竟然是少年的睡颜。   蜷缩在床上抱紧被子,睫毛轻颤,还默默地说着些什么梦话。亚门走到床边,没闻到什么血腥的味道,这才安下心来。抬头,却看见了没关紧的窗户,眉头一皱,这么冷的晚上,云为什么要开窗?家里没有其他人的痕迹,那血腥味又从何而来?   百思不得其解,正要转身出去,不打扰少年的休息,却感到衣角一阵拉扯感。低头看去,发现是云在搞鬼。明明没有清醒,笑脸却全皱在了一起,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嘴里不断重复着几句话。   亚门俯下身去,想听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却被猝不及防撞进耳朵的话语惊得呆在原地。“对不起,亚门哥哥。”“请别留下我一个人,云很害怕……”   他到底为什么要道歉?自己明明不会离开他的。没错,作为兄长的他,怎么可能会丢下云不管?果然是太没有安全感了吧。亚门轻轻抚平少年眉间的褶皱,看他睡得安稳些,这才小心地抽出衣角,回房休息。   血腥味,半开的窗户,云的道歉,一切都交织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就是不愿意去想那个可能性,好像只是想象一下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真户前辈的怀疑从不出错,这是他心头蒙上的阴影。云到底在隐藏些什么?实在不愿意去想最坏的结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迟迟无法入眠。   “是时候做些什么啦,”修一从床上坐起,摩挲着指腹,轻快地说。系统的提示音烦人,却也着实好用,装睡梦话,真是百用不厌的伎俩。   破绽什么的,就是留下来布局用的啊,就是这一周,机会要来了。   哀悼与暴露   “亚门哥哥,你怎么了?”修一看着亚门阴沉的脸色,心里有些忐忑。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没了平日里的温柔,是发生什么大变故了吗?[系统,剧情进行到哪一步了?]只要确定是不是针对自己的就好,如果伪装提前暴露,可能就得不到预期的效果了。   [定位,剧情进度:真户吴绪已死亡。]   果然不出所料,最尊敬的前辈死在兔子手里,对喰种的恨加重一层的同时,又被金木研的理论所动摇。很抱歉,亚门,但是如今再在心口上捅一刀,会不会流泪呢?   “没事,”声音沙哑,说出来的话假得连自己都不可能相信,“云,早点休息吧。”不想再提起前辈的死,脑子里那个眼罩说的话却还是挥之不去。喰种也有无辜的,他们身不由己,残杀喰种与杀人有何分别?让世界扭曲的不只是喰种,还有人类……   亚门想到这里,自己狠狠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一切都只是那个喰种的陷阱,想要动摇自己的信仰,门都没有!可是如果不再想这个,真户前辈倒在雨水中的身影就愈发清晰起来。那么强大的前辈,也被喰种杀掉了,明明只是想要复仇,有什么错?那些扭曲的存在,有什么资格再来夺取重要的人的生命?   喰种是错误的,杀了那么多人,还来装作无辜,眼罩何其可恶?打伤自己,却要自己逃跑,只不过是对同情心拙劣的模仿表演罢了。喰种,没有感情。亚门摸了摸裹着纱布,隐隐作痛的肩膀,心事太过繁杂纠结,甚至没有注意到少年早就上楼去了。   “晚安。”修一坐在房间里,视线焦距落在虚空中的一点,显得空茫。不知道是在对谁低语,双目闭合而后睁开,黑底血红燃烧起来。亚门,你愿意为真户吴绪的死流泪,那就来看看,如何才能再次达到那样的临界点吧?   亚门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这些天来,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在崩溃。最尊敬的前辈逝世了,自己的信仰受到动摇,甚至前几天晚上那诡异的血腥味,一切都积压在心中,透不过气来。就这么趴在写字台前,不安稳地,想要稍作休息。   “咔哒。”有开锁的声音。迷糊间,亚门瞟了一眼床头的钟。午夜十二点整。这个时间,会是谁在开门?云吗?他猛然想到水槽里的血腥味,觉得好像有什么决不能被触碰的禁忌,在这一个,露出了边角。   这么晚了,是要去干什么?   去演一场捕食的戏码。修一并不开灯,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却故意重重开锁,引亚门醒来。繁杂的蛛网已然织成,只等猎物落入其中。   其实他一点都不饿。修一在夜晚的寒风里瑟瑟发抖,冰凉的手摸了摸怀中面具,无语凝噎。如果不是必须舍弃味觉,何必要这么麻烦地演戏?明明不需要在他伤口上撒盐的,原本只要在真户吴绪死的时候到现场,就可以轻易得到亚门的眼泪。怎么会落得现在的地步?果然,自己就是当个反派的料,次次都是背叛的戏码,不腻味吗?   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遇到这样可疑的事情居然没有上报,还孤身一人跟了上来。亚门苦笑,真是太不像自己了。或许真户前辈的预测真的没有出错,但是他就是不愿意考虑这个可能性。云,会是喰种吗?   不会的,不会的。看着前方不远处单薄的身影,亚门痛苦地闭了闭眼。云明明是那么乖巧的孩子,他愿意相信这一个多月来的眷恋不是作假。   喰种没有感情,所以云不会是喰种。这样自欺欺人,却捏紧了手中的提箱。如果是,该怎么办?心如刀绞,完全做不到,完全无法战斗,该怎么办?真户前辈,我该怎么办?   “就是你们了。”修一拐进小巷,戴好面具,冷冷地看着面前两只喰种。群众演员,就绪。黑红的赫眼晦暗不明,看不出一点情绪,说他自私也好,残酷也罢。自认为自己是人类,所以就不能杀人,喰种的话,心理压力就会少上很多。杀人偿命,这些人手上血腥难道还会比自己少不成?   “您,您是……”出乎修一的意料,原本还以为要打一架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没想到光是露脸就让面前这两人颤抖着跪下,口中求饶,“蜘蛛大人,请放过我们吧,如果想要人肉的话我们可以为您捕猎……”   修一颇为无语,自己看起来真的这么可怕?蜘蛛这个名字,难道是上次放跑的那个喰种传开来的?那还真是巧了,舞台的档次又提升了不止一点啊。   [警报:敌方阵营CCG亚门钢太朗处于危险范围内。]   来了!修一打起精神,声音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十度:“我问你,知道兔子在那里吗?”肯定不知道,这些小人物,想来是没见过董香本人的,于是又加了一句:“昨天在隧道死掉的搜查官,你有没有见过?”   “没有……”两只喰种想到从前几位同伴凄惨的死相,已经抖得不成样子,其中一个大起胆子,回答道,“那个搜查官是兔子杀掉的,但是我们哪里敢去看啊。蜘蛛大人,您是和那个搜查官有什么过节吗?据说他很喜欢搜集喰种的赫子……”   “兔子,呵,”修一不作回答,只是自言自语着,随即厉声喝道,“出来!”跪在地上的两只喰种浑身一震,但马上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对他们说的,抬头好奇地向巷口看去。   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从阴影中走出,手上提着白箱,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与熊熊怒火。骗人的吧?看着少年身上熟悉的装束,碍眼的面具,他的内心都在滴血,为什么要是你,为什么全部都是假话?   “你听到了多少?”没有慌乱,只是平静地问话,修一挥手示意那两个喰种可以立刻滚蛋了,随即专心面对亚门。开玩笑,他当然知道亚门听见了多少,但是如果不问一下多假?   “兔子。你认识兔子?”亚门也很平静,平静得诡异,山雨欲来,“云,你是喰种。”   “没错,那是老熟人了,”修一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点都不心虚。学校里的同学,应该也算是老熟人的一种吧?不过对亚门来说,这又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那么就都是欺骗?”右手依旧提着箱子,左手侧过,虚放在把手上的按钮处,“报警,医院,收养,学校,全部都是假的吗。”没有心的喰种。明明是疑问句,却是陈述的语调。   哦,所以这样就下结论了。修一像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身体动作着。先是大笑,有些尖利刺耳,但好像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声音渐渐减弱,又恢复到了冷漠的面无表情:“亚门哥哥,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亚门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只是无意义地开合着嘴唇,喉咙很干涩,眼眶也有点酸。但是没有办法,现在除了战斗,实在是找不出别的办法了。如果真户前辈在这里,就可以冷静地计划了吧?亚门想到那银发的长辈,握紧了拳头。兔子杀了真户前辈,云是兔子的同伴,云也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吗?   双手重剑从打开的箱子里延展伸出。决不能再想了,绝对不能再继续思考下去了。眼前的只是喰种而已,需要被消灭的扭曲之物。至于云,就当做他已经死了吧。那个纯真的少年,已经被眼前这个喰种杀死了。   修一看着亚门脸上情绪变换,最后定格在麻木。真的很抱歉啊,亚门先生,是我太自私了,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为了所谓的任务,不断伤害别人,值不值得?明明可以就这样在喰种的世界里求生,到青铜树围剿的时候,但是为了多一份力量,就要不断欺骗。真的值得吗?   其实修一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所以他很干脆地放弃了思考。已经欺骗,再也无法逆转,还这样矫情,真是要被自己恶心到了。所以,就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好啦。前几天才进食,力量充沛得很,完全不会出现上次那样被动的情况。   黑色的羽翼在背后成型,亚门一怔。[假面]的赫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某处放松了下来。不杀人的喰种,云,怒火好像也没有方才旺盛。握住战锤的手缓缓抬起。A级喰种,只是关入收容所而已,不用杀死面前的少年,真是太好了。连亚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脑子里的想法到底有多奇怪,这是唯一一次,不想杀某个喰种。   羽赫与库因克碰撞,极大冲击力几乎带起电光。不愧是以敏捷著称的赫子,仗着反应速度,居然与真户最自傲的库因克甲赫·仓正面对阵而不落下风。   修一笑得十分肆意,果然打架是抒发压力的好方式。但发射羽毛作为暗器这种手段,他一点都不想用在亚门身上。弄死了也不行啊,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就这样放弃了最强的杀手锏。好在亚门原先的库因克已经在今日的战斗中损坏,现在这柄真户的遗物用起来还不怎么顺手。   “算了,还是就这样吧,”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不快,“再见,亚门哥哥。”   又一次狠狠地击退亚门的甲赫,借力一跃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夜幕之中。   CCG档案:A级喰种,代号[假面],真实身份:云。   组织与劫掠   事实上,离开亚门视线范围的修一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没有地方可以去,没人会愿意再收留自己。可悲,为了个支线任务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于是下定决心的修一,掏出手机,拨打了……   好吧,其实他并不知道有谁可以联系,列表里亚门的号码孤零零地闪烁着,“哥哥”的备注就好像在嘲笑他的犹豫不决和心软。随手合上手机,做了个丢掉的动作,却不知为何没能放开。思量再三,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漫无目的地在小巷中穿梭闲逛,没有不长眼的小货色来招惹,待他回过神来,东方已经泛出鱼肚白。大大伸了个懒腰,挂上人畜无害的笑容,混入街边的人群。扣上兜帽之后,标志性的凌乱短发得到遮掩,也不怎么惹人注意。昨天晚上的通缉令,应该大多数人还没记住自己这张脸吧,他这么期望着。   看见远处熟悉的招牌,修一勾起嘴角笑了笑,现在目的地明确啦。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点什么吗?”金木作为服务生,现在早已熟门熟路,听见店门口的风铃声,习惯性地开口招呼。   黑发的少年迈过门槛,却就这么站在门口,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看着金木,眼睛里是纯粹的好奇。在这样目光的洗礼下,金木不由一抖,这个人为什么这样打量自己?而且他看起来好眼熟……   “你来做什么!”董香听见动静,从后台走出,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喰种转学生,当下语气十分不快。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她看不清,在学校很安分,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却突然出现在古董。   少年愉悦地笑出了声,眼里满是兴味:“听说20区有很厉害的咖啡店,这还是第一次来拜访,真是太不应该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着董香或者金木,而是低头把玩自己的手指,好像看久了就会长出朵花来。   金木猛然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昨天的晚间新闻,有一名A级喰种在逃,代号[假面],提示各位居民都要小心,一旦见到就要立刻上报,当时的照片,就是这个少年的证件照。笑得很温和无害的样子,完全没有现在的可怕气势。金木不由倒退一步,脸色有些苍白。   修一很无所谓地顶着董香杀人般的目光,从怀里掏出面具,细细戴好,末了还对着旁边的玻璃整理了一下,这才收回笑容站直身体,从门边让开:“放心吧,不会牵连到你们的。”因为对你们根本就没有兴趣,“我只是在这里等人而已。”   他来等谁?店长吗?董香正待追问,却听见风铃又一声响,这次,是个熟悉的人站在门口。   “老姐,好久不见,”清亮的音色,却有种迫人的压力,“怎么堕落到现在这种地步了?”   呆愣,董香根本就没法立刻做出回应。震惊,喜悦,担忧一瞬间涌上心头,脸上神色变换不定,拳头越攥越紧,指节发白。金木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鼓起勇气看了眼来客,却连手中的杯子落地,都没能缓过劲来。   “绚都,你这些年都死到哪里去了!”伴随着瓷器粉碎的声音,董香怒吼出声。他怎么敢消失这么久?他怎么敢现在才回来?知不知道自己这几年过得多痛苦,多孤单……   被称作绚都的少年漫不经心地笑了,眼神里盛满了不屑一顾:“当然是去社会实习了啊,像老姐你这么蠢的话,怎么死掉都不知道吧?”的确是姐弟关系,一样的蓝紫色头发,七八分相似的脸庞,但是董香的冷酷与他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金木呆站在原地,意识到,这个少年恐怕才是真正杀人不眨眼的喰种。与此相比,董香的暴躁只能称作小事。   开什么玩笑!董香的眼里燃起怒火,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赫眼。弟弟,还是不肯接受父亲的思想吗?杀人不眨眼的生活,有什么好?她不能理解绚都,正如绚都永远都是那么叛逆。   “还是不肯清醒啊,沉浸在那个男人的理论里,看不清楚现实,”绚都笑了出来,毫不畏惧地迎上董香的眼睛,背后斑斓的双翼缓缓展开,“那我就来打醒你!与人类和平共处,又能有什么好结果了!”自从小时候父亲被邻居的人类出卖,他就再也不相信所谓的友谊真情,只希望姐姐也能看清这一点。   董香咬咬牙,催动赫包。比起弟弟,她只有单翼可以用作战斗,虽然能够匹敌大多数A级喰种,但是面对真正成型的同源赫子,实在太过勉强。果然,下一秒绚都的嘲笑就传了过来。   “什么嘛,还是这样不成器的赫子,果然还是要折断你的翅膀,才能好好认清楚留给喰种唯一的路!”不是和平共处,不是伪装,而是光明正大地杀戮与战斗。绚都一直以来信奉的就是这样实力至上的理论。   气氛一触即发,眼看一场姐弟相残就要上演,但是修一表示,你们就这样无视了我,是不是不太好?   “好像又有客人来了~是不是来喝咖啡的呢?”修一笑眯眯地开口,以极快的速度避开了玻璃所在,下一秒,爆裂声传来,整面橱窗被击碎,两道身影飞窜而入。   绚都狠狠皱眉,怎么会这么不巧?刚好卡在这个时候,本来想把老姐引开,看来是不能成了,于是硬着头皮打了招呼:“壁虎,诗,谁让你们擅自发动攻击的?”   “是首领亲自下的令啊,”壁虎笑得十分残忍,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折磨人的方法,一根根按压着自己的手指,“带回金木研。”   亲自下令,那就是没有反抗的余地了。绚都狠狠一甩羽赫,几枚稜晶就向董香飞射而去:“这个人是我的!”如果自己不率先出手,老姐一定会没命的,只要控制好力道,打晕就可以了,他根本就不想管其他人的死活。   事实上,在其他店员都外出未归的情况下,金木和董香根本就敌不住三位青铜树高级干部的围攻。不过几分钟的交手,高下立现。壁虎踏在金木的小腿上,狠狠碾压。喜欢折磨的他听着金木惨叫,心情十分美妙。根本顾不上一旁只是陷入昏迷的董香,就要撤退。但是……   “大守八云。”修一轻轻地开了口,看见壁虎猛转过来的阴冷目光,勾起微笑,“初次见面,我是20区的情报商,大守先生可以称我为云[蜘蛛]。”   情报商?壁虎眯起眼睛,将手上的金木丢给诗,大步走到修一面前,居高临下:“20区的情报商,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但是能得知自己以前的名字,此人实在不可小觑。哪怕被这个恶心的名字勾起以前的回忆,也强压着没有发作。   “那么就是初次见面,我是云,想要加入青铜树。”好脾气地笑了笑,并不与壁虎计较话语间的无理,反倒用上了敬语,“能劳烦几位带我去见[独眼之王]么?”   事实上壁虎并非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青铜树的情报面很广,早就得到消息说20区出现了罕见的共喰现象,凶手被称为[羽翼的蜘蛛],现在想来,就应该是眼前这个了吧?自称情报贩子,真是很有意思的人。   “你凭什么要去见首领?”他眯了眯眼,如果拿不出个理由,这样有威胁的人,就要立刻杀掉。赫子已经蓄势待发,这样短的距离,那蜘蛛绝对逃不掉。   修一并不在意壁虎的杀意,转身将毫无防备的后背卖给了他,打开店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因为我有很有价值的情报,而且,想加入青铜树很久了。”   下一秒,意料之中的攻击就到了,修一瞬间矮下身子,壁虎的赫子就这样甩在了门上,整块木板都碎裂开来。黑色的羽赫燃烧着,在紫红色的赫子上划下深深的伤痕。壁虎舔了舔嘴唇,真是好身手。   “那么现在,我可以去见你们的首领了吗?”修一见好就收,狰狞的赫眼再次变回了朴素的黑色,笑容一如往常。其实壁虎如果再快那么一点,中招的就该是他的,仗着背对他人,表情不被注意,呲牙咧嘴地抵抗着肩膀上的酸痛。到底是吃了些什么,赫子才会变得这么坚硬的?   走出店门,如芒在背。绚都探究的眼神,诗好奇的眼神,壁虎恶意的眼神,甚至是董香怨恨的眼神,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   我真是个背锅小能手,修一不禁暗暗吐槽。不会是因为伪装的情报贩子的身份,董香把青铜树找上门也怪到了自己身上吧?   但是我有不得不完成的支线任务。而且,想当个反派很久了。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呢,修一抬头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内心,头戴恶魔小角的小人笑得在地上打滚。   你说我骗你,那我就到处去骗个够本再回来呀。其实,修一完全没意识到,他本该过去的中二叛逆期又卷土重来了。   同行与进攻   待在十一区青铜树本部的第一天,修一简直就是无所事事。壁虎好像是把这个可疑人物忘记了,忙着折磨新到手的金木小天使,绚都神出鬼没,见面也从不说什么话。只是被看得很紧,不许出总部而已,刚好顺应了修一内心的宅男之魂,每天补眠,光明正大地练习羽赫,日子很是滋润。   但是总是会有什么意外发生,比如眼前瘦小的人。表面上是青铜树干部[艾特],但是无论如何高深莫测,也瞒不过有上帝视角的读者们。独眼之王,不死之枭,怎么会有闲情逸致亲自来看自己这小人物?除非,壁虎把自己的情报能力传开了,来看看自己到底有什么能耐吧?   “有何贵干?”其实修一懒散得很,任务达成近在眼前,怎么还可能去招惹不知是福是祸的注意力?如果恶趣味些,倒是可以戳穿枭的真实身份,可惜他并不打算这么做。只是个小小的情报贩子而已,那就安安分分地做好自己的小人物。   艾特歪了歪头,被白色绷带缠住了整张脸,连眼睛都没放过。这样一来,双眼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空洞,令人毛骨悚然,配上轻松跳跃的声音,更加诡异:“大哥哥也是组织的成员吗?”   修一微笑着,配合地微微弯下`身子,平视孩子的眼睛,并没一丝看轻蔑视的意思,只是很自然地就这么做了。“还不是,不过很想加入就对了。小妹妹是的吗?很厉害呢。”当然是厉害的了,独眼之枭,怎么会不强?   “那就加入好了!”明明看不到艾特的表情,但就是能感觉到她在笑,还是很开心纯真地笑,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是一件暗红色的制服披风,“大哥哥一定是很厉害的呢!”   修一接过斗篷,再抬头,已经不见了艾特的身影。真是妖孽的速度,实力的差距真的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啊。轻轻叹了口气,披上那制服,意外地,还算合身。   第二天,修一出门闲逛。看着他的喰种已经撤离,至少明面上没什么监视者了。这一逛,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大人物。   多多良。啊,没错,是多多良。带着面具的男人皱着眉,很不耐烦的样子。满脸都书写着一个问题,为什么挡住我的路?   修一笑得不温不火,开口问了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多多良先生,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实在是老套的搭话方式,不过确实很有效果。   “我不记得你,”声线很冷,却让修一眯眼笑了起来。多多良绕开眼前的人,继续快步向前走去。那个方向,不是壁虎的“手术室”吗?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人,这是要谈什么?   “多多良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呢?要不要我同行呀?”修一还是挂着微笑,转身跟上,脸皮厚到了极致。不论多多良怎么加快脚步,明示暗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多多良实在不堪其扰,但是又不想发作,只好带着这个跟屁虫往壁虎那里赶去   [系统,鉴定多多良的身份。]没错,上个世界认出选手No.8的后续奖励就是,这个世界他竟然能隐约感应到其他选手的方位了。直到进入青铜树,他都没觉得这个辅助功能到底有什么用。但是现在,多多良身上,“违和感”要多强有多强。而且在青铜树,被下属这样烦扰,居然还没出手惩治,猜测便又坚定了几分。   [身份鉴定系统开启,扫描完毕。恭喜宿主成功辨认选手No.8墨澜。]   怎么又是他?修一的表情一瞬间有些破功。这是巧合?几率到底有多小,才连续两次抽中同一个世界啊?   另一方面,多多良,或者说墨澜,内心也几近崩溃。这几天端着原主的架子,硬是没有人和自己搭话,但是这个喰种是怎么回事,以前很熟的人吗?一直缠着自己,连让自己去见主角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实在是不幸,身份鉴定系统还在锁定中,根本就没法辨别此人到底是敌是友。   就这么一路,心中各有计较,在修一不停的碎碎念中,总算是到了壁虎门前。高大的建筑物,哪怕是站在门口都能闻到内里的血腥味。墨澜心中不由大骂变态。这样折磨人,必须要得到惩罚!心中的怒火燃了起来,但是脸上还是尽量一点不露。   修一不着痕迹地打量这名选手,紧绷的嘴角,看得出他很生气。是因为壁虎折磨人的喜好生气了?还真是三观端正的好青年呢,暗暗唏嘘,比起自己来好了不知多少倍。自己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要救人这种想法,也真是太自私卑劣了些。   对得起自己,就怎么都好。修一坚持的就是这样的理念。   “我有事要和壁虎说,”墨澜开口,期待修一能看点脸色,自觉退散。可是显然他低估了修一的厚脸皮,不得不又再次强调,“单独,机密任务。”   无法,修一只能离开,是壁虎与他的支线有关,还是金木研的问题?他捕捉到墨澜脸上一点杀意,而且也不肯相信有人会为了一点正义感就揭竿而起,毕竟这里可还是青铜树的总部,窝里斗就不怕枭出来算账吗?   他一点也没猜错,墨澜的支线任务,就是杀掉壁虎。好吧,这个任务很和他胃口就对了。这样的人渣,留下何用?墨澜看不惯青铜树这整个组织,恨不得消灭干净才好,所以就挑了这个节骨眼动手。   嗯,这个时间点,没人会注意他做了些什么的。   CCG来了,几乎倾巢而出,绞杀青铜树行动,正式开始。   亚门沉默地坐在车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提箱。真户前辈的遗物,甲赫`仓,今日还请多多指教了。这几天,他强迫自己忘记那天晚上的事情,掩藏着内心的情绪,只当是发现了一只普通喰种。   但是一点都不普通,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生活少了一部分。   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每次回家,总会放轻开锁声,蹑手蹑脚进门,好像怕吵醒什么人。明明再也没人在家了,明明就是自己一个人,不是吗?   每次端着热好的方便面坐在餐桌边,总会下意识抬头看看桌子对面。明明不会再有那个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了,但还是忍不住一遍遍抬头,一次次失望。   他是喰种,一切都是骗局,他不会再回来了。亚门一遍遍告诫自己,但就是没有办法,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努力想要忘记,抹掉了一切对方生活过的痕迹,但是打开手机,想要打个电话的时候,默认的首位选择总是[云]。   所谓的我想忘记你,可是输入法还记得你吗?可笑。但是亚门笑不出来,他只是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荧光屏。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想要打给谁,列表里寥寥无几的联系号码,如今少了最重要的一个。   想要扔掉手机,换一个,换掉自己的回忆,但是新手机邮到的那天,鬼使神差地,他把旧的塞进口袋,不愿意扔掉。或许是自己太蠢了,蠢到不愿意放弃那么虚伪肤浅的所谓亲情,但就是没办法,没办法。   只有战斗的时候才能平静得下来了,照例把局中下发的遗书纸揉作一团,扔进废纸篓。青铜树作战,他要参加。   默默看着窗外不高的废弃楼房,这里就是11区最大的喰种聚集地?那么青铜树的扭曲存在,来战吧!握紧库因克,抿紧嘴唇,刚毅的脸上是平时没有的肃杀。这个错误的世界,总需要有人来肃清。   [警报:CCG已经包围基地。]系统的声音总是这样,平淡,但是带来的消息至关重大。   “CCG已经包围了基地。”绚都总算舍得对自己开口,修一轻笑着点了点头,满不在乎。   绚都细细打量着自称情报贩子的蜘蛛,在他脸上找不到一点恐慌,莫名地有些佩服:“不是怕得要死的废物,就去战斗好了。”他很少说这样长的句子,明明话语很难听,但是修一完全只把他当成了别扭的小孩子,不以为意。   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拉上兜帽,修一慢慢向楼下走去。亚门是在哪里遇到瓶兄弟的,早就忘记了,但好在还有系统这侦查神器,对不对?一路上根据提示躲避,根本就没有遇到搜查官,像在散步一样,悠闲得很。   [警报:敌方阵营CCG亚门钢太朗处于危险范围内。]   修一看着远处酣战中的男子,勾起一抹微笑,真心实意道:“谢谢。”这么看来,系统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恶了,至少这些功能都很有用,不是吗?   至于亚门看到瓶兄弟身后走出的斗篷少年,一瞬间心情如何,就不在恶趣味的修一的考虑范围内了。虐心吗?真是抱歉——   虐虐更健康。最后还给你不就好了?修一不负责任地想着。想通了以后,愧疚感其实并没这么重要。萍水相逢的人,即使对自己好得像兄长一样,也完全不代表什么。所以,不论欠下了多少东西,只要以后还回去就好了。   眼泪与鲜血   熟悉的身影,披着暗红色斗篷,慢慢向这里靠近。兜帽遮掩下,只能看到苍白瘦削的下颚,以及毫无血色的唇瓣。   是他?亚门呆愣着,连瓶兄弟再一次的突袭都来不及防备,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慌忙抬起仓,挡下面前的赫子,比起刚才的游刃有余更勉强了许多。他怎么会在这里?青铜树的制服……   心脏在抽痛,亚门看着那个少年靠近,嘴角带着很熟悉的笑。和印象里一样无辜纯真的笑容,现在却那么讽刺,在嘲笑自己的天真,甚至在发现他喰种的身份后还抱有期待,希望他不要杀人。结果,就是在青铜树看到了他,不死不休的敌人。   “多多良说了,让你们去A座看看,艾特都没有空呢。”修一毫无心理压力地扯着谎,至少忽悠一下瓶兄弟,是没有什么压力的,“他太耗时间,交给我就好。一切为了独眼之王的理想,快去!”对于这种死忠粉,只要搬出独眼,一般什么都能解决。果然,虽然有些犹疑,二人还是撤退,往A座而去。   亚门听见修一说了些什么,多多良,艾特,独眼之王……这些人都是你的同伴?一起杀戮,一起残害人类的同伴?独眼之王的理想,奴役人类,肆意残杀,这就是你的目的?   他握紧了手中的甲赫,貌似沉静地盯着修一,防备他一举一动。   “亚门哥哥。”轻声说出熟悉的称呼,语气里却再也没有了依恋,平淡冷漠。一把扯下兜帽,修一的黑发显得更加凌乱,脸上覆着半脸面具,但是能清晰地见到双目的空洞中闪烁着黑红色的光芒。背后的斗篷被割裂成两半,黑色的羽赫快速展开。   听着对方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昔日的称呼,只觉心如刀绞。原来这个,也只是你用来嘲笑我的工具么?握住库因克的双手平稳下来,既然如此,就不能责怪我斩杀了吧。“云,不管你的名字到底是否真实……”我都要将你斩杀于此!   “嗯,是云,蜘蛛的意思。”修一重复了两次“kumo”的发音,“羽翼的蜘蛛,20区最成功的情报贩子,青铜树成员。”亚门领悟得很快。情报贩子,那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恐怕不论是初次的见面,还是后来的领养,都早有策划吧?织网的毒蛛,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   事到如今,亚门心中诡异地冷静,就像当初养父被CCG带走时一样,冷静,但就像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他一点都不想再压抑自己了,双手平举库因克,就冲了上去。既然是喰种,就斩杀!完全封闭了内心,忽视掉那入骨的刺痛,投入到了战斗中去。   “好强。”修一闪身避开,看着亚门将手中赫子一分为二。是两把吗?挑挑眉,感叹道。平淡的语气,听在亚门耳里,恐怕又是嘲讽,不知是福是祸,他早已失去,或者说放弃了理智,一味地疯狂劈砍,毫无章法。   羽赫带着身体左右躲避,时不时发出一两片稜晶抽空偷袭,修一看着男人发疯般的攻击,只能沉默不语。#本来计划被他打死,但是惊觉对方武力值不够怎么办#,#战法犀利的欧尼桑忽然智商下限该如何是好#。   [提示:恭喜宿主,主线任务已完成,是否脱离世界?][否。]   这样下去的话,真的不行啊。修一叹口气,忽然原地站定,任由库因克朝自己划来,不躲不闪。主线任务已经完成了的话,就完全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来势汹汹的库因克停下了,就在眼前一寸的地方,击碎了面具。但就像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再也不能推进半分。亚门右手不断颤抖,盯着修一的眼神里有怒火,仇恨,但更多的是震惊。白色的面具碎片散落,尖利的边角甚至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不过立刻复原。他开口,声音沙哑:“你,为什么不躲?”   “因为没有必要了,”修一难得地诚实回答,黑红色的赫眼直视着亚门,眼里没有粉饰出来的情绪,平静无波,“时间到了。”时间的确到了,但是亚门并没领悟这句话的意思。   时间到了?什么时间?亚门有些不祥的预感,但是担忧被强行压下,冷声问:“戏耍我的时间到了么?终于准备动真格了?”没错,按照刚才的战斗来说,修一一直都在放水,亚门甚至连一点伤都没受。   修一但笑不语,赫眼甚至透出些温和的色彩,弯了弯眼睛:“时间到了。”只是重复了一次,但是话语中的平淡不见了,只有满满的安心。没错,是安心。亚门觉得怒火好像就这么退去了,心里蒙上不祥的阴云。   竖起手指,抵在唇边,制止亚门说话。另一手轻轻推开眼前的刀刃,修一向前踏了一小步,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如临大敌般后退一步,却没做出什么攻击的举动来。   “应该到了吧,”少年笑得很舒心,金木不用杀壁虎,那么现在就已经出来了。亚门即使遇到对方,应该也不至于丧命,那就很好。   亚门眼睁睁看着修一再向前一步,自己却像被冰冻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库因克抵上了修一的肩膀,锋利的剑尖轻易划破层层衣物,在肌肤上留下一点血珠。   但是修一一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还是继续向前走着,长剑状的甲赫没入肩膀,撕扯般的痛感。伤口蠕动着想要愈合,却只是徒增痛楚。不能停,额头滴下冷汗,浑身都在发颤,脸色愈发苍白,下唇已经被咬出了斑斑血迹。   他在干什么?亚门一动都不敢动,这样自虐的方式……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自己心里居然有些不忍,内心某处,他还是希望云只是那个称他作兄长的少年,而不是眼前杀人如麻的喰种。   修一如果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说不定会一个踉跄栽倒,前边的戏全部作废。幸好他无法读心,杀人如麻这种印象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呢?不得不说,是[邪道魔术师]这个绑定称号的效果了。这个称号虽然被被修一抛到脑后,但正道好感度-5%,信任值-5%的效果却半分也没打折扣。   如果他要杀自己,那就这样吧。亚门自问,他真的做不到将库因克这样捅进眼前少年的心脏,哪怕对方是多么作恶多端【?】。完全放弃了防御,他只是看着修一一步步靠近,带血的剑洞穿修一的肩膀,但并没能让他停下。很近了,亚门闭上眼睛。   “对不起。”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亚门耳边只有一声轻轻的叹息,肩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无措地睁眼,入目的是少年软倒的身体,黑红色的羽赫支离破碎。几乎是立刻松开了库因克,但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云这个简单至极的名字,也喊不出来。   修一再也忍不下喉间的腥甜,一口鲜血喷出,血色在亚门的白衬衣上晕染,显得那么刺眼。勉力抬起头,模糊间,看着亚门的脸,小声说:“对不起,亚门哥哥。”是真心的对不起,撕裂的疼痛好像在渐渐远去,但是嘴角还挂着微笑。   亚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今天自从遇到修一之后,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他扶住少年,抽出还留在伤口中的长剑,却绝望地看见伤口没有愈合。明明只是肩膀,怎么会这样?这个位置……撩开少年背后的斗篷,创口血肉模糊。羽赫的喰种,赫包在肩膀位置,一旦被毁,就是致命伤。   怎么会这么笨啊,亚门让少年倚在自己身上,眼睛有些酸涩,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喰种,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道歉方式。自己撞到搜查官的枪口上来了,还这样自杀,真的是把所有人都当成傻瓜在耍吗?亚门只觉得很累,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跌坐在地。   “云,没事的,哥哥在呢。”最后只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泪水滑落。   [提示:恭喜宿主,支线任务:亚门真心的眼泪已完成,奖励:任意库因克,请宿主选择。]   [蝎(56/56),我要立刻进入下一个世界。]浑身一轻,那种入骨的疼痛都消失了。但是看着亚门悲痛欲绝的神情,他又觉得没什么可开心的。只不过是欺骗得来的力量,有什么值得骄傲?   [确认灵魂绑定道具:尾赫·蝎,获得不可摘卸称号:刺客,装备时敏捷+20%,速度+10%,防御-10%。立即进入下一世界,倒计时十秒……]   56把匕首,所以就是刺客么?真是指摘不出错误来的神逻辑。陷入一片黑暗前,修一内心这样吐槽。说不出是好是坏的称号,不过加了些敏捷,总比上一个邪道魔术师来得好些。但是每次附身都是在原主犯下大错之后,是不是该说自己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想到次次都性命无忧实力不俗的No.8墨澜,修一叹了口气,自我安慰道:幸运E与EX,也只不过是一字之差。   意外与交锋   [选定世界:Overlord,传送完毕。]不知道为什么,修一总觉得系统的声音里带着那么点幸灾乐祸。   多半是心理作用。因为现在的处境,是在算不上好。手握钉子状的武器,尖端甚至还插在面前男孩的手臂上,尚未拔出。又是什么奇怪的人物?一穿就是刑讯现场什么的,都快成习惯了。修一甚至淡定地伸手探了探那男孩的鼻息,死了么?   修一扔掉手里血迹斑斑的武器,仗着原主不错的夜视能力抬眼打量四周。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出是很平常的小屋,带点生活的温馨味道。但是地上七歪八倒的尸体把气氛破坏的一干二净。入室抢劫?黑吃黑?完全没有对这个场景的印象。修一脑子里闪过好几个可能。   反观自身,黑色斗篷也盖不住身上只穿了两片铠甲的事实。没错,不是两件,是两片。修一整张脸都黑了,这种把自己所杀死之人的铭牌铸成铠甲穿在身上,还走光到极点的,一定是个变态炮灰!而且看装束,居然还是个女孩子……做好心理建设,接受了系统关于人物的随随机的说辞。最后他还是妥协于幸运E的事实:[系统,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以及剧情进度?]   [宿主身份:漆黑圣典成员克莱门汀,剧情进度:漆黑之剑全员被屠杀,恩弗雷亚遭劫持,漆黑圣殿成员卡吉与克莱门汀密谋召唤亡灵大军。主线任务:存活至夏提雅叛乱,奖励无,失败惩罚:抹杀。支线任务:夺取智者头冠,奖励:超凡的计算能力,失败惩罚:无。]   超凡的计算能力?超凡到什么样的地步?修一挑挑眉,颇有兴致地问道:[描述支线任务奖励。]   [计算能力,能够根据概率学等预测几秒后的未来,有助益于潜入,伪装,以及战斗等。]   神器!修一猛然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惊喜。有了这样的能力,就可以大大增加今后的生存率,实力也能得到大幅度提升。这次的支线任务也不能放弃。本来还想隐姓埋名隐居几个月,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任务。他扼腕,为什么支线任务奖励一次比一次丰厚?   [警报:敌方阵营安兹·乌尔·恭-娜贝拉尔·伽玛,处于危险范围内!]连系统尖利的警报,都被这一声巨响盖过,模糊不清。修一只隐约听见安兹乌尔恭五字,暗叫不好。主角来了?怎么速度会这么快,明明没有耽搁多久!   果不其然,门外站着的正是一身精钢铠甲的飞飞,以及身着法袍的娜贝。飞飞双手各握一把重剑,头盔遮挡着脸部,看不出神情,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娜贝冷漠倨傲,眼中满是面对蝼蚁的不屑。   飞飞并不发话,只是提剑攻上,作为满级玩家,他的力量无可指摘,可惜根本就不懂得武技招式。修一扯着斗篷勉强挡住全身,仗原主身为刺客的敏捷,以及自己刚得到的绑定称号,居然闪避得毫不费力。他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却咬牙。怎么回事?这两个人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修一再躲闪了一会儿,却眼见飞飞不耐烦地丢下重剑,铠甲开始消散。瞳孔骤缩。这是什么情况?主角疯了不成,为了解决自己这个小人物居然要暴露身份?   没错,Overlord的主角,正是从现实世界中穿越到全息游戏的顶级玩家。他作为法师,领导公会中的NPC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碾压各路高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伪装成战士,在大陆上游历,弘扬公会之名,力图找到同为网游玩家的人。用法师的武技,还是高出一般人一大截。但是主角应该一向都很在意掩藏身份,今天怎么会在自己面前这么沉不住气?   修一惊讶之余,暗暗捏紧了系统交予的教本。实在不行的话,底牌也不得不拿出来用了。   “龙雷。”骷髅的王者抬起手,指尖凝聚着电光。修一能感觉到高阶魔法的压迫力,这是致死的魔法,而且避无可避!心中大骇,默念召唤。此时,雷电之箭已经向修一疾驰而来。   大型的触手怪瞬间出现在两人之间,被雷电轰得四分五裂。只余下零碎的残片在地上蠕动,短时间内完全不可能复原。修一暗暗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有放松警惕。主角实在是太强,如果再这么来几下,可就不一定能逃得掉了。见到这些根本不用咏唱就出现的触手,骷髅看起来好像也很吃惊。   “你杀了他们?”出乎意料地,骷髅竟然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很低沉,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厌恶,但是态度完全不像方才那样暴怒。   修一眨眨眼,考虑了一下。怎么回答才好?要是这么说的话,原主杀的人也算是自己杀的,但是如果说是要面对的就是下一波攻击。他只能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沉默不语。但是很糟糕,他完全忘记了现在自己这副身体长成什么样子……   上挑的丹凤眼有些邪气,嘴角总是若有若无的讥讽弧度。[邪道魔术师称号:正道初始好感度-5%,信任值-5%]。简单来说,就是标准的反派嘴脸,根本就不能自己控制,无时无刻不在拉着仇恨。沉默的直视如果换做上个世界,甚至上上个世界来做,都会有些无辜的感觉,可是换到克莱门汀身上,就只能说——   修一,一路走好。   骷髅眼眶中的灵魂之火跳了跳,燃烧得更加旺盛,气势像不要钱一样全开。修一在这样的威压下居然有些腿软,完全不知道对方发的什么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一口气召唤了几只魔怪,自己纵身跃出窗户,在夜色中逃窜。救命,摊上大事儿啦!   修一用尽全力在夜色遮掩下飞奔,毫不心疼地扔出几支掩藏行踪的卷轴,绕进小巷兜转几圈,确认没人跟上来,这才慢悠悠上街,至少要先换身正常的衣服才行。   -=-=-=-=-=-=-=-=-=-=-=-=-=-=-=-=-=-=-=-=-=-=-=-=--=-=-=-=-=-=-=-=-=-=-=-=-=-=-=-=-=-   墨澜从不觉得自己的运气有多好,至少这种稀奇古怪的生存游戏,他就一点都没有玩的欲望。浑然不觉两次擦肩而过的同行已经惦记上了他的好运气。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每次安排到的角色都实力足够强大,只要不自裁,完成任务绰绰有余。Lancer一世,海魔既灭,任务完成。多多良一世,金木白发,任务完成。   还有那些支线任务,很对他的胃口,哪怕没有奖励,他也一定会去做。比如身为Lancer阻止御主死亡啦,作为多多良杀死壁虎拯救金木之类。所以得到了破魔的红蔷薇与多多良的赫子,也就阴差阳错,越来越强。   哦,是不是忘了提,墨澜前世,或者说死亡前,是个警察。绝对正直,见义勇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好像有哪里不对。咳咳,扯远了,回到正题。   墨澜前世是个警察,所以他最讨厌罪犯,尤其是杀人犯。所以当他进入这具身体,还来不及适应只有骷髅的感受,询问过剧情,就急急忙忙往恩弗雷亚家赶去,他想救人。圣母也好,白花也罢,他就是想要救下力所能及的人。漆黑之剑的成员,虽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至少也是几条生命,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他不愿。   但是进入房子的时候,他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还是来晚了,他很愤怒。那个恶心的变态,居然站在那个男孩尸首边,好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明明是个小孩子,但是遍体鳞伤,如果不知道那就是尼纳,根本就认不出来。该杀!于是二话不说攻了上去,发现对方闪避太快,武技无用。顾不上其他,借着夜幕掩盖,直接解除伪装,使用了魔法。   龙雷击出,本来应该足够诛杀此人。但是没想到对方也有杀手锏?看见本不该出现的召唤物,那人居然也是选手。他心里本来已经掉到底的好感度回升了那么一点,No.17修一吗?于是开口试探,想得知她/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附身的。对方沉默,只是很挑衅地看着他。   那么就是说,明明附身到了别人的身上,还是坚持虐杀了这些人?本来快要熄灭的怒火燃烧起来,比原本还要旺盛。人渣!这样的人渣,不如就在这里杀掉。瞬发魔法,但是连续召唤的魔物太多,只是稍稍停滞,就被他逃掉了。   无论怎样,都要除掉此人。重新套上铠甲,墨澜内心的怒火还是没能平息。招呼娜贝跟上,现在姑且跟着剧情走,应该会再次遇到。杀人者,人恒杀之。下一次见面,就是他的死期!   可怜的修一,每次遇到正派人士,都是被追杀的命。   -=-=-=-=-=-=-=-=-=-=-=-=-=-=-=-=-=-=-=-=-=-=-=-=--=-=-=-=-=-=-=-=-=-=-=-=-=-=-=-=-=-   修一走在街上,打了个喷嚏。一定是原主穿得太少,他四下张望一下,进了最近的一家服装店:“老板,给我找合适几套男装,越快越好。”   性别与搭话   深夜的街上冷冷清清,一身黑衣鬼鬼祟祟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人。服装店老板今天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客人。黑色斗篷盖住全身,但是无法掩饰丝丝沁出的血腥味,一双看不出色彩的眼睛隐没在兜帽的阴影之下,光芒凌厉。看得出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孩子,而且斗篷衣料不俗。   直到她不耐烦地哼了一声,老板才回过神来,急忙取出几套正常的男装。这个世道,最不能轻看的就是女子,老人和小孩,一个不小心,就是人头落地。   修一十分不满于原主暴露的衣着,即使是女孩子,或者说正因为是女孩子,就不应该这么穿。但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受不了身上的血腥味,以及夺人眼球的铠甲。把死者的铭牌做成防具穿在身上,哪怕是情感欠缺,修一也表示完全不能理解或者忍受。原主果然是个变态,鉴定完毕。   手指抓紧斗篷,不让内里的装束露出,另一手不耐烦地敲打着柜台。所以为了躲避主角莫名其妙的追杀,还是要先换身衣服再说。   站在试衣间里,脚边散落着原先的装束,修一已经套好了男装。但是,谁能告诉他,这是什么情况?镜中人的脸很阴柔,眼里有丝卸不下来的邪气。试着笑了笑,但哪怕是最平常不过的微笑,也变成了挑衅。怪不的主角会二话不说直接开打,修一嘴角微微抽搐,这张脸,还让他怎么活?   而且比起外观,他更在意的是……某个部位。所以平胸什么的,并非没有道理啊,他暗暗吐槽。这就是传说中的伪娘么?一定是的吧喂!谁能想得到这个至少不算太丑的妹子会是个男的啊!没错,克莱门汀,是个男孩子。细细翻了翻原身的记忆,他嘴角抽搐,就因为刺客导师随口一句“女孩子刺杀会更有优势”,就开始装伪娘什么的,真是敬业过了头。   嗯,这么一想的话,果然还是FUTA大法好,修一淡定地点点头,披上暗紫色的大衣,理了理金发。随手召唤出魔物吞掉了地上的装备,这些东西可要处理好了。镜子里的少年白衣黑裤,很平凡的装束,却透出些许危险的味道。这种在修罗场上磨练出的气质,至少短时间内是去不掉了。   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全是温和的笑意,连嘴角的笑也柔和下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几乎完全辨认不出眼前的青年就是方才疯狂屠戮的刺客,修一才满意,匆匆付过钱,向下一个目标赶去。   半小时后,从发廊里走出来的修一已经完全换了个样子。黑色短发,原本暗红色的瞳孔变得温和了些,透出水色。整张脸上的邪气也被冲得一干二净,哪怕叫恩弗雷亚来与他正面对峙,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很好,于是下一个目标,酒馆。修一已经决定,要在这个奇葩的世界观里生存下去,必须抱紧的,还是主角的大腿。过了今天,再要“偶遇”成名的飞飞,谈何容易。所以他决定铤而走险,赌上一把。反正即使失败,也有保命的法子。   [提示:敌方阵营安兹·乌尔·恭-娜贝拉尔`伽玛进入危险范围。]   没有主角的提示?是有什么隐藏的原因吗。因为主角即使隶属公会,却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还是别的什么?修一撇撇嘴,踏入酒馆大门。环顾一圈,很容易就发现了坐在角落里,却一点都不隐蔽的漆黑战士和法师。   毫不避讳地直接向主角走去,不客气地坐下了。娜贝抬起头,张口就是:“蝼蚁,怎么配和飞飞大人同桌?”   修一失笑,而他也确实就这样温和地笑了出来,丝毫不介意娜贝的无礼称呼:“二位就是击败了森林贤王的冒险者吗?久仰大名。”他貌似为难地环顾一周,苦笑道:“原本不想叨扰,但是只有这里还有空位,可以拼个桌吗?”   飞飞,或者说墨澜,皱了皱眉,他觉得这个青年很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遇见过。系统也没有提示,那就不是敌人吗?于是微微点头,算作应允。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些让人不舒服的气息。果然,[邪道魔术师]称号,绝对不是虚的。   能感受到对方的怀疑,修一也并不在意。他慢慢啜了口啤酒,任由苦涩的劣质酒精在舌尖炸开。头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如果要吸引主角的注意力,甚至是寻求庇护,只有一个切入点。全息游戏。如果自己也是玩家,会不会让对方放下戒心?   那么就要创造机会,透露自己身为玩家的身份。YGGDRASIL,其实想要无意之中提起,还是很容易的。这么想着,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两位这么强大,是加入了什么公会或者佣兵团了的吗?”好像是无意间提出的问题,却能勾起娜贝的怒火。   她面无表情,但是目光中燃烧着凌厉的光芒,就好像要把修一千刀万剐:“飞飞大人是不会屈居任何人之下的!”身为安兹·乌尔·恭的会长,也确实担得起[无上至尊]这个称号。   “那还是我唐突了,”又抿了口酒,修一笑着道歉,“没想到两位居然是双人小队,就达成了那样大的成就呢。飞飞先生是战士,这位小姐是法师么?”   这回是飞飞用低沉的声音开口了:“没错。那阁下又是什么职业?”他直觉眼前这人不简单,也有几分实力,甚至隐隐有匹敌当初遇见的王国最强者葛杰夫的趋势。刺客所谓的隐匿气息隐藏实力,在最强者面前毫无效果。   “我啊,应该是……暗夜……嗯,双刀盗贼吧。”状似为难地皱了皱眉,修一几乎吐出了YGGDRASIL中独有的职业名称,到最后一刻才改口。意料之中地,得到了飞飞的目光。可是完全看不出是感兴趣,诧异,还是别的什么啊。和一个遮住脸的骷髅对戏,欲哭无泪。   墨澜心中搜索了一下剧情,完全没想到这号人物,是不怎么重要的配角吗?但是还是要扮演好主角对于一样可能是玩家的人的兴趣:“那,你隶属于什么公会?”   机会来了!“我是个浪人,大概算是吧。以前想过要加入什么公会,但是那里要求是要成年人,所以就没办法咯。”修一摊摊手,隐晦地说着安兹·乌尔·恭的入会要求,“因为最强的战士是在那里,所以一直很想加入。”   这片大陆,公认的最强是葛杰夫,可从没听说他有什么公会。墨澜此时有三分把握,这人和YGGDRASIL有什么联系。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能完全信任他。原作中没有提到过的重要人物,可能性微乎其微。[系统,鉴定此人身份。]   [身份鉴定系统检索中,检索完毕。恭喜宿主发现选手No.17修一。]修一?就是那个刺客?墨澜一惊,细细打量面前的青年,果然是和方才遇到的刺客极其相似,因为灯光昏暗没有辨认出来,没想到又送上门来了。   如果修一的系统能稍微靠谱一点,加个好感度系统的话,或许此时的提示就是从零一直降低到负无限的疯狂杂音。杀意伴随着滔天怒火一起涌上,墨澜身体比头脑做出的反应更快,一拍桌子,强大的威压向修一压了过去,双手搭在背后长剑之上。   修一忽然感觉到极强的杀意,看见主角拍桌而起,暗叫不好。这不是主角该有的反应!怎么回事?如果是原装的主角,现在就应该强压着激动继续打探消息了,除非,[系统,鉴定主角身份!]在强大的威压下冷汗津津,不得不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也勉强站了起来。   [身份鉴定系统检索中,检索完毕。恭喜宿主发现选手No.8墨澜。]   又是他!淡定的表象几乎要破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今夜早些时候主角会那么早回到恩弗雷亚家,然后做出那么奇怪的表现,原来是换了芯子?而且系统根本就没提示对方的名字,自己还天真的以为是主角本来不隶属于游戏的缘故,结果是因为早就换了芯子!   头痛欲裂,所以现在这个墨澜认定了自己就是凶手,来追杀的吗?简直就是解释不清的一笔烂账。现在这样的架势,再解释的话,先不说对方会不会相信,最重要的问题是根本就没有机会!不能栽在这人手上,用尽全力甩出早就扣住的六把匕首,这时候蝎的削铁如泥就体现了出来,两把正中对方铠甲腹部,轻易割开了坚硬的精钢,其根没入。   看起来好像很严重的样子,但是根本就不会有效啊,骷髅什么的,修一暗暗吐槽,果断捏碎了原主身上常备的传送符文。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果然幸运E与幸运EX就是水火不容,八字不合。为什么原主出门的时候就不知道翻翻黄历,今天一定是不宜出行啊摔!修一一阵头晕目眩,已经身处充满腐臭气息的地下室里,表示他完全不想接受自己实在是太过倒霉的事实。   据点与咒法   青年大步踏进地下神殿,愤怒到仿佛全身都在喷火一般,眉头皱起,透着些许邪气。嘴角是习惯性的弧度,此时却完全让端正的五官扭曲起来。这样的笑容还真是丑陋呢,不过本性恐怕是比脸上的表情还丑恶上千万倍。   这么狼狈地回来,连装束都不是原先那一身了。珍贵的传送符咒也被用掉了吗?卡吉特打量着眼前的青年,在心中念念有词。但是实在是没有兴趣管这个异装癖的私事,小心操控着全新强化后的僵尸,前往保管场所。   “啊咧,是新的僵尸吗?”青年眼睛一亮,跟上了卡吉特的脚步,“死之宝珠的力量还真是不能小看,超过既定数量了吧?”   利用第三阶位魔法[不死者创造],能够控制的数量完全根据使用者的实力决定,但是不死者实力越强,能够控制的数量也就越少。对于专攻此术的卡吉特来说,可以做到超越常理的一百只。全凭借他持有的道具,死之宝珠。   卡吉特加快脚步,抽空狠狠瞪了青年一眼:“还不是因为你那么爱玩!完全顾不上正事!”   “抱歉抱歉~”青年,也就是修一,用原主那种轻浮的语调回答着,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即便是在鞠躬道歉,也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对于原主来说,虐杀即是玩乐,能够从中获得变态的快感。   于是他摊了摊手,做出了原主一定会觉得理所当然的解释:“谁让他们那么不经玩,轻易就死了,就不能撑得久一些吗?身为冒险者,居然还死得那么快!”   “被你那么殴打虐待,谁都会轻易死掉吧……”卡吉特继续专心于控制僵尸,声线冷漠,只是因为对方杀人造成的不便而略有些烦躁,“即使是冒险者也会死!克莱门汀,难道你的兴趣就是随口讨论这些再清楚不过的事情来拖延时间吗?”   修一随着卡吉特停下,几乎转了三百六十度,将房间的全景都收入眼中,这才再次面向卡吉特,滑稽地鞠了个不伦不类的躬:“好好,对不起,我绝不会再犯了,请原谅我吧。”   卡吉特咂舌,将僵尸关进早已画好的魔法阵里,心中完全不相信这个刺客的保证,但是怎么说也没用,所以放弃了说教,只是皱起脸表达自己的强烈不满,果断遭到忽视。   “不过真是闲得发慌嘛,那个男孩子已经抓回来了吧?”修一舔舔嘴唇,已经完全进入了克莱门汀这一角色,“那么那个老婆婆,要不要也……”   “不行!”卡吉特厉声道,“她会使用第三阶位魔法,而且也算是知名人物,如果出事,会影响到计划!”   修一摆摆手,露出了可以算是孩子气的笑容:“明白了明白了,盟主在进行的死之螺旋嘛。”   卡吉特把手伸进长袍的内袋,抓住了一颗黑色宝石,不动声色道:“克莱门汀,为了把这个城镇变成死城,我花了很多年准备,如果你继续惹是生非,就杀掉你哦?”如果不给这个异装癖一点威慑,计划被破坏的话,那就实在是得不偿失了。   在不死者聚集的地方,通常会产生强力的不死者。如果强力的不死者聚集,就会产生更强力的不死者。利用这个特性进行循环与堆叠,达成阶梯的效果,像螺旋一样,足以让整座城市变成死城。为了让耶·兰提尔变成史上第二个死城这个计划处心积虑,决不能为了出现不久的人捣毁整个事件。   “听懂了吗?”卡吉特眯起眼睛,看着青年的眼睛里忽然聚集起杀气的阴云。就在这个刹那,修一化为狂风,踏出一步。两人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接着招式以迅雷之势使出。刺出的,是名为“蝎”的库因克,或者说匕首。   克莱门汀本身的刺客绝技,是在真实的厮杀之中淬炼而成,早已经达到了一种无法躲避的程度。原本就天赋异禀的他努力练习这样简单的致命一击,能够完成这样的攻击,其实也并不那么令人惊讶。   但是从地下冒出的巨大白骨,完全挡下了突袭。卡吉特感觉到地下强大的不死者波动,满意地勾起了嘴角:“真是无用的攻击啊,居然让我分心,都是你的错。”其实内心实在惊骇,不以力道著称的刺客居然能对骨龙造成伤害,克莱门汀此人,深不可测。   “对不起~不过你使出绝招才挡下的,可是我未尽全力的攻击喔,”修一努力调匀气息,装作毫不在意地收回匕首。其实今晚两次从主角的威压下逃生,已经榨干了他的精力,刚才的攻击完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看到眼前的青年露出高傲的表情,卡吉特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皱眉了:“少胡说八道了,你受的伤根本就不轻吧。”   “被看穿啦,”修一故作惊讶地瞪大了眼,“好厉害的骨龙呢,不过完全不是无法匹敌的存在吧。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杀你,真的真的。”   冷哼一声,卡吉特背过身去,作出了逐客的姿态。   修一走出据点,地上是一片墓地,有些阴冷的感觉,但比起地下室的压抑腐臭要好上千万倍。背后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毫无形象地跃上一棵古树,在巨大的枝桠上斜躺着闭目养神起来。好可怕的男人,骨龙的威压也确实很强大,应付他几乎花掉了修一最后的精力。强行抢夺智者头冠肯定行不通,只能选择睡眠这种方式,来为接下来的遭遇战做准备了。   直到月光再次透过重重云层洒在他身上的时候,修一才醒过来。一天一夜的休息让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恢复了不少,随便咬了几块干粮充作早餐,皱着眉再次进入地下的秘密基地。   这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垂首站在祭坛中央的少年。他浑身只披着纯净的白纱,天使一样的金发,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是修一所在意的,只是他头上的珠宝。智者头冠。   “没错,这就是至宝,完成仪式的关键。”卡吉特看到修一的目光,误解了他的意思,于是开口解释道,“如果摘下来的话,他就会疯掉。能使用这件道具的人万中无一,不过为了仪式,即便是这样浪费掉也没什么可可惜的。”   “唔。”修一随口敷衍着,“还真是大手笔啊。”他来回踱着步,忽然开口询问:“东西都准备好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攻城?”   卡吉特的笑容志得意满,完全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现在。”他满心愉悦,蛰伏了多年,为的就是这样一个晚上,死之螺旋的第一环,终于要开始了。   事实上,浩浩荡荡的不死者大军却没有如预计一样大获成功。其实,它们刚到达城门,甚至连一个人都没有杀,就被手持重剑的飞飞一人挡下。能救人的时候,墨澜永远不会吝啬力量。   漆黑铠甲的战士骑着巨大的仓鼠样魔兽,在僵尸群中挥舞着重剑,每一下都将两三个不死者消灭。娜贝跟在他身边,不间断地放出雷电,二人像在自家花园散步一样,完全没有身陷险境的自觉。这种程度的尸潮,对于纳萨利克地下大坟墓的众人来说,也确实算不上险境。   一路冲杀,墨澜渐渐逼退尸潮,往僵尸来源而去,正是那片墓地的所在。越走,四周的景色就越是荒芜。甚至连花草树木都被死气侵蚀,现出枯萎的样子。盔甲面罩遮掩下,谁也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不过即使去掉了这样的遮掩,恐怕也没几个人能从骷髅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   内心的怒火,连随从的娜贝都无法辨别,不过又是切实存在的。一想到有这样一个杀人犯辗转于各个世界,不知道犯下多少案件,墨澜就气不打一处来,手下动作也就更加快速用力。修一早已经被他定义成以杀人取乐的变态,应该要追杀逮捕的罪大恶极之人。   金属长靴踏过枯草丛生的地面,发出沙沙声响。远处的低矮建筑物也隐约可见了。在墓地中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太多阻碍,墨澜明白,这是因为此处的主人在为自己准备大礼。   [警报:敌方阵营死灵法师卡吉特,处于危险范围内。]绝对的实力前,无论怎样的阴谋诡计都是无用。所以他并不担心,也不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娜贝心中也没有丝毫恐惧,在她看来,无上至尊本身就是力量的代名词,绝不可能被击败。   与此同时,身处地下修一也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墨澜到了?刚好为自己创造与智者头冠独处的机会,他挑了挑眉,假笑着对卡吉特道:“我们是不是有访客来了?”   虽然很讨厌不问缘由就开打的这位同行,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为自己创造机会,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系统,要是在这次世界死亡,就会抹杀意识?]   [正确。]   [难道没有一点新手福利?每次都变成反派炮灰,背着明明没有做的锅跑来跑去垂死挣扎。再看看墨澜!不是主角就是武力值逆天,系统你真的没有动手脚?]修一这样发泄了一通,感觉心里好受许多,但着实没有期待系统能够松口。   [新手礼包解锁中,解锁完毕。本次世界内死亡可进入惩罚世界,不计入抹杀范围。]   修一好像从机械音中听出了些心虚,瞪大了眼睛。这样也可以?   犹疑与遭遇   可以听得到地面上巨大的声响,骨龙在地面上腾挪攻击,造成了现在这种令人烦躁的隆隆噪音。不过不可否认的,作为一个死灵法师,卡吉特的确把手上的死之宝珠发挥到了极致。娜贝作为战士,应该是很难抵挡三条骨龙同时的攻击的。但是魔法师的话,就不能依靠常理来衡量了。六阶以下魔法免疫的骨龙,如果遇上高阶魔法,还是一样会灰飞烟灭,因此安兹,或者说墨澜,根本就不担心属下的安危。   此时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搜寻这座建筑物里的密室上。很肯定,那个杀人的选手就躲在哪个房间里,妄图躲避自己的搜查。不过绝不会放过你的,墨澜握紧手中的重剑,长靴敲打在砖面上,甚至留下了浅浅的痕迹,可见他内心多么愤怒。   “───那拿你怎么办才好呢?”修一皱着眉,看看面前的少年,有些踌躇。是直接把智者头冠扯下来吗?这样的话确实很快捷,不过恩弗雷亚就会疯掉。故意害人的事情,其实他并不想做。   嗒嗒声在空荡的走廊上回响,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魔力。来了吗?修一略略迟疑,微扯嘴角,还是穿上了原主的护手。再怎么说,多一份保障也是好事。半透明的橙黄色材料下面隐约可以看见各色铭牌,秘银,甚至山铜级别的都有。   “不只是这些僵尸吧?应该还有用匕首的家伙,想要偷袭,还是太害怕所以躲起来了?”墨澜狠狠一甩手,将面前的骷髅拍成粉末,大声喊道。绕了许久,他本就不多的耐心几乎被消磨殆尽。   “是调查得来,还是走了什么捷径呢?”雌雄莫辨的声音从祭坛那里传来,青年慢慢现身,每走一步都会有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脸上挂着略带些嘲讽的微笑,“来得比预计还要快些呢。”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讽刺墨澜只会依靠剧情作弊了。原本修一是百分百赞同这种方法的,但一见墨澜,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讽刺。   可能就是所谓的天生不对盘吧?不会使用隐藏生命这种魔法,所以才不得不自己现身。与其一直躲到对方闯进来,不如主动出击,早死早超生来得好些,修一撇撇嘴。既然有那么不靠谱的新手福利,心中也就不那么惧怕了。   墨澜皱了皱眉,越看对面的青年越不顺眼,不光变态,还这样娘兮兮的,真是───他握紧手中重剑,正色,虽然并没人能看到,道:“我是墨澜。”   修一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虽然早就知道了他的名号,但是现在这样报出来,是为了要堂堂正正地决斗吗?算计久了,修一倒是没有想到某天竟能遇到这样的对手,骑士风度呢,有意思。“修一。”也报上名字,插在口袋里紧握匕首的手已经渗出了冷汗。   即使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用劫走的恩弗雷亚作为人质么?墨澜暗暗考虑,不排除剧情被篡改,恩弗雷亚也已经遭到杀害。他习惯性地把那青年往最坏了想。殊不知,修一只是完全没想到墨澜是那种能为了人质放弃攻击的人而已。在修一眼中,墨澜就是个是非不分智商捉急的战斗狂。   震耳欲聋的雷击从地面上传来,有如信号。安兹与克莱门汀,墨澜与修一,瞪视着彼此。   “是因为想要和别的选手战斗吗?”像是在嘲笑一般,低沉婉转的音调划过,修一换了个姿势,依靠在通往祭坛的房门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墨澜,掩饰内心的恐惧。   看着那青年邪气的表情,根本就没有兴致为他解释,真是无可救药的人,到了这样的地步,还没有意识到错在哪里吗?“开始吧。”猛地向前劈砍,气劲甚至引得地面上的尘土碎石都在跳动。   修一简直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开始攻击。不按常理出牌,该说不愧是战斗狂吗?急急往旁边一退,根据风花那些家伙探听到的情报,在这个国家只有五人能够和克莱门汀好好打一场。葛杰夫.史托罗诺夫、苍蔷薇的格格兰、朱红露滴的路仙贝格.亚柏利恩,还有布莱思.安格劳斯和已经引退的威丝契.克罗芙.帝.罗芳……不过他们就算使出全力还是赢不过刺客。即使在克莱门汀丢掉国家赐予的魔法道具之后。   所以这样的速度,应对对方即便威力奇大,也无章法的攻击,简直毫无压力。数分钟后,修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有点累了。”言下之意,要杀就杀,不要拖拉。快点使出全力把自己杀死也好,反正只是下一个世界的惩罚关卡而已,比起现状应该是好得多了   “傻了吗?只是靠著卓越的体能在挥剑。甚至连虚实都不懂,那样挥剑和小孩子拿著棍棒乱挥一样喔。就算双手各拿一把剑,但要是不会用剑,还不如只用一把剑比较聪明。”见墨澜理都不理自己的话,还是一味蛮干,修一无奈地开口。即便能力被限制于这个身体之内,难道他都不会变招吗?   直视着青年水红色的眼眸,墨澜冷笑道:“那么为什么不攻击呢?”没错,对方从一开始就是在躲避。对于刺客来说应该是很不利的局面,体力不断被消耗,却不能对对手造成致命一击,时间久了,就会自然落败。   的确,修一皱起眉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自己的确投鼠忌器了,害怕墨澜还有什么没发出的后手,或者干脆是在藏拙。但是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啊?反正怎么样都是死,干脆就来畅畅快快地打一场不好吗?   下定了决心,那么就要想办法缩短距离了。慢慢变换姿势,很接近蹲踞式起跑,不过身体却是站著,因此模样很古怪。虽然看起来有些可笑,但绝对不是能够掉以轻心的姿势。   出招了,就像是触底反弹一样的感觉,迅速到难以置信的飞奔,哪怕是最强者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刺客称号,此时这10%的加速被发挥到了极致。犹如灵蛇出洞,致命的蝎向墨澜刺去,简简单单的突刺,却饱含了原主近二十年的苦练。   像是暴风在瞬间吞没一切,转眼间来到眼前,以相同速度的敏捷身手,钻过安兹狠狠斩断空气的挥击与破坏力。在刹那之间,修一勾起了真心的笑容───   随着闪光,金属碰撞交击,尾赫的坚硬程度犹在精钢之上,匕首其根没入肩膀处铠甲的同时,松手舍弃。又从空间中取出一柄,反手架在了背后逼近的重剑之上。瞬息,完成了从攻击到防御的一系列动作,而能架住重剑的力道,还要归功于武技不落要塞。   原本应该是严重到让他失去攻击能力的重伤,但是因为自己是骷髅的缘故,反而没有受到影响。墨澜眼中罕见地闪过些许赞赏,算是认可了修一作为战士,或者说刺客的高超技巧。但是再怎么说,杀人的罪行都不可能抵消,因而他干脆把双剑丢在地上,直视已经急速退开的青年。   要动真格了吗?修一再次动用了极致的速度,不过这次是向祭坛中倒退而去。刚刚的交战过程中,他已经有了一个极好的计划,既能完成支线任务,不至于死得太过窝囊,又不必害了恩弗雷亚的计划。   “想逃?”墨澜眯了眯眼,直接跟上,甚至使用了瞬移的法术。他完全不担心会有诈,毕竟只是这样实力的选手而已,完全伤不到身为主角的安兹。   昏暗的房间里,烛光明明灭灭,修一已经打破法阵,站在了恩弗雷亚身边。他完全不在意所谓的死之螺旋,因而对这些法阵并没有爱护的意思。单手搭在恩弗雷亚的头上,作势就要揭下智者头冠:“墨澜,要杀我的话,他就会疯掉咯。”甚至还似模似样地笑了笑,结果被自己反派意味十足的笑声惊得一颤,赶紧收声。   “放手。”墨澜握紧手中的公会道具───安兹·乌尔·恭之杖,冷声道。内心却有些犹豫,如果没能立刻把修一杀死的话,是不是就会连累无辜的孩子了?心里的正义感绝不容许他这么做,但是现在的形势,如果不速战速决,再次让这人跑掉了,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遭殃!   再也没有留给他时间犹豫,地下忽然冒出魔物,向他袭去。只来得及狠狠甩出火球,就看见修一已经抓起了头冠,就要扯下。   不行!墨澜呲目欲裂,顾不得僵尸与魔物的偷袭,首先甩出雷球向修一发出致命一击,随后高声放出技能:“[高阶道具破坏]!”只要破坏了智者头冠,那么恩弗雷亚就安全了。   [警报:宿主受到魔法重击,伤害判定:致命。]   修一能感觉到雷电游走全身,剧痛袭来,恐怕内脏什么的都被破坏了吧,眼前景象模糊,再也没力气维持手微微抬起的动作,一晃神,头冠眼看就要扯下。不负他的希望,手中头冠破碎的前一秒,提示音连续响起。   [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获得灵魂绑定道具:智者头冠,不可取下,外观隐藏。获得称号:智者,超凡的计算能力。]   [警报:宿主已确认进入濒死状态,新手礼包开启,是否进入惩罚关卡?]   “……嗯。”修一委顿在地,已经无力支撑脑海里的思考,血不断从嘴中涌出,染红了地面。勉强挤出淡淡的应诺,眼前一黑。   喂,很痛啊。墨澜,我和你没完。   惩罚与失格   眼前很黑,就像先前在意识空间中一样,什么都看不见。耳边是人群的呼喝,伴随着几声惨叫与轰响。感觉到手上隔着手套握着什么,尝试抬手,又有些阻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被划开了,温热的液体流到手上。   血腥味袭来,修一不适地皱皱眉。收回手,几近茫然地立在原地。浑身上下剧烈的疼痛都消失了,轻飘飘的,有些不习惯。这里听起来就像是个战场,但是并没有冲杀的呐喊,反而充斥着不能理解的巨响。   应该是穿了什么作战服,并没有受伤,脸上扣着面具。因为看不见的关系,很多情况都没有办法了解到。   [系统,这是什么世界?还有我的眼睛……]   [惩罚关卡:火影忍者,惩罚内容随机抽取:视觉缺失。宿主身份:根部分队长,代号蜘蛛。主线任务:存活至我爱罗被抽取尾兽,支线任务:加入晓,奖励:气息隐匿,失败惩罚:无。]   视觉缺失,修一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啊,是这样啊”的无所谓。就好像很习惯这种什么也看不见的生活,怎么会?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归功于原主的身体记忆,外放出查克拉,总算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的景物。断壁残垣,不出所料,倒在他面前的是个人。总是杵在这里也不是对策,慢慢走到阴影处。   他所谓的“看”只能确定大概目标,至于服饰色彩等等细节都没有办法探知。于是不得不再次求助。希望不要是佐助袭村那会儿,屠杀根部什么的,那就是天要亡他……   [时间点定位成功,剧情进度:木叶崩溃计划。]   原来是木叶崩溃计划,大蛇丸弄出来的幺蛾子。修一“看”向查克拉反应最为剧烈的方向,那那边估计就是结界了?权衡之下,他决定还是先休息一下理清思路,再往四紫炎阵那边去,毕竟没有太多打斗,而且处于剧情掌控下的地方,总归要安全些。   首先要摸清的,是原主的实力与招式底子。如果实在不济,支线任务也只能放弃,晓并不是这么容易加入的。   但是目盲之身能坐上根部分队长的位置,自然不可小觑。作为蜘蛛,他最出彩的是情报收集与潜入暗杀类任务。习惯了时时刻刻放出查克拉对周围进行感知,平时用于战斗的查克拉自然就要比旁人稀疏。但是同样的,影□□替身术等障眼法对他完全没有效果,幻术一般针对视力,如果不是顶级高手可以兼顾五感,也没有大用。   主要使用的是小型风遁,无形无声,特别适合暗杀潜入。隐匿气息,甚至可以刻意放缓心率或者闭气极长时间,也算是查克拉的好处。支线任务,可做。   结论已下,接下来就是决定时机。中忍考试后,记得朱南组的宇智波鼬和干柿鬼鲛会到木叶,试图劫持鸣人,这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下一次再和晓打交道,说不定就是佩恩袭村了,谈何加入?   考虑怎样与朱南组交涉,一个字:打。至少要达到能打败鬼鲛的水准,才能谈条件。然后凭借自己的情报能力,以及多年积累下来的情报网,要加入初期以敛财为目的的组织,并不是很难。   这么一想,也不是太差。修一低叹,今天开始做反派!   几个起落,往考场那边疾驰而去。   “情况怎么样了?”原主的声音很轻柔,但是透着一股阴毒的味道,听着后背就会泛上凉意。看着急急迎上来的几个自己的部下,修一发问。   “是秽土转生。”代号狼的部下这样回答。修一很感兴趣地“望”向结界部位,逝去的英雄被召唤出来,与自己的子孙后裔为敌,岂不是很好的剧目?但是貌似,大蛇丸,你召唤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啊。   结界中的三代目掌心冒汗,自己的弟子这次实在太过分了。毁掉木叶这样的目标,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三个棺木从地下浮起,三代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大蛇丸舔舔嘴唇,怪笑着解释:“秽土转生。猿飞老师,与前代火影交战的滋味,想必会很不错的。”浑身被尘土覆盖的人的脸上已经有五官渐渐成型,一色的长袍,写着“火影”二字。这是前所未有的奇景,几代火影并肩而立,但却格外悲凉。   猿飞闭了闭眼,轻叹。他知道自己的实力,绝没有可能敌得过三位火影以及大蛇丸的夹击。但是还是要战斗,为了火之意志!眼中的战意从未因岁月而消磨。此时此刻,猿飞日斩不再是那个慈祥和蔼的老人,他是出鞘的利刃,守护木叶的宝刀。   就在这个时候,一代的土偶忽然诡异地歪了歪头。大蛇丸怔愣,就在刚才,联系他与初代目的符纸失去了反应。没人就应该消散的人偶却活动活动手脚,转头看向身边最后一具还没打开的棺木。   瞬时之间,一棵参天大树从地下长出,将那棺材击打得支离破碎。四代目的召唤仪式,就这样失败了?大蛇丸瞪大眼睛,看着初代,还是没能反应过来:难道初代目火影有什么挣脱秽土之术的方法吗?   暗恨自己大意,对唯一还在等待的二代千手扉间下令:“打败初代目,杀掉猿飞日斩!”但是内心着实不抱太大希望,初代是公认的最强忍着,不能保证能够被击败,暗暗对结界外的兜打了个手势:随时撤退。   修一一直注意着结界内的景象。其中一个土偶看起来并不受大蛇丸所限制,一上来就打断了最后一人的秽土转生,随即矛头对准另一个,两人打得热火朝天。什么情况?修一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有选手。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   他伸手拉住同样呆愣的狼,轻声问:“帮助三代的是哪位火影?”只要认定了被附身者的身份,就可以知道选手的基本信息。虽然,他觉得,能成为这样强大的人物的,只有那位幸运EX了。   狼好像很不解他为何有这一问,忽然反应过来自家分队长目不能视,连忙回答:“是初代火影大人。”声音里充满了崇敬,或许在他心中,初代目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被秽土转生而挣脱束缚的,不愧为最强者。   [系统,鉴定初代目火影的身份。]   [身份鉴定系统检索中,检索完毕。恭喜宿主识别选手No.8墨澜。]   又是他!怎么会那么巧,每个世界都会遇到?修一几不可闻地磨了磨牙,把自己杀死的仇,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上次输就输在没猜到他居然身为主角,这次自己在明,他在暗,即使实力有所差距,也不能打消报复的心思。   情报在手,修一暗笑,墨澜,这次,你[失格]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碰上这个人的事,修一总不那么冷静。   挥挥手示意属下先去别处帮忙,注意力再转回到结界里的战斗。水遁木遁你来我往,战况看起来不十分乐观,墨澜竟然是在被二代目压着打,更别说帮三代应付大蛇丸了。   墨澜也没想到本来还用不太顺手的木遁会拖这样大的后腿,但是此时骑虎难下,更不可能喊停。上个世界得到的权杖不能拿出来用,恐怕会引起轰动。好在渐渐得心应手,反应灵活起来,形势在渐渐反转。   结界里渐渐被参天大树以及各色藤蔓占满,充满生机的绿色背后藏着致命的危险。木遁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其无中生有,同化环境的能力。作为创始人千手柱间,他所掌握的忍术,搭配上源源不断供应查克拉的仙人之体,一时无人能敌。   越打越流畅,查克拉也不断绝,身上受伤的地方急速复原。墨澜心知这次的原身不是活人,这些都是背后那张符纸的功效,因而打着打着,驱使藤蔓,有意无意往二代目背后绕去。   并不是二代无法抵抗,或者看不穿墨澜的伎俩,但是他为什么要看穿呢?被人控制着对抗自己的哥哥,怎么样心情都不会有多好吧。所以动作越来越僵硬,与墨澜的越战越勇全然不同。提线的木偶不停反抗着,与按照自己意愿行事的墨澜无法匹敌,渐渐败下阵来。   终于有一条毒藤,趁二代不备,狠狠撕下了那张维系他与阳世联系的纸片。   千手扉间笑着消失,消散前给了墨澜一个鼓励的眼神:老哥我看好你,打死对面那个变态!墨澜有些不明所以,但接下来,就剩下一件事要处理了。   ……吊打大蛇丸。   大蛇丸见势不妙,挥手召集属下解除了四紫炎阵,就要逃跑。但是墨澜哪能让他如愿?藤蔓脱出了结界的压制,更加肆无忌惮,直直攻去,甚至在地上击出几个大坑。以至于大蛇丸都左支右拙,狼狈不堪。   就这么阻碍着,成功给了墨澜近身的机会。暗中取出黄色□□,对准大蛇丸双手狠狠一划。没错,必灭的黄蔷薇,这就是他从第一个世界得到的宝具。   无法恢复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伤口。剧情就这样奇妙地被拉回了原点,除开一群恨不得对初代目跪地高呼万岁的木叶民众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监视与误会   “初代目火影,这怎么可能!”   “是初代目火影大人!”   民众欢呼雀跃,曾经的忍界最强,千手柱间回来了。那木叶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一切想要危害忍村的人,都要再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是否能与初代相抗衡。他们已经选择性忽略了秽土转生是禁术的问题,奔走相告,一片喜气。   但是木叶的高层,却未必这么想。   “你是说,初代回来了?”团藏一拍桌子,猛地起立,声音里没有喜悦,只是震怒。他为了火影之位汲汲经营数十载,第一次惜败于猿飞日斩,只得转入暗中,为木叶培育根须。就在阴谋快要成功的时候,居然冒出来一个初代?   修一单膝跪于地下,表情被面具遮挡,连声音也不辨喜怒:“是。”简洁干练,不会带有什么不必要的修饰词。因为根的成员,都只是工具而已,保养得当的杀人机器,不需要过去,甚至是未来。   这一世,修一没有名字。   团藏跌坐回椅子中,没被绷带遮蔽的那只眼睛闪着寒光。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想要守护木叶的梦想就已经变了味。和根一起腐坏掉了。即使是初代,也绝不能抢夺自己的五代火影之位!   不过秽土转生而来的初代,早已是不死之身,或者说正因为已死,才会是所有人心中的传奇,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现在哪怕初代振臂高呼,要三代即刻退位,也没人会有怨言。毕竟大家都看到了他的实力,也看到了他以这样非凡的实力再次拯救木叶于水火之中。   疲惫地挥了挥手,示意修一退下。团藏抚摸着手臂上的层层绷带,若有所思,对身为工具的修一完全没有戒备。所以也就这么错过了修一“看”着他的手臂时稍稍僵硬的身体。   修一刻意观察着团藏的手臂,没有视力的阻隔,很容易就能发现查克拉纠结蟠扎,诡异地形成一个个眼睛的形状,有种奇异的丑恶感,令人作呕。这是宇智波族人的眼睛,被移植到了并不合适的母体中,只能沉睡。   啧,真是恶心。不愿意再多看,正要撤回四散的查克拉薄雾,忽然其中一只眼睛猛地睁开,看向修一的方向。视线里仿佛还残留着原主人临死前的哀嚎与怨恨,一阵阴冷爬上脊背。   慢慢转身,能感觉到背后那令人不舒服的视线还没有散去。怎么回事?修一汗湿重衣。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不由略略加快脚步,试图逃脱这种不适。   “等等!”团藏却突然出声,修一一惊,缓缓转身。难道他察觉了什么?又或者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么?僵直着身体转身,垂头作聆听状。团藏上下打量一番修一,本来收敛起来的威势劈头盖脸压了过去。   实力差距太大,修一闷哼一声,站立不稳,只得又单膝跪下,默不作声。工具不会示弱,更不会求饶。有什么惩罚,那就是自己做的不对,理应受罚,这是修一从原主脑海里挖到的最深处的信息。   记忆里有明显的断层,直到十五六岁的记忆都是空白,没有亲人或者朋友,估计是根部采用了什么洗脑的手段。胡思乱想着,试图减轻压力,终于,身上山般的威压如来时一般迅速而又突然地退去了。面具之下,修一嘴角已经渗出血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冷汗浸湿了衣领。   “你很不错。”团藏忽然笑了起来,像是玻璃磨过砂纸的声音。他站起来,绕过桌子,慢慢踱到修一面前,伸手摘下了他的面具。很平凡,只能算得上清秀的脸,却让他狠狠皱起了眉。   没事的,他恶意地狠狠抓住修一的肩膀,见对方只是默默忍受,并不作声,放心地松手:“蜘蛛,你做的很好。即日起,监视初代目,所有举动都要向我报告。换张脸。”   修一没有错过面具被揭开那一刹那,团藏体内查克拉的骚动。这个身体,到底有什么秘密?宇智波的写轮眼会因为自己睁开,团藏认识自己,说不定是过去的仇人。   [系统,这具身体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滴,宿主权限不足。]   该死的,又有种被坑了的错觉。宇智波,根部,眼睛,团藏,记忆……没有一次任务会简单。身世错综复杂,如果真如自己所料是宇智波遗孤,那团藏不会放过自己,宇智波鼬更不会。恰巧是什么比较亲近的亲戚,认得出脸,那就更糟。自己这种拙劣的幻术当然瞒不过写轮眼。   加入晓这个任务,又要重新考虑了,他叹了口气,暗暗摇头,为什么就不能像那个墨澜一样,每次都成为手握力量的人?他应诺退下,离开根部的路上,还是在腹诽着。   越想思路越偏,根据以前的经历,支线任务目标与奖励或多或少有些关联。这次加入晓,与气息隐匿有什么关系?如果能发现这种联系,说不定会对自己的身世有所帮助。   根部执行任务向来有效率,即刻执行。修一当天就把象征身份的面具交了上去,孤身离开,作为中忍伊藤,名正言顺地住进了初代目隔壁的公寓。没错,作为初代,墨澜没有选择火影楼这个名正言顺的居所。   按照他的原话:“就把我当做普通的上忍来处理吧。”   团藏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看似对火影之位毫无兴趣,但是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更远大的计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越想越怕,这才有了修一卧底这一出。   但是修一会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卧底吗?当然不会的。   加入晓的时机马上就要到了,现在他的重心全部放在了攻克根部刻印上。这是类似于笼中鸟的即死型封印,修一皱着眉,指尖拂过肩膀的红印,能够感受到上面木叶的标志凹凸不平。   一旦根部成员被发现叛变,这个刻印被触发,就只有死亡一个下场。说是刻印,不过是各种能够影响查克拉流动的细微因素,构成特殊效果。修一的优势就在于原主习惯于观察查克拉的细微流动,再加上本身带有的逆天计算能力,很快摸出了这个刻印的本质。   所谓即死,就是对于神经中枢的重击。在刻印被触动的瞬间,查克拉逆行,从而造成回路损坏,自然就是致命的伤害。那如果用来波动回路的查克拉方向逆转了呢?这样细小的变化不同于破坏术式,甚至施术者也很难发现不同。但是触发后,一点查克拉汇入经脉,根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修一连夜赶制,总算是成功逆转了术式,至此心头一块大石落下。自己的生命随时随地都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简直就太糟糕了。   终于能静下心来与初代打交道了,他暗暗叹口气,听着闹钟响起,无奈地给自己脸上蒙上幻术面具,推门出去。“恰好”撞到了也打算出门的初代目,修一的语气稍稍有些焦躁,完全不带对初代火影应有的崇敬:“抱歉。”   墨澜挑挑眉,内心有些诧异:“没关系,是我的错。”他觉得对方身上有些违和感,又说不出是哪里。直到发现对方的“目光”始终游离于虚空中,才恍然意识到,这是个盲人。或许还有些什么别的不对,但是他暂时不予考虑。   他总是习惯把身边的每一个人,至少是普通民众,往最善良的那一面靠拢,或许是乐观的天性,阴差阳错地抵消了修一身上[邪道魔术师]称号的负面效果。但如果是为恶之人,他的直觉又向来敏锐,行事雷厉风行,绝不犹豫。因此当初做警察的时候,没少惩治罪犯。   “不……”修一故意用右手胡乱在空中挥了两下,这才扶住墙壁,脸微微有些泛红,显得不太好意思,“是我没有注意。”他“看”向墨澜的方向,疑惑道:“您是新来的邻居吗?那还真是失礼了,我是伊藤哲,中忍,以后请多多指教。”   这样的盲人,估计是技巧型,或者说布局型的忍者吧?某种程度上来说,墨澜真相了:“我是,嗯,千手柱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报出属于初代的名字。   修一身体一僵:“初代目?”很好地表现出了一个普通人猛然见到心目中偶像应有的激动,九十度鞠躬,“初代大人,对不起……对不起。”直接用上了最高程度的敬语,结结巴巴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是为自己的无礼不断道歉。   “呵。”本应做出不适应姿态的墨澜却只是勾起嘴角,连伸手扶起对方都欠奉。冷眼看着修一小丑般演戏,道:“根的人?”   不愧是初代的身体,修一直起身子,语气恢复成了平淡无波的状态:“初代大人,失礼了。”完全参照系统出品的语气,质量有保障。   墨澜转身就走,对于想要监视自己的根,他并不是没有耳闻。志波团藏,以守护木叶为名,不知做出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该杀。但是,时机未到。他暗了暗眼神,居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真是野心太大了。   交手与错过   机会来了。   修一并没急着回到根部,有光明正大可以外出溜达的理由,怎么可能放弃?还得谢谢团藏,怕初代目察觉,竟然连一个暗桩都没往自己身边塞。光明正大地上街,微笑着向每个人打招呼,这还是原主自从记忆开始就再也没有的待遇。   “前面有两个很奇怪的人啊,大热天还带着斗笠。”一位戴着头巾的年轻少妇面上带了些好奇,小声对女伴说着,可自然躲不过修一的耳朵。   “嘘,不要乱说,忍者大人不是我们能背后谈论的!”那女伴惊慌地捂住了同伴的嘴,四下看看没人注意,这才松手,“就你会耍嘴皮子,早点回家吧。”   有意思。戴斗笠的人么?得来全不费工夫,修一脸上不显,但是对人的微笑又真诚几分。再走一段,强大的查克拉威势扑来。果然是高手,哪怕刻意收敛,也总有那么几丝溢出。   [警报:敌方阵营晓·宇智波鼬,干柿鬼鲛,处于危险范围内。]那么就能确定了,朱南组,请多指教呀。   修一并没有当街交手的癖好,于是无比自然地转身,慢悠悠地往村外走去。记得是猿飞阿斯玛和夕日红先发现的两人?那自己就去捡个现成的便宜吧。只是不知道,墨澜这个开了外挂的会不会出手。初代不出现最好,但是无论怎样,要是能带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逃掉,也就有了加入晓的先决条件。   “你是宇智波鼬!”红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混合着震惊与憎恶,“叛村的你还回来做什么?”   小心地再靠近些,跃上树枝,基本上能“看”见远方的战况,修一这才停下。实力中等的是阿斯玛,身周空气被幻术扭曲了几分的是红,查克拉多得非人的是干柿鬼鲛,至于深不可测看不出实力的,是鼬。   “我们来,是为了四代目的遗物。”清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压迫感。这算是高层共有的秘密,四代目的遗物,就是漩涡鸣人,九尾人柱力。其实很可笑不是吗?英雄的儿子,却被当做避之不及的怪物来对待。同时又想要他忠于村子,按理来说,就算是暴走灭村,又有什么可指摘的呢?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然而事实上,“大”打出手的只有鬼鲛与阿斯玛,从地上打到空中,再到水里,炫目的忍术体术就像不要钱一样挥霍。再回忆一下记忆中原主所参与的战斗,嘴角一抽——难道他误会了,做暗杀情报的根其实是最安全的地方?   红和鼬自始至终未曾挪动一步,对峙,就是幻术忍者的对决方式。以虚幻的梦境作为武器,一环扣一环,越逼真,就越难被破解。然而鼬的幻术,借由写轮眼发动,直接反将红困在了自己的幻境之中。   好可怕的人啊,修一苦笑。幸好当初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选择的对手一开始就是鬼鲛。还有一拼之力的,他仔仔细细地“看”着鬼鲛的一招一式,试图找到什么破解方法。   “出来!”鼬的声音再度响起,这次是针对修一而为。他早就发现了四周飘散的查克拉雾,不记得村子里有谁会使用这样的忍术,或者有这样精准的控制力,直接开口,要逼出暗处的人。   红和阿斯玛具是愣神,以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发现细小的查克拉波动,自然也无从谈起发现修一。如果有隐藏在暗处的木叶忍者,为什么不出手相助?但听鼬的语气,这人又不是晓的同伙。怎么回事?   [警报:敌对阵营晓·宇智波鼬,干柿鬼鲛,处于危险范围内。]   并没有继续躲下去的意思,修一正了正刚扣上的面具,从树上跃下,慢慢向战场走去。顶着木叶和朱南两方的杀气,丝毫不露怯,甚至还笑道:“我是蜘蛛,久仰大名了。”   蜘蛛?脑中过了一遍,鼬,红,和阿斯玛都从未听说过村子里还有这号人物,除非是暗部?或者根?某种程度上,他们真相了。   “从来没听说过有你这号人!”鬼鲛看鼬没有表示,心直口快地脱口而出,“鼬桑也不认识的话,就是无名小卒吧!”   “的确无名。”修一的声音带点笑意,面具遮挡下,表情完全没有用武之地,“根部的一名小小分队长。”   根部?阿斯玛心中立即燃起阴谋论的熊熊火焰。团藏控制下的根一向和三代不对盘,这次在敌人入侵的时候却试图袖手旁观,说明了什么?说明团藏在下好大一盘棋!   几乎是立刻理解了阿斯玛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修一无奈地耸肩。这可真是个美妙的误会,不过对自己没有影响的东西,谁去管呢?团藏,这锅接好。   不再多说什么,随手摸出几根千本,夹在指间,就发力向鬼鲛冲去:“干柿鬼鲛,我可是听说很久了!”巧妙地把仇恨拉到自己一人身上,顶掉了正在被动挨打的阿斯玛。   “水遁·千鲛弹!”无数鲨鱼从水下跃起,直直打向修一。鬼鲛一上手就是大型忍术,毫不在意查克拉量的问题。鲛肌挥得虎虎生风,尖利牙齿配上蓝色的诡异面容,更加显得嗜血可怕。   但是完全就没有必要怕啊,修一暗暗叹口气,并不用忍术挡回,甚至没有减速,而是直直冲着危机四伏的水幕冲了过去。现在在他眼里,隐藏在水间的鲨鱼不过是物件[OBJECT],而他所要做的,就是计算出它们的运动轨迹[PATH],然后避开,就这么简单。   的确很密集,不过就算是墙壁,也会有破绽的呢。在水幕中闭气疾走,每一侧身就会有致命的利齿擦肩而过。时不时用千本挑刺,或是丢出手里剑之类,水中就飘起几丝血痕。   毫发无伤。   好可怕的人啊。哪怕是鼬此时,也略有些讶异,不过也仅止于此。鬼鲛的查克拉量,就是决胜之道。而此时,修一已经到了鬼鲛面前,千本出手,就向对方面门而去。对于鬼鲛来说,这实在是太过无力的攻击,鲛肌挑开千本的同时,砍向修一本身。   没有预料中的血雾,这只是个□□,化为无数风刃的结界,并不试图攻击鬼鲛,而是死死困住鲛肌,不让它移动半分。   [查克拉吞噬]。立刻使用这个招式挣脱,鲛肌就像是活了过来,疯狂地扭动撕扯,只是构成风刃的查克拉还不足以满足。空气中的查克拉薄雾也被吸收殆尽,算是阴差阳错的克星,修一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但是有什么可以怕的?早就隐藏在水底的修一破水而出,几十把千本先后出手。没有什么好听的招式名称,蜘蛛的招数,硬要算作套路的话,应当是[暗杀之术]吧。   角度及其刁钻,半空中千本互相击打,交换轨道,就像是金属织成的大网,从四面八方交击。这是只有依靠[智者头冠]的力量才能够进行的庞大计算。   阿斯玛本想上前相助,但是此时只得退下。这样的交战,如果加入己方的因素,一步错,害死那个根部分队长的只会是自己!   鬼鲛当然不会坐以待毙,鲛肌猛地伸长,化为飞链卷落暗器。并不满足于此,他的战意早就被修一彻底点燃,足下发力,就要继续攻击。   “木叶旋风!!”远处几乎是“飞来”了一个绿色的身影,狠狠把鬼鲛打入水中。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银发的上忍——拷贝忍者卡卡西。   “鬼鲛,我们走。”鼬见状,当机立断,“任务可以延后。”   从水里爬起来,咳嗽几声,鬼鲛有些不满:“但是很少遇到这样的对手啊!”比起喜欢放阴招的修一来说,迈特凯更像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对手。此时见猎心喜,怎么肯退去?   啧,修一咂咂嘴,自己这是被忽略了么?这可不行。查克拉再次发散到空中,“看”着卡卡西和凯的闪亮登场。甩出千本,这次的目标,正是迈特凯。   凯没想到本来算是己方战力的修一会突然发难,险险避过,脸上还是多了条血痕。几乎是立刻的,视线就有些模糊起来。根部的暗器上,就算不是致命的□□,迷药还是必不可少的。苍蓝的野兽就这样一头栽倒。   “你做什么?”   “你疯了?”   “哈哈,窝里斗,有意思!”   红和阿斯玛惊叫,鬼鲛只觉得有些意思。鼬和卡卡西已经进入了写轮眼对决的姿态,无暇分心照看这边。   “我想加入晓,让我和你们首领说话。”把玩着手上剩余的千本,修一轻声向鬼鲛道,“真是太无趣了,每天都是这样,任务,暗杀,卧底。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的吗?比如没事就拯救一下世界,消灭一下战争,创造一下人类和平之类的?”   虽然是玩味的语句,却巧妙地与鬼鲛心中的理念所契合在了一起。   “再也不想被当做工具了,也不想当谁的刀,”修一的声音渐渐又变低了些,几不可闻,但切切实实地传进了鬼鲛耳中,“也不希望,有谁再和我一样啦。”   [提示:恭喜宿主,阵营转换成功。现阵营变更为:木叶叛忍。]   仙人与讨伐   “你有什么目的?”鼬黑沉的眼睛直视修一,不肯放过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他不相信修一这番说辞,鬼鲛虽然深有感触,但也抱有怀疑。没有利益,怎么会有人乐意叛村,加入一个叛忍组织?   修一轻笑了一下,率先转身,把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了朱南组。如果要成为同伴,首先就要有基本的信任付出,不是么?“已经说过了,只不过是看那些老家伙不爽而已,冠冕堂皇地抹掉我的所有,凭什么啊?如果说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也不是不习惯呢。”   确实是真的。鬼鲛看向鼬,眼里带着点认同,这并不是怜悯,而是事实。暗处忍者的生活,他最清楚不过,生出反心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想要付诸行动,谈何容易?鼬选择不去过问修一身上的刻印。   这个人,不会做自杀式的事情。他就给人这样一种感觉,可怕的,近似预知的计算能力,是把大局牢牢掌握在手中的不简单人物呢。   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这就是修一目前唯一不能控制的方面了,人心难测,每一步都是在赌,用自己的性命,赌那一分半分可能。不过有什么关系?只要不那么作死,按着剧情走的话,大错不至于。   [警报:敌方阵营木叶·自来也,漩涡鸣人处于危险范围内。]   来了!修一收敛起查克拉雾,小心谨慎地走着,轻声道:“来了。”朱南组并非没有注意到自来也的靠近,但也没像修一那么敏锐,心里又升起几分好奇。鼬叮嘱了几句,就往旁边走开,要抓住自来也好色的缺点将其引开。利用幻术控制一个美女,对他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只剩下修一和鬼鲛往旅馆的防线走去,鬼鲛一向是有什么就问什么的性格,听过修一的理想目标,对这少年人甚至有几分欣赏。当下咧嘴笑着道:“蜘蛛吗?你为什么总是外放查克拉,不战斗的时候不是很浪费?”身为“无尾之尾兽”,他很明白查克拉的重要性,许多对手就是因为查克拉量不足而惜败于他手,故而更加好奇修一这么做的用意。   “因为不得不,”并不介意鬼鲛直接的发问,或许也听得出鬼鲛虽然习惯性地语气恶劣,但并不发自内心地带有恶意,“我看不见。”   “查克拉就是我的眼睛,说起来,比蜘蛛的八只眼睛还要多呢。”   很轻松的语气,却藏不住内心的悲伤。目盲的忍者,就相当于废人,但他打破了这个限制。鬼鲛回忆起修一有条不紊,甚至胜过大部分人的作战方式,哪怕作为眼睛的雾气被吸收也毫不慌乱的攻击,心里油然而生些许敬佩,但还是不够的:“你想加入组织,有什么筹码吗?”   没错,就是筹码。   修一勾起嘴角,说起筹码,还要好好谢谢原主留下来的记忆呢:“情报。遍布大陆的情报网,渗透进五大国的政治经济脉络,甚至是各大忍村。蜘蛛是根部主管情报的分队长。”   不知道原主是否隐约也有反逆的想法,几年经营下来,竟然把情报系统大半掌握在了自己手中。所用的间谍大半是领回来的孤儿,只要稍微拉拢,就可以为自己所用。修一这一离开,团藏又需要多久来恢复根部见不得人的暗网,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志村君,节哀。   “哦?”鬼鲛挑挑眉,有些意外,“这样就告诉我,没关系吗?”这应该是这个人的底牌了吧?   “想要成为同伴,第一步就是信任,他们是这么说的。”修一摸了摸脸上的面具,阴柔的声音里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吗?如果想要成为同伴的话。而且情报网这种东西,怎样也抢不走,所以就……”   所以是从来都没有同伴的概念啊,鬼鲛耸耸肩,并没有解释的欲望,这个小子听起来好像很有城府阴谋,但意外的单纯啊。有个坦诚的成员也不错。这一刻,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修一当做同伴在考虑了。心理陷阱,真是身为欺诈者的修一最喜欢的玩具了。   “就是这里了。”鬼鲛停下脚步,抬头核对了一下店名,大摇大摆上了楼,“鼬桑也快来了,就去看看九尾小子好了。”   九尾完全不知道收敛气息或是隐藏行踪,简简单单就被揪了出来。鼬也确实立刻到了。   “是漩涡君吗?”修一“看”着房间里完全没有危机感的人柱力,忍住了扶额的冲动,这是有多粗神经才能做到?“你好,我是蜘蛛。这两位是未来的同伴,能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吗?”   该说是野兽的超直感起了作用么?鸣人直觉这个说话有礼,但是声线一听就很不舒服的人想做坏事,好歹没有直接答应:“戴着面具斗笠,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好色仙人说是在这里等他,我才不跟你们走!”   鬼鲛根本就没有交涉的想法,直接抄起鲛肌,冲了上去。如果不听话,不愿意跟着走的话,就砍断双腿,就可以了。不得不说这样简单粗暴的逻辑在某些时候也不是没有用处。   “宇智波鼬!”少年风一样冲进旅店,浑身上下都像是燃烧着怒火,眼睛里只剩下那个身着红云袍的男人。时间没有洗刷他的仇恨,而是灌溉着那颗种子,直到毒藤缠满了灵魂,再也无法放下。   千鸟在佐助的手中尖叫嘶鸣,直直向鼬冲去,的确是很快的速度,但是还不够。修一只是微微错身,挡在鼬的面前,看似随意地抬起了手。送死一样,不带丝毫查克拉的动作,却稳稳抓住了佐助的手,令他不能再前进一步。   “真是叛逆的弟弟。”修一吐出这一句带着笑意的话,极尽轻柔的声音就像毒蛇找到了猎物一样,紧紧缠住佐助,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个人,明明没有多少查克拉,甚至没用忍术,为什么可以挡下自己全力一击?如果他都这么强,那宇智波鼬……双目已经变得赤红,隐隐可以看见两个勾玉在其中流转。   真是不错的天赋,可惜了。修一手中暗藏的千本闪过一丝银光。   修一松开佐助的手腕,又伸手扶住他失去知觉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能感受到鼬杀人一样的目光,于是无奈地开口解释:“只是让弟弟桑睡一觉,休息一下而已。”   [警报:敌方阵营木叶·自来也,处于危险范围内。]   伸手拽住鬼鲛,修一闪开了从下一层楼猛地伸出的白发。还真是来得不怎么及时,是因为太有信心,还是故意为之?修一并不相信身为三忍之一,自来也会放心把人柱力留在旅店,那唯一的解释就是——   历练什么的吧?   自来也根本没有给他们时间说什么废话,一上手,就是极强的忍术。   “通灵术·□□口束缚之术!”蠕动的肉壁将整个旅店的内部都覆盖了,修一站立不稳,几乎跌倒,只能用查克拉附着在脚底,在不至于陷落。本来与鬼鲛站得极近,但这么一踉跄,就立刻被肉壁阻隔,不让他再与其他人作联络。   不愧是三忍的忍术,能感受到整个胃都在活动,唯一的目的就是将这三个入侵者杀死。尝试着发出风遁,但是创口转瞬间就愈合了,根本就没有作用。#天国的生物老师#。修一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毕竟自己也有“通灵兽”在,不是么?   “通灵术·螺湮城教本!”于是装模作样地结了个印,巨大的黑色触手便狠狠撕裂了蠕动的肉墙,同时吞噬着。或许含有查克拉的通灵兽,是大补也说不定哦?修一跃出自来也忍术的范围,“看”着鼬和鬼鲛从另一头天照黑火灼烧出的空洞逃出,摊摊手,跟了上去。   加入晓,说不定有戏了。   —————————————————————————————————————   当墨澜终于赶到剧情发生地的时候,只剩下一片狼藉。自来也震惊,但更多的是喜悦,初代回来了,是不是说明晓终于有对策了?   “是晓做的?”墨澜只是随口一问,心里早就明白这是朱南组做的好事。   “是宇智波鼬,干柿鬼鲛,还有根部叛忍蜘蛛。”整合了先前阿斯玛等人的汇报,自来也猜出那些触手的主人就是那个根部分队长了。但是只要是稍微有些常识的忍者都知道,根部的刻印可是即死,所以他就简单地把蜘蛛归类到“晓的棋子”中。亲眼见到刻印触发,蜘蛛已死,这是所有人都公认的,但这是真的吗?   蜘蛛?墨澜却皱眉,从没听说有这个剧情人物啊?[系统,鉴定根部叛忍蜘蛛的身份。]   [身份鉴定系统检索中,鉴定失败,请宿主提供真名,或现场扫描。]   不是真名,蜘蛛只是代号么?墨澜略略思考了一下,干脆放弃了。总觉得那人不会这样就死,但是也很简单,执行支线任务的时候,总会再见面的。   “我要亲自训练队伍,对抗晓的队伍。”墨澜的执着,初代目火影的意志,此时融为一体。   晓,来战!   首领与加入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干净隐蔽的山洞作为落脚点,修一松口气,毫无形象地靠在岩壁上,喘着粗气。两天的逃杀已经掏空了他的体力。   “你很强。”鼬打量着一路跟着他们的少年,忽然开口评价。   修一简直是受宠若惊,鼬神居然也会夸奖人了?鬼鲛咧开嘴爽朗地笑着,鲛肌隔着绷带轻轻拍了拍修一的肩,以示“鼓励”。感受到刀下的人有一瞬间肌肉紧绷,笑得更欢了。   这两天东躲西藏,躲避不知为什么发了疯的初代火影的追杀,还多亏了系统的提示。修一本来查克拉不多,耐力也非强项,马上就要撑不住的时候,追杀总算是结束了。   由此猜测的话,墨澜的任务其实和晓组织有关?不然完全不必这样赶尽杀绝。有个大概的方向了,修一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毁了墨澜的支线任务,才算消气。上个世界杀身之仇,是这样就可以抵消了的吗?一想起功亏一篑的任务,就极其生气。   “我要加入晓组织。”修一终于在两天后再次提出了这个要求,“让我和你们的首领对话。”   事情关系到组织,鬼鲛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就算你不说,你也必须去见老大。”这几天以来,两人的绝招几乎被修一见识了个遍,如果不把他带回组织那么就只有杀掉这一条路。   “现在就可以。”鼬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输入自己的一丝查克拉。这个朱雀戒指,是组织与他的联络方式。十枚不同的戒指,代表着不同的成员,一旦输入查克拉,就等同于“要求会面”。   鬼鲛一把抓住修一,只感觉意识一阵拉扯感,就已经处于另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查克拉雾再次散开,但能够探知到的极限里,就只是无尽的黑暗,以及一尊巨大的石像。   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或许还应该感谢晓组织成员之间不那么团结,对组织的利益也并非百分百上心。居然就这样把自己带到了总部,虽然是投影,但真的不要紧吗?修一看着眼前的外道魔像,嘴角有些抽搐。   的确是外道魔像没错,十根手指上各自站了一个黑影,只除了石像左手小拇指上有一个空缺。那就是修一想要拿到的位置——晓之空陈。原属于大蛇丸的代号,理论上最容易取得的位置,难度就是,要拿到戒指。   鬼鲛拍了拍修一的肩膀,也一跃而上,左手无名指,晓之南斗。   魔像很高大,是常人即便仰头到酸痛也无法全部收入眼底的宏伟,庞大的查克拉压力倾泻而下。修一感到肌肉条线反射性地紧绷起来,这里很危险。但是没有风险,怎么能有回报呢?他根本没有抬头,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查克拉构成的雾气识趣地停在了石像的手掌之下,没试图去窥视组织成员的样貌。就这么,忍受着压抑的氛围,过了约莫几分钟,冷汗已经浸透了身上穿着的衬衣,修一有些难受地换了个姿势。   “蜘蛛?”冷酷低沉的声音响了,明明是疑问句,但反而有种陈述的威严,“根部的分队长,擅长情报暗杀之术。”   “我是蜘蛛,代号而已,没有名字。”修一的声音很轻,很稳。能够从中轻易探知到蓄势待发的危机,从声音判断的话,阴毒狠戾。   “什么蜘蛛啊,叫做毒蛇还差不多,嗯。”清亮的少年音传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话说唯一空着的不就是那条死蛇的位置吗?走了一条,又来一条,嗯。”   修一完全不觉得被冒犯,反而愉悦地笑出了声:“迪达拉君说笑了,我怎么比得上三忍啊?”明明是自谦的话,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狂傲。能够光凭声音就判断出晓组织成员的身份,那么就只给佩恩留下了两个选择——杀,或者留。   他在赌,赌佩恩不会放弃到手的情报网。   “放心吧,木叶不知道的,”他还是在面具下笑着,轻松地说,“蜘蛛的网,总不能只挂在树上,晓,日出的时候,蛛丝闪的光比较美呢。”这就是在投诚了。我知道,但是绝不会告诉木叶;手握足以重创这个组织的情报,但却自投罗网。这是诚,自杀式的诚。   “你为什么想加入晓?”佩恩已经从鬼鲛和鼬的汇报知道了这人的想法,但还是需要当面确认。其实内心并不是不期待的吧。弥彦死后加入的同伴,各自有志,根本不在当初制定的路线上了。如果理念相同的话,是不是就能又多一个真正的同伴了呢?   修一并不那么急着回答,反而放松地席地坐了下来:“这可不是个很短的理念呢,你们啊,真的想听?”声音里带着些轻蔑,但更多的是深深的疲惫,那怕是最禁不住挑衅的迪达拉,此时也没有发作。   “你们说,为什么忍者就会低人一等呢?”并没打算理会对方的反应,修一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工具,武器,战争的机器。明明掌握了强大的力量,却完全没有被当成一回事呢。”   “在根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村子,这个国家,甚至这个世界,其实早就扭曲了,腐烂掉了。就从根开始,从人的内心开始,从这些莫名其妙的战争开始。”   “死了好多人呢,我也杀了好多人呢,但从没觉得不对过。不杀了别人,别人就会杀了你。但是总会想,如果不用杀了该多好,就让血腥味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该多好。”   “我从来看不见光明,但是不代表我心属黑暗。没有双眼,但是看得比他们都清楚。这样的制度,这样的国家,这样的世界。如果能凌驾于一切之上,无论是依靠政治,力量,还是杀戮,如果能凌驾于这一切之上,那该有多好?”   “我想改变,但是只靠我一个人,又怎么足够?我需要一个组织,一个有着同我一样目标的组织。然后我发现了晓。”   寂静。   轻轻抚摸着脸上的面具,修一开始低低地笑了起来,随后越来越大声,几乎是疯狂地大笑着,却没有一个人来打断他。直到一切又重回平静,佩恩才再度开口。   “疯子。”依然是低沉威严的声音,却再也没了那种致命的压力,“你是个疯子。”   “难道我们不都是疯子吗?”修一单手撑地,站起了身,“妄图改变世界的,有力量的疯子。”   “你想加入晓。”清冷的女声,但没有佩恩的声音那么具有压迫感,这是组织三大创始人之一,白虎·小南,“首先要有戒指。唯一剩下的戒指,在叛徒大蛇丸那里。”   洁白的纸鹤划破黑暗,降落在他肩头,小南继续说着:“这是联络的道具,拿到戒指之后,你就可以加入了。”   赢了,赌赢了。   虽然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也比没有机会好得多了吧?潜入与偷盗,也没有偏离自己的专业太远。退出了投影空间,修一继续靠在岩壁上小憩着——哟西,那么大蛇丸,等着吧!   “你,决定了?”鬼鲛有点担心,他知道大蛇丸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也清楚身为三忍之一,大蛇丸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如果不是写轮眼,鼬桑也不能斩下对方一只手臂。修一绝对无法战胜他的。   “嗯呐。”修一点点头,轻轻敲击面具,“我要空陈的戒指。”   鼬拾起一边的斗笠,淡淡说道:“那你好自为之。”语毕,率先往山洞外走去。鬼鲛扛起鲛肌,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修一,但也跟了上去。如果不能活着拿到戒指,加入组织,那么下一次见面,恐怕就是敌人。   鬼鲛并不傻,直到组织这么多情报还没有死,是因为修一还有那么点价值。但是如果实力不过关,在日后的行动中只会是累赘,甚至可能导致组织情报外泄。叛忍本就不是什么讲究忠诚的任务,能背叛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首领这么做,并非没有道理。可能心里会有对小辈的一些爱护甚至是认同,但还不到影响他判断的地步。   一个人坐在山洞里,感受着火堆明明灭灭的温暖,轻轻在心中叹了口气——   大蛇丸啊。   这一刻,有个人和修一一起,在心中默念着大蛇丸的名字。   墨澜决定迈出他支线任务夺取戒指的第一步。柿子要挑软的捏,孤身脱离晓,又持有空陈之戒的大蛇丸,成了他最好的选择。反正对方还受着重伤,直接靠武力碾压也不是那么难嘛。   这个拐卖儿童,做人体试验的诱拐犯!墨澜再仔细读了读大蛇丸的档案,怒气压也压不住了,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下了明天的行程。就这么招,电影宴会相亲【?】统统取消,小的们,咱去端了这蛇窝!   于是,初代目火影千手柱间,以及无数在明在暗的暗部,就踏上了前往音忍村的征途。目标,为木叶崩溃计划复仇!或者,按照墨澜的说法,是捣毁蛇窝,得到戒指!   哦,蛇叔,请节哀。   突袭与盗窃   带着木叶护额的忍者,包围了整个村子,或者说,整个实验基地。各个中队井然有序,按照初代目的安排隐藏起来,林间或水中,都有上忍埋伏,只等突袭的信号发出。   墨澜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带领手下的警员包围犯罪团伙的时候。起爆符的引线缓缓燃尽,终于一阵刺目的闪光亮起,墨澜率先运起木遁,高大的植被树木冲破了音忍村的土地,房屋倾倒,尘土飞扬。   树界降诞。   正在专心控制树木生长的他若有所感,抬头之际,黑色的阴影从墙角悄悄滑过,没留下蛛丝马迹。摇摇头,继续慢慢往前走去,可能是自己太过紧张,这里不该有这等程度的强者的。   可惜,修一当然不是跟千手柱间实力不相上下的强者,但是如果只是在还没完全领会初代能力的墨澜眼皮子底下掩藏身形,有点难度,但还不是没可能。墨澜太想当然,不过正中修一下怀。   还真得谢谢墨澜了,如果不是他,自己还要等待机会到大蛇丸离开基地呢。修一小心地扶着墙在地下基地内行走,他把查克拉雾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内,靠听力判断周围的情况。不敢冒险,谁知道会不会遇到大蛇丸方面的人物,木叶的忍者也很不妙。   摸索着在地下第一层走了些时候,修一好像摸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栏杆?警铃大作,他猛地缩回手,刚好避开迎面扑来的怪物。情急之下,查克拉雾散开,这里是地牢。   铁制的牢笼里,关着各式各样的可怖怪物。浑身遍布咒印,长着翅膀的人形生物,但显然已经没有了理智,受到生人气味的刺激,一改行尸走肉般的状态,开始狠狠撞击栏杆,根本不顾身上被撕裂的伤口,鲜血的味道瞬间布满了整个地牢。   修一没有视觉,因而听觉与嗅觉意外的灵敏。疯狂的嘶吼惨叫与刺鼻的血腥味刺激着神经,他几乎要吐出来,加快脚步,掠过一排排笼子,终于发现了下层的暗道。   好在有系统。[警报:敌方阵营音忍村·药师兜,无名忍者*3,处于危险范围内。]   药师兜,刚上来就碰上二号Boss,真的大丈夫?修一快速结了几个印,周围的气流就开始混乱起来。这是他新开发的术式·风王结界,灵感以及原理来自Saber亚瑟王用于掩饰手中Excalibur真容的结界。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地就不见了青年的身影。他还在原地,只是利用查克拉乱流形成的实质将自己包裹在内,扭曲了光线。随后只要在这层“茧”外面再包裹一层薄薄的查克拉膜,就可以有效阻隔探知。   但是有利有弊,这样的屏蔽是双向的,也就是说,在使用这个忍术的时候,修一不能利用雾气感知外部情况,对于敌人的动向完全无法把握。   他今天的目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取空陈戒指,如果能把这锅甩给大举进攻的墨澜,就更美好了。所以即使他不惧于药师兜的能力,还是冒险封闭感知,试图隐藏。   “来的是木叶初代目,预估人数?”兜急匆匆地从走廊上走过,听脚步声,身后缀着三名音忍。   “进入基地内的大概有七个小队,其中一个以千手柱间为首,已经到达了地牢部分。”男声响起,语气急促地汇报着情况,显得有些恐惧,“周边包围村子的小队没有计入在内。”   “大蛇丸大人已经成功撤离。”少女声,十分狂热,听得出对大蛇丸忠心耿耿。又是洗脑成功的问题儿童,“但是毁掉大人心血的,绝对不能放过!”   脚步声远去了,修一迫不及待地撤掉了结界。这个风属性查克拉构成的结构几乎抽干了他体内一半的查克拉,深吸口气,他继续往下层而去。应该是在底层,大蛇丸的私人实验室之类的地方。现在只能祈祷入侵事发突然,即便是大蛇丸也没有重视晓戒到随身带着走的状态,或者说不敢随身把它带走。   墨澜已经到地牢那里了?那应该是地下第一层的位置,现在自己处于第二层,那就得加紧了。继续摸索,试图探知查克拉波动最剧烈,可能有某种禁制的方向。   细微的查克拉渗透石质结构,下方有不弱的封印术加持,修一直接用风遁击穿了地板,空中半个滚翻,落入空荡的走廊。尽头,是一扇半掩的木门。   修一慢慢走近,随手掷出早已握在手心的千本。隐隐能看见封印阵法在空气中浮现出来,是不详的红光,千本化为粉末,簌簌落下。   还真是歹毒的禁制,修一风刃出手,直击封印术式最薄弱之处,连续不断地击打,直到红色半透明的屏障彻底破碎,这才抬脚跨进房间。这确实是大蛇丸的实验室。   工作台上散落着来不及收拾带走的研究手记,有些甚至还沾染了不知是什么生物留下的血迹。试验台上陈横着一具畸形的尸体,眼睛大睁着,里面是凝固了的恐惧。手术刀和镊子上的血迹还未彻底干涸,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看来实验室的主人确实走得很急。修一绕过血迹斑驳的手术台,继续往房间内走去。桌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试管架,烧杯,以及酒精灯。带着各种诡异查克拉波动的试剂光是“看”着,就有诡异的危险。   但是修一还是伸出了手,准确地向着桌子中间盛满液体的立方体水缸探去,那些液体里,悬浮着的,正是戒指状的查克拉承载体。他抓起了密封的容器,略略思考一下,就明白自己现在最好是尽快撤退。   来不及了。[警报:敌方阵营木叶·四人小队,处于危险范围内。]这是墨澜带领的小队吧,修一立刻打消了心中强硬突破的念头,转而思考如何脱身。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墨澜已经堵住了他唯一的退路。怎么会这么快?暗暗咬牙,修一急忙后退,试图走到墙角,但却带翻了身边一瓶试剂,玻璃碎裂的声响格外清脆,让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   木遁真是清理道路最好用的忍术了。墨澜一路催生着植物,完全把地牢里的怪物以及挡道的音忍当做了养料,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以极速来到了这基地的最深处。   可惜,大蛇丸已经撤离了。墨澜满脸失望,顺手甩开作为情报提供源的音忍,大步踏进实验室,随即敏锐地发现有什么不对。   他后退几步,细细打量门上缺了一个小角的图案,又俯下身去,捻起地上一撮粉末,小心闻了闻。抬起手,阻止身后的忍者再前进,自己慢慢直起身,踏入实验室,谨慎地四下张望。地上有碎裂的试剂瓶子,浅紫色的药水腐蚀了一大块地面,还在呲呲作响。   但是没有人。   “初代目大人,怎么了?”一个上忍出声询问,他想进入实验室,但碍于墨澜刚才的指示,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尴尬地站在门口。   “有人来过。”墨澜皱皱眉,再用心确认了一遍,确实没有人。但是门口被破坏的禁制,地上散落的金属粉末,以及方才在基地门口感受到的黑影,难道都是错觉?   他走近桌边,一件件检查,但就是没有发现戒指样的物品。   不会。这是线索,有什么人,刚才就在这里。墨澜猛地转身,急促道:“搜索,立刻搜索整个地下室,有我们不知道的第三方势力介入了!”   有谁,取走了晓的戒指?会是晓组织的人吗?墨澜心事重重,但也只是命令自己的手下分散开来,寻找可疑人物以及戒指。   “大蛇丸手上有晓组织的通讯工具,根据情报,应该是一枚写着[空]字的戒指,现在全力搜索地下室范围,维持包围圈封锁,不允许任何人通过。必须找到这枚戒指,对我们接下来的战略有决定性作用,另外,揪出第三方势力,极有可能是晓的成员。”墨澜雷厉风行地分配任务,同时跟随众人离开。   直到听见最后一个脚步声离开房间,修一都靠在墙边,大气都不敢出。他透支了自己的查克拉,再次发动风王结界,甚至比上一次来得更为完善细致。绝对不能被发现,落到墨澜手里,就玩完了。   幸好,墨澜刚与他擦肩而过,但也仅止于此。可能确实发现了什么违和感,但最后还是遣散小队,改为搜索整个地下室。修一现出身形,握紧手中的容器,快步小跑着出了房间,拐入楼梯。   一路上配合系统的警报,绕开了木叶忍者和音忍,好在没有再遇上唯一无法探知的墨澜。一路来到地面层,以他的潜行技巧,很容易就出了为数不多上忍所组成的包围圈。感觉得到有些查克拉耗尽的脱力,但还是愉悦地笑了出来——晓之空陈,是他的了。   来到事先准备好的落脚山洞,将盛满液体的立方翻来覆去地“观”察了一会儿,修一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开始休息。   盗取成功。   两年与进益   “怪事,从来不出任务的家里蹲也要上战场了?”鬼鲛托腮,咬着嘴里的小鱼干,鲛肌靠在墙边。   “他要出门历练。”鼬斜倚在鬼鲛所坐的门槛旁,声音一如往常的清冷。   角都倒是很开心地把几个任务卷轴丢了出去,又有能够领赏金的机会了,怎么能错过?他甚至好心地帮修一读出了卷轴上所写的内容。   但角都也确实很是谨慎地叮嘱修一打不过就找绝,实在不行就跑。他对于这个有能力经营生意的同伴还是很有好感的,“不像其他人那样败家”,这是他的原话。   但事实上呢?   “风遁·旋风斩!”透明的风刃从四面八方向中间的叛忍攻击,弹开毒针的同时,却只是刺穿了几处土遁构成的结构。   “哈哈哈,土对风可是天然的克制,你是无论如何也打不破我的防御的!”叛忍先是一愣,好像没想到传闻中晓的成员会这么弱小,但随即就狂妄地笑出声来。   修一并没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那叛忍,无神的眼底划过不屑和嘲讽,可惜叛忍是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到素白面具下的表情了:“好吵。”刚才已经打穿了这个术最薄弱的节点,生效也不应该那么慢。   随着这两个字,土构成的所谓“绝对防御”就这样分崩离析,只余碎石尘沙飞扬,叛忍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忍术被轻易打破,甚至生不起一点反抗的意志。晓,真是可怕。   轻松地把匕首划过叛忍的咽喉,往旁边闪了闪,避免血液溅到衣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修一已经不再在意杀人的罪恶感。   “血雾里那边的卧底有反应,又多了几个叛忍啊,都是小人物,不过角都应该会乐意做掉他们的。”修一甩甩手中的匕首,满不在乎道。   鼻尖充满了血腥味,但是也早就习惯了。想要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那么就只有不停地杀人。身为一个出色的骗子,修一最拿手的就是欺骗,甚至是欺骗自己。只要接受了“杀人不是罪恶”这个观点,那么一切都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去看看吧,”一边,黑白双色的植物样存在钻出了地面,长满锯齿的叶子包裹住叛忍的尸体,“不要太拼命了,蜘蛛桑,负责好情报和商业就可以。”   “这么做下去,死掉的话就给我作为食物好了!”黑色的那半边接过话头,但语气十分暴躁,完全不像白色那半边平和有礼。   “那还真是谢谢关心了。”修一把查克拉输入空陈戒指,算作任务完成的通知,“不过不要把尸体全部消化掉啊,至少留一点凭证好去领奖金不是吗?”   这个有着阴阳两面的人格分裂植物人正是他这两年间的搭档——黑绝与白绝。   玄武与空陈的组合,是负责情报的最好人选。修一负责掌控各国内埋下的暗线,绝则负责四处查探,毕竟他可以进行□□,又几乎是无视距离进行土遁的能力,实在是太好用了。   政治间谍,商业间谍,军事间谍。都说情报就是成功的一半,修一已经发展出了自己的商业连锁事业,兼职当个情报贩子,在五大国都很吃得开。   名为“无名”的居酒屋,歌舞伎坊,赌场,甚至是饭馆四处都能见到,如果是懂行的人,还能在享受服务之余用足量的代价交换到想要的情报。   哪怕这一年半以来足不出户,“蜘蛛”的名号也响彻这片大陆,至少在地下世界无人不知。   得利于这一切,晓的第一步计划资金筹集,做得比预计的好太多,也快太多。正当的,与不正当的收入,支撑整个组织的运转,还有余裕。   当然,可不能认为晓就只有十人而已。情报系统,军事系统,一样不少,这才是组织的基石,十名叛忍,只不过算是晓的最强战力,或者说成是门面也无不可。   事务太过繁忙,修一这一年半的生活居然与在根部时也没什么大不同。在晓基地与自己的情报机构总部两点一线,是名符其实的,晓中除了佩恩与小南的零白组之外,最“宅”的成员。   但随着剧情的推进,修一觉得,他有必要再增强一下自身的实力了。   于是渐渐把与某些不太重要人物的交际都交给了绝,修一也有了大把的时间用来提高自己的实力。比如应角都的要求,游历四处,做些赏金猎人的活计。   而即便在游历之中,修一也没忘记本职工作——佩恩老大一开始肯接受他加入晓的理由,情报。要问哪里情报多,那还得去木叶。   借口木叶是比较难渗透的忍村,支开绝,表示自己要一个人去探探家乡。修一先是脱掉身上的晓袍,换上了墨色的简洁衣裤。   话说,笨蛋修一,你还打算带着面具进去,堂而皇之地告诉团藏:“我蜘蛛又回来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小心施加了仅覆盖面部的小幻术,购置了一根导盲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到木叶门口,掏出通行证。其实证件这种东西,掏钱没什么买不到的。   “是外村来的观光客人吗?村子的旅馆在最繁华的地方。”门口的中忍热心地为他指路,但看见修一拄着的手杖,又稍稍有些担心,“您是一个人吗?如果需要向导的话,也是可以的。”   修一笑着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一个人往村内走去,在这个藏龙卧虎的地方,他完全不敢放开查克拉薄雾,也用暂时的封印将查克拉封闭起来,因此只能用听力和导盲杖尖的触感来判断。一路上,几乎是提示音不断,所以这也是身处敌营最让人不爽的事情了,因为身边都是敌人呢。   “抱歉!”修一撞上了迎面而来,走得很急,但是却邪乎的没发出一点声响的人,倒退两步,没能保持平衡,就要摔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率先道歉了。好熟悉的气息。   “没事,你还好吗?”一把扶住即将摔倒的修一,有些熟悉的男低音,但却想不起来是谁了。修一正在纠结着,所以只是草草点了点头,就要自己走自己的路。   但是那个男子没有放过他的意思,估计是看见了他的手杖,以及无神的眼睛,多管闲事道:“是我的不对,那么我就送你去宾馆吧,这样也很不方便的。”这样指的是哪样,也完全不需要思考。   “谢谢,但我真的不需要。”修一还是没能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所以只好放弃。这块牛皮糖则完全不理会他的推脱,竟然强行拽着他往旅馆走去,说是要补偿他的过错。   开什么玩笑啊,修一尝试挣脱,但马上就僵住了。不对,这不是普通人该有的气息。封印掉自己的查克拉,导致感知也变得迟钝了好多吗?   但是有这样浑厚查克拉,又有能力掩藏得天衣无缝的木叶忍者,如果不是三代目,还有谁呢?暗部与根部不会这样随意地走在街上,唯一的可能,是初代。   惊出一身冷汗,修一只能被动地跟着初代目走。只能祈祷墨澜还没有认出这具身体的身份,现在只是善心大发无聊透顶而已。   但是几率实在太小了。做好随时都能借由挂在脖子上的空陈戒指发出警报的准备,修一如临大敌——墨澜绝对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的就碰上来木叶的他?   其实修一真的想多了。   一年半以来,墨澜潜心钻研千手柱间的术式,尝试开发适合自己的新术,增强实力。与此同时,他亲手训练着原木叶十二小强,将他们分成四个小队,各自教导。   效果显著,至少现在这四个小队的配合已经完全不输于上忍中队,日后再加以指导完全能够作为底牌使用。实在是太高兴了。   但墨澜也没有忘记训练的初衷,是为了打倒晓。他在等,等疾风传开启,外出游历的漩涡鸣人归来,就是他出征的时候。   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利,一个支线任务,就影响到千手柱间的心血木叶村。所以,他决定此次,就由原著中前去的原班人马,再加上自己,来一次救援,兼毁灭行动。   他也听说了,地下世界出了个很有名的情报贩子,名叫蜘蛛。没有这么凑巧的事,几方调查,证明了此蜘蛛正是原根部情报分队长蜘蛛,也就是疑似选手的叛忍。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怎样逃掉了即死刻印,但墨澜心里已经把他放在了头号危险名单上。这个人,是晓中的变数。   墨澜从不是为了未来的忧虑就寝食难安的类型,相反,任何一方面的成功都足以让他开心许久。比如,将木遁与微量水遁相结合,所造出的,能够克制晓之南斗·鬼鲛的新术的成功开发,就让他放了自己一个小假,上街游荡。   所以帮助盲人旅客安置下来,不过是顺手施为,墨澜很快就离开了。徒留修一一个人面对脑海中种种阴谋论,苦恼不已。   封印与废棋   “五代目大人,初代目大人,风影我爱罗被劫持了,砂隐请求支援。”   “开什么玩笑?!”纲手满脸震惊,一拍桌子,火影办公室可怜的、新置办的实木桌子就又添了一道裂痕。   相比之下,旁边的初代目就显得冷静多了。有几丝裂纹的充满死气的脸上,是一看就觉得十分可靠的微笑。对木叶的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根本就不介意初代究竟是生是死。初代这个身份,本就代表了他们最高的信仰。   剩下的一小部分,也只看重初代目强悍的能力,以及一心为木叶努力,而无法采取任何举动。这两年以来,不是没人虎视眈眈地觊觎木遁血迹和秽土转生,但墨澜又岂会让他们得逞?   “我们要立刻支援。”纲手当机立断,与砂隐刚缔结的盟约绝不能就这么被打破,因此支援是必须的,但援军的度很难把握。   不能无条件支持,暗部与根部是不可能全数出战的了,以晓的强大实力,这只是无意义的牺牲。但是如果不派出强力的忍者,这又是对盟军的不尊重,是大忌。   因此,纲手习惯性地把目光转向了一边正襟危坐的初代目,自己名义上的爷爷。以“死人不能当火影”这种理由,把首领的位置交给了自己,但却是忍村名副其实的最高精神领袖的存在。   “那么就派出两个小队,我也同去。”墨澜平静地说。   “不行!这实在是太冒险了!”纲手极力反抗,身为火影甚至是最强力的精神支柱,怎么能以身犯险?两个小队虽然少了些,但如果是卡卡西一级别的话,砂隐也就没有了抱怨的道理。初代目,没有出战的必要。   墨澜不语,只是用沉静的眼神凝视了纲手良久,直至这沉默被开门声打破。   “五代大人!请让我们出战!”进来的是漩涡鸣人,两年半的游历,让他也变得强大成熟了不少,但鲁莽冲动始终未变。从来不   “师傅,我们必须出战。”粉色头发的身影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五代目的关门弟子,春野樱,现在也成了强大的医疗忍者,连纲手的怪力也一并继承了下来。   他们的领队仍然是卡卡西,此时追着两人,一向吊儿郎当的态度,在见到办公室内的墨澜时,也收了起来。   鸣人和樱原本正滔滔不绝地试图说服纲手给他们出征的机会,但是声音在这种严肃的气氛下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消散。   真是太没有纪律了,即使是亲自教导木叶这极有潜力的十二个新生力量,但墨澜心中也有倚重。日向宁次,天天,和奈良鹿丸是他极为看好的,甚至是只能做体术的小李都比鸣人来得顺眼得多。   “抱歉,初代目大人,小辈们实在是太失礼了,”纲手看出墨澜的不渝,起身,向墨澜一鞠躬,表达歉意。面对这位长辈,一向大大咧咧的她也不由得拘谨起来。总感觉有什么压迫感,不愧是初代呢,她也只能这样归结。   然而,这只不过是墨澜的锁定称号[无上至尊]的加成效果罢了。再怎么对自己的小辈不满,墨澜也做不出来以势压人这种事情,至多小小教导一顿。   但是这次,墨澜想要带去晓的,正是卡卡西组和凯组。以与原著基本相同的阵营,以图减少人员的伤亡。所以,在鸣人小樱的极力自荐,以及墨澜的安排下,征讨晓的队伍,就这么定下了。   与此同时,晓的基地,十位成员已经全部到齐。   今天,是组织第二阶段计划的开始,尾兽收集。一尾人柱力·风影我爱罗已经成功捕捉,抽离程序现在正式启动。   修一的查克拉并不多,因此专心收回了散布在外探知情况的薄雾,在完全看不到周围景象的情况下,放心地把后背交给了同伴。   不是有多放心,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处于封印进程中,幕后大boss总不至于把自己立刻弄死吧?   虽然随着第一阶段的结束,绝对情报网的渐渐渗透,自己在组织内的地位也变得不那么重要,甚至是尴尬起来,但至少表面上的平静也还没有被打破。   就如同佩恩所说。   对于拥有忍村的国家而言,‘忍者事务’在国家的财政收入中占据很大比重。忍村在参与国内外战争的时候,可以赚到很多,可以说,这支撑着一国的经济。就是说,国家要得到稳定的收益,就需要一定规模的战争。但是当今时代只有一些小战争,不再有过去那种大战了。   于是国家就缩减忍村规模,很多忍者流离失所。忍者是为战争而生的,为国家拼命战斗的下场却是这样。“忍者五大国”还好。国家和忍村都很大,信誉也好,有很多国外的委托,收入很稳定。   可是小国家要维持村子所需的花费并不比战时低多少,平时开销也非常大,而且如果忍村被缩减过度,也无法招架突然爆发的战争。所以晓才不属于任何国家,在必要的时候准备适量的忍者、拥有必要的力量,从所有的小国和小忍村那里接受战争委托的金钱雇佣组织!   起初以低廉的价格得到所有战争的委托,控制战争市场;然后,使用尾兽发动适合市场规模的战争,随后就能独占支配所有的战争!同时,大国的忍村也会崩溃。他们就不得不雇佣晓   之后就能开始实行真正的目的了。目的的第三阶段,就是征服世界。   征服世界,真是个中二的目标,不过真的有种神奇的有理感呢。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就这么静坐了三天,持续地输出查克拉。   幻龙·十封尽。   因为是缓慢的消耗过程,修一并不觉得有多难过,甚至因为全数查克拉难得不需要外放的原因,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直到封印快要结束的时候,佩恩突然出声了,声音里没有平时的沉稳,反而有些着急:“有入侵者,是木叶和砂隐的联军,打头的,是千手柱间。”   一阵窃窃私语爆发开来,修一单手撑地,从冥王的小拇指上站起,稍微活动了一下手脚。   “我愿意去应付。”鼬冷冷道,他并不天真地以为只利用佩恩的象转之术,他就能匹敌千手柱间,他愿意出手,去对付那些小杂碎。至于初代目,还是留给首领来操心吧。   “我和鼬桑一起。”鬼鲛能理解鼬的言下之意,表达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佩恩算是默许,运起象转之术,鼬的替身就从阴暗的墙角走出,往外面走去。但是鬼鲛一挥鲛肌,猛地从他的位置跳下:“反正快结束了,老大你们加紧,我就亲自去挡他一挡!”   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面对千手柱间,鬼鲛能起到的作用,也真的只是挡上一挡,让封印完成而已。但谁也没有发话,甚至鼬都只是微微一怔。   这是幕后那人,所谓的宇智波斑的指示吧,修一了然。他重新放出了用于探知的雾气,因此对于周围的响动一清二楚。不过鬼鲛,就是这样为了理想,可以献出一切的人啊。   微微叹口气,修一能感觉到骤然加重的负担,随着鬼鲛本体离开,分配给每个人的任务就更重了,他只能尽力输出着。大概还有一个小时,他暗暗计算了一下,不能算长,但对于墨澜来说,实在是足够了。   又是静默,但这次,气氛里有几丝肃穆与哀伤。毕竟是同伴。   山洞四周环绕的树林,完全让这里变成了墨澜的专场,一丝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目。几队人快速前进着,因为有初代的在场,都不怎么担心。   “兵分两路。”墨澜放心地把卡卡西组和前代留给了鼬的替身,笃定鼬绝不会杀害他们,而且这也是鸣人必须要经历的一道坎,他无意打搅。   另一边,他领着凯小组,迎面遇上了鬼鲛。   “木叶的初代目哟,幸会!”挥舞着鲛肌,鬼鲛咧开爽朗而又狰狞的笑脸,完全没有遇到强敌的恐惧,反而更像是兴奋,“能与最强忍者一战,我死而无憾了!”   这是本体,墨澜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个鬼鲛,是本体。   “水遁·千鲛杀!”“木遁·树界降诞!”   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留手,何况木遁正是水遁的死敌。鬼鲛用尽全力,在拖延了他近三十分钟后,还是落败。   鬼鲛的脸上没有震惊,而是了然与解脱。沾染过无数人命的鲛肌最后撕裂了主人的胸膛,鲜血飞溅。他选择自裁,不给敌人一丝获取情报的机会。   墨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尊敬这个战士,但这也不能改变对方是敌人,而且是个杀人无数的罪犯的事实。默默弯腰,摘下鬼鲛手上的南斗之戒,放入兜里。   [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支线“毁灭晓”任务1/10,请再接再厉。]   “首领,我愿意去会会千手柱间,”修一突兀道,“必须挡住他,而且快没有时间了。我……可以与他同归于尽。”   反正我也是没有利用价值的废棋了,所以,为什么不放心地让我去死呢?真是太感谢了,佩恩老大。   决斗与破坏   小南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住了口,因此修一只感觉到一片沉寂。   心里略略有些不耐烦,这是对他们来说最优的选择,为什么还不下令?明明把最高的利益堆到了他们面前,永久的除掉千手柱间,和失去一枚已无用处的废子,到底有什么可以纠结的啊?   “加紧进度。”佩恩最后只是这样淡淡地说,完全无视了修一的主动请缨。   “不要去随便送死,嗯。”迪达拉僵硬的声线传来,别扭的孩子难得开口说这样的话。   其他人都没有发言,只是尽力加大了输出,没错,他们的确是叛忍,也的确杀人不眨眼。但是要把相处了两年半的同伴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牺牲掉,他们做不到。   鬼鲛死时,他们就已经意识到——啊,我好像有一点伤心。生性凉薄,杀人不眨眼,只不过是大多数人的伪装。   门口已经传来了巨响,翠绿的藤条击碎巨石,夹带着刺目的光芒突刺而入,几道身影跃入山洞,面对着巨大的魔像上站立的九人。   “我爱罗!”鸣人一见到地上倒着的,毫无生气的红发少年,失声惊叫。   封印还没完成。修一咬牙,佩恩为什么还不下令?势在必行了不是吗?计划的第二步眼看就要夭折在这里,难道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在意这个计划的成败?   “零,我……”修一又一次出声,提醒佩恩自己这枚棋子的存在,总不至于因为这两年半的“同伴之情”,就要放弃整个计划吧?这是提示,也是威逼。   “可以了。”佩恩,或者说长门,咬咬牙,召唤出了佩恩六道。轮回眼是本该留到最后的底牌,但是却就这样用了出来。   墨澜冷哼一声,双目紧锁外道魔像左手小拇指上站立的人。这就是那个选手,现任晓之空陈了吧?[系统,现在进行鉴定。]   [人物鉴定系统检索中,扫描失败。请宿主提供其真实容貌。]   面具吗?还真是狡猾。但是既然到了这里,这个任务,势必要完成。墨澜飞速结印,封印阵法的地上冒出巨大的枝干,卷住了地上失去意识的我爱罗。   第一步,得先把遇险的风影救出来。但是六道又岂能让他如愿?畜生道的各式怪物撕咬着植物,丝毫不顾自己可能被撕裂。至于其他五位,天道正在维持幻龙九封尽,阎王道修罗道等人的能力又实在不适合在自家基地的封闭空间解决。   此时,离术式完成,还有五分钟。修一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苍白的手指缓缓伸出,他首次在别人面前摘下了面具。常年不见阳光的脸庞带些憔悴,衬着纯黑色,甚至没有眼白的空洞眼眸,格外渗人。   当然了,如果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的编外选手是谁,墨澜的首要目标会是解救我爱罗。但如果知道了对方是谁呢?   [身份鉴定系统重启,检索完毕。恭喜宿主发现选手No.17……]   “修一!”   “止水?”   一声暴喝,一声轻颤的疑问,同时响起。连时间都好像静止了,地上的藤条还在试图救出我爱罗,但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剧烈。   止水?修一微微挑眉,这倒是意外的收获。这就是为什么团藏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奇怪吗?也就说得通了。   但更重要的是,他好像摸到了系统的边界。无论他是否到来,暗部分队长蜘蛛都只会是目盲之人,这不是系统为了惩罚世界而扭曲的现实。系统是在尝试让修一适应与融入这个世界的法则。   “抱歉,首领。”单方面地退出了封印仪式,修一并没在意鼬失声的呼喊,纵身跃下魔像,站在了墨澜面前。有意思,这个世界,我们两个都是死人呢,墨澜。   查克拉的探查只是轻轻扫过墨澜本人,就被挡了回来。但是这一瞥,修一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戒指状的查克拉导体,就在墨澜的外兜里。   这是南斗的晓戒,为什么堂堂木叶初代目会想要晓戒?再一联想当日入侵大蛇丸基地时,墨澜作出的找到戒指的要求,修一玩味一笑。   他除下左手尾戒,在指尖把玩,声音里带着些有恃无恐:“千手大人,想做个交易吗?”   墨澜绝不想与眼前这人做什么卑劣的交易,但是看见他指尖钩着的戒指,又有些犹豫。反正他逃不掉,于是沉声道:“放了风影,我们来谈交易。”   “错!”修一摇摇头,轻柔的声线里,蛰伏的毒蛇缓缓抬起,等待时机,“我用戒指,换你撤退。”   戒指,什么戒指?木叶的忍者都是一头雾水,但晓众却是一惊。放弃戒指,等同于退出组织。蜘蛛,或者说本该已死的宇智波止水,是以己身加入木叶的条件在谈判?   还是说,是在用晓的其他情报交换千手柱间退兵?这样非敌非友的行为,实在是令人费解。零则想到了刚才修一所说的同归于尽,暗叹口气,不作反应。   “你觉得怎么样?”戒指依旧紧握在手中,修一慢慢向墨澜靠近,不同于卡卡西和凯的紧绷,墨澜默许了他的靠近。自信以自己的能力,绝对不会被他偷袭成功。   修一已经近到了能够感受到墨澜呼吸的地步,他停下来,抬起那只空着的左手,搭上了墨澜的肩膀,随后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整个人都靠了上去。   戒指,换你退兵……不怎么清楚真相的木叶众张口结舌,一个个都用见了鬼了神情看着修一和墨澜看似暧昧的举动。   “我赢了,墨澜君。”轻轻在他耳边吐气,小声宣告着自己的胜利。周围的天地都褪去了色彩,就像陈旧的墙纸正在被火焰燃烧。   这里是个漆黑的空间,什么也看不见的空间。   墨澜狠狠推开怀里的修一,冷声道:“幻术?”   笑声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带着毛骨悚然的回音,墨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身处一张无形的网中,无法反抗。   修一笑够了,总算开始说起正事:“您很恨我?”恨到上个世界非要杀掉我,不肯给同为选手的人留条活路?   “你杀了人,就要偿命。”墨澜的正义,就是建立在秩序上。所以他平静地回答,痛恨杀人犯,而修一是杀人犯,因此,等式成立。   “有道理。”修一摸摸下巴,觉得墨澜说的话很有逻辑,但是如果自己是主角的话,就不那么美妙了,“那你,杀过人吗?”   当然是杀过的。但是墨澜立志要除掉他能力所及范围内的恶人,不惜一切代价。这就好像是刻在骨血里的理想。在此之前,他绝不会放弃。   所以墨澜放弃了回话,转而试图打破幻境。封印式只剩下了八个人,这才是他肯陪修一说那么几句话的缘故,但现在再怎么说,他心目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罪犯都是不会懂的,因此决定暴力处理。   以初代目的查克拉量,稍稍施力,这个没有写轮眼加固的幻术就支离破碎。但是醒来的墨澜,却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不对,情况很不对。   原本两个空缺的位置,已经被双目闪着轮回眼光芒的影子占据。修罗道和饿鬼道,作为替代,把术式的进程硬生生提高了两倍,故而,现在他所看到的,正是守鹤的最后一丝查克拉被吸收,冥王的一只眼睛睁开。   [提示: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存活至守鹤被封印,是否脱离世界?]   [否。]说什么也是相处了两年多的同伴,帮你们一把也无不可。   墨澜还沉浸在被摆了一道的愤怒之中,浑然不觉修一已经完成了主线任务,现在向他虎视眈眈。   修一还是站在不远处,满意地笑着,轻声对他说:“脱离世界吧。”其实修一根本没有把握墨澜的主线任务是否已经完成,但是看到正直诚实得可怕的初代目露出的不甘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   举起手中的晓戒,只是稍稍发力,整个戒指表面就出现了几条裂纹。如果他不愿意脱离,那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理,就是令停留失去意义。松开手指,空陈戒指化为粉末,落在地上。你的支线任务已经失败了,所以不如就这么放弃吧?   情……真可惜,修一撇撇嘴。墨澜丝毫没有要脱离世界的意向,反而上前一步,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在这里除掉晓,对所有人都是好处。   但是可不会让你得逞,初代目大人。修一右手托着教本,左手手持匕首,微微一笑。空洞的黑色眼睛在人皮书衬托下更加像是恶魔。   “喂,我说你,去死吧。”匕首划破了修一自己的手腕动脉,流出的鲜血全数被教本吸收。没有足够魔力调动教本的他,只能借由献祭生命力的方式,来召唤攻击力足够的魔物。   “邪道。”墨澜皱眉,能感觉到教本蠕动的人皮上散发出的深深的绝望与哀鸣。   修一并没念什么咒文,这只是用于沟通魔物与现世联系的道具,或者说,用于撬开那扇门的道具。有教本辅助,就相当于掌握了大礼仪咒法的精髓,魔力大小决定了门的大小,召唤者的意志则决定了怪物的形态。   没有想象中的尘土飞扬,或者瘴气缭绕,地上看起来什么都没出现。墨澜一愣,他是认得这本Caster的宝具的,也亲眼见识过这宝具强大邪恶的力量,现在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更加可怕。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修一跌坐在地上,耳边的声音已经不甚清晰,与生命力相联系的查克拉也近乎干涸。他真正地陷入了一片黑暗。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谢谢啊,鼬桑。   以幻术协助自己,暗示其他人一动不动的,正是宇智波鼬。   自从止水的身份暴露,他就一直在意着这场骚乱。止水哥,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因此自己才获得了万花筒写轮眼。终究是自己亏欠他的,由止水的眼睛发出的暗示术别天神,刚刚才用在了漩涡鸣人身上,但现在目盲的原主却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所以帮助他,就算是赎罪。   修一笑着脱离了这个世界,隐约间听到惊呼声:“初代目,您怎么了?!”细小的毒蜘蛛浑身泛着乌黑的光芒,几乎不可视,但敏捷的动作以及就算对秽土转生的土偶也能造成一击必杀效果的分解毒液,成了最佳选择。   随后,随着召唤者的消失,蜘蛛也消散了。   这一局,修一对墨澜,惨胜。   传说与兄长   “得栏奈待者,得天下。”   意识沉浮,却动弹不得。宾客纷至沓来,求见此香。   以刀剑夺之,以巧舌图之,以诡计谋之。   物怪在嘲笑。   “一刀断之,分为两份,在上者名曰东大寺。”   利器穿心,剧痛难忍,却难成实体。   宝物失落,沉香散去,销声匿迹。   物怪在忧虑。   —————————————————————————————————————   一身素色和服的少年端坐于榻上,纤长手指把玩着白瓷杯,翦水秋瞳,顾盼生姿。他那么专注地看着那个杯子,就好像是什么珍宝。错觉。   他一抬头,眼神漠然空洞,世间没物事能入他的眼,一切在他看来就有如水墨般,黑白两色,索然无味。   少年抬手,长袖遮掩下,嘴边溢出轻咳。满脸病容更加重几分,苍白得近乎透明。忽然,就好像终于在无色的世界里看到了什么有色彩的东西,暗沉的眸子闪烁起来。   亮起来的瞳,要叫人沉溺在里面,直到窒息也不愿意离开。太诱惑的目光,简直就像是,鼻尖萦绕着什么香气一样。只有奢靡的富人才会点燃享用的沉香,就这样糅合在少年的气质里,深入骨髓。   清冷和魅惑,居然能结合得这样美妙。但迎面走来的男子,显然是不受影响的。   “哥哥,你来了。”极力压抑着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欢喜,少年撑着床榻,想要起身,却无处放置手上的瓷器。方才还托于指尖的白瓷,现在就像是在嘲笑他的无措一样,悻悻地坐回去。   只有在被称为鵺的男子面前,少年才像是个真人,而不是个瓷塑玉雕的脆弱人偶。   男子已经近在眼前,却看不真切他的面容,薄薄的雾气缠绕在他的身周,带着冰冷刺骨的寒气。   “怎么样?”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主人喜怒。但是少年明白,若鵺学会了人类的表达方式,或许这话语会是关心的、忧虑的,就足够了。   他很好,他怎么会不好呢?   少年笑得很幸福。   他们是物怪。鵺,是传说中千面无形的大妖。他需要传言的力量巩固自身,因此各人所见的面目各不相同,灵猴,狸猫,鬣犬,各有说法。谎言的物怪,少年的“父”。   父亲创造了他,却并未承认从属的关系。这是少年心中最深的结,但他很满足。就像朋友一样的相处,就足够了。   “栏奈待”,鵺所言中,能掌控天下的沉香。   一刀两断,更名“东大寺”。   鵺选择了半分香,继续这传言。只要幻象不断,人心不散,鵺即能调遣足够的力量,借由人的贪婪与野心,神魂不灭。但他随手的选择,对于“栏奈待”来说,是命运,是救赎。   “我是修一,您的侍从。”少年报出在心中回转的名字,期待地望向鵺。   “嗯。”心中再怎么不知所措,鵺的脸上也不可能出现表情,虚幻已经深入骨髓,再也改不掉了。物怪,没有真心。不知道怎么办,所以鵺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徒留自称“修一”的少年待在原地,兀自望着跳跃的烛火微笑。   烛火渐渐燃尽了,蜡油滴在桌子上,少年脸上的微笑褪去,他伸手过去,想要灭掉恼人的火焰。   但妄图掐灭灯芯的手,还未真正碰到那灼热的温度,就泛起红痕。剧痛,少年惊惧地看着橙红色的火苗,猛地收回手,但是伤口却还在刺伤着,直入灵魂的不适。   “你在做什么!”鵺回来时,见到的就是少年直愣愣地盯着烛火,眼里盛满惧怕与瑟缩,心中无名的恼怒窜起来,但本人浑然不觉。他只是强硬地握住少年的手,飘渺的烟雾裹上指尖,直到红痕消褪。   原本伤口存在的地方,可以感受到阵阵勾魂的香气,值得让人疯狂的,清冽与诱惑并存的香气,和少年的气质又是何其相似。   鵺第一次后悔了,后悔了当初默许那武士斩断栏奈待的行径。   被拦腰截断的沉香,再也承受不起哪怕是一点消磨,无论是阳光,风雨,还是火焰。   是因为他的无所谓,还是别的什么,少年只能坐在这昏暗的屋里,这病榻上,微笑着等他回来。弥天的谎言,能骗过所有人,但是骗不过那个微笑的少年,也骗不过他自己。   “我是你的兄长。”最后,鵺这样告诉东大寺中孕育出的物怪,传说的附属品,“你就叫做修一吧。”   “好。”对于他的话,少年总是无条件服从,但偶尔也会狡黠地眨眨眼,唤一声,“哥哥。”鵺总觉得,无论是再多人的信仰,总比不过这一声呼唤来得温暖。   他们是共存的,少年直接从传说中获取生存所需的能量,因此,对于东大寺的谣言,鵺总是格外上心。不能断掉,哪怕是断断续续地活在人们的记忆中,也不能断掉。   因为一旦消失,就没有了。鵺不懂感情,但他直觉如果松手,什么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   百年,对于不死不灭的物怪,尤其是对最初的最初就存在的鵺来说,唯一弹指而已。   所以当少年扔下手中的白瓷杯子,笑着端起糕点迎上来的时候,鵺只是微微一愣,他很不解。今天,有什么特殊的吗?而且这些糕点,不是自己应他的要求,为他带回来的吗?   “哥哥,今天是我诞生的第一百年啊。”是我们相逢的,第一百年啊。这句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最后还是没有吐出。修一明白这种病态的依恋,是不该存在的。   但是依附着鵺而生的物怪,他的所有力量都来自鵺,他们之间的羁绊,无法斩断,无法磨灭,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深刻。   鵺拈起一块米糕,上面好像还有少年独有的味道,让他沉醉。所以明明是没有味觉的物怪,他还是把米糕放进了嘴里。   但是很快,几乎是在糕点入口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馨香可口,但绝不是这凡间糕点该有的味道。这里面,混了什么?鵺又惊又怒,他狠狠地把装着糕点的瓷盘摔到地上,却无心留意它的四分五裂。   鵺把少年狠狠甩到墙上,看他疼痛地轻咳,然后大步走过去,强硬地把少年一直被水袖遮掩的双手拉到眼前。   手背上,手心上,全是红色的灼伤痕迹,一直到手肘才终结。   蠢货,蠢货!   鵺不知道自己的恼恨从何而起,但是无名的怒火就是这么来了,连一向冷静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你,碰了火?”   这是鵺在人间盘租下来的老宅,处地偏僻,从没有佣人看顾,但是再怎么小心,该有的厨房还是有的。只是从没想到少年竟然敢,做出这样自残的行为?   沉香遇火,那是燃烧神魂的疼痛,更何况少年的本体本来就不全!   只是想象着那样的疼痛,鵺的神色就越发狰狞可怖,他第一次对少年露出这样凶恶的神情。但是少年却好像没有察觉似的,笑得眉眼弯弯,衬得手上伤痕更加触目惊心。   “哥哥尝不到味道,但是这些糕点,是不是很美味?”少年小心翼翼地开口,打量鵺的神色。他一直就想要哥哥也能吃到不同的味道,所以疼痛一些,并不是不能忍受。   心里的什么地方,好像变得柔软了。鵺沉默着,随身的雾气缠绕上少年的手,红色开始消褪,但是沉香的味道越来越浓郁,鵺只能尽力忍住,不低头去闻。   所以他松开手,逃避一样地转身,慌乱的目光捕捉到地上的碎辞和破碎的糕点,蹲下身去,挑拣着还不那么成碎屑的部分,草草用衣袖抹掉灰尘,就直接塞进嘴里。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少年燃烧生命乃至灵魂的贺礼,不能被浪费。好像有点后悔冲动之下打翻盘子的事了,从不知后悔和愧疚为何物的鵺心中有些酸涩。   沉香的味道熏过的糕点,好像也带着少年独有的魔力,让他眯起眼睛,格外享受。   但是少年却慌张地,不顾手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把他拉起来,眼神躲闪,几乎不敢看他,用细若蚊呐的声音道:“对不起,哥哥,我以后再也不这么做了,您,您请不要这么作践自己——”   真傻。这样,如果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一天,都不让人放心。鵺叹了口气,扶着快要哭出来了的少年坐回榻上,眼神晦暗不明且凌厉。   是时候,要给修一找些自保的力量来了。   [时空坐标定位完毕,世界:怪化猫,宿主身份:名为栏奈待的物怪,时间点:剧情开始前。]   [主线任务:存活至鵺的身份被揭露,奖励无,失败惩罚:抹杀;支线任务:成为卖药郎承认的同伴,奖励:轻薄的假面,失败惩罚:无。]   谎言的物怪所创造的,又怎么可能是纯白的灵魂?修一在笑,冰冷的、空洞的笑。真名,是所剩不多的仁慈。   琉璃与招婿   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   隔火熏香。   黯色的,毫不起眼的香材躺在银片上,慢慢变红,有几丝灰末落下。   玉白与红木相映成趣,素手托起香炉,另一手则轻轻拢聚香气。迷醉地吸入第一缕香气,轻轻渺渺的烟雾好像有了意识,在空中打旋。   烟雾迷了眼,琉璃蒙上薄纱。美艳娇柔的女子,正察觉到自己沉醉其中,甚至不愿离开这香分毫。慌张地试图把香炉放回矮几,却碍于水袖不得太过动作。   华服在这一刻便都成了笑话,只能徒增困扰。一室奢靡之风,却尽都来自那一枚普通的香炉。   扬起手,示意侍女为她整理衣襟。放开这香,她便又成了那香道世家的公主,清冷却高不可攀。刚露出几分想起身之意,侍女便极有眼色地伸手想要搀扶,却被狠狠甩开——一想到自己方才的模样竟被人收入眼中,心里的不畅快就涌了上来。   轻轻提起衣摆,兀自起身,轻移莲步。香室内还留着未散去的惑人余味,双颊泛上些潮红,琉璃姬珍而重之地将一旁的沉香收入香盒,眼底全是温柔。   此香,不愧于栏奈待之名。   不知被什么驱使着,本已着意离开的女子猛地回身,惊得侍女不知所措。她快步回到香架前,捧起那个毫无灰尘,因经常被抚摩,而显出温润之色的玉匣。   算不上美丽的,从中间被人斩断的半截沉香静静躺在那里,暗沉着。参差不齐的截面,就像伸出了无数利爪,要把人的灵魂都拖拽住,但琉璃姬对这危险反而趋之若鹜。   痴迷的眼神,久久流连于香木之上。   “啪嗒。”盒盖阖上,有什么,在这阴暗的香盒中,探出了手。   “鵺,很疼。”少年伸出莹白如玉的手臂,话语间带着哭腔。可怖的伤口深刻,却并未留出分毫血液,让少年显得更加不似真人。   “对不起,稍微忍耐一下,就好了。”高大的男子轻轻拂过少年小臂上的创口,察觉到手掌下微微颤抖,耳边是少年压抑的痛呼。眼神晦暗不明,深不可测。   少年和服上,墨色深沉,杂乱无章的暗纹暗藏杀机。淡淡的,环绕鼻尖的熏香,与沉香栏奈待,如出一辙。   ————————————————————————————————————————   “你想要东大寺?”   “得东大寺者得天下,我要此香。”朝臣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双目紧盯着矮几上的玉盒,不肯放开。   “只愿得见此香,一生无悔。”香道子弟闻讯而来,几乎踏破门槛。栏奈待,是香道的顶峰,至高的追求。   “久闻东大寺非凡。”风流儒生摇着折扇,自以为俊美无匹,双目只跟随琉璃姬而走。   “那么,请跟我来。”侍女从内室转出,轻声重复着对每一位访客都要说的话,不紧不慢地,将人引入走廊。最末端的房门虚掩,内里的黑暗就像是恶魔的低语。   少年已经见惯了各色样人,无非是追求沉香东大寺的可怜虫罢了。他拈起桌上的瓷杯,抿了口根本尝不出味道的茶水,挑眉看着眼前呆愣得说不出话来的人。   “你们想要东大寺?”句尾轻轻扬起,就像是羽毛,抓挠着每一个在场的人的内心。怎么会有这样美的人?似仙似妖,清高冷漠,又混合着妖媚蛊惑。   三人就这样呆愣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你们想要东大寺?”少年好像是不耐烦了,手一扬,已经冷透了的茶水浇在离他最近的儒生脸上,茶叶茶梗纠结在发间,很是可笑。于是他便这样笑了,清脆的笑声里满满都是讥讽和快意。   本来要生气的儒生,见到此情此景,忽然觉得自己的丑态,如果能取悦眼前这人,那该是多么至高的荣耀?身边两人看向他的目光,也已经从幸灾乐祸,变为嫉恨阴狠。   笑声停了,少年皱着眉,目光左右扫过,很是烦躁。   “在下原本确实是为了东大寺而来,但是——”儒生顾不上落地的折扇,上前一步,只想为少年抹平眉间的苦涩。   利剑穿心。鲜红的血珠溅到榻上,污染了少年的衣物与脸庞。朝臣抽出本作为装饰的佩剑,丢在地上,丝毫没有顾及那儒生倒下的尸体,只是专注地看着那少年。大人,也是那样的人可以肖想的?   “该杀。”少年蹙起的眉更加紧,帮着朝臣将心中最后一个词说了出来,但这句话的目标,却是朝臣本人。   “你,弄脏了我的衣服,该杀。”好像是怕他听不懂,少年又咬字清晰地说了一遍,期待的目光转向从始至终一动未动的香道弟子,嘴角挂起冷笑。   被少年带着希冀的眼神所直视,又有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恍惚间,他解下身后的香盒,狠狠敲打在朝臣头上。一下,两下,直至血浆布满双手,伤者了无生机。   少年见到这一幕,却不为所动,只是为难地看了看肮脏的地板,好像在担心该如何清洁。半晌,干净清澈的眼神才转向房间里唯一站立的人:“谢谢。”   恍惚间,香道弟子弯腰捡起地上的剑,狠狠捅进了自己的胸膛。   少年在说:“辛苦了,那你也没用了。”   白纱屏风之后,琉璃姬红唇上挑,笑得讽刺。   院落里,初雪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银装素裹。白色的树,白色的草坪,以及——   白色的,林立的石碑。   幽魂在哀嚎,可少年病弱的脸庞,却渐渐带上了些许生气。   ———————————————————————————————————————————————————————————   笛小路流琉璃姬,偶获沉香东大寺。   得东大寺者,得天下。   琉璃姬不忍家道中落,笛小路流失传,闻香招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四位英杰,闻名而来,或意在沉香,或心属美人,又或野心勃勃望二者兼得。   阴暗的内室,少年斜倚榻上,嘴角微勾,苍白病容难掩风情。举手投足间,将高傲与魅惑抒发得淋漓尽致。再多的华丽辞藻,堆砌在他身上,也只能显得无力软弱。榻前,跪着一身华服,眼神痴迷的女子。   “琉璃,人到了吗?”举起瓷杯,在指尖把玩,黑眸斜睨,比起国色天香的美人,倒似更在意平凡无奇的素白瓷器。   琉璃姬周身再也没了一丝高傲,几乎是卑微到了尘土里,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双手奉上:“还没有,还没有,但是快了。”她伸出手,好像是想要触碰少年的衣角,但又讪讪地收回手,生怕玷污了这人。   “废物!”秀眉一拧,少年厉声喝道,嘴角弧度了无痕迹,怒火的红晕染在病态的苍白上,非但无震慑之效,更显媚态。眸光流转,好像是在寻找什么能泄愤的东西,最后停驻在瓷杯。   清脆的瓷器碎裂的声音,打在琉璃姬的心上。她顾不得瓷片锋利,伸手就胡乱地捡拾起来,鲜红的血液落在白瓷上,格外刺目。   这是大人碰过的东西!她面色迷乱,将碎片凑到鼻尖,贪婪地嗅闻。若有若无的幽香确实存在,但不真切。   “我乏了。”少年回归淡漠,怒气已经被深深掩埋下去,只余波澜不惊。他终于正眼看了琉璃姬,但眼中全是轻蔑和烦扰,“退下吧。”   这一句,却好似把沉浸在香味中的琉璃姬打醒:“对,对不起,大人,我这就退下。”   “我讨厌血腥味。”困扰地蹙眉,轻轻的,带着忧虑的语调,直让琉璃姬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这样的人儿,怎么能受一点委屈?她一叠声道着歉,又害怕惊扰了那人休息,只好作罢。   一下下用绣着金丝的长袖擦拭地上的血液,琉璃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多么繁杂,偷眼瞧着榻上的人,少年即便是阖眼假寐,也掩饰不住那股魅惑。   所以,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去做的。走出房间,将脏污的外袍丢到侍女怀里,琉璃姬的眉宇间再次聚起不耐和高傲:“那四个蠢货,让他们立即过来!”   次日,外厅,笛小路流,琉璃姬会客。   公家大泽庐房,敬上。   武士室町具庆,敬上。   海商半井淡澄,敬上。   香道实尊寺惟势,敬上。   鵺在内室现出身形,注视着榻上沉睡的少年。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失去了掌控,栏奈待不应该是这样的,那个纯净如水的少年,好像已经渐渐在香气中被熏染得面目全非。   “哥哥?”少年慢慢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男子高大的身影,眉梢迅速染上喜悦,“修一做得好吗?”一切的残忍好像都是镜中月,水中花。迷雾散去,少年便还是那个除了哥哥,什么都不懂也不在乎的孩子。   鵺只是默默地走过去,揽住少年的肩膀,替他盖好薄被。没有五官的脸却显得很柔和,并不可怖。   但是“很好”二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少年一天天强大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却不如以前了。   *【注:取自李清照《浣溪沙》】   心脏与魅惑   鵺再次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他做下追悔莫及的决定的夜晚。   是的,物怪鵺,也会有后悔的一天。   或者,该说是总为人编织幻梦的物怪,陷入到了更玄妙的梦境之中,无法自拔。   少年身上,总有那种矛盾的气质,苍白与墨黑,单纯与深沉,清冽与魅惑。随便拎出什么赞美的词语,套在他身上总是那样完美。   或许,自己当初制造传言的时候,太用心了些。但鵺并没有想象中后悔。   将生了灵智,甚至分走自己力量的物怪杀死。鵺一向是这么做的,所以才有了,将栏奈待一刀两断的那名武士。传说的结尾,本该断在这里。   但是没有。栏奈待还活着,拖着残破的病体,苟延残喘。没有哪怕一丝怨恨,再一次面对鵺的时候,少年站在夜晚的寒风中,叩响门扉,呼唤着哥哥,眉眼带笑。   渐渐地,自称修一的少年就这样在他本该死去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鵺有了心脏,多么骇人听闻?   然后,有一天,日益虚弱下去的少年,压抑住撕心裂肺的咳嗽,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修一会死吗?”黑眸懵懂地看着他,眼里全是水色的惊惧。对于消逝,物怪们总是有种本能的恐慌,支撑自己的形,真或理,若任意一项被破坏,物怪就会消散。   “不会的,不会的。”鵺紧紧拥住他,轻声作出保证。一遍一遍地重复,不知是在说与谁听。   没人能伤你,我做了,但我后悔了。所以今后,没人能再伤你。   “杀了他们,就能活下去。”被带到少年面前的,是两名昏迷的侍女。鵺站在少年的病榻边,弯腰轻声在他耳边嘱咐:“如果能做到,就杀掉他们。”   少年无意识地攥紧了鵺的衣袖,玉白的手指搭在玄色衣料上,更显纤细。他咬住下唇,几乎是嗫嚅着:“要,杀人吗?”   物怪本不该有名为“怜悯”的情绪的,正如鵺绝不该对少年心软一样。但在少年身上,什么都是那样理所当然。   栏奈待的香味里,是不应该带有血腥气息的,这会是沉香最大的败笔。鵺想象不到那双手染上鲜血的样子,也不愿意去看,但他不得不。   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杀,则生;弃,则死。   想要能陪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永远幸福,但若只能看着他这样虚弱下去,不如——鵺拢在衣袖里的手,握紧火折子。   不如,就这样燃尽了,让他永远铭记这一缕幽香。   “哥哥,我,做不到。”少年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但得到的只有沉默。他浑身都在颤抖,眼眶泛红,却没有泪水可以供他挥霍。   少年轻声向鵺道:“弄醒她们,好吗?”声音低哑,带着婉转的哭腔,几乎要直透进鵺莫须有的心中去。他根本无法拒绝,只能冷硬地挥手,将两人唤醒。是要放走她们,吧。   就是这样了吗?鵺所最喜爱的善良单纯,竟然会是害死少年的罪魁祸首。如果能够选择,鵺想,他一定不会让少年被一丝一毫阴暗污染,也不会让他面对这样残酷的选择。   “对不起。”少年松开鵺的衣袖,好像做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似的,随着他露出绝望的表情,房间里飘散的幽香更加浓郁起来。   鵺握着火折子的手开始颤抖,一定要走到这一步么?   醒来的侍女,已经对上了少年的眼睛。好像失了魂,眼中只有那一抹单薄的身影,摇摇晃晃,向他走去:“大人,您怎么样了?”   空气中有什么,怪异了起来。   “我很痛苦,”少年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伴随些许轻咳,双眸里盛满了绝望,见者心殇。栏奈待的香味,变得缠绵稀薄。   侍女的表情变得飘忽,泪珠大颗地顺着脸颊落在地上。是谁,让他如此伤心?心好痛,几乎已经窒息了,是谁啊,伤了这样美好的大人?   “所以,请你们去死吧,为了我去死,好不好?”鵺猛地瞪大了眼,沉香的味道被慢慢抽离,这种失去了什么的空洞感让他都失神了一瞬,少年还在继续,颤音渐渐低落下去,影响力却丝毫没有减弱:“我好需要你们,所以请你们替我去死,好不好?”   齐声应是,侍女完全没意识到她们的大人的要求有多么惊世骇俗。她们走到桌前,迷幻地微笑着,一下下以额角磕在桌子上,哪怕血色在地面上勾勒出大片的图案,疼痛已经难以忍受,她们还在继续。   空洞的眼神,直到侍女毫无生机的身体重重落地,还是锁在虚空中某一点。少年好像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不轻,鵺皱眉,将他揽进怀里,僵硬的手臂环着他的背,将方才那两人的生命力输进少年的身体。   手指不易察觉地一翻,火折子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少年还在不停地颤抖着,沉香的味道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淡,但却哀婉,就像在凭悼逝去的什么东西。   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只能沉默着。   “咯咯咯……”出乎意料地,少年却轻快地笑出了声,倚在鵺怀里,偏过头,深若寒潭的黑眸静静地看着地上两具尸体,眼里没有不忍,没有伤心,甚至没有伪装出来的哀戚。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为了些莫须有的愿望,人类这种丑恶的生物,真是能牺牲掉一切。为了一个镜花水月般的幻影,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放弃。   栏奈待香所蕴含的,就是这样的致命魔力。每个人在他身上,见到的不过是个影子,像扑火的飞蛾,就这样去送死,也不是不可理解吧。   “哥哥,我做得好吗?”天真而又残忍地笑着,少年的手臂环上鵺的脖颈,慢慢直起身子,迫使鵺弯下腰来,直到他将温软的唇印在鵺的脸颊上。   轻轻地吐气,湿热的气息引得鵺的脸上不由泛起红晕——他此刻无比庆幸迷雾遮掩下,少年看不到他的羞郝。   沉香味浓郁起来,慢慢加重,甜腻而柔滑。   鵺猛地推开少年,惊疑不定。方才他几乎就没能守住那么一丝清明。水润的黑眸迎上鵺探究的视线,随后少年微微一弯眼角:“对不起,哥哥,方才香气没有收敛好。”   甜腻妖媚的香味渐渐散去,少年又笑了起来,脸颊上的酒窝浅浅的,但是却有些风情万种。就像是罂粟,一旦接近,就再也戒不掉了。不是兄弟的亲情,只是虚假的习惯与上瘾,但那么难以舍弃。   鵺想说些什么,但却只是张了张嘴。喉间那么干涩,他根本无法吐出一个字来。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但少年的一举一动,变得越来越能勾动心弦,随意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任何人为他做任何事。   “得栏奈待者,得天下。”   或许,自己当初制造传言的时候,太用心了些。鵺忧虑着,觉得自己的心,仿佛都不在自己那里了。轻轻摇头,妄图甩开荒谬的念头,身周的迷雾,愈发浓郁。   “哥哥,在想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慵懒低哑的声音在后方响起,略有些凉意的手臂环上了鵺的腰际。少年把额头抵在鵺宽实可靠的肩膀上,闷闷地发问。   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修一眼神微黯,声音里却听不出分毫:“哥哥的计划,快要成功啦。”到时候,就不需要再杀人了。他望着满院林立的石碑,心底有些微不可查的愧疚,但也仅仅只是一闪而逝。   这几世以来,他早就学会了,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祈求生命的人类,都是这样的丑恶。毫无留恋地松手,略长的黑发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墨色和服松松垮垮,挂在肩上,洁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既然你们那么喜爱俗世,珍惜生命,那么就把你们最珍贵的东西献给我吧。心中盘旋的是疯狂的笑意,嘴中逸出的,除了叹息却别无他物。舍弃人性的物怪,连灵魂,也卖给了魔鬼。   ————————————————————————————————————   有道是香非嗅之物,乃闻之物也。望闻食饮,皆为享乐之道,然而“闻香”乃极尽风雅之□□。   香道分为各种流派,世间以为笛小路流早已失传,但该流派的琉璃姬却独守本派,持有名香东大寺,且闻香招婿,延续香道。   四位青年俊杰闻讯而来,争夺此位。最先到来的,是势在必得的,实尊寺惟势。   阴影笼罩着整座宅邸,枯木枝桠伸展,像是垂死挣扎的人的手臂。精致的玉匣置于矮几之上,被迷雾掩盖着,哪怕是琉璃姬,也不被允许近身。成败在此一举。   远处,瘦高的男子摇晃而来,丝毫不觉,自己已然踏入了致命的陷阱。   名为“永不间断的轮回”的,逃脱时间枷锁的续命游戏,即将展开。   闻香与残杀   “只不过是个乡下人,对香道一窍不通,竟敢求娶琉璃姬。”   “真臭,真臭啊,如何能与我在香道上匹敌半分?”   身着浅绿色华贵外袍的实尊寺惟势傲慢地说着,斜觑面前的武士。   实在是不能忍受这样的讥讽,武士手起刀落。香道大家所看不起的乡野村夫,就这样结束了他的一生。实尊寺惟势的嘲讽之语断结了。   温热的血液,撒在房间里。艳红在素白的纸门上勾勒出大片献祭似的纹路。惨叫,被黑暗吞没。   室町具庆淡漠地看着一室血腥,用死者的袍角擦拭刀刃,还刀入鞘。竟敢轻视自己,那么,就死去谢罪吧。   回头,若有所感。纸门缝隙处,有谁在窥伺,惊怒道:“谁?出来!”无论是什么人,如果见到了这一切,那就也要死在这里!他握紧刀柄,额头冷汗冒出。   纸门无声地滑开,阴影中站立的,只是个少年,手无寸铁,无从反抗。   “大人,请先入席吧。”年轻的侍从微微垂着头,声音恭谨,一举一动合乎礼仪。但眼角的斜红却有些动人心弦的妖异——即便见到一室血腥,他也未曾露出半分惊惶之色。   室町具庆大步上前,狠狠地把少年甩到地上,俯下身去拽住他的领子,好像在评估少年能造成的威胁程度。   他本该拔出武·士·刀,刺进这名侍从的心脏。但事实上,他只是把手搭在刀柄上,蓄势待发。另一手掐住了少年的脖子,慢慢收紧。   少年的脸色苍白起来,双手徒劳地搭在室町具庆的小臂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前方。但还是没有恐惧。   空气里沉香的味道变得缠绵柔和,安抚着武士暴躁的情绪,和来时一样突然地,怒火褪去了。   鬼使神差,室町具庆松开了手,看着少年呛咳出声。苍白脆弱的脖子上,青紫的掐痕手印一目了然。少年单手撑地,好像要站起来,但浑身绵软无力,不由跌坐在地上。室町具庆又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伸手拉起他。   手中能感受到对方跳动的脉搏,微弱且缓慢,好像随时都能停止。但是却生不出一丝想要杀死的心思。   “大人,请跟我来。”侍从理理衣领,小心地遮住脖子上的伤痕,接着竟转身,小步向外厅走去,丝毫不在意将后背留给杀人不眨眼的凶手。   放开紧握刀柄的手,冥冥中好像有个声音在耳边絮絮低语,随着香气侵蚀他的清明:不能伤害他,保护他,不惜一切代价,做他想要你做的事。   “你,叫什么名字?”武士亦步亦趋地跟在侍从身后,却突然发问,他想知道这个差点死在他手中的少年的名字。   侍从好像也愣了半刻,随即回道:“我是修一。”没有敬语,甚至没用谦称,但听在耳中,却能带来无上的喜悦。得知了他的名字,武士微笑起来,完全将方才的怒气抛到脑后。   厅内。   其余两位备选,已经正襟危坐在矮几前了。侍从跪坐在琉璃姬身侧,轻声道:“客人都到齐了。”丝毫没提及惨死的实尊寺惟势。   琉璃姬以袖掩面,也不在意那位缺席的备选,轻笑道:“今晚的组香,就采用源氏香吧。”   “所谓源氏香,是依次序闻五种香,然后猜出哪两种为相同之香即可。以图示将五种香组合起来,其组合共有五十二种。”侍从温和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引得三人抬头看去。   丝毫不施粉黛的素颜,隐隐带些苍白病态,体态纤细瘦弱,只有左眼边角,以不知名的红色染料勾勒出上挑的线条。普普通通,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容,却不知为何竟比琉璃姬更加勾魂。   只要能让那黑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像,就该满足了吧。不知不觉间,明明仍未点燃香料,沉香的气味甜腻起来,丝线般将众人重重围起来,只待绞杀。   “源氏物语共五十四帖,除去首帖桐壶,末帖梦浮桥,将五十二卷套用于组香之中。”侍从这样说着,微微一笑,向琉璃姬微微欠身,示意说明已毕。   “不过五种五巡的战法,估计不到明日清晨无法结束啊。”大泽庐房忧心地皱起了眉,身为公家,也出生于名门望族的他,对于组香多有了解,是以一从诡异的迷醉状态解脱出来,就立刻提出了疑问。   “今晚只比一巡。胜者即为‘玉’,如果遇到不分胜负的情况,则视为无‘玉’。”   香碳埋于层层香灰之下,琉璃姬执起香镊,将小块香材置于云母薄片之上。没有当初享用栏奈待时的迷幻,她的眼底甚至有些不耐烦之色。   侍从双手捧起香炉,放置在每个人面前:“请诸位开始吧。”   鼻尖好像有种似有似无的沉香味,不像曾经见识过的任何一种香。哪怕是见多识广的海商半井淡澄,也不敢说他曾经享受过这样的香材。   但是侍从起身离开时,那种勾人心魄的香就好像消失了,遍寻不见。急急捧起香炉,却只是普通的香。确实,和方才那种几乎能让人失去理智的香比起来,哪怕是笛小路流的香道,也成了庸俗。   半井淡澄茫然四顾,入眼却只是其余二人认真辨香的场景。难道那是错觉?满腹疑虑无法抛之脑后,静不下心来的他,完全不是大泽庐房的对手。   至于武士,他满心都是方才的玄妙感受。侍从身上浅幽魅惑的沉香气味,很自然,不像那些附庸风雅,以香熏染衣料的贵族。他不可抑制地想到了苍白皮肤上的青紫,突兀,但美丽。   一向对香道不感兴趣的他,却迷恋上了那种变幻的味道——传闻中的东大寺,也不过如此吧?现在看来,原本美艳无双的琉璃姬身上的香气,简直就是污染。   这五道香,真正用了心去闻的,恐怕只有公家大泽庐房而已。   源氏物语中,也有一个女孩,与四位追求者的故事,玉鬘十帖。   琉璃姬,即是玉鬘啊。大泽庐房这样想着,微微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带着假鼻子的海商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即便摆出一样的组香,也不会产生“玉”。他将心里的焦躁疑问丢到一边,决定赌一赌——常夏。   武士心不在焉地取过五块相同的红色木块,在他看来,这五种香并没什么不同。五种相同,即为手习。   “妾身将决定,何者为‘玉’,请诸位暂且离席片刻。”   侍从起身,为几位打开屋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人踏出房门之际,好像有什么黑影,从眼前闪过。浑身浅蓝的小狗,站在雪原之上,微微偏头,与海商对上了视线。太,可怕了。   惊惧地连连倒退,但却无法移开眼睛,虚幻的,世间的一切都好像是虚幻的了。沉香的味道,愈发明显,侍从回过头,担忧道:“半井大人,是有什么不便吗?”   好像被当头棒喝般,从幻境中拽了出来,半井淡澄甩甩头,却立刻就忘记了那种心悸的感觉:“啊,今晚还真冷呢,只是想询问那小解之处……”   “是我疏忽了,请几位到里面休息,顺着走廊过去便有小解之所。”侍从欠身恭谨道,随即退去。   三人顾不上感谢,就各自散去,丝毫没有要“休息片刻”的意思。他们此来,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东大寺。   大泽庐房四处行走着,试图找寻心心念念已久的名香,被通称为“东大寺”的“栏奈待”。可是只是这样,又怎么能达到目的呢?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处。   “琉璃姬大人,能否请您将‘玉’定为半井我呢?只有我是真心仰慕您,为了您,我将店铺和家产全部变卖了,身无分文,但是毫不后悔啊。”半井淡澄小心翼翼地跪伏在地,乞求着。为了琉璃姬,他什么都能做,也什么都做了。   “琉璃姬大人?”他久久等不到回应,悄悄推开了门,只是一个缝隙,却又惊又怒地呆在了当场。   背对着门扉的美人衣衫半褪,华服斜挂在肩上,雪白的后背引人遐思。一室淫靡气息,沉香的味道,很浓郁。   墨色和服的少年衣冠整齐地跪坐于御座上,眉毛微微挑起,好像惊讶于有人打扰。眼角的斜红更显妖异,沉香的味道,甜腻浓郁。琉璃姬回过头,神色迷乱,红艳的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呻·吟出声。   半井淡澄怒不可遏,只觉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杀了这个□□,杀了这个引诱他变卖家产一无所有的贱·人!   随手抓起了一把铁钎,一下下刺在琉璃姬的脖子上,双目赤红。可直到死亡,琉璃姬都只是痴迷地看着座上神色平静的少年,不愿哪怕回过头去,分给凶手一点眼光。   “玉,会是你吗?”半井淡澄一下下地刺着,手上沾满鲜血,终于用尽了气力。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少年。   “玉,不会是你。”少年的眼神里全是怜悯,连沉香的味道都由甜腻成了哀戚,真心在为他惋惜般,“你什么也得不到,琉璃姬,东大寺,你什么也得不到。”   恍惚间,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半井淡澄的后脑。他不敢置信地回头——凶手是,大泽庐房?   少年笑了,清秀的脸庞透出无限光彩,说出的话就像是恶魔絮语:“啊,大泽卿,做得真好。”但是你也没用了呢。   名为鵺的黑衣男子,与名为修一的少年,立在院子里,雪,从来未停。   一顶官帽,一枚假鼻子,一把□□,一件外袍。院子里,又多了四块石碑。   药郎与幻阵   一遍遍地,将死者的灵魂唤醒,让他们行走世间,就好像,还活着时一样。有各自的目的,浓重的欲望,在这座宅邸中,重复着那晚的闻香会。   修一轻笑着,依偎在鵺的怀中,笑得欢畅而放松——不必再诱人互相残杀,他自然是欢欣的。阵法不破,亡魂不灭,修一就神魂俱在,得怨恨滋养。   空无一人的宅邸,却每晚都灯火高照,总会引来一些该来的,与不该来的人。   艳丽的妆容,气息是谦卑而又清冷的,头巾与华服,掩饰不住尖尖的耳朵,令他的身份扑朔迷离起来。是人类,还是山间精怪?如果真有人这么问出了口,他大抵会一字一顿,不紧不慢地回答——   “只是个,卖药的,罢了。”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在琉璃姬的宅邸之中,面对三位夫婿候选,平静地伏下身子行礼,谦恭地说着。   背后乌木的箱子上,金粉所绘的眼睛在凝视,黄铜的边框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光泽,在陈旧红色穗子的衬托下,更显年岁。手中是缠着布带,镶满珠玉宝石的短剑。   ————————————————————————————————————   鵺急急地踏进内室,甚至连环绕身周的迷雾都有些不稳,但是见到少年略带诧异的眼神,闻着空气中飘散的沉香,又奇迹般平静下来。   “哥哥,怎么了吗?”手搭在矮几边上,轻轻撑起身子,少年好像方才从浅眠中醒来,颇有些睡眼惺忪,语调也沙哑慵懒。可鵺却没有像寻常那般放轻动作,反而大步走到榻边。   “修一,你,立刻离开。”呼吸有些紊乱,鵺看着即便被整个幻境供养着,却依旧显出脆弱之态的少年,心中越发担忧焦躁,“很危险,你应付不了的。”   “是谁来了?”能让鵺如此紧张的,又是何方神圣?修一微微一怔,心中便浮现出那个蓝紫色妆容的,非人非妖的卖药郎,莫非是他?   鵺沉默半晌,伸手搭在修一肩膀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是那个人,我们做得过火了,这次,瞒不下去。”   为什么不毁掉这个幻境,自己逃走?修一的眼神黯淡下来,能感受到肩膀被大力掐着,剧痛难忍,却没发出一点声音。鵺不能放弃这个幻境,因为它与身为栏奈待的自己性命相连。   好傻啊,哥哥。为了一份虚假的情谊,就要这样去送死。   “没关系的哟,哥哥。要相信修一啊。”少年弯了眉眼,笑意却未达眼底。要相信我,能完成任务。   ————————————————————————————————————   “贩香,也是常做的。”药郎已经在内室坐下,与其余三人分别占据了矮几四面,上唇的浅紫色,形状微微上挑,就像一直保持着微笑,不曾褪去。   退魔剑的口一张一合,剑刃微微震动,好像在警醒着什么。   侍从拉开纸门,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了。沉香的气味在室内弥漫开来,药郎始终低垂着的眼终于抬了起来,颇为诧异地看着略显清秀的少年。退魔剑没有反应。   “诸君,请入座。”无论气度,还是礼仪都无可指摘。令几人不由对笛小路流的家教刮目相看,对于琉璃姬也更期待了几分。   “今日,就用源氏香。”高傲的女声传来,将各人的注意力拉到了闻香会之上。   除了由三人变为四人,五道香,好像也并无不妥。直到,药郎似笑非笑地开口了,他组出的香,是——   “幻,哟。”   琉璃姬好似并无所觉,以袖掩面,笑道:“那么请诸君,退避片刻。”   ————————————————————————————————————————————————————————   “卖药郎?”少年清亮的声音在回廊中响起,男人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明明并无表情的脸,却因妆容,将无辜的妖冶与疑惑抒发得淋漓尽致。   “我是修一,有些话,想对您说。”快步走到药郎身侧,却知趣地停了下来,水亮的黑眸注视着药郎的双眼。   药郎按住手中的退魔剑,低沉的声音响起:“请讲。”虽这么说,却丝毫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请快些说完,我还有急事”,虽然出于教养没有直接这么说,但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份意思。   “对不起,因为实在是找不到别人,所以,只有您了。”修一却并不在意这份无礼,而是略带些惊惶地小声说着。   “这座宅邸里,有怪事一直在发生。”   药郎眯起眼,这个幻境中,竟还有人能有所自觉,不成?   “每天都好像是一样的,但又迷迷糊糊,记不清楚昨天发生了什么。院子里会有沾血的布条,但每个房间里都很干净,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明明是是第一次见到几位大人,但总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而且总是很害怕武士大人……”   修一微微扯开墨色和服遮掩的颈部,青紫色的手印清晰可见:“这里,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被伤到的,但确实存在。只有您,我觉得——”   “是唯一变化了的。”修一抬起头,清澈的黑眸直视着药郎,里面全是惶恐无助,“请您帮帮我,我把所有都告诉您了,请您帮帮我!”   “此行,是为了斩杀物怪,哟。”就这么僵持了半晌,直到修一近乎绝望地拢起衣襟,药郎才慢慢开口说,“我,会帮你。”   物怪?修一的双目中全是茫然,是妖怪的意思吗?但还是急忙应答道:“那我就是您的同伴了,对吗?我一定会帮助您的,只要您说出来,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略带些怜悯地看着眼前,甚至连自己早已死亡都不明白的少年,药郎最后,微微颔首。   [提示:恭喜宿主成功完成支线任务:药郎的认可,获得奖励:轻薄的假面。]   [确认灵魂绑定,获得称号:沉香,非主线人物初始好感度+20%,主线人物好感度+10%。]   修一看着药郎踏入房间的背影,笑得得意,又略带三分苦涩。   ——————————————————————————————————————————————————————————   雪地上,实尊寺惟势的尸体陈横着,外袍覆盖于石碑之上。鲜血被白雪覆盖冻结,他临死前的惊恐眼神,丝毫未变。圆睁的双目瞪视着每一个上前来的观者,令人心悸。   大泽庐房已经浑身发颤,吓得六神无主。室町具庆表面平静,但抓住刀柄的手已经骨节发白。半井淡澄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面色发白,嘴唇不断颤抖。   几人急匆匆回到内室的时候,见到的,却是立于矮几上的药郎,与,一地的天平。并没有什么东西支撑着,却能以尖端立于地上,甚至左右摇摆的天平。   琉璃姬,已经死去多时了。青白脖颈中喷洒出的鲜血,好像就抹在每个人的心上,慌乱,却无可奈何。   是谁,杀死了实尊寺惟势,又是谁,谋害了琉璃姬?   见到两具尸体的三人互相猜忌,真凶遮遮掩掩,最后竟又坐到了矮桌前,闻香一决胜负。不论是为了香道还是权势,谁也不愿意放弃近在咫尺的名香东大寺。   药郎挑起嘴角,轻声说:“哎呀,真是抱歉,好像一不小心,将剧毒的夹竹桃,混进里面去了呢。”   可是,等不及再另外取出香材了,那么,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的三人,将闻香当成了一个赌局。   提心吊胆地捧起香炉,浑身都在发颤。只是惧怕着,下一个死亡的,就会是自己。   “没有味道的,就是夹竹桃啊。”药郎微笑着对面色僵硬的大泽庐房解释道,看着他疯狂地冲出屋门,试图寻找净水,却不慎脚下踩空,死在台阶上。   “烧焦的味道,那是头发啊。是谁的头发呢,半井大人?”在符咒上,无数张开的黑色眼睛的注视下,矮小的海商抖抖索索,将自己的罪行招供无遗。   “那么您,又杀了谁呢?最先到来的,室町大人哟。”是在为实尊寺惟势发问,也是在为修一发问。武士攥紧了刀柄,面色惨白。出于义愤而杀死实尊寺惟势的,确实是他。   几缕早已逝去的幽魂,就这样,在宅邸中彷徨徘徊,彻夜哀嚎着,演出一遍又一遍,相同的剧目,这是物怪的兴趣所在。而此时,被识破“真”的幻境,彻底崩溃。   压抑与阴森就像年久失修墙纸一样,片片剥落。   黑白色的水墨勾线仿佛突然染上了颜色,一切都鲜活真实起来,阴影里的诡魅无需掩藏身形。阖上的房门打开了,幽魂早已不知去向,药郎独自站在屋内,神色严峻。   稻草扎成的人偶,却用着琉璃姬高傲的声线,咏唱般道:“即便发现了又如何?你,就和他们作伴去吧!”   真理与准则   解放退魔剑,需要形,真,理。   形,物怪的形态;   真,事件的真相;   理,所为的理由。   “真,已具备。”药郎手中的退魔剑,发出铮的声响,是在应和主人的判断,“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是有物怪,在此作祟。”   玩弄死者的灵魂,将其困于这无止境的循环中,为的又是什么呢?   前后的屏风上,开始有粘稠的,黑红色的人形挣扎着爬行而出,万千惨呼好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作着,蕴含最深切的绝望。   “是谁在那边?”   “为什么这么黑啊——”   “什么都看不见了,好痛……”   最后,都汇成一句不断重复着的,含着索命的孤魂的声音,有男有女,时而低沉,又突兀地高亢起来。最后,是琉璃姬尖利的笑声。   她在说:“大人,我做得好吗?”   实尊寺惟势死亡的房间里,淤泥般腐臭的流质凝聚成人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向药郎走去,步履蹒跚。   两边的屏风上渐渐浮现出武士与朝臣的头颅,五官扭曲,双目只是空洞的血色窟窿。他们在挣扎,在哀嚎。   药郎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琉璃姬的稻草人偶,轻轻开口:“物怪之形,沉香东大寺。”   那人偶的动作,好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忽然停止了。僵硬地落在地上,自燃起来。莹绿色的诡魅火焰,转瞬间将人偶灼烧得只余飞灰。   退魔剑上的红色穗子摇摆了一下,名为栏奈待,又或者说,是东大寺的物怪,显出形体。   墨色和服的少年,巧笑靓兮地立于房间一角。沉香的味道只是微微散开,幽魂的声音就变了,变得狂热而迷乱,焦黑的手伸向少年的位置,但却不敢触碰。   被怨灵称为“大人”的少年,松松垮垮地系着衣带,墨色的衣领挂在肩膀上,有些倦怠的慵懒。微微勾起嘴角,欠身道:“药先生,久闻大名了。”   “东大寺,为了己身的生存与盛名,创造幻境。”这是药郎所见的“理”,可退魔之剑,却毫无反应。   被束缚封印在一把短剑里,感觉真是糟透了。墨澜捻起自己白色的长发,看着它从蜜色的肌肤上划过。被形、真、理三道枷锁所封存的力量,镜面中存在的另一个本我。   这就是他此次的身份。   水镜悬浮在他的眼前,所见却只不过是黑白色的扭曲线条。而只有在这座宅邸的时候,一切才有了颜色——这是物怪盘踞之地,强烈的妖气,甚至令被封印在退魔剑中的金,都感受到了艳丽的色彩。   没有办法啊,没有识破妖物的理,药郎绝对不会放自己出去的,所以即便墨澜轻易看出了死敌修一的身份,也无法可施。   “错了。”少年微笑着摇头,踩着木屐的脚轻轻向前移了一步,所到之处,地上衡量妖怪所在天平也随着倾斜,发出清脆的铃声,但鬼魂却退去了,好像并不忍心让瘴气污染少年的袍服。   药郎仍然站在原地,默默思量着。画着红色眼妆的双目波光流转,落在少年身上,深思。   半晌,微敛目光,嘴唇开合,无声地对退魔剑说着什么。   [你以为,这里的物怪,只有一人而已吗?]金随意地站在一片漆黑的空间里,手指触上水镜,透过退魔剑的“眼睛”直视药郎,[再仔细想想啊,这里,有什么是很奇怪的呢?]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沉香味道,完全驱散了幽魂的腐臭味,闻起来,有些昏昏欲睡的错觉。   “真,好玩呢。”笑意没达到那少年的眼底,但语气又确实是这样玩味。   浅蓝色毛皮的小狗在脚边玩耍嗅闻,但再次抬头的时候,却成了海商的脸。流淌着悔恨的泪水,无数小狗的身影在房间内奔过。   迷雾渐渐在少年身边聚拢,一时间好像听到了狸猫的哀鸣,又好像是蛇的嘶声,药郎紧蹙的眉头一动。这样的响动,只有传说中的鵺,才可能发出。   传说中有着猴脸、狸猫身体、虎爪、蛇尾,一个姿态不管从那个角度看都有不同面貌的怪物,实则为不同人所见其形态亦不同。黑衣的男子见行迹被识破,干脆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了药郎面前。   “哥哥,你——”为什么要来送死?修一从未想过把自己的哥哥牵扯进这场算计。杀人从不会心软,却独独把脆弱的,可以算作是软肋的少年放在身边。   哪怕只是虚假的诱惑,也足以让他心动。兄长,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回忆前世,修一略有些迷茫,好像记不太清楚了,第一世的大哥的长相,甚至是父母的音容笑貌,都记不清楚了。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到底哪边才更值得留恋?   “鵺,为了加强自己力量而设的幻境,东大寺作为傀儡,帮助杀人……”   药郎说出这样的,他自认为正确的理,却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不是这样吗?他略带茫然地看着少年和男子,甚至连实尊寺惟势渐渐用淤泥构成的手臂搭上他的脖子,都没有反抗。   “哥哥,你走吧。”沉香的气味浓郁了起来,少年眼角的斜红愈发浓重惑人,修一把少年清亮的声线,演绎得低沉婉转,“我不需要你啦,所以你走吧。”   鵺只是默默地摇摇头,揽住少年的手臂更加收紧。他从未觉得惑人的沉香味道会是这样烦躁。他所在意的,或许一开始只是名为栏奈待的物怪,但百年来,谁能说,作为“修一”的少年,没有走进他的心里。   弟弟,这是他唯一的牵挂,竟然渐渐地,成了他的“理”,存在的唯一理由。   修一没有再说话。一切都是徒劳的,沉香渐渐低落下去,撤出了这个舞台。   慢慢地,走到药郎面前,止住实尊寺惟势想要阻拦药郎的手。修一轻笑道:“其实,不需要形、真、理,你的退魔剑,也是可以出鞘的吧?”   “!”看着药郎终于露出一丝动摇的眼神,修剪整齐的浅粉色指甲在他胸前倒扣的镜子上划过,修一凑到药郎耳边,恶意地低声呢喃,“你说呢,金?”   墨澜。   水镜碎了,漆黑的空间整个都开始动荡起来,墨澜几乎站立不稳,但下一刻,金色的纹路就爬满了全身——久违的,自由的感觉。   修一微笑着,看着杀死过自己,也被自己陷害过的人,眨眨眼,语调无辜到了极致:“好久不见呀。”除了墨澜,没人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双手带上了暗红色的火炎,一步步向前走去。明明是瘦弱的身躯,此时却带着无上气势:“那么,就再次死在这里吧,作为老友碰面的贺礼?”   退魔剑已经出鞘,并不是刀刃的模样,而更像是光一样,刺目的武器。   金色的符纸将少年团团围困在内,手上暗红色的炎凝聚成了双刃匕首左支右挡。修一很喜欢克莱门汀的战法,因此还是选择了匕首作为武器。   暗红与金色相抵,看起来势均力敌,但是总归是敌不过的,他很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即就感受到了撕心裂肺的疼痛。   沉香,不被火灼烧的话,就怎么样也发挥不出该有的香气。   玉匣被打碎了,墨黑色的沉香也断裂开来。清冽无形的香味激荡开去,黑白色的所有都被染上的该有的淡雅色彩。院落中,终于被释放的亡魂,在欢乐地奔跑着,感叹这香的名贵奢靡。   鵺耳边响起带着笑意的声音:“哥哥的理,就是要替修一活下去啊。”   真是任性,他所在意的少年,就这样强硬地篡改了他的理。   从始至终,就站在那里,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抱起地上浅蓝色皮毛的小狗,轻轻叹了口气。一切欢愉的气氛就都这样消散了,无论是奔跑着,追逐香的人,还是华贵的府邸,都化为乌有。   这才是真实的世界,破败的院门中,石碑林立。   那个墨色和服的,总是坚持着为每一个死去的亡魂立下墓碑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修一站在毫无光彩的意识空间里,却迟迟不语。   他最后还是退让了,不是吗?所谓的原则,在自己的生命面前,就是这样苍白无力。他不是以杀人为乐,但却也无法不顺应这一切。微微垂头,看着一丝一毫血腥也未染上,却肮脏至极的双手。   这种引诱的能力,好像埋伏在他的血脉里,蛰伏许久。身为沉香栏奈待时,那种魅惑人心的能力,到底是角色使然,还是天生就学会了的?   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力量成了驱使他做出选择的最重要原因,生命成了行为的准则?   轻轻摇了摇头,他不再去想这一切。闭上眼睛的时候,总会浮现出来的满院石碑,也被深深埋藏在了心底。空闲的时候,要做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才不至于被这样的矛盾逼疯啊。   [系统,进入下一个世界吧。]   盐酸与失控   [世界坐标定位完毕,已成功进入寄生兽世界。]   “请你离开学校,不要杀人,求求你——”裕子倒退着,撞上桌子,跌坐在地。   修一没有说话,或者说刚刚融合进这个身体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控制这个组合奇怪的细胞体。所以一瞬间的松懈造成的结果就是,原本清秀的脸,裂成了尾端带着利刃的狰狞肉块,在空中挥舞。   终于在原主可怜的一丁点的记忆力找到了该如何开口,修一正要张口解释,但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就被一个玻璃瓶子砸了个满头满脸。   女生翻窗而出,但修一根本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她,别说追杀了。   疼,感觉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神经抽搐着,反反复复地向大脑传送“疼痛”的信号。   修一喘息着,已经用尽了全力,却还是不能呼吸到足够的空气一样。要烧起来了,这样的恐慌感,借由每一个细胞在体内游走。血液从伤口里流出,是死者的血液一样的暗色,根本就不能相信这样的会是个人类。   的确不是个人类。尽管这样的折磨从未间断,修一的神智却意外地清醒。他知道周围被标识为“食物”与“敌人”的,都是人类。他们在惊叫,在奔逃,但却只能给修一本就混乱无比的大脑徒增困扰。   盐酸所触碰到的肌理被割开,以至于根本无法□□控。身体的战斗本能在主导着一切,而一切都在不断地被腐蚀,崩坏,变为焦黑色,却因为本身极强的复原能力重新生长。   不行啊,刚才贸然改变了形态,连体内都沾染上盐酸了——修一,现在的岛田秀雄,根本就没有时间理会系统提供的信息。   这样的剧痛下面,修一还能清醒地思考,还要多亏了这几个世界中,越来越强大的自控能力。他计算着,到底怎样,才能避开所有人。   还远远不到杀人的地步,他警告自己,还远远不到像上个世界那样,必须要杀人的地步。   能感觉到,全身,好像也只剩下战斗的本能可以驱使了,他扶着墙壁走出,没有收敛暴露的寄生兽的头部,努力传达出这样的信息:就这么快点逃跑吧,不要靠近,因为已经忍不住了。   原先在美术教室的学生已经四散逃开,走廊上空空荡荡,学生惊慌的呼喊声产生了回音,楼梯上满满都是逃逸的人。操场上,一个个班级渐渐汇聚起来,唯一没能逃出来的,最碍事的,就是里美,泉新一恋慕的女生的班级。   修一踉跄地走着,脚下全是自己的血迹,头部完全无法恢复到人类形态。寄生兽敏锐的听力告诉他,警车已经到了。这样,强行突破逃走,肯定就是不可行的了啊。   又转过一个拐角,不能走楼梯的话,他记得,还有一部工人用的通道之类,应该没有人会往那里走吧?   “喂,你带着什么头套?”明明已经吓得发颤,可总有那么些人,不愿意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事实,非要为了所谓的面子而逞强。   在修一能反应过来之前,带着利刃的触手就飞射出去,将那男老师狠狠击飞。他所能做的,只有在最后时刻,偏转刀刃,不至于当场杀死那人。   血液撒在地板上,格外刺目,却也勾起了修一体内的食欲。与身为喰种时一样的感受,却更偏向于懵懂的本能——天生,就合该要这么做的。   他想吃。   但是最后,他只是跌跌撞撞地回身,向楼梯跑去。到顶楼去,那里不会有人,把自己锁起来,到没有人能发现的地方去,直到能重新控制自己为止。   阴暗的储物间,根本抑制不住发狂的寄生兽,但一切的攻击,都被黑色的触手挡下。青年苍白的手中握着教本,但脚边黑色的触手,却好像是在和自己恐怖的头部角力。   细碎的触手的碎片掉落到地上,被利刃切割得无法复原。直到这时,修一才能松口气,分出一丝意识,和系统交谈起来。   [所处世界:寄生兽。宿主身份:寄生兽岛田秀雄。剧情时间点:岛田秀雄暴露,准备屠杀。]   [主线任务:存活至田宫良子死亡,奖励无,失败惩罚:抹杀。]   [延时支线任务:亲手刺杀市长,奖励:一支未知的毛笔,失败惩罚:无。]   支线任务的完成,会在主线任务之后。如果没有市长的寄生兽集团,田宫良子恐怕不会这样轻易死去。所以这就是“延时”的意思?   储藏室的门,在这时,却被打开了。修一及时在那一瞬间遣退魔物,转过身去背对着来人。这是个人类,凭着刚才的惊鸿一瞥,修一就决定,即便手指已经狠狠掐入掌心,他也不能杀掉村野里美。   修一站在阴影中,摩挲着手中的教本,考虑是否要暴露这张底牌,唤来魔物束缚住自己。他明白,万一真的克制不住,杀掉村野里美的后果,无论是泉新一死亡还是暴走,都不是自己扛得起的:“快逃。”   阴影遮蔽下,村野里美没有看清修一的脸,只当做他是四散奔逃的同学,不退反而前进一步:“同学,我——”颤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闪着寒光的,扭曲的刀刃横在她面前。   略有些无语地看着被吓晕的里美,这样,就省事了。   修一脑内的探测警铃大作。这不是系统的提示,而是寄生兽天生对于同类的感应。有一个奇怪的同伴,在接近。   根本无需细想,修一就明白这是泉新一在靠近。   他默默翻手收回了教本,既然有人来牵制自己,那么就没有必要再用教本限制自己的杀戮欲望了。   下一刻,两柄利刃交击在一起,长形的肉条互相交缠,分分合合,动作戴上了残影,甚至不能用肉眼捕捉。修一用勉强在变形的头部上长出的眼睛望向门外,嘶哑地明知故问:“泉,新一?”   青年的肤色已经近似死人的苍白,且校服在刚才的奔跑中也有些凌乱,还沾着挡路的老师的鲜血。恶鬼一样的头部,让他看起来分外可怖。   一个女生倒在他脚边,还活着。泉新一上前一步,却惊异地看到修一一脚把女生的身体踢到他身边。   戒备着弯下腰,翻过女生的身体,熟悉的脸映入眼帘,泉新一的呼吸一瞬间有些紊乱,将女孩揽进怀里。   是里美。   周围是肉片状的碎块,不知道属于谁,新一只是匆匆扫过,就不忍再去注视。心里却还在胡思乱想着。这是其他的同学吗?那里美为什么没有被杀害——   右一声声地警告着,已经经不起一点耽搁了,甚至不能再拖延一会儿,岛田的意识更加分散,气息也微弱得可怕,随时都会失控抱起。   虽然惊讶不解,但泉新一还是听从右的指示,扬起变形的右手,严阵以待。不知道为什么岛田秀雄会选择向空无一人的天台奔跑,或许是为了躲避警察,但他绝不能让里美,与其他同学遇害。   实在是控制不住了,这种活物就在眼前晃荡的感觉,于是干脆地发动了攻击。疼痛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修一已经能掌握身体,做些简单的动作。   比如,武技。   泉新一越打越心惊,名为“右”的寄生兽发出了无数次警告。他们两个根本没想到,岛田秀雄竟然会如此精于战斗。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地避开自己的攻击,又借机给自己留下几道伤痕。   根本就不像是失去了理智的寄生兽,而且这种一击必杀的诡异手法,到底是哪里学来的?   修一控制得很辛苦,既不能就这么杀掉主角,又不能在这里被他洞穿心脏。过人的计算能力,就像预知一般,代价沉重,飞速消耗着他的体力,渐渐露出颓势。   直到,他感觉,又有一名寄生兽,或者说,是几名寄生兽,在向这里快速移动。   怎么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应该有其他的寄生兽出现在这个时间点,除非有谁作为选手改变了剧情!他脑子里浮现出墨澜的影子,随后狠狠摇头,这几个世界总是能遇到这个幸运EX,是不是太巧合了一点?   组合在一起的寄生兽,不可被忽视的强大,修一判断出来者的身份,应当是广川集团最强大的战斗力——三木。犹豫半晌,却又放弃了鉴定。   或许,是别的什么人被顶替了,然后向三木下的命令呢?如果不成功辨别,这个世界的鉴定身份的机会就会失去,然后陷入被动。   右显然也感受到了修一的犹豫,以及寄生兽的靠近,于是趁机加紧攻势,理智的判断告诉他,泉新一必须尽快撤退。来的寄生兽,在他眼中,一定是岛田秀雄的同伙。   但是来不及了,来者根本没有走楼梯,而是几乎是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靠近着。   两人的僵持中,高大的身影踹开了储藏室的门。   是敌是友?   濒死与脱困   对方左手化为利刃,寒光闪过,直直略过泉新一和他怀里的村野里美,第一目标就是身为岛田秀雄的修一。   好快的速度!修一瞳孔骤缩,身处角落避无可避,只能操纵着重伤未愈的寄生兽肉体迎了上去。他的武器,在与对方利刃一触之下,竟然直接断裂。   切入肌肉,带来的又是疼痛,修一踉跄了几步,右手勉强挥出匕首,挡下了对方直冲心脏的一击。这样,难道会死在这里?不留丝毫情面的打法,连使用教本都来不及了吧。   真后悔刚才没有把那只魔物留下来,哪怕挡一挡也好。   这个身体,完全无法精细控制,甚至也没办法发挥出万分之一的灵活机动。作为一名刺客,这是大忌。   懊恼间,修一好像踩到了什么,脚下不稳,甚至都没法保持平衡,后仰着倒了下去。寄生兽再怎么强大,肉体终归也只是人类的水准,完全无法与对方以几个寄生兽组成的体魄相抵抗。   狠狠磕在桌角,腰部传来一阵疼痛,修一的动作一顿,刀刃已经近在眼前。往侧边尽力一滚,好像是打碎了什么玻璃制的瓶罐,强化后的肉体,也终归不能抵挡尖利的碎片。   伤上加伤,修一现在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带出剧烈的疼痛。更糟糕的是,食欲,没有办法控制了。   原本他初来乍到,对身体的控制落于下乘,完全是靠着强横的精神力在硬撑,现在只是稍稍分心,理智就再也压不过欲望。   这里有食物的味道,吃掉她,我就能复原,只要一点血肉就好,我就能复原——这是彻彻底底的,对大脑的欺骗。但是此时此刻,“岛田秀雄”的身体,确实是这么渴望着。   修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刃,袭向村野里美。内心可能比旁边的两人还要惊恐些,动作也有一瞬间的停滞,不是很强的吗,那就给我挡下来啊,右!   注定要失望。   泉新一全身心戒备的,都是新闯入者,对于被压着打,还身受重伤的修一疏于防备。直到雪亮的致命武器到了面门,再次昏昏欲睡的右都没能反应过来。前有岛田秀雄,后有实力更加强横的寄生兽,他退无可退。   但是刀尖在里美面前一寸顿住了,颤抖着,但确实是顿住了。然后迅速地萎缩,干瘪,掉在地上。   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修一微微弯下腰,顾不上人类身体上,比起头部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痛感。手里的匕首还滴着血,刺在大腿上。一部分寄生兽的躯体断开的痛苦,让他浑身像脱水的鱼一般不停抽搐着。   他想要用自残的方式令自己清醒过来,但是三木显然更加狠绝,他切掉了修一试图攻击里美的那部分躯体。离开主体的寄生兽,没有自主生存的能力,因此只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掉落在地。   意识到身处战场的危险,也确实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孩陷入危险,新一抱着里美,从窗户一跃而下,随即几个起落,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三木没有立即发动攻击,而是表情奇怪地看着修一腿上的匕首,在疑惑他这么做的用意。   完全没有精力去理会主角的一举一动,甚至还因为那个人类女孩的离开而松了口气的修一,想要拔出腿上的匕首,但没能做到。   头脑在他意识到之前就运转起来,意识清醒沉静得可怕。   比起攻击心脏的绝妙机会,先去救了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人类女孩,只有一个人会那么做,作为寄生兽来说。修一眼前阵阵发黑,但还是用掉最后的力气,向着系统要求道:“请给我,轻薄的假面。”   他知道面前的是谁了。   而同样的,震惊地看着修一凭空取出道具的墨澜,几乎是同时使用了身份鉴定系统。   [恭喜宿主,发现选手……]   “No.17修一,真是冤家路窄。”面具迅速发挥了作用,寄生兽狰狞的头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面容普通的少年,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翻着血肉的伤痕。修一忍过一波疼痛,开口自报家门。   “你?”墨澜显然没有忘记这个次次狭路相逢的对手。在他眼里,杀人不眨眼的罪犯,还有信口雌黄的欺诈者最为可恨,可惜修一两项都占全了。   狠狠击出一拳,把毫无反抗之力的修一按在地上,右手的利刃已经抵在他的心脏上:“这次,还跑得掉?”   前几次的狭路相逢,都没能将修一的灵魂抹杀掉,甚至放他去其他子世界搅了个天昏地暗。这一次,就不一样了。   墨澜已经得到了系统明确回复,第一次斩杀修一的逃脱,应当是由于对方的系统对他使用了什么优惠,可能是前几个新手世界的优惠。只是新人,就有这样深沉的心机算法,还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完成了支线任务,不简单。   杀人,欺骗,都是重罪。没有办法将对方限制在牢狱里,那么就只有斩草除根。墨澜是善良,但也明白牺牲少数人的道理。这种会虐杀孩子的人渣,根本没有必要活在这世上。   但是他为什么要自残?作为克莱门汀的时候,又为什么要直到自己到来,才取下他的任务物品?墨澜觉得他看不透这个人。   “咳咳……”轻薄的假面,是将外貌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但受到的伤害可一丝都不会减少。后腰处的血迹已经染红了大半件校服,腿上自己亲手刺入的匕首随着这个动作挪动了几分。   好疼,修一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睁眼死死盯着墨澜,再怎么样,也要把杀掉自己的凶手记在心里,即使转世又如何?总有一天,让他血债血偿。   微微一愣,低头,看见了插在对方大腿上的匕首。这不是自己的武器,难道是对方的?这把匕首,他认识。瑰丽的暗紫色流光在不似金属的双刃匕首中流转,妖异,且危险。   这是库因克,尾赫·蝎,所制成的五十六把匕首中的一把。他也去过东京喰种的世界?墨澜眼里带上几分审视,或许去的时间点和自己不一样,所以没遇到他作恶。   这么说来,Overlord世界里能刺穿精钢制成铠甲的,就是这把匕首?自己在前往那个世界以前,也是在东京喰种的世界里的。上个世界,上上个世界,难道这不是巧合?   墨澜惊疑的同时,修一的头脑也在尽力搜索。   太奇怪了,每一个世界,他们都在遇见。Fate Zero,东京喰种,Overlord,怪化猫——他不知道对方经历的这些世界之间间隔了多久,但是看墨澜的反应,至少顺序,是与自己一样的。   对立的阵营,差距极大的武力值,这真的只是巧合而已吗?修一不相信命运。一见面就喊打喊杀,正义感过剩的人,最初也是救过自己的。这么想着,修一好像没有方才那么恨,但又切切实实,无法就这样去死。   “你……”   “你……”   墨澜想要在杀死对方之前问个清楚,修一则是想尽量拖延时间,得到转机。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嘴,室内一片死寂。这种让人尴尬的默契,却给修一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讽刺。   或许是因为新获得的[沉香]称号,墨澜对修一的观感在潜移默化着改变。他不知道称号还能有这样左右人心的效果,只以为是自己的想法,也就毫无防备。毕竟他自己,从来拿到的,都是增强力量的增幅型称号。   “同学!”忽然,储藏室的门被大力打开,不断颤抖着的老师出现在了门口,看在此时的修一眼中,无异于天使,“你,你放开他!”   修一抑制住本能的行为,导致全校师生对于怪物的认知,还停留在“头部异化”上。对于它到底有多可怕,又多么嗜杀毫无概念。故而,这名老师才会在听到动静之后抄起铁棍冲过来,试图解救“受困的无辜同学”。   “哈。”修一讥讽地勾起嘴角,“墨……澜。”他已经快支撑不住了,本来垂下的右手死死握住了胸口的刀刃,血液落在衬衣上,十指连心的疼痛也更加明显,但是没有动摇。   这次,杀不掉他了。墨澜没有在其他人面前虐杀同类的爱好,故而当铁棍破空袭来的时候,只是回手轻轻架住,随后打碎玻璃,破窗而出。   修一脸上只剩下伪装的深深惊恐还有痛苦,眼眶始终是干涩的,可能是因为寄生兽并没有泪水这种东西吧。充满惧怕的双眼盯着老师,然后一点点阖上。   好累啊,失血也太多了——一片黑暗。   耳边,是渐渐变得遥远的,担忧的呼唤声,救护车的呼啸声。   狭路与年龄   鼻腔里是很难闻的味道,浑身都像是浸满了水,灌满了铅。一动都不想动,连抬一下指尖都会耗尽全部体力吧?   那就不要动好了,这么睡着真好,不需要思考任何东西,不需要完成任务。   完成,任务?   床上青年插满了输液针管的手微微颤动了几下,重归平静。   [如果他不醒来的话,整个计划就失败了,大人。]机械的女声好像是在对谁说话,没有感情的声音多了些恭谨顺从。   [哈,如果这样都醒不过来,也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存在了!做好你的事,不要多嘴,妍鬼。]   妍鬼,是谁?   皱了皱眉,显得很难受,睫毛在不停地颤动着,身上的仪器也配合着开始鸣叫。护士听到动静,匆匆走进病房。   修一睁开眼的时候,就被白光刺激得差点流出生理性泪水。然而寄生兽是没有这种应激反应的,他无所谓地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向床边。   然而因为昏迷而暂时休眠的大脑再开始正常运转之际,他不由得脸色大变,不顾浑身上下的疼痛,单手撑着床板,就要起身。糟糕,如果被医院检查出真实身份,那岂不是——   “你没事吧?”年轻的护士脸上是伪装不出的担忧,眼里也没有恐惧。   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没有手铐,来看护的看起来也是普通人,那就是说还没有发现吧。但脸上的惊惧并没有褪下,苍白的手抓紧了床铺,连牵动到后腰的伤口也不那么在意。   他浑身一僵。右手没有知觉,就算他想要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握住刀刃时候那种钻心的疼痛好像幻觉一样在右手萦绕不去,但是,确实无法再移动一分。   定了定心神,自我安慰,以寄生兽的恢复能力,这点小伤实在是没有关系的。修一抬头迎上护士盛满怜悯的目光,抿了抿唇。称号[沉香],对非剧情人物好感度+20%。   开口,声音沙哑微弱,恰好达到了修一想要的效果:“我,在哪里?怪物……”   “你安全了,你安全了。”护士看着眼前虚弱的青年,心里不由为他感到惋惜,多好的人啊,以后脸毁了,右手也算是废掉了,肯定很难承受吧?于是更加轻声细语地出言安慰,“怪物不在这里,也伤不到你的。”   可惜,她不知道自己就是怪物。   修一装作被稍稍安抚了的样子,想要躺回床上。可是完全错估了自己右手失去力道之后的平衡能力,猛地跌回床上,后腰玻璃割出伤口一阵生疼,轻声抽气。   护士已经看不下去了,急忙上前为他换好输液袋,又安顿好一切,这才在修一想要好好休息的暗示下离开了房间。   [系统,隐匿气息的能力是随时都可以用吗?]   [只要玩家不处于任何人物的直线视野范围内,可以随时发动。]   那么,逃离医院就要提上日程了。艰难地直起身子,要保证腰部伤口不裂开,又得够到左手的针,真是个技术活。修一挣扎片刻,最后还是一身虚汗地放弃了尝试。   根本就没法像主角右手的寄生兽那样将细胞输送到伤口加速恢复,或许是本体受创也格外严重的缘故。修一将目光转向右手,还是一点都动不了。叹了口气。   右手虽然裹着绷带,也受到了很好的处理,但看得出来医生并没放太多精力在已经废掉的手上,只是简单地用薄绷带捆着。可能是当时被墨澜的刀刃割断了肌腱之类的吧,修一并不懂医学,但也明白自己的手怕是真的废了。   独臂的刺客,还有这样一个实力强劲外挂无数的死敌在旁边虎视眈眈,想到这里,修一就觉得,自己死定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从这里出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没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或许是因为脸上那道伤口实在骇人,没想到寄生兽身上。警察也没有一一排查,但轻薄的假面能迷人眼,却不能糊弄扫描仪器。   出去,然后躲藏起来,伺机完成支线任务,脱离世界。不要随便去掺合剧情,就会相对更加安全。   做好决定,修一倒不是没想过利用寄生兽的变形能力弄掉针管,只是病房里安有监控,无论是教本还是寄生能力都不能轻易使用。   躺回床上,努力忽略掉胃部传来的空虚灼烧感,医院的营养餐对于寄生生物来说,营养一点都不足够。反而是吸收了一点能量,让他更饿了。送餐的那位小姐味道一定不错,努力忽略掉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修一陷入了浅眠。   也好在身体太过虚弱,连战斗状态都很难进入,别说杀人。这一点,还得好·好·谢·谢那位墨澜桑。修一在梦里不知把墨澜大卸八块了几次,总之咬牙切齿地,还算舒心。   一觉醒来,已经天色微暗。   修一看着床边放着的便当盒子,明白护士已经来过,看他还在休息就没有打扰。他苦笑了一下,毫不留情地抬起左手狠狠一扯。不同于正常的拔针,本来就埋在血管中的针管撕开皮肤,带出暗沉色的鲜血,显得整只手都狰狞可怖。   好疼啊。修一此时宁可被扎针的是无知觉的右手,至少不用忍受这样的折磨。打翻了床边医用推车上的酒精瓶子,将左手背浸泡在酒精里,感受着灼烧感,消毒。   随手抓起一旁绷带卷,用嘴咬着,分外艰难地绕了左手几圈,算是处理完毕。踉跄地扶着床沿站起来。左腿这时也渐渐开始抽痛。早知道会这样,当时又为什么要刺自己一刀?   拉开病房门。此时的医院不同于白天,有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偶尔有病人家属或者是还未下班的护士来来去去,也是行色匆匆。如果不是轻薄的假面一段时间只能应用一次,寄生兽又太过虚弱,完全不能变形,现在怎么会这样惹人注目?   脸上贴着纱布,刚好挡住斜贯整张脸的巨大伤口,修一扯扯身上的病号服,甚是懊恼。随意叫住一名护士,问道:“不好意思,请问洗手间在哪个位置?”   婉拒了护士陪同的好心建议,修一几乎是冲进了洗手间,打开洗手池边并不算大的通风窗,往下张望。   约莫五六层楼,并不算太高。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绝对不会安装摄像头的地方,修一也没有其他选择。瞅准楼下不经常有人路过,就一跃而下,一个空翻落地。   踉跄了一下,完全失去平衡,差点跌坐在地。左腿和后腰的伤口好像是又迸开了,随手一摸,左手崭新的绷带上就染上了血液,鲜红分外刺眼。   修一叹口气,慢慢地走上街道,专挑无人的阴暗小巷,可没走多久,就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气息正在靠近。倒霉!怎么会是他?难道他就在医院守了一整天,这么想杀掉自己,什么仇什么怨?   来者的气息,修一怎么也不会弄错。几个寄生兽组合,却一体地行动,不是墨澜,还能有谁?   真是狼狈。   墨澜看见浑身是血,穿着条纹病服,难掩面色苍白的青年,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好像对方的情况都不怎么好嘛。本来想要攻击的利刃,现在却怎么也没法挥出去了。   他天生就做不出攻击弱者这种事情。   “追杀了我这么多个世界,还不满足?”修一极高的智商情商,在这人面前,好像总是没什么用。此时也是如此,被夜风吹得浑身冰凉,伤口要逼疯人一样的痛,口气自然也不怎么好。   “你——”墨澜就要再将那套杀人偿命的理论搬出来,就被修一截住话头。   扶着巷子粗糙的砖墙,慢慢将全身都靠在墙上,右手垂在身侧,根本就无法使力:“我杀了人,就要偿命。”随即话锋一转,想要讥讽地挑起嘴角,却差点牵动到脸上的伤口,只得作罢。   “难道你是警察吗?见到坏人就抓,喊打喊杀的,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我就是杀人了又怎么样,你难道没有?!”   “你敢说你自己手上就很干净?火影那里,鬼鲛被杀掉的时候,你以为没人会伤心吗?”   墨澜看着修一难得地撕破面具,扬声怒骂,心里却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小愧疚。他见得多了,犯人被抓捕的时候,有平静以对的,有抵死反抗的,也有这样不顾一切愤怒咒骂的。   但是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他思绪渐渐飘远,对方说的一点也没错,自己从没高尚到哪里去,以杀止杀,本来就是最为不齿的方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习以为常了?   “你多大?”修一忽然听到这句平静的问话,有些哽住,再也骂不下去了,眨眨眼,看向忽然出声的墨澜,摸不着头脑。   “在原先的世界,你几岁了?”墨澜看修一好像有些不明就里,呆呆的,不同于那种算计的表情,莫名想要笑出声,于是解释了一遍。   “十八岁。”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回答。原来,也该是高三的年纪了,可惜飞来横祸,然后被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绑定——   还是个孩子。   “你跟我回去吧。”此时,墨澜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了。   救治与任性   夭寿,光天化日之下拐卖良家少男啦。   亦步亦趋地跟在墨澜身后,扶着墙,挪动得很是缓慢。但再怎么艰难,还是得跟上。修一明白自己并没有拒绝的余地,虽然语气平和,但对方的态度摆明了就是跟他走,要么就死。   可是好痛。无论是后腰裂开的伤口,还是左腿又开始渗血的穿刺伤,都不足以支撑他走这么长一段路了。身上像压着一块石板,又沉又冷。   所以根本就不是真心放过他什么的,看着他强忍痛苦跟上去很有意思吗?然后再找个借口,比如“累赘”,随手弄死——修一脑海里阴暗的想法一个接一个,针对前面大步走着的人的恶意更是源源不断。   完全没办法放弃,因为这样可笑的理由就死掉,自己都会把自己嘲笑得抬不起头来喔。修一试图用胡思乱想的方式更加清醒些,但是完全没有效果。   勉强松开扶住墙壁的手,呼唤系统,想要拿出教本来,不能攻击,至少能叫来个扶自己的东西,也是好的吧。   “你在做什么?”成年男子的阴影就在眼前,修一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教本向身后藏去。   但是怎么可能藏得住?墨澜眼神一暗,狠狠伸手拍在了修一左手背上,教本应声落地。如果不是念在他年纪还小,这样奸诈的,被放过还不知足,想要偷袭的人,早就该杀。   好痛!左手的撕裂伤让修一头脑有一段空白,完全忘记了灵魂绑定道具“不可丢失”的特性,想要伸手去捡,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连勉强行走都做不到,何况是弯腰拾东西?   闷哼一声,再也没办法维持哪怕是表面的坚强,修一就这样,带着满身血腥,倒在了墨澜怀里。   怎么回事?墨澜头脑有些发懵,寄生兽的身体不至于那么弱吧?小伤难道不能复原?习惯了组合寄生兽的身体,而且把他们当做一个整体在使用的墨澜,已经忘记了哪怕是被寄生兽占据了大脑,人类躯体的伤口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复原。   他撩起修一宽大的病服上衣,原本以为伤口即使严重也绝不会到这种程度。缝合线在刚才跳楼以及一系列剧烈动作中早已经断裂得不成样子,血液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左边的裤管已经完全被血浸透了,即使不去看,墨澜也能想到修一自己捅的那一刀有多不留情。   再回忆起修一自始至终从未挪动过半分的右手,墨澜低咒一声,干脆把人用大衣一裹,打横抱起,往巷子外面走去。送医院肯定不可能了,万一被发现寄生兽的身份,只能坐以待毙。   明明不算矮的身体,怎么一点重量都没有?   随便拦下一辆计程车,在司机战战兢兢的眼神里,报出新租的房子的地址。   墨澜一早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广川集团,不再受制于市长。而他强横的实力也让认为他只是“中立”和“厌倦”了的市长,不至于派出本就不足的人手来通缉。   总算到了目的地,是栋不算昂贵的公寓楼。   满车都是修一身上的血腥味,甩下一张大钞,根本就没等找钱,就道一句“抱歉”,跳下了车。司机巴不得这一看就是混黑道的大爷早点离开,一踩油门,溜得无影无踪。   根本等不及电梯的速度,墨澜看楼道里无人,直接抱着修一发挥了他非人的速度。用尽全力,顶楼的套间,十五层楼梯,十秒不到,就被踩在脚下。   一手扶住修一,另一手拿着钥匙开门。他可不想再粗暴地踹门进屋,虽然这事以前追查犯人时实在没少干,但毕竟是自己的新家。   把人安置在浴缸里,拿来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掉早已干涸的血迹。身体确实是瘦弱得可怕。岛田秀雄估计是从来没怎么尝试过人类的营养均衡,在学校卧底又克制了许久没吃人肉,已经处于虚弱濒临失控状态。   如果不是修一刚好在节骨眼上穿过来,岛田秀雄一定把见面的所有人都杀掉,到底与一心护着村野里美的泉新一孰强孰弱,还是未定之局。   墨澜忍不住倒抽口气。只有在擦掉血迹之后,才能看出后腰的伤口到底有多可怕,玻璃划出来的伤口根本不止一道,纵横交错,深可见骨。本来的缝合线现在只能起到摩擦伤口徒增痛苦的作用。   他只能用酒精消毒,尽量避免创口碰水感染。   直到墨澜把毛巾敷在修一脸上,他还是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时,墨澜才确定,对方的昏迷真的是太虚弱了,失血过多的缘故。   寄生兽对于被他人触碰寄生部位,一向是最警觉的。但是现在,哪怕他一不小心在揭开纱布时将毛巾一角落在修一脸部伤口上,修一也只是轻轻闷哼,并没要睁眼的表现。   翻箱倒柜找出备用的伤药,替修一抹上,又绑好新绷带。墨澜把修一安置在床上,自己则靠着椅背开始打盹。比起战斗,果然还是这种细致活最累人。   不知不觉间忽略了屋子里另一个并不安稳的呼吸声,墨澜放下戒心,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一直睡到了第二天,阳光从窗户缝隙中照进来为止。   修一勉强从床上抬起头,一眼就看见趴在写字桌前,睡得天昏地暗的男人。是被处理过的缘故,他觉得自己浑身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于是开口呼唤:“喂——墨澜。”   整整一天没碰过水的嘴唇有些干裂,喉咙也像烧起来一样,发出来的声音小的可怜。墨澜毫无反应。   不应该,如果不是陷入休眠状态,不会听不到外界的动静,修一很明白寄生兽从不会卸下警戒,所以略微有些吃惊,又暗喜。那么是不是说,墨澜其实是在休眠?   匕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手中,如果现在能杀掉他的话,就算是永绝后患。   但还是下不了手。手上还带着药膏清凉的感觉,能感觉到浑身上下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如果转身就能把救了自己的人弄死的话,还算是人吗?修一叹口气,收回匕首。   但是不敢去承认,心底有什么东西在阻挡自己出手。修一强迫自己转开注意力,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总感觉,会有什么不应该触碰的东西被发现。   昨天晕过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   “咳咳——墨澜,”修一刚开口,就忍不住,因为干哑的喉咙清咳起来,“墨澜!”   嘶哑的声音难听至极,但至少达到了普通人说话的音量。墨澜终于从书桌上伸个懒腰,爬起来,懒洋洋地说:“怎么了?”应答的自然程度让两人具是一愣。   好像,和这个人也不能算太熟的样子?修一呆呆地坐在床上,完全不明白这种语气从何而来。   墨澜也是微微顿了顿,但马上站起来,走出房间。在厨房拿了个玻璃杯子,一边接着温水,一边回忆刚才的情况。   他根本就没有睡得像修一以为的那么沉。早在修一做起来的时候,他就醒了。感谢寄生兽这种可以在任意一处长出眼睛来的神奇生物,他悄悄观察着修一的反应。   从拿出匕首,到纠结地收回,改为叫醒自己,一切都看在眼里——墨澜觉得,修一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丧心病狂。   至少不是个纯粹的恶人吧,想到对方为了克制失控的寄生兽而自刺一刀的举动,墨澜对他的恶感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了。   “谢谢。”修一接过温水,小小地抿了一口,露出个笑容。墨澜收回杯子,眼神纠结地盯着靠在床上的青年,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修一小心地打量着墨澜为难尴尬的表情,自觉生命有些保障。总不会辛辛苦苦把自己救活,然后又一刀杀掉吧?于是小声问道:“墨澜,你为什么总是追杀我?”   就怕又进入那种杀人者人恒杀之的神奇逻辑,于是赶紧补充:“嗯,我的意思是,每个世界都会来追杀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你虐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走剧情就这么重要吗?”墨澜脸色紧绷,怒火又开始燃烧起来。   “欸?”修一有些哭笑不得,感觉好像一张面相良善的脸总是很有用处,这些外貌协会的愚蠢人类!所以还是Overlord世界中那张带着大世界恶意的脸的后遗症么?   墨澜好像误解了修一的张口结舌,语气更加咄咄逼人,更是上前一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墨澜的不信任,修一有些莫名的不爽。明明只是陌生人,甚至可以算是仇人,但只是模棱两可的怀疑,就让修一内心有些不舒服。太反常了。   所以,他也违反了自己一向只为刷好感度和洗白的行为准则——   “就算是我杀的,又怎么样?”   把墨澜噎得说不出话来,修一憋屈了许久的心里畅快得很,于是再接再厉:“Fate Zero的世界,你是Lancer吧?我作为雨生龙之介,也杀得很开心哦。”   “你——”   午餐与处理   “所以呢,还是要谢谢您。”这句是真心的。   “记得未远川的时候救下的那个人吗?多亏了您,后来工房里的孩子,哭得都很开心呢。”开什么玩笑,修一我,可是要吐出来了。   墨澜看着床上笑得没心没肺的青年,表情很平静。风雨欲来。   “饿了就起来吃饭吧。”他最后放弃了大打出手的打算,只是淡淡地甩下一句话,走出房间。厨房里传来泄愤似的摔冰箱门声。   修一怔怔地坐了一会儿,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解释才是对目前情况最有利的做法,偏偏要火上浇油。掀开被子,套上床头柜上对他来说显得太过宽大的T恤,尝试单手套上牛仔裤,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腹诽着墨澜过于高大的身材,他只能就这样走了出去。反正T恤也快要遮到膝盖,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赤脚踩在瓷砖上,太过冰凉。   墨澜感觉到修一的靠近,放下手中的盘子,暗着脸色回过头,正要开口,却有些呆愣,话语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逆着光站立的青年,苍白的脸色也被暖色的阳光照亮了,米色的棉质T恤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美好得有些不太真实。双手上都缠着纯白色的绷带,好像一握就会折断。   而且赤脚难道不会着凉吗?刚想说出关心的话语,却突然住了嘴。   在想什么呢?墨澜甩甩头,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腥的手,顶着这副无害的外貌,内心已经染黑得无可救药了,所以根本就不值得关心。   冷冷开口:“什么事?”   “饿了。”修一弯弯眉眼,笑得十分无害,“有吃的吗?”需要修复身体,但修一又不可能为了补充营养真的去吃人,所以只能将就着吃点正常食物。   “没有人肉。”墨澜从微波炉里取出加热过的速冻食品,笑容里全是讥讽,“你也吃?”   修一听到人肉两个字,几欲作呕,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微笑,道:“吃啊。”就算再怎么讨厌墨澜这个人,为了不再如此虚弱,还得吸收足够的能量才行。   墨澜也没再说什么,端起两个盘子,从厨房里出去,重重地把东西放在餐桌上。听到人肉两字,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果然是冷心冷情的杀人犯,经历了这么多世界,“只是个孩子”?呵,自己还真够天真。   单手拿起一旁的筷子,跟了上去。修一本想把其中一双递给墨澜,手却被推开。   “不知道染了多少血的手拿过的东西,我可不敢用来吃饭。”墨澜冷笑道,自己复又去厨房取了餐具,完全忽略了尴尬地站在原地的修一。   耸耸肩,拉开椅子坐下,修一无意识地咬着筷子,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作为一个标准的右撇子,用左手夹菜总是那么不熟练。带伤的左手操纵起来微微颤抖,咬咬牙,看着食物,他伸出筷子,几次试图夹起,却都失败了。   墨澜沉默地在他对面坐下,好像把他当成了空气,对着他的挣扎视而不见,自顾自地开始吃饭。寄生兽没有味蕾,尝不出食物的味道,所以只是草草咀嚼,就吞下去。   不一会儿,桌上的东西就少了一半,而修一还在和怎么都不肯被夹起来的食物作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气鼓鼓地干脆放下筷子,盯着面前的食物神游天外,直到一双干净的,夹着一小块肉的筷子伸到他面前,修一才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他?   “快点吃吧。”墨澜叹口气,唾弃自己总是这么狠不下心,连对这种丧心病狂的杀人犯都能不合时宜地同情心泛滥。但是要他看着修一在这里纠结几个小时,他也做不到。   快点吃完,就能早点眼前清净。墨澜下定了决心,要把修一从这里弄走,恶劣的点子冒了出来。反正怎么对待这个杀人犯都不算过分吧。   毫不矫情,修一一口咬住筷子上的东西,眯起眼睛,一脸幸福。虽然没什么味道,但是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能量的现在,简单的肉食简直就比山珍海味还要诱人。   好像以前养过的猫。看着修一微微勾起的嘴角和凌乱的黑发,墨澜脑子里这个念头盘旋不去。好像顺顺毛就会很不错的样子,平时会耍些小性子——   打住,自己在想什么?墨澜机械地一下下抬手,把东西喂到修一嘴里,却止不住地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修一却稍稍有点脸红,不只是觉得这样有些丢脸,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任性而感到不好意思。是应该找个时间解释一下的,他一边吞下食物,一边想着毫不相干的事情。   一顿饭,就这么在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修一得到的能量完全不足以修复身体,但是脸上,也就是本体上的伤口却收缩到了只剩一条浅浅白痕的地步。   “那个,”修一小声开口,对墨澜道,“谢谢。”   “下午跟我出门。”墨澜回过神来,忽视了修一的道谢,冷冷地说。   “去哪里?”修一一愣,直觉有些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于是急忙问出了口。   “警局,”收拾着桌上的碗碟,墨澜嘴角勾起个讥讽的弧度,“你说,他们是不是特别缺一个寄生兽样本呢?”   如果是作为实验体,就不会死亡,至少能坚持到所谓主线任务完成的时候,然后是去是留,就随便他自己了。墨澜对他下不了手,但不代表就会这样放过他。   还能帮这个世界的人类早点意识到寄生兽的弱点,只是意思意思的一点小惩罚,或许还有些恶劣因子在里面,谁知道呢?   “你!”修一猛地站了起来,牵扯到左腿上的伤口,却没闲暇去注意。他开始深深觉得自己任性的选择是个错误,可是现在再懊悔一时冲动也没有意义,只能徒劳地说道,“我哪里惹到你了?”   “你杀人的时候,就没想到有这一天?”墨澜轻飘飘地甩下一句,径自去厨房洗碗。   想到了,当然想到了。修一永远不会忘记在火影世界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是如何强笑着,用面具遮掩恐惧和恶心,然后回到基地大吐特吐的。   也不会忘记,作为栏奈待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人类互相残杀后,是怎么默默拉着鵺的衣袖,整整三天心神不宁的。   所以早就想到了满身罪孽的自己会有这一天,可为什么,这句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罪有应得,罪有应得而已。   其实没有当场把自己抹杀,已经算是仁慈了吧,根本就没有立场奢求些什么嘛,修一有些恍惚地握住凭空出现在手中的匕首,所以,如果把他杀掉,是不是就可以了?   想要逃脱惩罚的自己是个卑劣小人,不愿意承受痛苦的自己是个懦夫,为了自己的生命就可以随意害人的自己是个罪犯,早就明白的道理,但是为什么要遵守?   下一刻,气息隐匿的招式发动,修一消失在了原地。   其实人类身体上的伤,对于寄生兽来说,影响真的那么大吗?否定。墨澜因为是组合寄生兽身体,所以对这方面肯定没有什么了解,拼着这一点,修一才频频示弱。   一步步走到正在擦碗的墨澜身边,修一突然发动袭击,不敢靠的太近,怕他有所察觉,因此修一耗尽体力,使用的是三段突刺。   匕首抵在墨澜唯一的致命弱点——心脏处,修一慢慢现出身形。   他从背后环住墨澜,如果不是手中闪光的匕首,看起来就像情侣间的拥抱一样。右手还是垂在身侧,但浑身再也不见了那种一碰就碎的虚弱感。   “我可是个,欺诈犯呢。”修一得意地笑着宣称,眼里闪过不知名的光芒。   墨澜的实力再怎么强大,也不会有方法从这种威胁中挣脱出去,所以修一有恃无恐地将整个人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休息一下疼痛的左腿,还用这样的招数,简直就是自虐。   “你想要什么?”到了这种地步,墨澜还是很冷静。或许是有底牌,又或许只是生死看淡,不过修一根本不在意他会怎样,反抗,还是就这么被挟持,都不重要。   “谢谢。”修一很慢,很认真地,把刚才对墨澜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松开了手,看着墨澜愕然回身,微微笑了。   “因为刚才你根本没有认真在听啊,所以重复一遍。以后再也不会说了,混蛋。”   墨澜看着依旧逆光站立,脸上带着真心笑容的青年,忽然觉得,想要伤害他的自己,或许真的是个混蛋。   陷下去了吗?墨澜君?   别忘记了,十七号他,可是最专业的骗子哦。所以——   “去穿好衣服,等下我们出门。”还是下定决心了嘛,墨澜。   相处与倾诉   说不怕吗?当然是假的了。   但是躲也躲不过,打也打不过,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总不能真的一匕首送墨澜去见系统吧?   修一自娱自乐地想着,甚至哼起了小调。至少以后自己也可以一挺胸说:“修一我可是当过活体实验品的人。”好像有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但谁管他呢?   “这么高兴?”墨澜开着车,听到不成调的旋律,抽空往后视镜瞟了一眼,就看见修一微笑着,心中有股莫名的郁气。这个人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受伤,还是想到了脱身的方法?   无论哪种,都让墨澜心情差得不行。   “这不是去警局的路。”岛田秀雄为了任务,曾经用寄生兽超人的记忆能力背下了整个城市的地图,修一哪怕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墨澜改了主意,这是要把自己弄到哪里去直接除掉?修一心里好像也不怎么害怕,要杀就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也就这么散去了,不留丝毫痕迹。   “不去警局。”墨澜把车停在一家百货商场旁边,拽着身穿大了好几号的衣服的修一下了车,往商场里走去。他好像是第一次来,面对作为“食物”的人群十分拘谨。   这是暂且放过自己的意思吗。修一站在男装店里,略略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可否认地松了口气。   “你,嗯,自己挑两套衣服吧。”墨澜红了耳根,觉得实在是丢脸,于是故意恶声恶气地嘱咐道,随即将卡塞到修一手里,走到店门口,双手环胸,四处张望,吓走了好几个想要进店的顾客。   导购小姐十分热情,热情到修一都以为自己身上多出了什么奇怪的“吸引女性”光环之类。20%的好感度,并不是什么大的增幅啊?听着旁边两位导购自以为小声地说着“病弱受”,“傲娇攻”之类,修一嘴角一抽,直觉自己还是不要明白这些词汇的意思比较好。   单手换衣服总是很艰难,修一也没有要一套套尝试的意思,随便换上衬衣裤子,就走出了试衣间。   随手抓起两套常服结了账,再走出店门的时候,修一已经换上了合身的衬衣裤子,衣领有些凌乱,他将卡塞回墨澜手里,撇撇嘴道:“礼物包装好了,现在去警局?”   墨澜内心莫名有些烦躁,于是帮修一理了理领子,随即握住他的左手臂就往停车位走:“说了,不去警局!”   好吧,不去警局。开心的应该是自己才对吧?修一略略有些无奈,完全不知道墨澜在发哪门子火。   看见青年好像对同伴说了什么,高大的男人脸一黑就把他拉走,手上动作还特别轻柔。导购小姐双眼几乎要冒出红心,嘴里碎碎念着:“好强的占有欲!”   一点都不想明白这个愚蠢的人类到底脑补了什么!墨澜和修一难得想到同一点上去了,松开了制住修一的手,墨澜颇有些不自在。   汇入人流,修一明明有无数机会可以逃走,心里却并不想这么做。反正这样也不用担心生命安全,大概。如果要被杀掉,那是运气不好,修一决定这次稍稍任性一下。   路过熟食店的时候,墨澜看着修一向往的眼神,打包了两份吃食,窘迫地转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口解释:“晚饭,你不要想杀人之类的——”   “没有。”修一难得认真地直视着墨澜的眼睛,轻声道,“我没有。”   “?”墨澜好像没料到修一居然会回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能讷讷地应声,“哦。”   “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吗?”本来是嘲讽的语气,却不知为什么掺杂了些许希冀。如果你真的愿意相信我的话,那是不是就可以拿掉面具?   墨澜没有回答,努力忽视掉修一脸上的落寞。   驱车回墨澜住宅的路上,两人什么也没说。   走进房门,修一把自己狠狠地扔到沙发上,却差点因为后腰的伤口再次跳起来,好痛,干脆就躺在那里,一点都不想站起来了。   “小心点,你伤还没好。”墨澜也不知道这样关心的话语怎么就溜出了口,还如此自然,无需思考。   “关心我啊,真感动。”毫无诚意地说着,修一根本就没有挪动的意思,“呐,打劫,把吃的都交出来。”   墨澜把肉食倒进盘子里,端到桌上,摆好筷子,说话间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莫名宠溺:“别闹了,起来吃饭。”   修一不情不愿地起身,靠近餐桌,却闻到了一股辣味,捂住鼻子,被呛得满脸通红。这个身体意外地闻不得一点辛辣。坐到椅子上,抱怨着:“辣的吗?”   其实根本尝不出味道,有什么关系?左手拿起筷子,姿势已经好了很多,可以勉强用餐了。   但墨澜还是端起桌子上放了辣的那盘鸡翅,走回了厨房,然后打开通风开关,问道:“还可以忍受吗?”   “嗯。”小声地回答,修一心里突然觉得,现在真的很像,在喰种世界的时候,也是这样坐在餐桌前等着亚门回来吃饭的。为什么会对死敌这么好啊,这个笨蛋,哪天被别人害死了怎么办?   一想到墨澜可能会死,修一接下来的话带着点恶声恶气:“快点吃吧,讲究那么多,当你自己还是人?”   墨澜却没有反驳,表情略带点黯然。还是坚持喂修一吃完了晚餐,自己才随便吃了点东西,收拾碗筷。修一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好像都好得差不多了,腰部只有些结疤的麻痒,腿上的伤口没有愈合,最棘手的右手却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   比起这个,他反倒更在意墨澜的沉默。   “你,很在意自己不是人类?”修一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墨澜在厨房四处忙碌,轻声问道,心里有些负罪感。   “我在意自己成了吃人的怪物。”墨澜生硬地回答,话里话外好像在指摘修一根本不在意自己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修一没有生气,也实在是找不到动怒的理由,对这个身份,他确实没那么抵触。吃人的怪物又怎么样?有力量又不一定会去做坏事。他坐在客厅,打开电视,盯着新闻发呆。   “XX中学再次出现杀人犯事件,所幸无人员伤亡,犯人仍然在逃。警方发言人及目击证人称是名为‘寄生兽’的怪物所为。这种怪物潜伏在人类中,普遍的判别方式请警官先生为大家说明。”   “只要拔下一根头发,就可以验明怪物的真身。因为小部分寄生兽在体外无法生存,一旦被拔下就无法维持原本形态,会萎缩消失——”   修一随手摁下关机键,原本昏昏欲睡的头脑好像清醒了一点,自嘲地勾起嘴角,看着站在客厅门口的墨澜,那种迫人的严肃气势,好像又回来了。   “你是怎么想的呢?”墨澜语气平和,好像不是在质问,而是心平气和地交流。   “我……”   没给修一机会解释,墨澜继续问了下去:“你说,你们这些罪犯,都是怎么想的?遵纪守法不好吗,一定要做伤天害理的勾当?”   沉默。   修一本想反唇相讥,但看到墨澜格外疲惫的脸色,却一点都开不了口,平时非凡的口才一点都发挥不出来了。   “对不起。”墨澜不敢置信地看向修一,怀疑是自己幻听了。这个人是在道歉?   “我其实不想的。谁会喜欢杀人啊?双手沾血的时候简直就是快要疯掉了啊。本来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天天忙着高考复习,只是想活下去。”修一语气平淡,但是墨澜却本能地觉得,这是真话。   “作为龙之介的时候我没有杀人的,作为喰种的时候我只杀了几个喰种,然后克莱门汀。”修一闭了闭眼,道,“不管你想不相信,这都是误会。火影的世界里,我第一次杀人。”   “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时候,吐了好久,每天做梦都会梦到满身鲜血的人来索命,我是不是很没用?”墨澜走到沙发边坐下,把修一揽进怀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干脆默默不语。   “不杀人就会死,所以就去杀人。我其实才是最软弱的那个,根本不关鵺的事。”修一很想哭,但是干涩的眼眶根本什么都流不出来,只能左手紧紧攥住墨澜胸前的衣料。   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没认识多长时间,不久前还是死敌的人面前暴露弱点。或许是因为同为选手,有些同病相怜吗?所以真的很期待对方会明白自己的感受。   修一知道自己这种濒临崩溃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但完全没法抵抗。面具一旦卸下来,就没办法再轻易地戴上去了。   “谢谢,谢谢……”修一最后不停地呢喃着,累得睡了过去。   墨澜把人抱到床上,掖好被角,在床边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我相信你,希望不会后悔。   原则与扼杀   平静的两个星期过得很快。   习惯,也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好像沉溺在这种温柔里,回不了头了。   “早点睡。”墨澜看着窝在沙发上的人,无奈地夺过他手中的电视遥控,按下关机键。明明因为不能吃对于寄生兽来说最有营养的东西,导致身体虚弱容易发困,还不肯早点休息。   “知道啦,啰嗦。”修一打个哈欠,伸出手,颐指气使地说,“拉我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星期,他对墨澜的照顾几乎习以为常。   墨澜耐心地照做,一直看着修一在床上躺下,盖好被子,才帮他关掉灯。房间里一片漆黑,但是修一知道墨澜坐在椅子上,并没离开。   摸黑坐起来,却没有开灯的意思,修一的声音有些飘忽:“墨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喊墨澜的名字,只是想要这么做。   “怎么了?”墨澜还很清醒,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睡不着。   “墨澜……我们是朋友吗?”内心忐忑难安,这几天来,修一心头笼罩的,就是这片阴云。   或许是听出了修一的迟疑,安抚的、毫不犹豫的男声从房间另一头传来,听起来很可靠:“是的。”   修一于是复又躺下,眨眨眼,翻了个身,挤出一个轻轻的鼻音:“嗯。”但是过了很久,他还是没法入睡,心里好像有东西缺失了,不知道是什么。   “墨澜?”他有些犹疑地再次开口,这次的回答,比上次来得慢些。   “我在。”声音里是满满的疲惫,但没有不耐烦。   他总是对自己这样包容,到底是为了什么?修一突然感到烦躁,又为自己这种摇摆不定,几乎可以等同于幼稚的行为而羞愧,用被子捂住头,闷闷道:“没事。”   可是,今晚好像有些不同寻常,他怎么样也无法入睡,黑暗中,什么在发酵,在生长。修一觉得他好像坠进冰窟,怎么也爬不上来,第三次喊出在脑中盘旋许久的名字:“墨澜?”声音很小,比起呼唤,更像是试探。   没有回应。房间里只有那人轻浅的呼吸声。   好像想起来了,但又宁愿没有。自欺欺人地把这件事从自己的脑海里抹掉,但是系统,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提示:剧情进度:警局包围市政大楼。]   是时候,再去杀一个人了。但是如果不去呢?只是支线任务而已,只是一支不知道用途的毛笔,不值得,如果能在这里和墨澜平淡地生活——   做不到。修一叹口气,他做不到。   毛笔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不拿到手。冥冥之中,有声音在这么告诉他,丢掉这次机会,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必须去,系统的声音,好像也染上了一丝急促感。   [提示:剧情进度:警局进攻市政大楼。]   系统今夜很反常。怎么会这样?这么急,又是为了什么?不是说,是生存能力测试,那它又怎么能试图干涉?   想到昏迷中听到的隐隐对话声,加上“妍鬼”这个意义不明的名字,修一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不敢确定。系统,好像并没那么简单。   [系统,我没有完成这个任务,会怎么样?]   没有回音。   [系统,如果你不回答,那我是不会去的。反正只是一个支线任务而已,对吗?]   [呲……宿主没有权限……呲……会死……宿主没有权限,不予回答。]先是信号不良般的杂音,但机械女声之中好像夹杂着遥远的惨叫,但是只是“会死”两字,一切又恢复了原先的毫无感情。   会死?   修一眯起眼睛,系统的目的,这场游戏的目的,果然不像口头说的那样简单。他开启隐匿身形的能力,走出房门。   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套上黑色的风衣和手套,穿上长靴,修一打开窗户,一跃而下,很快融入了夜色之中。做完这件事,就回来和墨澜继续现在的生活好了。   不会被发现的。   等我回来,就只是这一次的任性,能不能也原谅我?如果是朋友的话——   但是他根本没想到,身后,房间的灯亮了起来。男人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投映在窗帘上,叹息溶化在夜风里,没人听见。   ——————————————————————————————————————————————————————————————   首先要去的,是市立医院。修一拦了一辆车,街上的车并不多,但是一听修一要去医院,而且“亲人病危,情况紧急”的理由,司机就将油门一踩到底,全速赶路。   不到十分钟,修一就已经站在市立医院门口,仰头看着不算高大,守卫并不严谨的医院了。   走廊里的灯有些微微闪烁,墙壁看起来很惨白刺目,消毒水的气味十分刺鼻。修一又想起墨澜家里米色的壁纸,暖色系的灯光,总是散不去的温馨味道。   或许,也能算是家吧,两个人的家。   黑色的衣物很容易被人忽略,再加上修一下意识掩藏气息,就算走在标明了“非员工禁止入内”的通道,也完全没人在意。   他的目标,是血库。   不愿意食人,但是如果以现在这样发挥不出实力百分之一的状态去,不被小炮灰灭成渣滓,那根本不可能。所以修一决定,不愿意吃,喝总可以。就欺骗自己这是番茄汁什么的好了。   还是很自私的,为了自己的命,什么底线都可以打破,跟墨澜那种发自内心的正直正义不同,自己所谓的条条框框行为准则,只能说是虚伪至极。   修一等到有医生入内时,跟着拐进冷藏库,随手抓起血袋,被冷藏室的风吹得打了个寒战。闪身出了血库,伸手揉揉冻僵了的   好怀念家里暖暖的空调,一会儿就回去。修一在自欺欺人,可也甘之如饴。   怎么样也回不去了。阴影中,有谁在嘲笑着,观看这出剧目。   原路返回。   夜晚的凉风驱散了鼻尖讨厌的冰冷味道,修一深吸口气,身形隐入黑暗,疾速往市政大楼掠去。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有点疼痛,但是这样也很好。   惩罚。   ————————————————————————————————————————   “每一个人都要扫描,决不能放过!”长官下着命令,一队队特警往楼内慢慢试探。   市政大楼的目标实在太过明显,最高的大楼,而且警车前前后后,团团包围。今夜,注定不平静。   修一叼着血袋,贴着墙角的阴影,慢慢向里移动。最必要的就是避开扫描器和监控。气息隐匿可以躲过人类,却骗不过科学仪器。不能走正门和走廊,干脆就打上了爬窗户的主意。   压低重心,然后用尽全力一跃,修一就已经踩踏在了二楼的窗沿上,左手微微使力,推开半掩的窗户,翻身而入。   黑暗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走路声,还混有□□的枪的闷响——特种兵上楼的速度很快,已经开始清理底层了。   单手撕开血袋的封口,忍着恶心,往嘴里灌。黑暗里,好像有些撒在衣领上,但是修一根本顾不得这么多,草草把空袋子塞进风衣口袋,取出空间中的双刃匕首握在左手。   为了避免不能动弹的右手碍事,干脆用血袋上自带的输液管把右手系在腰间,用嘴和左手一起把管子打了个死结,才悄悄往楼上进发。   楼梯间,一片黑暗,月光好像并不眷顾这食人的寄生兽的聚居之地,云彩掩去月辉。警灯闪烁的红光成了唯一的照明,   寄生兽派系的市长掌控了政权之后,为了避免被人掌握证据,以各种理由去掉了不少摄像头,现在的监控修一稍稍注意,完全就是如入无人之境。   确实是无人之境,只有怪物蛰伏着,等待给你以致命一击。   修一再转过一个转角,感应到有两个同伴在靠近,心念一动,选择现出身形,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两位,请问广川先生在哪里?”   见修一嘴边还沾着血迹,两个寄生兽内心都有些不屑,想来是新来的同伴惹下祸事,根本没有戒心,随手指指楼上,就想要继续往前走。   寄生兽的一大弱点,从不关注同伴外貌。   匕首洞穿心脏。   瞳孔涣散,惊愕地回头盯着青年,根本没来得及反抗,直到死,他们都没意识到同类怎么会互相残杀,头颅迅速干瘪萎缩,只余下形容可怖的残骸扭动几下,栽倒在地。   楼下枪的扫射声更加明显,修一轻轻叹息。他自认是个人类,对于杀死怪物,从不心慈手软。教本出现在手中,嘴唇默默开合,道——   “去阻他们一阻,勿伤人命。”   与此同时,对面楼顶的狙击手找到了今夜第一个猎物。   黑洞洞的枪口,隔着窗户,对准了修一的后脑。扫描完毕,确认为寄生兽,扣动扳机。   刺客与碎片   鲜血在枪手的视镜中炸开,很美,就像是礼花那样,僵直的身体缓缓倒下。   偏了吗?没有。   成功了吗?也没有。   准星慢慢移到地上的尸体处,见到的是心脏处被洞穿的,早已死去的怪物——挡箭牌。   “比起寄生兽来说,人类才是地球的寄生兽!”   “毫无止境地掠夺资源,榨干所有还不罢休。”西装革履的市长站在演讲台上,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面色狂热,状若癫狂。他是真心地认为,作为人类对于地球毫无益处。   黑衣刺客游走在横梁上,身形鬼魅,犹如索命的幽魂。   “人类该死,你,也该死。”清亮的声音回响在礼堂的顶端,市长甚至来不及惊愕地抬头,就被按倒在地。   一跃而下,双刃匕首刺入市长咽喉,血液溅出。   完美的,高空刺杀。   修一收回武器,颇为迷醉地低下头,好像想要舔舐看起来就很甜美可口的血液,但并没这么做。只是直视着市长涣散的双眼,轻轻帮他阖上眼皮。   “作为人类,你的觉悟真是很高的了。”轻轻叹息,用干净的袖子抹掉脸上血珠,克制着内心叫嚣着的想要进食的冲动,把市长的尸体平放在地上。   “但是我们都是很自私的生物,可惜你啊,或许投错了胎也不一定呢?”连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迭丽的笑颜爬上嘴角,根本不是寄生兽该有的表情。   [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刺杀市长,奖励:不明作用的毛笔,灵魂绑定。]   [绑定称号:“??”,作用未知。是否立刻脱离世界?]   离特种兵突破到这里,应该还有很长时间。没了组合寄生兽的阻拦,恐怕能到达这里的兵力会更加多。所以现在就撤退吧,回去还能再补眠几个小时。   接下来就是回家,然后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再和墨澜过一段平静的日子了。   [否——]   忽然,他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双眼猛然瞪大,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好痛。   疼痛成了唯一的感受,掠夺着所有细胞中的温度,然后在冰凉的身体中炸裂,燃烧。眼前模糊不清,却不敢回头。   那么熟悉的气息,哪怕是近身也因为太过不加防备而毫无所觉。是谁啊。   说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哪怕是嘲讽,哪怕是欢呼,告诉我,你不是那个人。   但是背后之人一言不发,用能击碎一切的沉静目光看着半跪于地,濒临死亡的修一。   双目染上赤红疯狂的色彩,但理智却在死守着底线,不能攻击,哪怕是最近的,那么容易突破的距离,也绝不能在他面前变成那种丑陋的样子。寄生兽的本能在叫嚣着变形,身为“修一”的部分却不愿意。   在他面前,修一只能是人类,不能是别的什么怪物。   “墨,澜?”从大理石地面上蔓延的血泊中,修一好像看见了那张脸,可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回家吧?”轻声咳嗽,想要抬手掩住嘴唇,却不能动弹半分。   银色的,染血的长·枪,狠狠翻转,然后抽出。墨澜看着失去生机、缓缓倒地的青年,默然不语。   本来不想要杀你的,只是想带你回去。   只是杀掉了两只寄生兽而已,我明白你,所以不愿意阻止。   市长,是你的支线任务目标吗?想要自保的力量,所以我不会从中作梗。   但你告诉我,为什么你在从上面一跃而下的时候,嘴角会有怎么也掩饰不了的血迹?   不是保证了,再也不想杀人吗。   不是保证了,绝对没有打算吃人吗。   目光木然锁定在从风衣口袋滑出的血袋上。扭曲褶皱的塑料好像构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在嘲笑着;又那么像一把利刃,修一常用的那把双刃匕首一样,撕裂了墨澜千疮百孔的内心。   果然是个专业的骗子。毁诺的,居然是自诩正义的自己。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墨澜俯下身,轻轻地,怕会惊扰了什么一样,把地上的青年抱起来:“回家吧,地上很冷,会着凉的。”他转过身,脚步平稳,好像完全听不见大门被踹开的声音。   机枪口对准了怀抱青年的男人。   “停下!不准再向前一步!”手持枪械的人的叫嚣声,此时无比遥远。墨澜的脚步,根本没有半分停滞的意思。   我杀了你,也把本不该在此断绝的命数还给你。感受着子弹穿心的剧痛,墨澜慢慢地倒下去,被血雾模糊的眼睛,祈求似的看着青年早已不成人形的脸庞。   我们以后,谁也不要再伤害谁了。   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   那些鲜红的,哭泣的画面。   低头,悄悄地攥紧拳头,妄想着利用在手心上留下的紫色月牙而带来的疼痛忘记那些“记忆”。但是现在这种状态,一切的伤痕,都在转瞬间消弭于无形。   因为死去,所以再也没有随便行事的权利。只是想要生存下去……在这个世界,在以后的所有世界。   这种无力的解释,谁会相信呢?   修一好像忘记了系统的存在,蜷缩在纯黑的意识空间里,默默流泪。身为寄生兽时不可能产生的泪水,都在此时流淌了个干净。就像孩子一样,脆弱无助。   自作聪明的算计,一遍又一遍。与不停地喊着“狼来了”的牧羊人也没什么不同,欺骗得多了,真心也会没有人相信。   谁会愿意把心交给一个戴着面具,虚伪成性的骗子啊。   [系统,或者随便你是什么东西,把毛笔给我。]   直起身体,方才的示弱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无所谓了,系统的反常与可疑,充满陷阱、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支线任务,此时在修一的眼中都那么苍白无力。   本来,萍水相逢的人物不该这么影响自己的心境,这不正常,千万次告诉自己不能付出真心,却在上个世界像鬼使神差般一步步退让。是哪里出了问题?犹带泪痕的脸上已经一片平静,系统,你在玩什么花样?   冷心冷情的骗子,又戴上了面具。灵魂在泣血,却无人能够听见。   很普通的毛笔悬浮在漆黑的空间里,好像被光晕裹住。不像是从空间里取出的其他物品,直接出现在手中。这一次,系统甚至都不再出声。好像很惧怕。   惧怕?   修一哂笑,握住笔杆的那一瞬间,脸色却迅速变得苍白起来。像一把刀,直直切入脑海,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被强行接入。   但与其说是不属于自己的片段,更像是,原本就被锁在某道门后面的东西,现在透过门上被刀子砍出的缝隙,流淌出来。   心里涌上一股诡异的愉悦感,好像是透过谁的眼睛,看见一片血红。   修罗场。   像是杀戮的机器,无法控制地一次次挥出长刀,划破喉咙,洞穿要害。脚边尸体成山,血流蜿蜒在地上,仿佛没有尽头。但是吸引住视线的,只有那一个人。   一切阻挡前路的,耽误时间的,都要死。修一只是个旁观者,却被强硬地塞进这个载体中,不可控制地向那人走去。   近了,血色的视线里,好像只有一袭白衣的他,手握银色长·枪,挺身而立,与周遭的景物格格不入。   好熟悉的武器,是谁,不久前,用它洞穿了自己的心脏?修一有些讶然,但仍然不能反抗这具身体的脚步。   不属于自己的狂喜与扭曲涌到嘴边,汇成淡淡的叹息,开口道:“武神——”接下来的两个字,模糊不清。是谁?好像接触不良的通话,画面有一瞬间模糊晃动,恰好将那两字掩去。   “你是?”那人全然陌生的表情,纯是疑惑的语气,让这具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悲痛,仇恨和无尽的爱恋,全部涌上修一的心头,这是属于这具身体的情感,要生生把他逼疯。   接下来,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定格在画面,是染血白衣,与断成两截的银枪。记忆的断层。   耳边是悲痛欲绝的嘶吼,身体缓缓跪了下去,修一此时内心,竟也充斥着不可磨灭的悲凉。   梦醒了,还是那个漆黑一片的空间,手中,不过是最最普通的毛笔。   怎么会这样?修一呆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毛笔,方才的记忆好像一场噩梦,醒来满身冷汗。明明不是亲身经历,却如此身临其境,就好像失落的回忆。   到底哪边才是真实,已经记不清容貌的家人亲朋,还是眼前栩栩如生,无法忘怀的那个男子?   那么就来看看,所谓的第八号,到底与这些世界的本源真实,有何关联。骗子整理好情绪,微笑着轻声吩咐:[进入下一个世界吧,系统。]   那把银枪属于墨澜。   爆炸与见面   [世界坐标定位完毕,所在世界:K。]   [宿主身份:无色之王,主线任务:存活至青赤双王之战,奖励:无,失败惩罚:抹杀;支线任务:抢夺青王宗像礼司之佩剑天狼星,奖励:太刀,失败惩罚:无。]   飞艇上,银发的男子手持高脚杯,眼底全是淡漠。轻轻摇晃手上的红酒,右手失而复得的感觉,真的很好。这具身体,名为阿道夫·K·威丝曼,起始的王者。   但是修一此次的身份,却要麻烦得多。   灵魂和这具完美的身体完全不同,看得出来格格不入。破破烂烂的灰色残魂,记忆也七零八落,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区分不清,一旦试图回忆,总会有淡淡的刺痛。   最近的记忆片段,棘手至极。   面前的青年笑得眉眼弯起,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银白色头发的少年:“我是来拍夜景的,今晚的景色真是不错。”   “我是无色之王,我很不开心。”少年握住怀中上了膛的手·枪,答非所问,笑容里满满都是恶意,下一刻,他抬起头,语气染上不可一世,疯狂地大喊道,“所以你们也要一样不开心!记住了,是本大人杀了你的!”   枪声中,一切支离破碎。   无色之王,无色之王。修一知道他,但也从没想到,会成为这样一个几乎能被称为“最惨Boss”的少年。默默看着左手上紧握的遥控器,内心有些苦涩。   不用系统提醒,他也知道剧情进展到了哪里。   一步步,走向飞艇上最高的平台,狂风呼啸,却只在无色的领域外划过。   “伞与炸弹的原理”。   “被选中的人”伫立在战场上。暴雨般的榴弹倾泻而下,然而,本该在地面爆炸的榴弹,却像是为了不让弹片伤到他一般,纷纷偏离原本垂直的轨道击中地面。   榴弹的威力越大,下落时自其头顶偏离的角度也越大。就好像“看不见的伞”正随着榴弹威力的增加而变的更为坚固,所覆盖的范围也在逐渐扩大。   那么,如果在这个男人头上投下原·子·弹会如何呢?即使原·子·弹偏离了轨道未能直接命中他,但无论他距离爆炸中心点多少公里都无法避免其所带来的伤害。   然而,命运决定死守其安全。结果又是怎样呢?   没有发生任何事。   原·子·弹并未落下,也未爆炸。致命的原·子·弹只是一直静止在半空,静止在“看不见的伞”之上。   没有颜色的领域并不如看起来那样毫无缺陷,因为残缺不全的灵魂,修一甚至不敢亮出达摩克利斯之剑。总觉得,身体状况意外的糟糕。   他靠在围栏上,随手按下了遥控器,然后,缓缓向后倒下。   没有脱离这个身体的打算,白银之王阿道夫·K·威丝曼的身体,实在是太过契合,“不变”的能力恰好维持了残魂的理智。   修一觉得,如果不是这具身体,或许他真的会崩溃也说不定。满满的恶意,都蛰伏在灵魂深处,伤人,同时也噬主。   火红色的,燃烧着的碎片从身边落下,却都在击中修一前一刻偏离了方向。   现在,他惬意地凌空调整姿势,脚下的水面虽然承受了一整个人的重量,却完全没有破碎的征兆。无色的能量卷起,下一刻,修一已经身处岸边。   完全没有理会周遭人的惊讶眼神,修一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饱含疑问的黑眸。黑色长风衣,有着黑色泛蓝的长发的,身形修长的青年。   “夜刀——神狗朗?”   不对,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修一耸然一惊,下意识地呼唤系统:[鉴定这个人的身份!]   [恭喜宿主发现选手No.8墨澜。]   “修一。”那人沉静而又带着些许哀伤调子的声音也在同一时刻响了起来,“我……很抱歉。”   心脏处撕裂的疼痛,配合着灵魂深处翻滚的恶意,好像又躁动起来。修一张了张嘴,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能意识到之前,眼里好像就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滑了下来。   下一瞬间,身边一片纯白,已无天地之分。眼前是古旧的巨大石板,在与灵魂发出共鸣,又好像带着无上的诱惑力,絮絮低语。   修一像被蛊惑了一样,上前两步,手掌贴在石板表面。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第七王权者,无色之王。   墨澜显得很无措,他只能上前两步,接住忽然没有了声息的男子,怎么会这样?只是一句呼唤,修一就突然晕了过去。   有系统在,他很清楚修一并未离开,只是突兀地陷入了昏迷,皱紧眉头,运用起“扭曲空间”的能力,两人消失在远处。   —————————————————————————————————————————————————   无色的领域展开,排斥着所有人的靠近。修一全身都沁出了薄薄的冷汗,极不稳的心境在破碎的灵魂包裹下浮沉不定。   “滚开——痛——”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手指攥紧身下的床铺,因为用力过度,甚至都透出了血痕,但又在某种不可抗的力量中恢复原状。   墨澜再也看不下去,同样无色,但却温和沉稳的力量作为盾牌裹住全身,一步步向青年靠近。脸上被袭来的力量划出浅痕,他没有白银之王那种堪称逆天的恢复能力。   因此,只能默默承受。   终于,短短的,从房门到床铺的一点距离,被艰难地克服。浑身酸痛的墨澜坚持不愿意拿出几个世界中积攒的道具。   因为如果反抗圣域的话,会伤到修一吧。   伸手揽住蜷缩着的青年,陪他一起躺下,不断地轻声安抚:“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渐渐地,青年竟真的停下自我折磨的动作,靠在墨澜的臂弯里沉沉睡去。无色的圣域随着他的沉睡,终于也平静下来,褪去了。   疲惫的墨澜感受着怀中稍显冰凉的温度,轻声喟叹,也闭上了眼睛。   修一又进入了那种玄妙的梦境,被禁锢在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中。这一次,只有透过黑纱一样的模糊视线,比起亲身经历,更像一名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祭典的灯火在闪烁。修一不明白他为什么知道这是身处祭典,但切实地,头脑中就跳出这样的记忆来。   手中捏着的,极薄的糯米纸根本入水即化,更别提捞起金鱼来。呆滞的鱼目就像是在嘲笑青年武技过人,却捉不住哪怕一条金鱼。   最后只得放弃,转过身,向身边的同伴说了些什么,向射击摊位走去。   那两个同伴之一,实在是很面熟。   不就是前面记忆中所谓的武神吗?修一略略有些疑惑,现在的样子,根本不像是仇人。   那人笑着拿过弓箭,右腿微屈,全身稍稍后仰。左手握住弓身,右手微拨弓弦。偏头瞄准,松手,毫不意外地,箭矢正中红心。   但是当他笑着回头,捕捉到青年瘦削的身影时,浑身突然一僵,再无暇顾及耳畔众人的欢呼。好像是很懊悔一样,看向青年的眼睛。   修一一惊,这种被锁定了的感觉,难道?   “抱歉,是在下的过失,实在没法辨别靶子的位置。”这具身体开口了,与上次一模一样的声线,却没了狂乱,冷静自持。   但那人不知道为什么,竟几乎是霸道地将青年拉到摊位前,把弓箭塞进他的手中。   “您……”青年猝不及防,只觉手上一沉,下意识就要挣扎。   “握好弓,”那人制止了青年想要反抗的举动,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我来帮你瞄准。”   “这,不妥吧?”青年还想做最后的抵抗,却猛然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感觉,很可靠?修一惊诧,他也切实感觉到了这个怀抱,却毫无排斥之感。   那人一只手扶在了青年腰上,而另一只手则搭在他拉弓的手臂上,向上托起略调角度。   失去视觉,其他的感官都会变得异常敏感。修一与青年几乎真正成了一体,只觉得耳边有人平稳的呼吸声,耳垂有点发痒。虽说是看不见,但是也能感受到腰上的手加了些力度,隔着衣料的摩擦有些粗糙,让很少与人有身体接触的他不由得红了耳尖。   略微颤抖地松了手,流矢破空,划过一道犀利的直线,却稍稍偏离了靶心。   回忆结束。   微微睁眼,入目的却是凌乱的黑色发丝。身边的怀抱,就像那次回忆中一样,温暖,却令人不知所措。   “墨澜,你?”   ————————————————————————————————————————   象征日本最高权力的御柱塔顶端。   “问继承石板力量之王,汝来此,是为战斗?”黄金色的强大力量席卷而去,名为国常路大觉的,身穿华服的老者挺直身子,转头看向门外的青色领域。   “剑起利刃,和平相谈,此方为吾之愿。”青之王宗像礼司推了推眼镜,微微欠身,“久未会面,大人。”   “请问,白银之王的遗体,在哪里?”   大厅中央,空荡荡的玻璃棺木,好像在嘲笑宗像礼司的判断失误。   原谅与通话   “所以你希望得到我的原谅?因为,所谓的,误解?”修一端起桌子上尚且温热的牛奶,抿了一口,轻声发问,话中满满都是讥讽。   “是的。”墨澜却丝毫没有不自在,反而沉静地看着修一,眼底是深深的懊悔,“我当时以为——”   修一冷笑一声,截住他的话,道:“以为我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所以问都不问,直接下了杀手。”说着又想起人类鲜血划过唇齿间时的恶心口感,不由重重地放下牛奶杯子,不再进食。   “太愤怒了,没法忍受被你背叛。”很认真地说着世界上最好笑的话,墨澜表情不变,仍然直视着修一。   可笑,到底是谁背叛了谁?修一本想这么说,但是看见那人黑色的眸子,又不自觉地心软了。   讽刺的话竟说不出口,恼羞成怒,无色的圣域立刻张开,王权者的威压哪怕是前无色氏族,也无法承受。墨澜还是坐在那里,面色并不好看,但没有反抗的意思。   昨天晚上,这个人也是这样顶着压力安抚自己的吗?修一轻咳一声,完全不想承认自己竟然感到不好意思,遮掩着微微泛红的耳根,收回圣域。   沉默,各怀心思的两个人谁都不想开口。   “所以你想要补偿我吗?”终于再次忍不住了,修一转过头来看向墨澜。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自己总会乱了方寸。   墨澜郑重地点头,将手中从不离身的佩刀“理”横放在餐桌上,回道:“没错。”   夜刀神狗朗是陪伴在白银之王身边的不可或缺的存在,力量强大,甚至差一点就能与青王宗像礼司分庭抗礼,持有前无色之王三轮一言所赐予的弑王之力。再加上前几个世界墨澜可能获得的绑定道具,实力深不可测。   这会是这个世界,自己所能争取到的最强力的盟友了。向来利用别人的愧疚习惯了的修一,竟然内心有些不舒服。   只是因为那么一点愧疚才帮助自己的吗?   “说好了,只是利用。成为我的氏族,至少这个世界,帮我。”修一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不愿意信任他人的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口。   握住眼前青年温度稍低的手,墨澜微笑起来:“如您所愿,吾王。”肯说出利用的话语,是已经真心认可了自己的缘故吧?眼前这人,还真是意外的别扭。   本来想要许下更大的承诺,比如“不止这一个世界的效忠”,但又害怕会把修一逼得不敢相信自己,只能步步为营,慢慢谋划。墨澜叹口气,这就是上个世界做下的孽。   修一扭过头,脸上带上点羞涩,轻声说:“去找伊佐那社,我要他的身体。”   走剧情什么的,才是最好的选择,顺便把这具身体还给正主。洗白无色的剧本,已经准备好了。   ——————————————————————————————————————————————————————————————   牢狱中,双手被巨大镣铐锁住的赤王周防尊,沉默地看着掉落在地的旧式座机,双眼闪出寒光。   “摩西摩西~摩西摩西?有人在吗?”轻佻的少年音从那头传来,挑战着赤王为数不多的耐心。   半晌都没得到回答,但那声音还是锲而不舍地继续下去:“欸,问我是谁吗?”故意拖长了尾音,力求激怒赤王,但是一向高傲的周防尊,此时连一点怒意抖没露出来。   “我就是你要找之人呐!”即使是在自言自语,自导自演,也完全听不出有什么错漏之处。   银发的少年坐在简单的椅子上,却天生就有种王者的气质,连普普通通的学生椅在他身边,也变成像是铺着红丝绒的扶手椅一样了。一手举着话筒,另一手随意拨弄放在膝上的座机的转盘。   反正,这通话也并非依靠信号才能进行的。无色的能量丝丝缕缕牵扯着无形的线条,一直延伸到Scepter 4据点,某间特定的牢房里。   唔,还真是沉得住气,修一决定再接再厉。   “对对,就是你家那位,叫十束的来着,杀了他的,就是我哦。”修一语调轻快,一句话上简直转了八个音阶,与之完全不匹配的是脸上面无表情,甚至还透出丝丝怨气。   真是个天生的骗子,墨澜惊叹地站在一旁,看着修一自导自演,硬是把如脱缰野马一般的剧情导回到了“正轨”上。所以还是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进入能被骗的范围内吗?他摩挲着刀柄,叹口气,眼神晦暗不明。   “还真是挺对不起他的呢,他一个人在那里也挺寂寞的嘛,”周防尊听着这个令人厌恶的声音,缓缓闭上眼睛,但是那声音完全不知趣,还在继续:“要不要把草薙啊,八田啊,也一个个杀了送去陪他?”   “送去陪他吧,好不好?”修一觉得身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实在是讨厌至极,于是站起来扯了扯墨澜的袖子,做个手势,示意他去拉好窗帘,一面还是不停地挑衅着,“什么嘛,反应这么慢,那下次找那孩子玩吧。”   “对了,就是你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位,小安娜。”脸色沉静下来,坐回椅子上,银白色的狐狸状的魂体从指间钻出,缠上话筒,代替修一说出伤人的话,“肯定很好玩吧,我又是萝莉控!”   白色的雾气在牢房里出现,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狐狸绕着周防尊转了几圈,发出阴狠的笑声。   周防尊好似终于忍耐不住了,猛地睁开眼睛,那狐狸好像见到了什么美味大餐一般,猛地朝他的眼睛突刺,还欣喜地惊叫着:“有机可乘!”   “只要到这里,就随我掌控了。你是我的东西了。”修一面色惨白,浑身缠绕起红色的火焰来,但是嘴唇翕动,还是不忘记攥紧了电话,说出他该说的话。   简直就是送死!墨澜一把将人带进怀里,注意着赤色能量的波动,随时准备撤退。意思意思地试图吸取赤色能量,但也只是几丝几缕,能感觉到伊佐那社的身体已经被火焰缠住,修一略一迟疑,反而放松了进度。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手段吗?”周防尊第一次开口,却是嘲讽地对着那狐狸,被紫红色火焰侵蚀的眼里划过一丝疑惑,无色之王好像并没用心在汲取能量,这又是为什么?   但不耐烦多想,赤色的风暴席卷而过。见势不妙,银白色雾气夺路而逃,火焰则紧紧追赶。   学院岛某个宿舍房间里,墨澜神色一凛,抱着修一直接消失在原地,一起不见的,还有昏迷在地的白银之王,以及猫女NEKO。   片刻后,赤色能量在房间里狠狠炸裂,其威力实在是不输于一颗炸弹。红白的狐狸样面具掉落在宿舍楼下路过的两名女生脚下,缓缓碎裂。   ——————————————————————————————————————————————————————————————   Scepter 4门口,吠舞罗众人满脸欢欣,看着他们的王安全归来。   缀满蕾丝的深红色洋装,袖子轻飘飘地展开,盖过膝盖一点的裙摆也一样轻飘飘的。头上斜斜戴着一顶红色的小帽子,用上面的红色缎带系在另一边耳朵上固定住。鞋子也是闪闪发光的红色漆皮鞋。   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文静柔弱的女孩子,用她只能看得见红色的眼睛盯着周防尊,半晌,率先冲了上去,拉住尊的手,抬起头,琉璃般透彻的眼睛里全是依恋和担忧。尊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就撇了撇嘴,但好歹没做出甩开来之类的事情。   氏族纷纷行礼。   草薙上前一步,握住手心中的打火机,问道:“尊,终于有头绪了吗?”   “学院岛。”周防尊淡淡地回答,披上风衣,率先迈步离开。始终都没看背后大门处,伸手阻拦Scepter 4众人的伏见一眼。   吠舞罗的众人看起来好像轻松愉快,插科打诨不断,但没有人敢于向周防尊搭话。   失去身为“锁”的十束多多良之后,王更难控制力量了。   心情不好——与其这么说,不如说陷入自己精神裂缝中的周防,对伙伴们来说是个无法轻易碰触,仿佛只要轻碰一下就会招来厄运的存在。并不是会被他臭骂或殴打,他就只是对靠近自己的人投以一瞥。   光是那一瞥,就能让人吓得站都站不住,赤王周防尊,最强的王座。   偏偏,他光是待在那里,就能不住散发震慑周遭的气势。似乎随时可能造成破坏的危险氛围,和压抑不使其爆发的异常无力感。   ————————————————————————————————————   “修一,之后,就跟着剧情走吗?”墨澜看着满不在乎,驱散掉身上红色火焰的修一,有些担忧地问。   “想杀我,也得掂量掂量他自己的智商啊。”骗子笑得人畜无害,但墨澜就觉得,招惹到他的人总不会好过。   暗暗叹口气,惹到他的自己,不也不好过吗?   交战与精分   “请注意,苇中学园岛现在已经被我们吠舞罗占领了!”   戴着兜帽,手持各式各样武器的人好像是突然出现在了学园岛大门口,为首的男子叼着未燃尽的香烟,一脸无趣。   这是,黑·帮火·并?可是为什么会在学校……?   在学生们来得及反应过来,并四散奔逃之前,为首的男子只是随手一挥,看起来随时都会熄灭的火焰就这样向塔楼飘去。   轰响声中,沙尘四溅,整座塔楼竟然被从中间截断。   一时间,谁都不敢再有动作。这是什么样的怪物,才能做到的事情啊?明明绝不可能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但放在这个男子身上,无比自然。   天生就有为王的威势,让人打心底生不出一点反抗的勇气——赤之王座,周防尊。   “真是乱来啊,下来帮忙!”塔楼的另一侧,银发少年在掉落的重物间左右腾挪,随手拎起几个差点受伤,吓得瑟瑟发抖的学生,竟还有余力,好似不满一样回头抱怨。   墨澜轻叹口气,右手化作蓝色的长鞭闪着冷光,将少年头顶的碎石击成粉末。明明不需要自己帮忙的,却偏偏要出声求助,真是任性。   如果修一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恐怕会辛酸地跪倒在地吧。不能使用无色之王的圣域就是怕被发现,但是如果一直忙于计算下一个安全落脚点,无色早就濒临崩溃的精神力又实在支撑不住。   换句话来说,修一已经到了浑身能力被封印得七七八八的地步,又不能在墨澜眼皮底下再换身体,修一也不愿意为了顺应剧情挑起会波及到学生的青赤二组混战。   “学校没有教过的吗?在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不要惊慌,不要奔跑,不要吵闹。筷子精神可是很重要的啊。”草薙出云接过扩音器,懒散的声音在整个校园传播开来,而他们此行的目的绝非什么恐怖袭击,而是——   “我们只是为了寻找一个朋友,录像带上的那个少年,如果任何人看到就可以说出来,我们找到他之后就会立刻离开!”   吠舞罗也不是一般的小混混帮派,四散分开,一个一个教室地排查,粗暴的行径给予学生一定的恐慌感,但又不会真正伤及到无关群众。   “放弃掉吧,崩溃掉吧,忍不住了,承受不住了吗?那就全部交给我,你们的记忆,经验,力量,统统都会是我的!无论是谁,王权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全部都是本大人的!”   精神污染一样的声音在整个学院岛散布开来,银发少年阴狠地说着,连最坚强的人的精神都能击溃。鬼牌Joker能够左右战局的“掠夺”的力量。   修一没有打算夺取任何人的力量,这样的说辞,与其是为了影响众人的判断能力,更加是为了稳住周防尊。告诉他,如果心境不稳,就会输。   吠舞罗正倾尽全力寻找的“朋友”修一,此时正在教学楼的天台,呈忧郁的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或者说,仰望本来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白银之剑。   剑柄上镶嵌着红绿蓝三色宝石,通体银白的长剑,切实地在宿舍楼上空出现了,带着最初的王权者独有的威压,使得灵魂残缺的修一格外不适。   “没关系吗?”墨澜方才把威丝曼和NEKO打晕放在寝室某一房间,却并没料到白银之王的觉醒会如此之迅速。   坏事了。   “不行,我们立刻就走,不变的属性太难抗衡!”修一当机立断,没有丝毫怪罪墨澜的意思,毕竟两人都没有对敌王权者的经验,出错在所难免。   “请不要慌张,大家不认识我,我却认识大家。”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修一的身体几乎是僵直地转回去,对上了白银之王柔软又高深莫测的目光。   然而面前投影的话语还在继续:“大家,都是我重要的朋友,所以请立刻离开学园岛,去安全的地方吧。”   没有异动。所以,这只是单向的投影吗?修一放松下来,一把拉过墨澜,就从天台一跃而下。   天台的位置真是太过显眼,跳下去的瞬间修一就启动了气息隐匿技能,悄无声息地站在墙角,看着本不该现在就出现的蓝衣剑客在青之王宗像礼司的带领下匆匆进入校园。   另一方,是虎视眈眈的吠舞罗。   “这里就交给你了,淡岛。”宗像看着远处毫不掩饰的紫红色圣域,微微一挑嘴角,按住腰间天狼星的剑柄,脚下象征着“理性秩序”的青色圣域在半空中形成了一条阶梯,供青之王踩踏,一直通向最高处的平台。   淡岛世理虽然担忧王权者,但也无法干涉室长的任何决定,只能按捺下不安,高声命令:“以剑制剑,吾等大义无霾,全员拔刀!”   一声声有序的拔刀声中,伏见猿古比显得格外焦躁,时不时伸手抓挠左锁骨处被灼烧得面目全非的赤组标志。作为叛徒,他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八田美咲一较高下了啊。   铿锵的刀鞘与剑刃的交击声被怒吼盖过了。   “No Blood!No Bone!No Ash!”赤色的人潮这么呼喊着,带着火焰,像是箭矢一样的滑板,从那里冲出来,直直针对的,正是伏见。开战的信号。   八田浑身都是象征着赤王氏族的火红色,燃烧着,把他整个人都裹成了火球,球棒夹带千钧之力,从上空狠狠劈下。   没有留手,却也没有杀意。   他相信伏见能挡下这一击必杀,这是对这个叛徒的信任。   “啧”了一声,伏见扬起手上的宽刃西洋剑,青色的能量与赤色的滑板□□撞,然后分开。   八田畅快地笑了一声,好像早就预料到伏见会做出这样的反应,操纵着滑板掠过青组头顶,在一旁狠狠落下,球棍随意地靠在肩上,大声道:“猴子,没退步嘛!”   “Misaki~”比起八田的战意冲天,伏见挽了个刀花,脸上的笑意,配上抑扬顿挫、挑衅般地吐出八田最为讨厌的本名,更能让人觉得简直是欠扁。   两人战在一起,难解难分,连指挥的本职都顾不上了。   比起他们的畅汗淋漓,其他人的战斗更加险象环生,赤色和青色力量的交战时不时击中建筑物,带下碎石,对于力量不足的氏族成员,光是这样就会有生命危险。   “救……救命……”宗像皱眉,一低头,就看见一名戴着兜帽的吠舞罗成员瑟瑟发抖地抬头看着上方落石,丝毫无力反抗。身为秩序的维护者,他完全无法坐视弱者丧命,心中暗叹,只能凌空跃下,单手撑起青色的领域,将碎石网罗其中。   吠舞罗的成员见状,惊诧地停下了手中的攻击,对宗像此举感到有些不解——明明是敌人,为什么会以德报怨?   Scepter 4众人也并不理解,只能解释为室长大义无霾,因此没有在吠舞罗失神时趁火打劫。   修一隐于阴影之中,偏头看着身边的墨澜,能见到他的眼中全是敬佩。或许墨澜内心最向往的就是这样的人吧?杀伐果断,有力量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又能帮助弱者。   自己,和他比起来,还真是卑劣啊。修一不知为什么,突然心情奇差,冷哼一声回过头,看向墨澜道:“我们去草薙出云那边。”   墨澜摸了摸刀柄,明明刚从上面下来的时候还说要躲着所有人的,耸耸肩,也只能跟了上去。   ——————————————————————————————————————————————————————————————   “来了。”有如洋娃娃般脆弱的女孩子盯着盒子中的三颗火红色珠子,忽然小声说着意义不明的话。   “谁来了?”草薙放下手中的终端,镜片后的眼睛带着忧虑。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是什么,只能握住手中的打火机,紧盯着门口。   好像有谁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都敲打在人的心坎上,鼓点一样地,带来无限压力。   安娜一把抓起眼前悬浮着的珠子,向外跑去,草薙根本来不及阻拦,可是刚跟到门口,就听见一声手·枪的闷响——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就像是十束遇害的那天,影像带中的枪响一样。   银发的,坏笑着的少年,就这么站在走廊尽头,手中的枪口还有丝缕青烟飘散。   “安娜!”只来得及接住少女倒下的身体,草薙根本来不及检查她的受伤状况,单手打开打火机,火焰朝面前站立的银发少年席卷而去。   “本大人现在很烦躁。”修一皱皱眉,随手向草薙的火焰开了一枪,没有颜色的力场撕开火龙,擦过草薙的脸,留下一道伤痕,“喂,知道不能对王权者失礼吗?”   草薙根本没有单独对战王权者的力量,只能低头,检查安娜是否受伤。地上全是鲜红色的玻璃粉末,但是没有鲜血的味道,他松了口气,再次抬起头,眼中敌意不减。   “吸烟有害健康。”短短几秒功夫,修一脸上又换上了无辜纯良的笑容,身周狂妄的气场消散得一干二净,“呐,大哥哥,二手烟对小孩子很不好哦。”   无色之王,是个精分。   现身与决斗   赤色与青色的王剑在交击,巨大的冲击力甚至都能影响到整个学园岛的地质。   吠舞罗与Scepter 4没了进一步的冲突,现在已经全员撤离。   “所以,我们可不能像原来那样拖沓了呢。”修一单手覆上面前微震颤的玻璃,手指慢慢描摹着墨澜在玻璃上的影子,语气带着点不满,“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你的支线是什么?”   “我自己能解决。”握住佩刀“理”,墨澜坚持自己不需要修一的帮助。   “随你的便,固执。”修一身周展开了无色的圣域,这一次,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于空中,毫无掩饰。磨砂质感的王剑高悬于空中,比起剑,不如说更像是一柄花式精美的法杖。   很不满因为楼层阻隔的缘故,没法仔细观察自己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修一毫不犹豫地取出双刃匕首,打碎了面前的玻璃。   “出来见我。”这次,无色的圣域并不像先前那样虚无缥缈无法定位,传音的范围也没有之前广阔,只是针对着白银之王的剑还在悬挂着的那栋楼,“喂,胆小鬼,来见本大人啊?”   半晌没有回音,但修一还是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只冲着“夜刀神狗朗”,他相信威兹曼不会不出现。   感受到重力领域被扭曲,墨澜按住剑柄,警惕地仰头看去,正对上一双盛满了悲哀的黑眸。银白色长发的男子手持红色纸伞,缓缓飘落。   “小黑。”无忧无虑的语调带上了一点压抑,好像是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朋友会站在恶属的无色之王那一边,“若新任无色之王为恶者,当以故王之剑斩杀,不是吗?”   “威兹曼!你是要离间本大人的氏族吗?”无色的圣域展开来,将墨澜护在其中,修一脸上阴狠的坏笑撤下去了,换上满脸怒容,“胆小鬼,也想和本大人抢人?”   根本就没看修一一眼,白银之王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墨澜身上,锲而不舍地试图说服他:“小黑,我们是朋友,一言大人不也曾经说过不能为恶吗?”   “理”刃出鞘。   手持刻着繁复花纹,蕴含弑王之力的太刀,墨澜冷冷道:“这是前任无色之王,三轮一言大人生前的爱刀,今日出鞘,你明白是什么意思。”   威兹曼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与受伤,目光转向无色之王,变为厌恶。   腐朽的第七王权者,一切争端的起源。   “无色之王,你——”   “理”刃劈砍而下。   修一没法说话,连外界的声音都像是信号不良,带着电磁般的噪音。长时间地支撑着无色圣域,对于灵魂的透支,实在是太大了。   天空中两柄王剑距离极近。一把银白色的宝剑,另一柄水晶样的十字,其中无声的较量,只有当事的两名王权者,才能感受得到。   再这样下去,真的会疯掉。头脑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尖叫哭泣,恶意饶是修一都快镇压不住了,强行利用掠夺所堆砌起来的记忆,已经压制且杀死了无色之王本身的性格。   解决方法,只有一个。   “本大人……要你的力量。”嘶哑得不成样子,仿佛带着多重回音的声线,像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的诅咒,紧紧缠上威兹曼。狐狸状的魂体钻进威兹曼眉心。   “理”刃顿在无色脖颈处,迟迟不能砍下。   银白发色的少年眼中变得茫然而空洞,身体缓缓倒下。墨澜还刀入鞘,将少年拥入怀中,回头轻声道:“小白,还好么?”   黑白色的空间,与银辉交织在一起,激烈地撕扯着对方。但是渐渐地,随着黑白色中心的少年咳嗽得越发剧烈,挣扎也越来越弱:【咳,开什么玩笑,本大人可是第七王权者啊——】   【我乃最初的王权者,不死的白银之王。】威兹曼平时温和的声音也凌厉起来,带着深深的憎恶。直到少年惨叫着,化为黑色的光球,被他捏在手心。   灵魂中的交战,于现实中,只不过是一瞬。   “小黑,谢谢。”白银之王的动作好像迟缓了一刻,然后又回归正常,眼里没有了故作的哀伤,一派无忧无虑,“我就知道,小黑一定不会站在恶王那一边的。”   “所以你现在,是要去哪里?”墨澜皱眉,担忧地询问。   威兹曼不语,偏头示意了一下青赤双剑悬挂的天空,露出安抚的笑脸。   “所有不是王权者的,在这里,就只是累赘。”说出违心伤人的话,威兹曼以为墨澜会就此放弃,留下他一个人步入早就预定好了的结局。   但是,墨澜却微微摇头,严肃地按上“理”:“留下自己的王一人面对险境,是身为臣子的不作为。”留下修一去面对那种必死之局,是自己的不作为。   完全没有怀疑一向正直的墨澜,威兹曼陷入了浅显的语言陷阱,感动地一笑:“但是,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你还要护好伊佐那社。”身为白银之王,没有别的力量,至少要护自己的臣子周全。   “我可是,不死之王哟。所以不要担心。”   青年言笑晏晏,打开红色的纸伞,径直往战场而去。   ————————————————————————————————————   四把王剑,一起悬挂于学园岛上空。   “能杀死王的,只有王。”威兹曼挑开宗像礼司的雷霆一击,带着疲惫的笑颜落在周防尊面前,轻声道,“所以趁着他在我身体里——”   “太自说自话了,威兹曼!”忽然,青年脸上的表情一变,红伞落地,阴狠的笑容爬上嘴角,   墨澜,做得好。修一在白银灵魂的深处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无声地感谢。被带有“不变”属性的灵魂包裹着,感觉沉重和刺痛感一下就消失了。   #论白银之王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卖萌属性#   整个人化作银色流光,暗色双刃匕首出现在手上,向周防尊袭去。天地都成了黑白的结界,将周防与修一包裹在内,修一每一步踏出,都在圣域上漾开一小点涟漪。   转瞬,他就到了周防面前。   “能把他送给我,还是多谢你了!”赤王看着暂停在眉心的匕首,畅快地轻笑一声。   青年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换,从阴狠到无奈温和,身体僵直不动。   一只手,夹带着紫红色火焰最大的威能,向他心脏处捅去。   闪光的“理”,从天而降,挡开赤王致命一击。今天第二位闯入青赤之争的来客,正是墨澜。   “小黑,挡住宗像室长,其余交给本大人来应付。”左手搭在挡于身前、作护卫状的墨澜肩上,右手匕首后滑,恰好抵住宗像礼司的一击。侧身,任由天狼星的剑刃划过身侧,直直迎上了“理”。   让自己的氏族独自一人迎战王权者,还毫无愧疚之心啊。无色之王。周防微微眯眼,有些不满宿敌被对方抢走,但当务之急,难道不是杀了这个连身体都控制不好的狂妄自大的小鬼吗?   【威兹曼,你少给我捣乱!】气得连“本大人”的自称都忘记了,少年的残魂在白银色空间里大声指责,【混蛋,你给我放手!】   紧紧攥住少年握住匕首的手,银白色长发的男子厉声道:【绝不会让你攻击!】这样看起来,头发同样是银色的两个人倒像是兄长在教育叛逆的幼弟一样。   【喂,不想看的话就滚开,胆小鬼,陪我来送死很好玩吗!】少年一个肘击,把威兹曼击退,脸上不正经的阴狠也都褪掉了,剩下的气急败坏好像也不那么可恶。   无色之王会死?威兹曼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句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就觉得自己再一次被弹出了身体。   “赤王,来战?”灵活地将匕首在指尖转了一圈,修一满意地看着暗沉色的刀刃上划过流光,眯起眼睛,整个身体重心下压,挑衅一笑。   周防尊并不答话,双手握拳,高举过头顶,作劈砍样式,竟然要把必杀在第一回合就使用出来。   下一刻,修一猛力前窜,速度快到即便是周防尊,也只险险看见少年的动作,在拳头落下前一刻,少年的匕首,就抵在了周防尊的脖子上。   喘息片刻,修一看着紫红色的火焰渐渐散去,挑起得意的笑容。#论狂战士与刺客的一决胜负方式#   “小黑?”疑问催促的语气出口,修一根本没有回头,结界散去,一旁的战局也揭晓在眼前。   能感觉到周防尊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天狼星被高高挑起在空中,宗像礼司满脸愕然地盯着对方手中的权杖,有些狼狈。   “借你的剑一用。”墨澜沉声道,收起【安兹·乌尔·恭】之杖,拔出斜插入地的天狼星,向修一抛去。   “不好意思,本大人赢了。”周防尊能感觉到,手握住天狼星剑柄的一刹那,好像有什么枷锁一样的东西从少年眉宇间断裂,这次的笑容没有阴毒,看起来十分真诚。   掠夺与怅然   匕首消散了,青年略带冰凉的手掐住周防尊的脖子,但也只是轻轻的桎梏,没有要伤害对方的意思。   握住天狼星的左手垂在身侧,根本看不出他要这把剑来,除了威慑,还有什么作用。   赤红色的火焰从周防尊的全身渐渐开始燃烧,有意识地向这个“威胁”流动,但一旦到达青年身边,就被吸收了一样,消失无踪。   “很强大的力量。”修一在宗像杀人般的目光下,还有闲心咂咂嘴,轻佻地评价。   磨砂的王剑已经泛起了赤色,好像是被烧红了,又像是将跃动的火焰禁锢在内,水晶的表面弥漫起雾气。   冬天的室内也是这样,因为实在是太温暖了,所以外面再多严寒,也只能变成水汽挡住向外窥探的目光而已。墨澜仰头看着天空上巍然不动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脑海中却是毫不相关的理想。   所以修一的内心,也是像这样温暖?   青年单手虚撑在周防尊的肩膀处,银白色的发丝被汗水浸透。   “你是怎么控制住的啊,怪物。”攥住天狼星的手越来越紧绷,修一说出的话都带上了火焰的热气,整个人都恹恹地,提不起力气,“本大人都快热死了。”   周防尊现在却陷入了自己的心像世界中,对外界失去了反应。   火焰的海洋翻涌着,但却被限制在黑白色的结界中,无法溢出,浑身的锁链在此时都被挣断了。突如其来的轻松感让他几乎忘记了现实中的局面,双手燃起火焰,肆意地大笑起来。   【太任性了,混蛋。】银白色头发的少年在结界内出现,脚下虚踏火焰之海,眼里全是不耐烦,动作却总是迟缓那么几分,好像是连接不良的虚拟影像,投影明明灭灭。   【敢来这里,哈!】周防尊手上的火焰直直向少年袭去,整个人随之凌空跃起,毫不留情地连续攻击。多多良的仇,今天就要报!   根本没有闪躲,所有能量都结结实实地触到了少年的身体,然后被吸收。“掠夺”着所触碰到的一切,无色之王的能力可谓无敌,但是周防尊根本就无所畏惧。   他放弃了异能,拳拳到肉的攻击打在少年的投影上,反应比平时迟缓了不少的人根本无从反抗。   想要逃离,但是灵魂却在依恋这种被毫不掩饰的力量包围的体验,不自觉之间毫无自制力地汲取火焰。修一勉强压□□内尖叫着的银白色狐狸,抱住脑袋,慢慢跪下去。   【本大人……俺……我……】到底是谁在说话,烦死人了!周防尊看到少年慢慢跪下去,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只觉得烦躁。随即,对上无色眼睛的他,彻彻底底惊住了。   黑色的眼睛里好像关着最狂暴的火焰,但是偏偏又透出无穷无尽的悲哀来,不断变换着,从淡然到疯狂到阴狠的表情,但是只有双目,一直是这样悲哀,好像下一刻就能流出眼泪来。   嘴唇张张合合,同样的声音被扭曲成十几种样子,自己在和自己争吵着。无色之王,是个疯子。周防尊更加确定了这一点,看着再度垂下头去的少年,心中怒火再次窜起。   【死吧。】火焰听从王权者的命令,在修一身边聚拢成风暴,铺天盖地,无处可藏。   【切。】生死危机之时,终于夺回主权的修一嗤笑一声,干脆地退出了心像世界。本来还想好好说点什么,现在看来,根本就说不通。   难得好心,居然被这样践踏。墨澜以前到底是怎么做的?一边逃窜,他还一边神游天外。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倒像是那个蠢货的风格了。   银白色的狐狸钻回到白银之王的躯壳中,随着他咳出一口鲜血,天空中的王剑略微震颤起来,被灼烧得太过的水晶,只有碎裂一个下场。赤王的剑,随着能量流失,也更加黯淡无光。   修一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比起内里灼烧着的赤色能量,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皮肤在被无数把小刀划开,然后又因为白银之王身体的特性而快速复原。好痛,每一个感官都在吐出灼热的气息,抬起手都很困难。   墨澜踏进圣域,将浑身冰凉的青年搂入怀中,脸色还是原先那样严肃,但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对刚刚清醒过来的赤王的敌意。“理”闪着冷光,横在身前,作护卫姿态。   宗像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这边的闹剧。从刚才无色之王突然攻击开始,整个事态就都开始走偏了。连抢夺身体的企图都没有,而是利用白银之王的身躯强行承担赤之王座的力量。   这样下去,坠剑的会是无色。   无色之王狐魂与赤之王周防尊,已经不能叫做对决,而是摆在赌桌上的两堆筹码。   选哪一个?   哪怕是大义无霾的宗像室长,也总有偏心的一天。所以他抿抿嘴,脚下纹丝不动。   费力地抬起手,抓住墨澜的领子,修一嘴唇开合,无声地说了些什么,表情带着些许恳求。   “你骗我?”墨澜脸色一变,刀身微微颤抖着,看着修一从嘴里咳出越来越多的鲜红液体,却没能空出手来为他擦拭。声音里有质疑,受伤,但更多的是惊惧。   要失去什么了。   苦涩地勾起笑脸,修一轻声说:“蠢货,一开始就是在骗你。”赤王的能量是这么容易就吸收的吗?谁承担了最强王座的力量,就要接收随之而来的坠剑的危险。   刚才以残破的灵魂吸收了溢出的这些能量,又没有与之相配的经验,相当于以己身为牢笼困住了狂暴的火焰。这具身体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所以,为了正义感,也为了你难得丧病的支线任务,你是不是应该——   “杀掉。”修一猛地推开墨澜,踉跄两步,伸手拂在“理”的刀柄上。好像在响应这句话,整把刀都发出铮鸣,震颤着。   他是怎么猜到的?自己的任务是“杀死无色之王”,他是怎么猜到的?   蠢货,那么着急,一身杀气地来找炸了飞船的无色,发现人不对又支支吾吾,不敢说出自己的支线。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了。修一撇撇嘴,露出满不在乎的微笑。   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反正我也要死了,最后捞一笔奖励,也不算亏吧,墨澜君?”很正常的谦称,不带有无色本身的性格,而是完完全全从修一的角度说出。   但是,又怎么下的了手?上一次,那种红色,已经看够了。握刀的手渐渐坚定起来,墨澜微微眯眼。   就在他握刀呆愣的功夫,赤王已经走到了修一背后。杀死无色,这是支撑他行动的唯一目标。为多多良报仇,是他的夙愿。   “理”终于动了,修一却没感受到应有的痛觉。刀刃迎上拳风,一击之下,墨澜的身体几乎是倒飞了出去。不似原先强大,但还是蕴含着毁灭之力的手掌洞穿了修一的心脏。   “抱歉,我做不到。”墨澜撑着“理”,苦笑道。   毁天灭地的紫红色光芒中,修一胸口飞溅出的血液都被瞬间蒸发,但是黑白色的圣域牢牢护在黑发青年的面前,没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天空中磨砂的王剑也碎裂成片,带着赤色的火焰一起。直到红光消散,构成防护罩的最后的圣域才开始崩塌。周防尊站在原地,嘴角却没有得意的笑容。瞳孔中一圈赤红渐渐消去,理智压过狂躁。   “啊,蠢货,跟本大人一起走吗?”修一回过头,被火红色迷蒙的双眼精确地找到了那一点黑白的光芒。   “好。”   赤色的轰响声中,细小的对话声都被湮没。   宗像礼司捡起地上大坑中的天狼星,戴上眼镜,默默转身离开。   “小白?”狗朗睁开眼睛,却只见满目疮痍。一直追杀伊佐那社的赤王就在眼前,他紧绷身体,但再怎么努力回忆,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   上一秒,明明还在驾驶着直升机,刚刚遇到“白银之王”炸掉飞艇,为什么现在就会在这个地方?   将“理”小心地送入刀鞘,狗朗莫名地看着赤之王打量自己良久,却没有一点出手的意思,最后转身离开。   手背上黑白色的纹路在下一刻碎裂成片,伴随着灵魂被撕扯的痛苦,一点光芒升入天空。   和三轮一言大人去世的时候,一模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落泪。   ————————————————————————————————————————   【胆小鬼就给本大人去一边躲好了!】少年愤怒的叫嚣还在他脑海中回荡,威兹曼慢慢撑起身体,映入眼帘的是满脸担忧的NEKO。看着玻璃窗上的倒影,这具身体是——   伊佐那社?   远方的天空,红光映照在黯淡无光的赤王之剑上,好像被用力劈砍的石像,表层的破败层层剥落。内里,崭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展露出来,可控的力量。   “赤王的威丝曼偏差值,回归正常。”   所有人都抬头,仰望着天空中先后升起的两点黑白光芒,默然不语。   黑泥与相认   计划全部都打乱了,就连送命都是白送。   但是很开心。   修一是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上一次露出这样真心的笑容,好像已经记不清了。到底从前的记忆是否真实,他也无从判断。   无论是父母的音容笑貌,还是朋友间的琐碎小事,都像是褪了色的相片,格外不真实。感觉就好像是在接受宿体的记忆时一样,他就是有这样荒诞的直觉。   [进入下一世界。]   系统自从在寄生兽世界的小“故障”之后,好像也不啰啰嗦嗦地说废话,卸下伪装,不再是冷冰冰的机器,也不需要他一一询问才能得到信息了。   奇怪的是,这次在传送倒数之前,系统就把完全的资料送到了他面前。   [所在世界:Fate/Stay Night UBW,宿主身份:吉尔伽美什,剧情进度:卫宫士郎与吉尔伽美什决战后。]   [主线任务:存活一年。支线任务:无。]   没有支线任务了么?修一微微一怔,而且会在世界之前就告诉他全部信息,总感觉好像有点格外的不妙?   好痛,好黑。   “谋杀罪屠戮罪暴怒罪傲慢罪懒惰罪贪婪罪——”   “撕裂吧杀死吧毁灭吧砍杀吧统统都染黑吧——”   人性本恶。   一切罪恶的源泉。   修一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好像要被这样的污泥吞没了,嘶哑、犹如恶鬼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几乎要把人逼疯。一片漆黑中唯一的亮光,就是左手中微微发光的锁链。   想要伸出右手去使劲拉拽,但是一动弹,肩膀处就有根本难以忍受的疼痛。不光是右臂齐根断去,身体在不断淌血,连灵魂都有些不稳,本能地觉得最重要的武器丢失了。   EA,天之锁,恩奇都,Faker……脑子里一片混沌,无数只言片语萦绕于心,却无法理清头绪。满心暴怒的负面情绪无处宣泄,除了手中的锁链,甚至连能依凭的媒介都没有。   只能任由恶心黏腻的污泥卷过,带着恶意,将理智湮没。   眼前阵阵发黑,根本不能正常思考。可也不需要好好思考,就能明白,所谓的“战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系统根本不会这么好心地提醒自己,提前告诉也只是不怀好意罢了!   感受到手中的链子传来一阵拉扯感,昏昏沉沉的精神也为之一震,用尽全力,用嘴咬着链子在手上死死缠住几圈,然后轻声呼唤系统。   人皮触感的教本握在手中,黏腻恶心的触感此时格外令人安心。就算Emiya再怎么有准备,虚弱时的一箭可以杀死半死不活的吉尔伽美什,却绝对打不穿教本出品的魔物。   更何况,周围不就是它最喜欢的污浊魔力吗?   黑色的触手混在黑泥当中,不甚显眼,因为没有灵智,也不受此世之恶的影响,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暗器了。   见到光亮的一瞬间,教本维系的魔物从开口处飞窜而出,死死缠住了距离最近的红发少年。修一被强光刺激得微微眯眼,勾起嘴角满是嘲讽:“卫宫家的天真小孩子。”   鲜红的蛇瞳直接忽略了完全不知所措、面如死灰的卫宫士郎,看向他身后已经举起弓箭的英灵Emiya。   看见黑色魔物的一瞬间,Emiya浑身一抖,连魔力投影出的长弓都没能握住,弓箭一起碎成光片:“修一?!”   “墨澜?”同一时间,修一也耸然一惊,原本蓄势待发的触手一顿之下,被士郎挣脱开来。士郎手腕上还缠绕着闪光的天之锁,带着神性的锁链无法脱落。   修一的脸色很快从怔愣中恢复过来,Emiya身上这么多的伤口,根本无法立刻复原,要他来救全是笑话。那么就只有自力更生了。这么想着,努力牵动肌肉,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   “卫宫——切嗣的养子。”微微眯起血红色的蛇瞳,唇线舒展,溢出满带恶意的弧度,“正义的好伙伴啊。”说到“好”字时,特意舌尖抵齿,咬字格外之重。   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士郎及他背后的Emiya,墨澜倒是沉得住气,满心想着挣脱现在的困境。士郎则承受不住他话语间的讽意,想要攻击,却有心无力。天之锁紧紧缠绕住他的右手。   这道锁链所联系的两人,此时形势却好似反转了。王者熔岩般的瞳孔里全是漫不经心,好像这里的战场黑泥不过是他后花园中的一处景致,对上卫宫士郎几乎喷火的状态,更加显得悠闲。   墨澜伸手握住胸口的□□,略一用力,一鼓作气将其拔出。只有正对着他的修一能看到,墨澜浑身都震颤了一下,痛苦万分。   很痛的吧,现在如果再这样一件件自己□□,不行。   修一思绪归心,微微挪动了一下姿势,肩膀处的流血渐渐止住了,但是晕眩感却完全没有消失。轻飘飘扫过墨澜身上还未拔出的兵器,眼里闪过微不可查的担忧。   心念一动,那几把剑矢就这样凭空化作金粉消失了。再度开启王之宝库回收宝具的代价,就是支撑天之锁的金黄色漩涡微微一闪,整条锁链都好像变透明了一些。   供魔不足。   士郎现在是维系着吉尔伽美什不被卷进黑泥的唯一保障,但如果任由圣杯的孔洞再这样敞开,那么十年前冬木的惨剧就还会发生。   不能拉他出来,就只有,士郎闭上眼睛,往前踏了一步。   只有和Archer一起死,才能把损失减到最小。   “停下!”这时惊慌地喊出声来的,竟然不是身处漩涡的吉尔伽美什,而是一把抓住士郎手上锁链的Emiya。额头沁出冷汗,棕褐色的眼里是即便被数把宝具同时贯穿身体,也没有带来的惊惧。   直到用尽力气,不顾士郎的反抗,将修一扯出此世之恶,他才松了一口气。破败的身体已经开始自主修复,这是从寄生兽的世界带来的能力。   黑色的纹路爬在满是细小伤痕的手臂上,挣扎着继续向胸口蔓延。士郎惊恐地发现触碰过此世之恶的从者,阵营已经开始摇摆不定。原本即使是做出这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也仅仅为混沌·善的阵营,现在一片模糊不清。   天之锁消失了。   士郎又惊又怒,看着未来的自己将他们最大也是最后的敌人拥进怀里,满脸惊慌,想要叫住转身离去的墨澜,但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情急之下,只得大喊:“Archer!”   朦胧间,修一只觉得这一声真是刺耳,于是嫌恶地顺口道:“杂修,闭嘴。”Archer的称呼,已经习以为常了。   同时,墨澜也是一愣,但听到修一的回答,只能苦笑,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士郎:“我会处理好。”也没有对这个少年多做解释的打算,快步离开。   要找个能疗伤的地方,修一这次伤的实在是太重了。   医院肯定不行,别说救不救得过来,英灵即便是人类肉身也该和普通人不太一样。要是灵脉,而且能够静养,有魔术师指点的话就最好了。   严苛的要求,一样样筛选下来。   冬木市,三大灵脉之一,世代魔术师的宅邸,英灵Emiya的前御主居所——远坂府。   “我们去远坂府。”墨澜当机立断,运用起Archer的敏捷C,跃上楼顶,飞奔起来。连另一边昏迷着的远坂凛,都没招致他的一点分心。   修一即便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丝毫反应。如果是平常,恐怕修一就算濒死,也是第一个表示反对,毕竟其他地方静养,再加上王之宝库中的伤药,也并不是不能恢复。   只能归结于第二次浸染在此世之恶中,哪怕是英雄王的精神力也不够坚定了,现在还能勉强说话,还是全部归功于那A级别的神性。   简单来说,修一现在处于智商下线的状态,所以任由墨澜搂着自己向远坂府赶路。   “蠢货,还真的和本大人一起来了啊……”疲惫地倒在墨澜怀里,白色的T恤已经沾上了灰尘和鲜血,金色的短发也有些黯淡无光,熟悉的自称里全是欣喜。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认为,你永远不会背叛我了?   修一微微抬头,眼中却没倒映出墨澜的影子,暗红得可怕。   “想要出生,好想出生啊——”白发红眼的小女孩满手鲜血,夜风吹拂着紫色毡帽银发,坐在大楼顶上,天真而又苦恼地盯着修一,“为什么我不能出生?”   是小圣杯,伊利亚斯菲尔吗?模模糊糊地,修一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力气睁开眼睛看穿这一切。   “我会帮你的。”被蛊惑了般轻声做出保证,“我会帮你出生的。”   “什么?”墨澜听到修一被寒风吹散的话语,低头询问,但顺着他涣散的目光,却只能看到一片夜空。什么人也没有。   “没什么,没事的。”修一喃喃自语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为什么要帮她?   好奇怪。   但是懒得思考,浑身都痛得不想动了呢——   那就帮她好啦。   血液与补魔   墨澜单手揽住修一,另一手轻轻搭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一片冰凉。   好像是在忍受极大的折磨,修一的嘴唇都成了灰白色,整个人打着寒战,金发全部耷拉下来,微阖的双目里只有空洞的红。   小心地调整一下姿势,墨澜脱下身上并不能算完好无损的红色外衣,披在怀中人身上。裹住时分外小心,生怕碰到右臂处触目惊心的伤口。   “圣杯。”身着便服、满身血污的王者,一样带着至高无上的威仪,即便是这样漆黑污浊的空间,也丝毫未能沾染到他分毫,“这可是大不敬之罪啊,圣杯。”   静谧而黑暗的空间里,除了污泥翻滚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擅自将本王召唤出来的,让一个凡人做本王命运的主宰者,以三条枷锁,就妄图束缚本王的,不赦之罪。你说是吗——”   “安哥拉·曼纽?”轻轻的,并不怎么高亢的声音,但是从那位王者嘴中吐出,就像是带着最深切的恶意与苛责。哪怕是此世之恶,也不得不在最古老的王面前现出身形。   黑色的污泥中,渐渐形成了并不算高大的人形,银发红眸的小女孩懵懂地四顾,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了金发的王者身上:“Archer,你说,要帮我出生吗?”   “王从不吝惜对臣下的赏赐。”只要乖乖的,无论是什么愿望,哪怕没有圣杯,在本王的后花园中,都能够实现!将整个世界当作囊中之物的王高傲地仰起头,对着女孩的眼里闪烁着厌恶与恶趣味。   Avenger,是吗?   “我想出生。”顶着伊利亚斯菲尔外表的此世之恶突然弯下腰,闷闷地用小手触碰脚下的黑泥,“不想像这个样子,不想困在这里,我想到外面去!”   “如果能让王开心的话,一点点奖赏,不算什么。”难得有耐心重复这句话,但比起邀约,王者显然更适合施舍的语气。为他带来愉悦的话,哪怕是能实现所有愿望的许愿机器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是恶德之首的人类为了超脱己身,而制作出的幻想般的道具。   安哥拉·曼纽笑了。   “王,您会帮我的吗?”小孩子的稚态褪去了,两双红色的眸子碰在一起,一样的满怀恶意,一样的深不可测。   吉尔伽美什与圣杯,安哥拉·曼纽与修一的协定。   “是的,本王要帮你。”   黑泥渐渐开始变多,从脚踝部位缠绕而上。没有避过修一右臂的伤口,甚至故意摩擦几下,撕开伤口,贪婪地吸收着渗出的血液。   隐忍的痛呼从嘴边溢出,但并没有示弱的意思,反而噙着一抹讽笑,直视不远处的女孩。这么早就把自己的目的暴露得一清二楚,是该说你有恃无恐,还是愚蠢?   黑泥缠住修一的脖子,慢慢收紧,甚至带着灼烧般的同感。眼前渐渐模糊,多出了重影,他还是不为所动,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甚至微微眯起眼睛。   圣杯注意不到的角落,金色的漩涡已经若隐若现。王之宝库的大门微微开启,修一从不做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的买卖。   终于,黑泥剥落,归于脚下。修一松口气,一直紧握的拳头松开来,金色的巴比伦之门也随之不见了。   黑色的纹路从指间开始,一直蔓延到肩膀,甚至爬上脖颈,最后是脸颊。   烧灼感在左手背上尤其明显,修一勉强抬起手,只能见到一个鲜红色的,状若刀刃、三笔构成的刻痕。   协议达成。   “没有什么能帮助您的,王,但是这三枚令咒,还请您收下——”安哥拉·曼纽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夸张的礼节,下一刻,修一便真正陷入了沉眠。   现世,修一的手指微微颤动,但此时根本就无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   墨澜轻而易举地破开了远坂家原本就岌岌可危的防护结界,将人抱进客卧,放置在床上。有了灵脉中充足的灵气支持,修一的脸色也不再那么难看,但伤口仍然无能为力。   细细搜寻Emiya的记忆,只能在只言片语中,推断出英灵补充魔力最有效的方式——建立魔术回路,或者□□交换。   墨澜的脸色微红,颇为纠结地盯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金发少年。□□交换,狠狠将脑中的想法驱逐出去,干咳几声,妄图掩藏内心的不平静,但耳根越烧越红。   可是无论怎样不愿意,修一昏迷状态下,再为他找到一位御主谈何容易?   手中具象化出这具身体最熟悉的双刀干将莫邪。白色的短刀划过手腕,鲜红的血液涌出。将手臂伸向修一的面前,轻笑道:“起来吧,修一。”   鼻翼间忽然嗅到了血腥味,金发少年的红色双眸猛地睁开:“补魔?你可也真的下得去手。”   “想多了你,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这种无聊的事情我才不会去做。”   修一勾起唇角料到必然是这样的回答:“我不客气了哦。”唇瓣轻轻覆盖了墨澜手上的伤口,吸吮着血液。苍白的脸色,红色的眼瞳,嘴角溢出的血丝,在青年身上竟然这么和谐,像受了伤也不肯屈服的野兽,让墨澜不禁心一颤。   两人历经这么多的世界轮回,血腥的东西见的倒是不少,所以修一也并没有抗拒什么。   感受着体内血液的微量流失,墨澜眯起了眼睛明知故问:“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行为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句子就这么溜出了嘴边。   “没有,看起来不管用。”修一抬起头,唇瓣被血染成鲜红,让他脸上多了几分妖冶。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回答,却忽略了墨澜嘴角危险的细小弧度。   墨澜看着修一嘴角的血迹,无法忍耐。着魔般俯下身子,盯着那双红眸,看那人眼中被自己的倒影填满,满足地轻呼口气。   修一只觉身上一沉,还来不及挣扎,自己的锁骨就被那人啃噬,皮肉破裂的痛感传来。他怔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白发青年:“你……”   墨澜趴在修一的身上贪婪地索求着他那诱人的香气,双唇上移,在修一脖颈上留下情·色的痕迹。不得不说,眼前这家伙,就算变成这个样子,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味道还是没有变。   灵巧的舌头舔舐着修一脆弱的脖颈,古铜色与苍白的肌肤相映,白色与金色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就像是狼在舔舐猎物一样,墨澜低声道:“啊,□□交换,交换才是重点呢。”   他咬住了修一的双唇轻轻厮磨着,恶意笑道:“既然血液不起作用,我们换个方法吧。”他的舌尖入侵了修一温润湿软的口腔,掠夺着他口腔里的每一丝气息,带有侵略性地扫过修一的舌根,纠缠着撩拨他。   修一头脑发懵,这个混蛋什么时候这么会打算了!自己这是被明明白地吃了豆腐不是?   不过生气归生气,他已经能感受到交换过血液和唾液之后,自己的魔力明显地回升,还是很有用的啊这个方法。算了,吃的眼前亏,日后再算。   好一个日后再算,这一算,竟是算尽了他一生。确认了浑身的伤口都在自主修复,修一再也无力保持清醒,在魔力充盈的感觉中沉沉睡去。   墨澜怔怔地抚上自己的嘴唇,刚刚与其说是自愿的举动,更像是有什么操纵着自己做出这种……这种事情。飘忽的眼神转到艳红青紫的吻痕上,脸颊涨红,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刚刚拿到那柄银枪时的奇异感受再次涌上心头,那段诡异的记忆,是什么意思。几个世界以来,一直被自己晾在一旁、不管不顾的感受,现在一次性袭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那段记忆,太真实,真实得简直就像是亲身经历。比起这个,几乎记不得了的前世种种,反而更像过眼云烟。   身周狼群环绕,危机四伏,迷雾里走出的金眸青年,轻抚身边座狼额前毛发,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群狼撕咬、轮番攻击,很快,记忆的主人就浑身伤痕累累,倒在被鲜血浸染的草地上,眼前一片模糊。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冰冷的手指替他拭去泪水,十指交握。但只是一瞬。   有谁为自己抚平眉间的褶皱,冰凉的指尖描摹着眉眼的轮廓,唇瓣上传来温暖的触感。只是简简单单的温暖,有种安心幸福的感觉。   想要伸手留住那人,浑身根本没法动弹。   “活下去。”最终他耳边传来淡淡的声音,好似蕴含着无限的悲伤。   开心一点。墨澜很想开口说话,但却连睁眼看那人一眼都做不到。不要走,最后这说不出口的挽留成了绝望,深深沉淀在墨澜心底。   猛然从翻涌而上的回忆碎片中惊醒,墨澜看着眼前床铺上蜷缩着的金发少年,不知怎的,竟然觉得那些艳红的痕迹有些吸引人。狠狠摇了摇头,满面通红地起身,试图忘掉这个想法。   将手放在门把上,却迟迟没能转动。犹豫地转过头看了昏迷的修一一眼,想要再为他添张毯子,但才举步,就神色一凛。   远坂家的阵法被触动了。   外援与骑士   阵法并不是被强行破坏的,更像是被什么钥匙解开了一样。这么说来,能这么做的,就只有家主远坂凛。   墨澜没有停住往床铺走的脚步,干脆用毯子裹住人全身,直接将他抱出卧室。无论何时,只有和自己一直待在一起,虚弱状态的修一才是最安全的。   “有人来了?”根本没有休息多久,才刚陷入浅眠的修一如何经得起他这样折腾,微微睁开双眼,轻声询问。他见到墨澜脸上的红晕,于是选择完全忘记方才补魔的尴尬。   得到墨澜肯定的回答,修一难得地勾起一个恶劣的笑容,在苍白的脸色衬托下格外渗人:“我想好好任性一下,怎么办?”好像体会到墨澜那种手握力量,肆无忌惮的愉悦感了。   依旧是沉默着,也没意识到黑暗中修一是否能看见,墨澜微微颔首,抱着人往外走去。   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   士郎和凛互相搀扶着进入客厅的时候,才觉得形式不对。   远坂府中一片漆黑,并不像有人在的样子,但是眼尖的远坂凛发现一向紧锁的客卧房门敞开着,还在微微颤动。鼻尖有不弱的血腥味萦绕不去。   “谁?”敌在暗,他们在明,只能厉声喝问,根本没有期待得到回答,但偏偏,他们的敌人就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   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借着从落地窗那里透进的月光隐约看见家具的大概位置。   “本王——等你们很久了。”熟悉的嘲讽声从背光的沙发那里传来,带着一丝沙哑低沉,虽然听起来比从前虚弱些,但还是让两人浑身僵直。   “Archer?”士郎最先反应过来,将凛护在身后,手上勉强幻化出干将莫邪,一脸警惕地盯着声源。   明明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英灵卫宫为什么会临阵反水,反而去救Archer?士郎已经是强弩之末,凛的魔力也所剩无几,要是在这里开战,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对方已经伤成能听得出虚弱的程度,一搏之下,还有希望,只是不知道最有威胁的英灵卫宫又在哪里?   灯光骤然亮起,一时间无论是士郎还是凛都无法好好睁眼看清情况。   直到眼睛稍微适应了这样的强光,他们才真正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玄幻了起来。   #三观尽碎#   “怎么了?灯光太厉害了吗?”墨澜收回触碰开关的手,随即发现怀里的人双眼眯起,精神恹恹的。略有些担忧地低下头,鼻尖被金发触碰得有些瘙痒,但并不想挪开。   丝毫没意识到,他的举动在士郎与凛眼中是多么惊悚。   而且谁能来告诉他们,为什么一向不可一世的金闪闪会躺在英灵卫宫怀里,还一点都没有抗拒的意思?   “没有。”修一又微微将双眼睁大了些,试图避免被瞌睡夺取意识,右肩创口处有些发痒,可能是伤口正在愈合结痂的缘故,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眸光流转,扫过门口僵立的两人。   “Archer!”士郎压低重心,刀刃横在身前,摆出防守的姿势,双眼紧紧锁定了吉尔伽美什。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他觉得罪魁祸首一定是这个满心恶念的王者。   毕竟Emiya可是未来的自己,他心怀正义,也是亲身理解了的。   所以说不定是王之宝库里有什么奇怪的宝物,才能控制Emiya为Archer所用,士郎越想越有可能。   #少年,脑洞太大,得治#   “什么事?”但是士郎却没料到,冷声回答的竟然会是Emiya。墨澜帮修一拢了拢身上的毯子,不满于士郎再次打扰,干脆自己出声应答。   毕竟这里的Archer可不止一个呢。   “想要对抗本王,你们还差得远,”修一不满地伸手扯了扯遮住他半张脸的毯子,露出恶质的笑容,但是搭配上先前被墨澜吻得有些红肿的嘴唇,只能说是动人心弦。   说出来的话却完全能让人消了那种心思。   “去找谁帮忙比较好呢,嗯?”尾音微微上挑,修一拍开墨澜想要帮他再裹上毯子的手,微微撑起身子,上半身前倾,蛇瞳锁住士郎身后远坂凛的眸子,“时臣死的时候,与你的表情也差不了多少了。”   少女紧握拳头,仇恨毫不掩饰地往王者那边倾泻。   愉悦的笑声在房内回响,黄金色涟漪在空中震颤两下,慢慢显现。士郎紧绷身体,但并不是武器从中探头,反而是两个金色的小瓶子掉落下来,被墨澜握在手中。   “本王要休息了,你们滚吧。”修一接过瓶子,斜睨了呆怔的少年少女一眼,嗤笑着赶人,恶趣味享受够了,他可没有再和这两个小孩子打打闹闹的精力。   “所以要找谁来杀死本王,想好了再来啊!”   士郎带着凛狼狈地站在寒风肆虐的冬木市街道上,慢慢往自己家走去,但是伴随着思路渐渐展开,愁眉苦脸的神情很快就散去,反而带上些许喜色。   “凛,魔术师协会,就是你说的那个时钟塔——”   “管不管违规的英灵?”   比起他们被冻到跳脚,鸠占鹊巢还心安理得的二人就舒心得多,任劳任怨地放好热水,墨澜坚持把修一抱进浴室。   蒸汽升腾下,连对面的人都看不太清楚,本来就昏昏欲睡的修一在热气中更加难以保持清醒。墨澜强迫自己不去看靠在他身上,眼神迷离的人,专心用手试探着水温。   事实上,以英灵Archer的“千里眼”保有技能,连修一扑闪抖动的睫毛上到底沾染了几滴水珠,墨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是因为温度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的脸越来越红。   “唔……”修一伸手捋了把因为蒸汽而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头发,无意识地发出些声响,摸索到了墨澜的衣角,轻轻拉拽,“你出去——”   墨澜有些不解地回头,却差点被眼前的风景吓得一头栽进浴缸里。   修一身上的毯子早就掉落在地,白色的T恤沾了水,几乎是透明的,风光一览无余。方才留下的吻痕甚至还没完全消去,艳红色与青紫在白皙皮肤上格外妖异惑人。   只觉得有什么热流在脑海中炸开,墨澜的喘息都重了几分,当下顾不得修一到底能不能照顾好自己的问题,夺门而出,开门时还一个趔趄,几乎跌倒。   出了浴室,被冬季的寒冷再次攥取,他才冷静下来。坐在沙发上,目光却止不住地频频飘向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以英灵的听力实在是很明显。   他这样只是担心修一会一不小心出事而已,把脑子里的画面狠狠甩开,不易察觉的红色在古铜色皮肤上渐渐晕染开来。抱头痛苦地呻·吟一声,完全忘不掉了,怎么办?   啧,还是好痛。修一趴在浴缸里,懒懒散散地擦洗着身上的血迹,白皙的皮肤在大力搓揉下泛起红色,泡在热水中微微有些刺痛。抬起手,打量着手背上鲜红的令咒。   思路渐渐发散开去,要召唤个什么从者才好呢?唔,如果是个骑士就好了,就像以前遇到的那个Lancer一样——不对,思路怎么又拐到墨澜那里去了?   “那就召唤迪卢木多好了,”迷迷糊糊地轻声嘟囔,单手撑着浴缸的边沿站了起来,倚在浴室带凉意的瓷砖墙上,身子向前探出,想要抓住浴巾。   但就在此时,左手背上忽然一阵刺痛,修一一个激灵,睡意都被驱散了大半,忘记脚下是湿滑的地面,轻轻惊呼一声,就要向前栽倒。   墨澜全副心神就放在浴室里的动静上,水声静止不一会儿,就传来修一的惊呼,当即顾不上别的,直接踹开了浴室房门。   在修一做好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准备时,却忽然被人揽进怀里,紧接着一条浴巾就裹在了身上,抬头看见墨澜藏在白色发丝中微红的耳根,竟轻笑出声。   被这个小插曲打断的修一再次低头确认手上发烫的鲜红令咒,墨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愣——修一手上怎么会有令咒?来不及细想,本就因为挤了两人而显得太过狭窄的浴室有了第三个身影。   “迪卢木多·奥迪那,顺应召唤而来,在此次圣杯战争中以Lancer的职介现身,请问您……”年轻的骑士半跪于地,献上最高的效忠礼节,但却猛然发现周围的气氛好像不是那么愉快。   惊愕地抬起头,骑士的话语都哽在喉头,说不下去。   “你——”熟悉的金发身影就在面前,但不复当初的狂傲,算得上是依靠在背后男子的怀里,打量着自己。真难以相信那位王者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手背上的鲜红令咒说明了自己的御主正是昔日的敌人。   彻骨的仇恨遮蔽了骑士的双眼,又在一瞬间褪下。金色的眸子不再清澈,甚至染上了血红的边缘。   第四次圣杯战争的记忆并没有被抹去,现在的迪卢木多,可是随时都会背叛他痛恨的主君的、被扭曲黑暗侵染了的骑士。   阴谋与奏者   还是那个漆黑阴暗的空间,中心蠕动的、发出微弱红光的生物体也不再掩盖自己,污秽恶心。银发红眸的紫衣女孩斜倚在蠕动的肉块上,轻轻出声。   “王,您预料得没错。”   金发王者的右边袖子空空荡荡,但一点也没阻了他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左手背上的鲜红令咒格外惹眼,一双毒蛇样的眸子锁在女孩身上,声音也阴冷至极:“来的人,是那个杂修么?”   “是前次战争里,Rider的御主。”安哥拉·曼纽从不会介意在这位王者面前保持谦恭的臣子姿态,但眼里闪烁的分明是恶意的光芒,“现在,已经踏入冬木地界了。”   如果让上一次圣杯战争中的Rider,Archer与Lancer同时放在棋盘上,赢的会是谁呢?   此世之恶想要出生,但恶劣的天性让他哪怕对许诺帮助他的英雄王,也没有丝毫信任。   金色的身影渐渐淡去,每在这里多待一刻,精神就虚弱几分。脑海中千万恶灵的哀嚎,吉尔伽美什的意志都有些动摇。不得不说此世之恶打得真是好算盘。   但他莫非以为,英雄王,是可以任由它摆到棋盘上的蠢笨之辈?   “很好,你——做你想要做的事,就可以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王者忽然眯起眼睛,露出了让此世之恶都心惊胆战的邪肆笑容。   “为你的王,带来愉悦吧,安哥拉·曼纽。”最后一句话隐匿在黑泥的翻滚声中。王不在意作为臣下的蝼蚁怀有逆反之心,他所在意的只是能否在这种反叛中享受到愉悦。   安哥拉·曼纽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突然弯下腰去,颤抖着身体笑得越来越大声。倒是有资格作为最古之王的存在,这种话也有信心能说的出口吗?   “Saber,Assassin,Lancer,Rider,Caster,Berserker——”第四次圣杯战争中被作为圣杯养料的六名从者渐渐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沉睡的他们身上缠满了黑色魔纹。   您,又会在什么时候变成我的一部分呢,王?即便没发出声响,女孩嘴角的笑容根本掩藏不住,空缺的Archer的位子也即将被填满,到时候,就是他降世之时。   想到不远的将来,他心情极好,又站立了一会儿,才任由女孩的身体被黑泥所覆盖,渐渐抽长变形,黑泥再度褪去时,原地只有一个浑身缠着绷带与黑纹的男子:“韦伯·维尔维特,以圣杯之名,赐予你三枚令咒。”   这盘执棋者也被当做棋子的局,现在正要开幕呢。   ————————————————————————————————————   时钟塔里德高望重的魔术师并不少,但大多对普通人并无同情心,也不遵循世俗法则,对于极东之地小小的“违规”英灵兴致并不那么高昂。   因此,主动请缨的这位教授,很容易就得到了这项差事。   刚刚踏下飞机的韦伯,或者说埃尔梅罗二世,觉得有些心悸。   听到冬木市有违规的从者“吉尔伽美什”,他吃了一惊,没想到那个恶德Archer竟然能够获得足以支撑现世行动的魔力,而且还是整整十年。   裹紧身上的披风,好像还有些Rider的味道。这十年来,他没一天晚上不梦见当初Rider的身陨,算是梦想最为闪耀的夜晚,在那座大桥上定下的誓言,现在却要亲手打破了。   按照远坂家现任家主那个女孩子的描述,Archer身边有来自未来的英灵辅助,但是自身实力已经大幅度下降。   韦伯紧张地握紧了手中的古老羊皮纸,即便外表再成熟,也抵不过他还是当初那个韦伯·维尔维特的事实。Rider的死亡逼着他成长,但再次踏上这片硝烟弥漫的土地,还是令他心情激荡。   随便定了一个酒店房间存放行李,首先要做的就是去拜访那位远坂家主。   通讯里面说明了情况,远坂家宅邸现在是危险场所,所以第一步就是要去本次Saber的御主卫宫士郎家。   不论是Saber,还是卫宫,可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人了。韦伯到现在还记得那个满身烟味的魔术师杀手给他的巨大威压。很可怕,如果不是Rider,自己也不会活着站在这里了。   思绪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自己曾经的从者身上,他拢拢身上对于瘦弱身体来说实在太过巨大的毛皮披风,深吸了口气。街上其他人奇怪的眼神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影响。   十年前就学会了,不值得为了别人所谓的认可牺牲任何东西。   卫宫宅,意外的,只是座传统的日式房子,没有预想中的机关重重,甚至没多少防御工事。见到红发少年的那一刻,韦伯不得不承认,这样双眼都带着强烈光彩的人,与卫宫切嗣真是一点都不相像。   想到当初赶到肯尼斯老师出事的地点,找到那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浑身魔术回路尽废的、还搂着自己未婚妻的老师尸体时,韦伯心底就阵阵发凉。   这是可怕的敌人,不得不感谢当初没机会与他正面对决。   胡思乱想着,脸上却还是掩饰得很好的冷静模样,魔术驱动的纸鹤飘进院落,是魔术师之间互相确认身份的,可以算是礼节的不成文规定。   “是时钟塔的教授么?快请进。”远坂凛亲自来开门,眼底的青黑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在圣杯救出间桐慎二后,她就没能合眼休息。Archer与Emiya的结盟,她怎么也不敢相信。   现在援军已到,意外的只有一人,她还是欣喜万分。无论怎样,都不能任由满腹阴谋的Archer毁去冬木市。   将青年请进屋里,樱已经泡好了茶。她虽然不明白凛和士郎为什么这样担忧,但也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暂且没有去照料被救回的慎二,而是选择留在卫宫家帮忙。   “请把情况再陈述——”端起茶杯,韦伯轻抿一口,正要要求更多的情报,却只觉手背上一阵灼烧的刺痛感,这样熟悉的感觉让他当即失神,手里的瓷杯砸在地面上碎裂成片,滚烫的茶水溅上衣摆。   抬起左手,熟悉的、如羽翼般展开的令咒出现在左手上,根本顾不上滚烫茶水的灼痛,韦伯猛地伸手抓住左手手腕,用力之大就好像要折断自己的手骨,眼睛死死盯着红纹,根本没了方才的半分淡定。   “怎么,怎么回事?”士郎和凛也吓得不轻,只是到达冬木市几个小时,就被赐予了令咒?而且圣杯不是被摧毁了么,难道还会有第六次圣杯战争吗?   韦伯却没有心情理睬他们,一直放置在右手边的小型工具箱被他扔在桌子上,此时他已经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唯一的念头只有——圣杯认可他了,能再次见到Rider了!   已经沉寂许久的热血在胸腔中再度苏醒,无视了一旁惊疑得什么都做不了的两人,直接扭开箱子的卡扣,多层密密麻麻的试剂与工具在折叠层中排列。   经过十年的潜心研究,韦伯已经将从者召唤的体系几乎摸透,也发现了并非鲜血才是最有效的召唤媒介。他扭开盛放水银的瓶盖,匆忙起身下甚至差点被软垫绊倒。   连鞋子都来不及穿,直接走到院落里,画出在心中描摹过无数次的精细法阵。   防御的阵法已经展开,将此处的主人挡在院子之外。耗尽魔力仍未恢复的士郎和凛根本就无法打破这种结界,只能徒劳地站在屋门前,试图阻止他疯狂的行为。   但是圣杯污浊,亲眼见过冬木大火修罗场的他岂会不明白?他只是太过胆小,也太过在意只相处了短短几日的从者,以至于根本听不进其他。   最后,将身上的披风解下,珍而重之地放置在阵法中央。Rider,如果你真的不嫌弃你的小御主,请再一次的,为我而战。   他明白,这一次召唤出的即便还是征服王,也只是英灵座上没有现世记忆的又一抹投影,不会拥有他们之间的羁绊,但即使只是一线可能,他都想尽力尝试。   烂熟于心的咒语溜出嘴边,比起命令来说,更像是誓言与欢迎。   无论你记不记得我的存在,卑微而又渺小的、妄图与昔日英灵比肩的埃尔梅罗二世,都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汝之身托吾麾下;吾之命运附汝剑上。   响应圣杯之召唤,遵从这意志、道理者,回应我!   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者,吾乃集世间万恶之总成者。   缠绕三大言灵之七天,穿越抑制之轮出现吧!天平的守护者!   法阵里升腾起熟悉的烟尘,高大身影就像是十年前一样,浑身威势丝毫不改。唯一不同的是韦伯,十年风霜过去,这一次,他微笑着,看Rider向他走来。   “亚历山大·伊斯坎达尔,顺应召唤而来——”根本没能说完完整的句子,就被狂喜冲散了思绪。   不明白为什么被吸入黑泥的自己还能再度站在这里,脚踏实地。这次被召唤出来的,确实是第四次圣杯战争中逝去的英灵,而非英灵座上没有记忆的□□。   韦伯见到那人呆愣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中苦涩全然被狂喜撕碎。还能再见到他的王,真是太好了。   瘦弱的青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搂住Rider,声音里是平日里掩饰得很好的脆弱与担忧:“现在的韦伯·维尔维特,是能配得上你的御主了,Rider。”   名讳与忠义   亮光透过窗帘,恰好照在床上少年的眼睛部位,光斑闪烁。金色的发丝散落在阳光里,看起来熠熠生辉,衬得白皙的皮肤更加像是属于某位天使。   可是,这明明只是恶魔而已。   迪卢木多站在床边,垂头,阴暗的眼神扫过少年的脖颈。看起来纤细脆弱,轻轻就能拧断。间接导致自己死亡的Archer,在面前毫无防备地陷入睡眠。   他觉得内心的阴暗几乎要冲垮堤坝,骑士道的八大美德现在就如同笑话。只是想要恪守道德、效忠主君的自己,为什么连续遭遇到这样的厄运?   Archer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只以为是被抹掉了记忆的新的投影吧?诡异的笑容爬上骑士嘴角,那么有些事就容易的多了。   宁可先背叛,也不想再尝到被人背叛的滋味。沉浸在仇恨世界中的他,完全没看见床上人的睫毛在微微颤动。   “Lancer?”门外传来呼唤声,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迪卢木多已经收敛好脸上的情绪,一双金眸清澈无尘,方才的狠戾好像都是错觉。是那个算得上弱小的“Archer”。   “Ar……Archer。”迪卢木多略有些别扭地喊出这个称谓,但是目光更多地偏向床上少年,毕竟当初缔结契约的时候,少年只说“本王是上次战争遗留的Archer”,就迷糊睡了过去。   轮到这个男人做自我介绍的时候,也只是说道他是第五次圣杯战争的Archer。所以这是Archer职介之间的惺惺相惜?但是看着男人抱起少年送回房间时的温柔样子,迪卢木多本能觉得有什么不对。   墨澜深深看进那双金眸,沉默良久。   久到迪卢木多在这双眼睛面前无所遁形,都以为自己已经暴露的时候,墨澜开口:“我是来自未来的英灵,因此叫我Emiya就好。”说着,越过迪卢木多,径直走到床铺前。   “该起床了。”   天色算不上早,也确是应该起身的时间,但迪卢木多着实为这个大胆到敢于打扰Archer睡眠的英灵捏了把汗。虽然看不出他的数值,但是身为英灵自然会有少许感应,这人实在不强。   “杂修……”出乎迪卢木多的意料,虽然不耐烦地嘟囔着侮辱性质的词汇,Archer却没什么抵抗的反应,迷蒙着睡眼任由Emiya将他拉起来,披上外衣。   等等——那是什么?迪卢木多没放过那边的一点动静,所以当他瞥见Archer锁骨上艳红色的痕迹时,大脑有些当机。难道Archer不发火是因为Emiya和他竟是这种关系吗?   并非没听说过男子间的恋情,而且照着Archer这种暴虐肆无忌惮的性子,确实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迪卢木多脸颊微红,视线飘忽。打算抛弃骑士道,并不能改变他本质上还是个纯情少男的事实。   墨澜感觉到背后紧盯着的视线,这个Lancer怎么这么烦人?阴沉着脸加快动作,帮修一系好扣子,一直扣好最上面一粒,没有一点肌肤暴露在外才算罢休。   “那个?”迪卢木多恍惚地出声,想要问个清楚,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出口。   话头被截断,温和的声音响起,征询的只是修一的意见:“我已经准备了早茶,王要下楼用餐么?”并没放弃上个世界里的尊称,微微鞠躬的墨澜看起来就像是最合格的执事,反而是迪卢木多被晾在一边,满脸尴尬。   还没完全清醒,修一就任由墨澜帮他套上拖鞋,随后往门外走去,迪卢木多想了想,干脆选择灵体化,不去打扰他们,自己也落得清闲。   觉得好像还有谁应该也在这里,但是还不能完全精确思考的修一只能晃晃脑袋,将可怜的Lancer抛到一边,不作考虑。   直到抿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茶,舒服地眯起眼睛,被水汽蒸腾片刻,他才逐渐清醒。鲜红色的眸子染上冷厉高傲之色,精准地看向餐厅角落,正是迪卢木多灵体化了的地方。   “杂修,给本王出来!”说着,耐不住脖子上紧勒的外衣领子,放下杯子,扯开领口第一颗扣子,但脸色立刻阴沉下去,甚至顾不上依言现身的迪卢木多。   掩住脖子上暧昧的痕迹,修一狠狠剜了墨澜一眼,只得到严肃而又无奈的表情作为回应。   半跪在地上的骑士眼底的煞气几乎已经要溢出来了,这样生活荒唐的王者,习性恶劣,践踏骑士的自尊,如何能作为自己的主君?   正想着,一时不查,下巴竟被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挑起,憎恶的金眸对上轻佻玩味的红眸。迪卢木多想要收敛情绪,却已经来不及了,反逆之态被尽收眼底。   冷汗随着王者越来越强的威压流下额头,迪卢木多不甘心地咬唇,难道自己又一次要死在这里?明明什么抱负都没有实现,连值得效忠的主君都没能找到,实在是太失败了。   出乎意料地,Archer竟然直接松开了手指,威压尽数收回,漫不经心地吩咐道:“从者,那就有和本王同桌进餐的资格。”手指轻轻敲打原木桌面,鲜红眸子深不可测。   迪卢木多愣在原地,没想到Archer竟会放过他,难道他没有发觉?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甚至没能领会Archer的言下之意。   “杂修!本王要你同桌用餐,你不愿?”怒火染上眉梢,修一厉声喝问,这等不愿接受王之恩赐的蠢笨之人,留下何用?   直到在Archer左手边坐下,迪卢木多都觉得恍惚。Archer用左手使筷,看不出不熟练,鲜红的带着令咒的手背在迪卢木多面前晃来晃去,简直就像是嘲讽,心情再度变得恶劣。   现在这样,是因为Archer那种喜欢观看他人丑态的恶趣味吧?他越想越觉得如此,于是内心排斥厌恶不减反增。不会远了,要杀死Archer这个不合格的主君的日子,不会远了。   一顿饭,修一被盯得无法安心,迪卢木多满心仇恨,墨澜记挂着修一的伤势,三人都食不知味。   结束后,墨澜自去收拾碗筷,徒留修一与迪卢木多坐在桌前,相顾无言。气氛着实尴尬。   “吉尔伽美什。”忽然,少年开口打破沉寂,双眼焦距锁定在墙边摆放的花瓶上,语气平淡得迪卢木多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对他说话。见他没有反应,修一不耐烦地重复一遍,“本王名为吉尔伽美什。”   这是报出名字,寻求认可?迪卢木多刚想到这一层,就自我否认,恐怕是为了赢取自己的信任才这么做的吧,看他不情不愿的虚伪样子,就令人作呕。   心不在焉地再三重复了宣誓效忠的话语,看到修一满意的神色,才止住话头。   “您的手臂是?”看似关心,实则恶意地提起对方失去了的右臂,这样高傲的英雄王,失去握剑的手臂,想来是十分痛苦屈辱的经历,如果能因此伤到对方,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带着扭曲隐秘的快意,迪卢木多趁着气氛缓和,问道。   真想撕开平静的面具,将王者的高傲狠狠踩碎。   左手紧握成拳,随后展开,愠色在脸上漾开,但却不是针对身边的骑士,更像是针对自身,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小看敌人的代价而已。”期待着他痛苦神色的迪卢木多微微一怔,但也只感到遗憾。   “够了,你就适可而止吧。”修一端出一副“能和本王交谈是你至高无上的荣幸”的高傲姿态,单方面宣布结束对话,“本王想要休息。”   从黑泥里面出来之后,他就格外嗜睡,一天的大半时间都是迷迷糊糊度过,或许是因为伤口修复的问题。清醒的时候,总是能听见此世之恶的絮絮低语,蛊惑着人去犯下罪行。   但是睡梦,却安宁得可怕。只是一片漆黑,没有声音,没有梦境。安哥拉·曼纽并不经常找他谈天,偶尔提醒着他想要出生的愿望,也表示对于日间他听到的幻音无法可想。   刚刚起床,就想要休息了?实在是懒散至极。迪卢木多听命将人扶上楼,一直看他睡下,自己才离开。   今天的睡梦,很不同。   修一觉得周围的静谧逐渐离去,黑色层层剥落,露出彩色的画面,却比任何厚重的黑都来得压抑。   拥有光辉之貌的男子,在宴会上,遇到了他一生的劫数——本将嫁给他主君芬恩的格兰尼公主。她以皇室身份下了禁制,强迫他带着她远走高飞。   迫于无奈,他肩负背主的骂名,带着他根本不爱的公主,踏上逃亡旅程,因为他的决定,整个骑士团分崩离析。   他没碰公主,甚至每到一处都留下未烹煮的鱼以示公主清白仍在。他终有一天,会将公主完好地还给主君。   求得主君原谅,再次成为骑士的他感激涕零,却丝毫没发现主君的言不由衷。谁会原谅这样的、私自带着主君未婚妻逃跑的骑士呢?   所以当他被魔猪袭击,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唯有主君芬恩捧来的水能救他时,主君刻意将水打翻两次,而他没能支撑到第三次的水源。   直到最后一刻,他的眼中都没有一丝怨恨,只是自责与茫然。   不明在自己哪里做错了,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主君背叛。   愚蠢的骑士道,无谓的忠义。猩红的眸子睁开来,看向灵体化的迪卢木多所站的角落,修一咧嘴笑了。   切磋与王座   吃完晚饭,修一斜躺在沙发上,双眼微眯,看着墨澜在厨房里洗碗。   #论家政A的红茶#   他觉得自己一整天除了被叫醒吃饭,就是躺下休息,实在是太过分了,良心有些不安。于是他当即做下决定,这样腐败的生活绝不可以再过下去!   “陪本王来打一场。”慢吞吞地走到厨房门口,盯着墨澜忙碌的背影许久,才开口要求。   闻言,站在墙角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迪卢木多脚下一滑,如果不是敏捷A的加持,估计真能当场摔倒——英雄王啊,这么欺负你家保姆,圣杯知道吗?   墨澜抓起一旁的毛巾擦干手,不明所以地回过头,不明白修一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可是杀死过本王的人。”此话一出,墨澜立刻僵硬了身体,旁人可能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这是他最大的愧疚。差一点,只差一点,修一就会真的死在他手里。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所以如果现在要报仇,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无奈地笑了笑:“是,吾王。”即使是被杀掉也无所谓了,墨澜不知道为什么遇见这个人不久,他就会有这种把对方当做最重要之物的冲动,但只能遵从本心。   迪卢木多并未阻止,反而开始思考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不只是结盟,竟还有仇怨吗?曾经杀死过Archer的应当不会弱,如果这次Archer冲动起来两败俱伤,对自己应当会很有利吧?   “很好,Lancer,你来洗碗!”一把扯过墨澜就向远坂宅庭院走去,挥手将琐事都交给迪卢木多,修一心里十分愉悦。终于能和这个Faker真正地一决胜负,想来即便是吉尔伽美什本尊也不会不期待。   墨澜任由那人将他拽到庭院里,只希望双手交握的时间能再长些。直到修一在他面前站定,他才意识到极其重要的问题——两人现在都没有供魔方,修一更是要担负Lancer的行动,那他们拿什么比斗?   这个问题,在修一接住从金色漩涡里掉落的两个小瓶时获得了解答。用看白痴的轻蔑眼光打量墨澜良久,修一才幽幽开口:“喝掉再打。”   感受到久违的魔力充盈感,墨澜手中蓝光迸发,干将莫邪成型。既然修一想要打一场,他也绝不会以逃避迎战这种方式羞辱对方。   伸手握住黄金漩涡中探出的剑柄,左手握剑有些不太适应,挽了几个剑花,渐渐应用熟练,才攻了上去。   剑锋迎上刀刃,左手剑遇上双刀流,第一击之下,修一就觉得虎口发麻。   卫宫士郎有一句话没说错,吉尔伽美什是王者,不是战士,他没能精通一种兵器,因此才会因为高傲而惜败在一个初入魔道的小孩子手里。   手中长剑被挑掉,修一低笑一声,这次根本没有费劲去开王之宝库,反而翻手取出空间中的匕首,后退几步,与墨澜拉开距离。   既然没有精通一种宝具是他的弱点,那么就用他最擅长的,来一场畅快的近身战好了!不得不承认,被杀了这么多次,这回的伤势还全是过去的“Emiya”所犯下,他又不是没有火气的人!   伏低身体,因为失去右臂的关系,保持平衡的姿势看起来并不像平时那么轻松,刺客考验的可是爆发力,他右腿向后挪动半步,然后利用敏捷B的速度向前突刺。   匕首夹带着凌厉风声,确实是对墨澜的要害动手,没有分毫留情。不出意料地,黑色短刀挡在匕首与眉心之间,架住致命一击,但修一想要的,不过是这人条件反射的一个眨眼。   消失在视线中的一瞬,足以发动气息隐匿技能,修一消失在原地,但墨澜总感觉有谁在阴影中窥伺着自己。   脑内警铃大作,颇为狼狈地向前滚翻,这才避过背后突刺的匕首,可是攻击的一瞬间修一浓厚起来的气息又变得虚虚实实。   是刺客?墨澜意外地不讨厌这种他一向看不上的偷袭手段,甚至还因为对方有能力自保而隐约感到欣喜。既然看不见人,他干脆闭上眼睛,用“心眼”感知着周围的情况。   这种近乎作弊的保有技能帮他躲过不少攻击,时间越是消耗得长久,对于体力并非长项的修一来说就越是不利。但是一时之间修一竟无法找到方式打破僵局。   除非主动现身。   空气中,八个黄金色的涟漪显现出来,剧烈的魔力波动引得墨澜抬头仰望,宝具的利刃探出,却迟迟不发出攻击,像是在等待谁的命令。   修一在墨澜背后现出身形,只有几步之遥,脸上全是志在必得。前后夹击,势必要逼出墨澜的固有结界来。   只是下一瞬,所有的宝具就变换了朝向,修一与墨澜一起看向远坂家被强行突破的结界,熟悉的、震耳欲聋的吼声伴随阵阵雷鸣传来。   “在我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御前——双方放下武器!”Rider意气风发地带着已经成长许多的御主站在战车控制台上,大声重复了第四次圣杯战争中,他首次在众人面前现身时的台词。   可惜,这一次争斗的双方可不再是骑士与不列颠之王,修一鲜红的眸子扫过英灵、以及跟随而来的士郎与凛,果断收回王之财宝,凑近墨澜,低声吩咐了些什么。   旁人无法听见,有着英灵听力的Rider与刚刚赶到、“忠心”护主的Lancer都嘴角一抽。   “陪本王继续打,别理这群杂修。”修一这么说,然后墨澜居然满眼笑意地点了点头,干将莫邪一错,回身就向人砍了过去。   修一笑得一本满足,并不硬碰硬,而是浑身后仰,避过劈砍,然后左手撑地,双腿横扫。挑衅地朝着墨澜露出笑脸,仿佛在讥讽他攻击落空。   两个人把其他都当做了背景板,开始旁若无人地过招,虽说点到即止,但是也不避讳受伤,几个回合过后,修一喘口气,抹了把脸上滑下的血珠,愉悦道:“不错嘛。”   Rider看得目瞪口呆,此时喃喃道:“金闪闪,几年不见,你怎么……”   “像Assassin多过Archer!”士郎也不懂只不过是一天不见,那人的战斗风格怎么就完全变了?惊诧地看着前天与自己对战还只懂得站在原地投射宝具的Archer,现在将匕首用得炉火纯青,他只有一个感受。   #被大Boss放水了,现在瞬间打脸怎么破#   猩红眼眸微眯,收回笑颜,面色不愉地扫过搅局几人,如果不是他们,墨澜的固有结界早就该被逼出来了。越想越不爽,心想一定要看看原主到底败在什么结界之下。冷哼一声:“无限剑制。”   什么?本以为“切磋”结束了的墨澜一愣,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看见墨澜傻站着不动,修一不耐烦道:“本王要见你的无限剑制。”颐指气使得好像不是要看别人的绝招,而是什么至高无上的恩赐一样。   士郎明白无限剑制到底意味着什么,其实惨白了脸,满心都是不可置信与愤怒。Archer这种随随便便的语气,就是在侮辱他的理想与信仰。   Emiya会怎么做?士郎有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墨澜毫不犹豫地将双刀交叉,插在地上。   “吾身为剑所天成   血若钢铁铮铮,心似琉璃易碎   横行沙场无数,未尝败绩   然虽不曾落败   却也不被理解   其常独立于剑丘之上,沉醉于胜利之中   故其之一生,没有意义   其身,定为无限之剑所天成”   随着莹蓝色的符文在地面蔓延开去,所有人都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里。荒凉的、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压抑天幕的笼罩下,平原上的无数兵刃微微颤抖,反射冷光。   但是士郎直觉这里有什么不同了。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见了Emiya与Archer的身影。   展开这个结界的人在哪里?所有人的内心都有些不安,Rider倒是爽朗地大喊:“不知名的Archer,藏头露尾可不是应有的行径啊!”   迷雾在眼前散开,云端隐隐有什么闪烁着光芒。   平原也会有尽头,士郎明白到底有哪里出错了。无尽的剑之沙漠上,有半透明的、磨砂玻璃般质感的阶梯,渐渐浮现出来。那是一座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高台。   地毯从阶梯的最高处,一直延伸到众人脚下,仿佛是恶魔的邀请。那雕花的扶栏实在太美,精致到与周围肃杀的气氛格格不入,好像一碰就会消散。   连Rider都没有再说些什么,满脸凝重地跳下战车,与御主一起,踏出第一步。没有预想中的偷袭或是危险,几人沉默地走着,在这通天的阶梯上各怀心思,却无法张口打破死寂。   九九八十一级台阶,并没想象中那么遥不可及。   王座,近在眼前。   手握双刀的Emiya侍立在侧,温和的笑容只对着王座绽放,像是最忠实的骑士,迪卢木多内心有一丝恍惚,曾几何时,他所追求的无非就是这种忠诚。   Emiya身边,金发的少年微眯双眼,坐姿随意地靠在座位上,睥睨众生。慵懒的举手投足都令人不自主地臣服。   天空被黑白两色包裹着,一柄精致的水晶权杖高悬于空中,致命的威胁与美感并存,达到了危险的平衡点。一有差错,就会万劫不复。但是剑尖所指的少年王者,保持着无所谓的微笑,坐在王座之上。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明悟,不是权杖,这是一把剑。   达摩克利斯之剑。   对军与控制   真是没想到,墨澜对自己的承诺会延续到这种地步。   无色之王的圣域,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无限剑制说到底是卫宫心灵的写照,如果这么来说,那自己就是他最在意的东西了?   修一突然觉得心情不错,打量面前几人的表情也就柔和下来。   尤其是迪卢木多。   身为骑士,他毕生所求,也只不过是一位能够理解他的英明主君而已吧。修一靠在王座上,放松着因为魔力消耗过大而有些酸痛的身体。   难得心情好,要不要拉这个身陷泥沼的骑士一把呢?   迪卢木多觉得脊背发凉,一抬头就对上了王座上人微眯的猩红双眸,打了个寒战。总觉得Archer又要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了。   “英雄王啊,这是你的臣子?”Rider难得严肃地发问,在这样威仪的王座下,即便是他也认真起来。情报上说Emiya是从未来回到现在的英灵,那又怎么会被Archer收归麾下?   墨澜微笑着看向修一,好像他说什么都会承认一样。   “这是本王的氏族。”于是修一抬头看了眼久违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淡淡回话,半点没有要解释氏族到底是什么的意思。   Rider也并不生气,拍拍自己御主的肩膀,看向修一的眼里多半是认同与钦佩。   看他们没有要打起来的样子,最着急的是士郎与凛,时钟塔来处理违规的魔术师,自从获得令咒后的举止就很奇怪,将任务搁置在一旁,反而跟从者打成一片。   从他们交谈不难发现,这两位英灵从一开始就认识,好像也不是死敌关系,那么时钟塔的导师会怎么做?   迪卢木多心里更加茫然失措,他并没能走到圣杯战争最后,对于其他英灵的现在冷眼旁观Rider与Archer的相处方式,比起不计手段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死敌,更加像互相认可的好友。   他坚定诅咒圣杯战争所有参赛者的信念再一次受到动摇。但是很快,黑泥的意识就蒙蔽了他的双眼——只有杀死Archer,无论多么卑劣的方法,他才能摆脱被他人当做工具的命运。   但是不需要他们多纠结,Rider就开始了兴师问罪。   “金闪闪,听说你要放出此世之恶?”Rider眼神一变,从旧友相逢转变到暗含敌意。右手按上腰间剑柄,将韦伯挡在身后。   沉默半晌,修一敛眉,没什么解释的欲·望:“——那就来打一架,杂种。”内心属于吉尔伽美什的那一部分高傲好像被点燃了,原本几乎熄灭的战意又高昂起来。   自己这个状态很不对,刚刚突然想要不顾身体状况地打一场,居然也真的就这么做了。抬手揉揉额角,修一红眸里流露出些许疲惫。此世之恶的喋喋不休又开始了,而且鼓动性比原先还要强。   忍不住地想要杀戮。   但不自觉地又觉得实在太累,如果能睡一觉就好了。迷迷糊糊,思绪千回百转,居然把Rider的回话完全忽略了过去。   “……金闪闪?金闪闪!”粗犷的男声将修一猛地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在敌人面前居然差点睡着?   撑在太阳穴上的手轻轻按揉,眉头蹙起,如果说这是因为魔力消耗过大也太牵强了!   “杂种,你说什么?”终于有五分清醒,修一挑眉,毫不心虚地问道,丝毫没觉得自己走神打瞌睡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一样。   诡异的沉默。士郎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以前从没发现所谓死敌Archer居然是个关键时刻都能掉链子的人物。Rider一时讶异,竟然也没能接上话。   倒是墨澜,神色如常地温和回答:“征服王向您挑战。”   修一心中战意滔天,疲倦却也不断,被这矛盾的感觉折磨得不行,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应允:“本王奉陪。”   眨眼瞬间,Rider等人就从高耸入云的王座阶梯,移动到了一望无际、插满利剑的沙漠。残阳如血,映得锋刃都闪着红光。王座上,修一皱眉,好像隐约又想起了上一个世界中的周防尊。   就像火焰一样刺眼。   然后第二重结界在面前展开。   从未经历过王之军势的人,永远不能够理解Rider与他的军队之间的羁绊,深厚到即便死亡,也要成为英灵追随左右的地步。英灵们的呐喊穿透云层,在结界内不断回响:“征服吧!□□吧!”   荒芜的地界已经站满了军士,高举利剑与长矛,   铁骑践踏,沙尘滚滚。军队的对面,只不过王座之上墨澜与修一二人,以及不怎么想要攻击的迪卢木多。   轻笑一声,以眼神制止了身边人出手的举动。   修一驱散睡意,试图起身,但一阵晕眩袭来,他只能抓住王座的扶手,才没有跌坐回去。   太反常了。   单手握住匕首,慢慢地,顺着阶梯一步步走向Rider的大军。没有隐藏自己的必要,也没有退缩躲避的懦弱。最古之王,不惧任何挑战。   失去了制胜宝具,居然还能如此平静应敌,Rider面露钦佩之色,但还是高举手中之剑:“征服吧——”为自己的御主完成愿望,以己身征服这个世界的第一步,就是斩杀英雄王。   以寡敌众,没有了对界宝具天地乖离开辟之星,吉尔伽美什又怎能保持理智?   士郎回忆起同样是在无限剑制里,那位王者轻敌托大,最后惜败,仍旧想要杀死自己的扭曲疯狂,心中的疑惑几乎要满溢出来。   善于使用匕首,拒绝在他面前这么做,却认真应对Emiya的吉尔伽美什。   前一刻还在为自己挡剑,下一秒就救走濒死的吉尔伽美什的Emiya。   与先前完全不同,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信仰,不再是Faker的无限剑制。   无论是三者中哪一个,都足以让他彻夜无眠,惊慌无比,但现在他居然还能站在这里,作为这场无关圣杯的英灵争斗的旁观者,实在奇怪。   Rider敏锐地发现,吉尔伽美什的脸有些苍白,一向挂在脸上的“不可一世”四个大字也略有些苍白无力。缓慢敲打在台阶上的脚步,与其说是轻慢不屑,不如说是力不从心。   “金闪闪,怎么回事?”Rider一向有什么就说什么,虽然并不见得会因为对方状态不对就放过,但至少要在开打之前,确认与自己互相认可的王者的状态。   没有回话。   修一的意识已经沉沦下去,只余下肢体机械地重复着踩踏这一动作。   依旧是漆黑的空间,但是银发的女孩已经消失不见,安哥拉·曼纽第一次在他面前现出真身。古铜色皮肤的男人,浑身缠绕绷带与黑色符文,笑吟吟地站在黑泥中间。   依旧用着敬语,却没了先前的谦恭。   “把所有都交给我吧,王,您只需要休息——”彻彻底底的休息。安哥拉·曼纽弯下腰,滑稽地鞠躬,暴露出了他心底最深切的渴望。得到了最古之王的力量,他就能左右一切。   累极了,修一慢慢阖上鲜红的蛇瞳,任由身体在黑泥中沉浮:“好。”   在其他人看来,吉尔伽美什浑身气势一变,狂妄而又肆意,密密麻麻的金色光晕一直从身边延展到天际。   难道Archer从一开始就藏了拙?迪卢木多心下发凉。   即便脚踏平地,依旧高高在上的金发王者展开左臂,用毫无防备而又最轻蔑的姿势面对劲敌,嘴角笑容蒙上不祥的阴云。饶是万军之中的Rider,也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了。   从王之宝库中探头的宝具,好像都蒙上了一层腐蚀的黑色光晕。   ——有什么,不一样了。   墨澜从高台向下俯视,皱起了眉。   一样的闪烁着的金色短发,一样的把匕首当做身体延展的熟悉程度,一样的睥睨天下的冷酷。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这个固有结界里,只要墨澜想,他可以纵观全局。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不放过,每一个呼吸、每一个动作,他都认真地观察。   王之财宝开启的一瞬间,修一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就像许久没有护理过的老旧机器,提线木偶。   僵硬的、就像连接不良的游戏人物一样带着延迟的动作。   如果不是墨澜一定是发现不了的,但是他就是有这种准确的感觉,就在方才打斗的时候,对于修一的每个招式都有“曾经见过”的诡异感觉。现在消失了。   同时发现了不对的是Rider。   王之财宝的开启方向完全不对。杂乱无章的排列方式,随意的指向,根本不在意有什么误伤的可能。   一半的宝具,都向着王座的方向,对准了墨澜与迪卢木多,墨色、带剧毒般的淬炼过的光泽在闪烁。   “吉尔伽美什”再一次笑了,僵硬地笑着,眼底翻涌上最浓重的污黑,匕首落地,从左手指尖开始,黑色的藤蔓缠绕而上,爬上左半边脸颊。   清冷高傲的声音变得夸张、满是讥讽。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扭曲的快意。   那绝不会是吉尔伽美什。   “杀掉——”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王之军势溃散破灭,至高王座千疮百孔、化为齑粉。   被Rider牢牢护在身后的三名魔术师,在箭雨中尽全力躲避的两名英灵,眼神茫然。   那不是修一。这么认知到的那一瞬间,墨澜内心好像缺了一块,痛得窒息。   控制与弑君   “你是谁?”感知到数量庞大、根本掩盖不住的污秽魔力在王者身体里翻涌,Rider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躲开了每一柄宝具。   这不是英灵能够触碰的东西。   他的感觉也的确没有错,任何英灵如果接触到此世界之恶意识的集合体,其本身立刻就会被安哥拉·曼纽所掌控。吉尔伽美什能支撑这么久,简直就是奇迹。   奇怪的是,无论【破除魔力】、【无法愈合】还是【追踪灭杀】的宝具,都没有显现出原本的特性来,青史留名的武器统统被当做一次性的垃圾一样挥霍掉。   “吉尔伽美什”没有回答,这一次的迟疑,任谁也能看出来他的不对劲了。   这是什么缘故?想到圣杯污浊的本质,凛有更加不好的预感。难道大圣杯的残余效果还没有消除干净吗?此世之恶的影响仍在?   王之财宝的攻势停了下来,“吉尔伽美什”脚踏黑泥,浑身的盔甲都被染上暗金色,空洞的猩红眼睛扫过整片战场,将“敌人”全然忽略了过去,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似的,微微皱眉。   终于,他抬头,向王座高台上仰望。然后勾起了一个满足的、带着抹不掉的恶意的笑容。   黑色的漩涡悄无声息地在身边出现,天之锁无声地划出弧度,迪卢木多根本避无可避,就被一击即中。   ————————————————————————————————————————   疼,很疼,周围都是黑色。   迪卢木多只记得自己的□□插入了自己的胸口,那个男人,毁了他唯一的心愿。但这是在哪?周身一片黑色,令人作呕,是血的味道?瑟缩成一团试图抵御着这寒冷,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痛苦。   头疼欲裂,屈指拭去自己脸上的血泪,摸着胸口上的血洞凄凉地勾勾嘴角。所以说,现在这是哪?   但是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记忆里像是缺了一块重要的拼图,因此谜题迟迟不能解开。少掉了什么?   “啊,又是英灵——”阴影满足地喟叹,黑色影子缠绕着面前的男人,却没有进一步动作。没有固定形体、溶于黑暗的安哥拉·曼纽踩踏着脚下的黑泥,影子慢慢抽长,隐隐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诡异莫辨的声线高扬起来,明知故问:“让我猜猜,你叫什么呢?”   “你是谁?我在哪?”迪卢木多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当下想去摸枪却摸了个空。呆愣之下,想起自己自害的经过不免心凉。   但还是立刻重拾骑士的骄傲,冷哼一声摆好架势等着那人过来。身边黑色一片实在是看不清形势,就隐约凭借耳边声音判断人大约位置回身一腿直接踹了过去。   “哈哈哈哈——已经死掉过两次,还意识不到自己凄惨的境况吗?”大声的嘲讽从四面八方传来,狂妄的笑在整个空间内久久不散,影子根本就不躲不闪,任由对方一脚击中,力道落空。   被打散然后重新聚拢的影子环住骑士的脖颈,恶意地压低了声音,句尾调子微微挑起,讥讽至极:“被自己的主君背叛两次的骑士,感觉很不错吧——含冤受辱百口莫辩恶意陷害杀戮成性盗窃罪诈欺罪背叛罪弃尸荒野栽赃嫁祸——”   到最后,他低沉的声音已然变调,迷醉病态地呢喃着,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此世全部之恶的意识聚集体已经沉浸在自己被污染的心灵中了。   好在他还没忘记自己的客人,于是将阴影构成的“手”搭上对方的肩膀,寻求认同。   迪卢木多冷眼环顾一圈四周,心下确认这应该是圣杯之内。一击落空之后,并不气恼,只能敛了气势不再攻击。   即便被对方的话气得微微颤抖,也又找不出什么适合的话还击。圣杯之内?那是被回收了?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着种种可能。   “被自己主君命令自害的感觉会不错?!”不知怎么心里突然涌上怒火反唇相讥。有些烦躁得按耐不住自己的心绪,任那阴影把手搭在自己肩头,也没有费劲反抗。   身为黑泥空间的主人,即便没有丝毫亮光,安哥拉也能清晰地“看”到那人清凉澄澈的金色眼眸染上血红,黑色的纹路盘踞在骑士脸颊上,却丝毫遮挡不掉光辉之貌分毫色彩。碍眼。   那只“手”得寸进尺,慢慢抚上迪卢木多的脸庞,同时听见没有了丝毫风度的回话,愉悦的心情让脚下黑泥翻滚得更欢了:“感觉很差吧?那么就把骑士道统统都放弃掉……堕落到我这边来!”   开始建构幻境,金碧辉煌的宫殿、筹光交错的宴会取代了一片漆黑,安哥拉干脆放弃隐藏,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一边,好欣赏骑士茫然失措的美味表情。主位上坐着的,是芬恩。   迪卢木多瞳孔骤缩,如此金碧辉煌的宫殿,熟悉的布景,喧闹的人群,那人一定是!芬恩……大人?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一场景。   其他人都对忽然出现在宴会中的两人视若无睹,这让骑士更加认为现在的一切就像是荒唐的梦境,极其不真实。   “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死掉之后的庆功晚宴啊,迪卢木多。”   听着他的话不知道怎么心里狠狠一抽搐,就是被这样抛弃了对吗?庆功宴?庆的是什么功什么宴?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是无用功吗?紧紧地咬着牙,指甲嵌进手心里不知不觉。   心底是无尽的痛,那是深入骨髓的痛。合眼不想多说什么,颤抖的手接过双枪,启唇吐出了那足够让他后悔一辈子的字眼:“杀。”   意识十分模糊,只是靠内心里的本能来驱使自己的动作,等他再次清醒过来,就只能看见枪尖洞穿了主君的心脏。丢下枪,后退两步跪下,捂住双眼。他不肯相信自己刚刚弑君了。   “混蛋……你对我做了什么?”只能呢喃着,不敢置信地盯着地上染血的□□。   看着这样美味的神情,安哥拉迫不及待地想要染黑这个灵魂了。第一次如此急切地开始撕开伪装。   一片漆黑的、由污泥构筑的道路尽头,是被锁链紧紧钉在墙上的金发王者。   终于明白方才内心的空缺到底是什么意思,迪卢木多的视线集中在吉尔伽美什左手背刺目的鲜红令咒之上。那一段,缺失的记忆。   “杀掉他……就好了。”   迪卢木多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简直不相信刚刚那话能从自己嘴里说出。捂住自己的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可能,快滚开吧……”感受到奇异的东西盘旋在自己脸庞的肌肤上,有些粗糙。   那是什么?骑士的手在微微颤抖着,脑海中尽是一次一次死亡的回放,一次又一次被主君抛弃的痛苦传遍了全身上下。谁来救救我?踉跄两步,抬头还是熟悉的身影,失却了平时的狂傲,被禁锢在道路尽头,任人宰割。   安哥拉真正幻化成了人类的形态,浑身缠满绷带咒文的红衣男子立在骑士身侧,恶意地绽开极尽夸张的笑容,轻轻打响响指,就好像被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吉尔伽美什轻微地动作了一下,但却动弹不得,猩红的兽瞳朝迪卢木多那边看过来,带着令人窒息的暴怒:“安哥拉·曼纽!”   看着这阶下囚荒诞的高高在上,安哥拉想要发笑,所以就真的大笑出声,扭头向着迪卢木多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现在的御主啊,迪卢木多。”看着那人浑身颤抖,明白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不由笑得更加欢畅。   阴影在他手上渐渐成型,被黑色纹路包裹着的双枪再次静静悬浮在骑士面前,散发着罪恶的邀请,安哥拉的声音愈发低沉蛊惑:“想要复仇吗?加入我,杀掉他——想要从此肆意妄为自由一生吗?放弃掉你可笑的骑士道,只要听从内心的愿望,就可以了——杀掉你曾经的主君。”   迪卢木多被蛊惑一样,懵懂地感受着手中熟悉的重量,习惯性挽出了漂亮的枪花,狠狠一枪直刺王者咽喉。   看起来并不算短的黑色道路只不过两步就到了尽头,安哥拉的脸上全是假笑,看着这出美妙的剧目,心满意足。不枉费自己一番心思,对这讨厌的最古之王卑躬屈膝。   最后,圈养的家犬,咬断了主人的喉咙呢。   鲜血滑落。   黑泥翻滚着,争抢着溶入污浊的那一点红色。   金发的王者嘴唇张合,无声地在骑士耳边说了些什么。   黑泥吞噬掉了一切。   ————————————————————————————————————————   现世,迪卢木多惊恐地挣扎着醒来,入眼就是金发王者软倒的身体,想要伸手接住,手却被墨澜大力挥开。   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带着深切的戒备与厌恶。   忿怒与葬礼   迪卢木多低下头,从水晶阶梯的倒映中看见自身的时候,眼里透出的是与旁人一样的厌恶。   更多的是惊愕,与不知所措。   健康的古铜色肌肤已经变成了更加暗沉的铁灰,黑色纹路遍布贴身铠甲,红黄双枪周围是不祥的黑色雾气。即使淡淡的倒影没法看清,迪卢木多也能想象到自己的双眼是有多死气沉沉。   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弑君噬主,被黑泥侵染,这就是自己的本质吗?所以没有什么好坚持的,根本就全部都是自己愚蠢的自欺欺人而已。   早就该这么做了,早就应该杀掉那些妄图命令自己的人——   手攥得不能再紧,枪柄上凹凸的花纹印进手心里,钻心的疼痛,但是迪卢木多恍若未觉。轻声的诱惑在耳边流转,黑色的影子呢喃着:“杀掉毁掉,面前的全部都是敌人。”   是的,都是敌人。因此就算控制不住杀意也没关系。只要攻击就可以了——会帮助你的,无论你要做什么。看清楚了,此时站在你这边的人到底是谁。不是你的主君,是我。   是此世之恶。   安哥拉·曼纽如是说。污秽的魔力根本没花分毫力气就挤掉了吉尔伽美什与迪卢木多之间的魔术回路。恶意入侵大脑,迪卢木多举起了双枪,金瞳失却焦距,扫过面前几人,最后定格在墨澜怀中的少年身上。   枪尖向上一挑,指向红衣的、来自未来的英灵,作为骑士时想都不敢想的随性语气脱口而出:“喂,把那家伙交出来,老子就让你死得痛快点!”   根本没衡量在对方的固有结界之中,自身到底能否匹敌,就像是被狂暴咒文蒙蔽了双眼一样,盲目地挥舞着双枪,连惯常的枪花都没有心情去挽,烦躁地冲上前去。   这样急切,或许也有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安哥拉的功劳,迪卢木多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红枪横扫。   恶属性的魔力将所有射来的投影宝具尽数挡下,分毫没伤到骑士本身。不得不说即使喜欢废话、还有些恶劣的小爱好,安哥拉·曼纽在这种事上,还真是不怎么含糊。   墨澜高估了各项指标都极低的英灵卫宫的体能,负担了另一人体重,躲避起迪卢木多更加凌厉的攻击来就愈发困难。甚至有些狼狈。   白色断发飘落在地,很快被滚烫的砂砾掩埋,但他身处的劣势却没有被旁观的几人忽略。   “什么,”韦伯虽早已不是当年咋咋呼呼的少年,还是忍不住略微瞪大眼睛,尽力保持着冷静,说出自己的判断:“各项数值都有提升,实力已经不可与以前相比较了!”   在圣杯这种恐怖的巨大魔力量支撑下,枪兵这样的变化一点也不奇怪吧。枪兵的敏捷已经无限逼近EX,韦伯再看一眼,就专心撑起魔术结界,帮Rider挡掉蠢蠢欲动的黑雾。   Rider的王之军势经过刚才已经全军覆没,自己驾驶着神威车轮挡掉黑泥,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帮助墨澜。   当红枪再次险险擦过袍角,墨澜只是试图从空间中取出权杖,结束战斗,一瞬间的晃神,就被敏锐的枪兵趁虚而入。   相当夸张的金色镶嵌宝石的法杖[安兹·乌尔·恭之杖]代替了黑色短刃握在右手心,但甚至还没来得及挥舞,手腕就被抓住,动弹不得。   在战斗中,能让自己这样毫无防备的只有一人。   墨澜忽视掉了近在咫尺的迪卢木多,第一反应是低头看去。   金色发丝扫过墨澜臂弯,少年单手撑起身体,迷蒙的红色眸子渐渐清明,不甚在意地瞟过眼前停驻的黄蔷薇,半晌,才渐渐凌厉起来,好像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个杂种,很了不起吗?”修一轻蔑地扬起下巴,不知道是在对迪卢木多说话,还是透过他讥讽安哥拉·曼纽。   震惊于吉尔伽美什的醒来,几乎没能在洞悉一切的双目面前再刺下那一枪的骑士回过神来,眼神更加不善。   完全忽略掉了吉尔伽美什抓住墨澜手的用意。   试图奴役自己的人,试图践踏自己骄傲的人,想要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都该死!金色眸子微眯,却没急着杀死面前的人。   两个金色的涟漪在面前展开。黑色的枪兵警戒,后退一步。他还记得吉尔伽美什宝具的恐怖,一点都不想往枪口上撞。   但是只有两柄宝具,就想击败自己?讽刺一笑,看见英雄王因为缺乏魔力、强行动用王之财宝而被汗水打湿的金发,迪卢木多举起手中双枪。   “那么就来看看,你最后的挣扎?”骑士刺耳地大笑,却掩盖不掉眼底一丝迷茫。这不是属于迪卢木多·奥迪那的笑声,安哥拉·曼纽透过这个躯壳,肆意地嘲讽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狂妄的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令人厌恶。   但是在漩涡中的宝具探出头来之后,戛然而止。   整个固有结界中,死寂。   没发出一点声音,不带一点应有的气势。这两把宝具,不如说是直接从王之宝库中掉落在地上,在厚厚砂砾的铺垫下连一点细微的声音都没能发出……   连攻击的力量都没有了吗,可怜的英雄王。迪卢木多想要嘲讽,但在鬼使神差地往地上望去,验明宝具真身之后,却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哪怕一个词。   黑色的骑士愣住了,手中的双枪也拿捏不稳,落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颤抖着弯下腰,胡乱抓起那两把一长一短,镌刻着魔纹的宝剑。   此世之恶的魔纹竟然有隐隐从脸庞褪下的趋势,双眼布满血丝的骑士猛然抬头,直直盯着吉尔伽美什,眼神晦暗不明。脸色急剧变换着,从杀意到痛苦。   “切,不过是个……杂种……本王……”垂下头去,脱力般靠在墨澜肩膀处的修一连嘲讽恶质的话语都没能讲完,就再次昏睡过去。   没问题了,这次他真正地放任自己沉浸在内心幻境中。   盛大的忿怒与微小的葬礼,迪卢木多最重要的两把魔剑,因为枪兵职介的缘故没能从英灵座上带下来,但是怎么可能忘记?养父Aengus对自己的淳淳教导,自己曾经最珍爱的武器。   到底为什么要把武器送到自己的手里?杀了他一次,那位高傲的王者竟然不计较么?无机质的金眸再次染上琥珀的色彩,柔和的迷茫闪烁着,将安哥拉·曼纽愤怒至极、歇斯底里的咆哮阻隔在外。   黑色的污泥在迪卢木多身边翻滚,却再也无法靠近一步。   明明是全盘的掌控,完全的占有了灵魂了,为什么会这样?阴影不管不顾地现出身形,狰狞地向吉尔伽美什抓去——都是因为这个可恶的Archer,既然没有了餐前甜点,就直接拿你开刀!   惨叫着、被电光弹开。   墨澜冷冷地看着面前被雷龙撕扯着、发出阵阵惨叫的黑色光团。   没注意到怀中人嘴角挑起满意的笑容,黑色丝缕缠住右肩伤口,渐渐组成纯魔力造就的右臂。   修一慢慢睁开眼睛,小心地动了动失却已久,现在用起来却不带丝毫生涩感觉的右手,心底狂喜席卷而上。、   然后金色的锁链从漩涡中伸出,将他紧紧锁住。   虽然对于不具有神性的墨澜来说,这只不过是普通的铁链,但一时也无法做出反应。   “Archer,小心!”Rider警告的喊声很遥远,伴随着近在耳边的轻声吟唱,一切好像都在离墨澜远去,不可置信地低头,那人红眸周围隐隐现出一圈黑雾,嘴唇开合,吐出万物原初之史诗。   “天之高兮,既未有名。   厚地之庳兮,亦未赋之以名。   始有潝虚,是其所出。   漠母彻墨,皆由孽生。   大浸一体,混然和同。   无纬萧以结庐,无沼泽之可睹。   于时众神,渺焉无形——”   “Enuma Elish——!”   三道血红色螺旋所拧成的、并不能算锋锐的剑尖轻轻在虚空中一划,墨澜只觉胸口一阵腥甜涌上,下一秒就怀中一空,在士郎等人惊呼中吐出一口鲜血。   甚至连手握双刀的迪卢木多都一阵晕眩,来不及反应,天地被对界宝具乖离剑·EA齐齐劈碎。   无限剑制被强制中断了,他们还是站在远坂家的庭院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水晶制的王座、投影魔术的巅峰、从圣杯中满溢而出的黑泥,都好像从未出现。连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但狂妄的、未曾散去的笑声又在切实地提醒他们。   刚才的一切皆为真实。   在狂妄地大笑的,是右臂已经复原,手握螺旋剑刃的吉尔伽美什。   被污染了的暗金色铠甲覆盖全身,黑色纹路遍布着惨白如尸体的脸庞,腥红的眸子与扭曲病态的笑容截然相反,是冷漠无情。   单单站在那里,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明明只是被安哥拉·曼纽控制着的木偶之身,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气势?百思不得其解。   有【什么】在英雄王的身体里,在肆意笑声的掩盖下,发出轻浅的嘲笑。   转折与揭秘   方才还是敌对的几人现在离得极近,却谁也没有心思去防备。因为当共同的威胁太过强大的时候,人总是会理所当然地向周围能抓住的一切寻求帮助。   对立面,王者慢慢扬起了手中的乖离剑·EA,虚指向眼前。   明明并没有对准某个特定的人,还是好像被那道不祥的暗红色光芒牵引着,完全没有办法动弹一下。   Rider、士郎、韦伯与凛,都压低身体,进入了最适合攻防的姿势。冷汗浸透背脊,虽然只是螳臂当车,但无法放松下来,就连极度紧张的颤抖都被强行压下去了。   会死。   士郎眼里都是绝望。这是曾经面对英雄王的他都从未有过的感受。   站在最古之王面前,妄图阻挠他前进之路的敌人,都要死。Rider钦佩地看着“吉尔伽美什”,侧身护住两度成为他御主的魔术师,手中宝剑微抬。   但是不管怎样,征服王都会赌上性命,守住自己的承诺。   嚣张至极屡屡挑衅的黑泥,在“吉尔伽美什”扬起乖离剑后,就乖乖退到了他的身后,不敢再越过以“吉尔伽美什”暗金色铠甲作为标志的、分明了敌友胜负的界线。   逾越即死。   毫无预兆地,舍弃掉方才因为魔力不足而不得不念出的冗长的吟唱,螺旋剑身发出细微“喀嗒”声,机械契合,开始缓缓旋转。   终于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低头注视着自己手中曾经挚爱的宝剑,微微偏头,“吉尔伽美什”轻声开口:“Enuma Elish。”   并不庄重,也没什么战意在里面,可以称得上无聊地念出宝具真名。   像什么呢?   就像是在街上闲逛时无意间看到什么新奇好玩的物事,但是偏偏当日兴致不佳,所以就默念那东西的名字,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来一样。但是就算忘记也没有关系,因为【不重要】。   随意的语气没能影响到掺杂着黑气的红光冲天而起,比起Rider组第一次看见过的,慑人威压分毫未减。映衬“吉尔伽美什”惨白的脸色,以及嘴角微挑的弧度,这已经不能算是王者的宝具。   这是此世界之恶最强的杀手锏。   漫不经心的态度是安哥拉·曼纽在示威——我们随随便便,就可以用出这样程度的攻击。他在说:你们都是蝼蚁。   Avenger赢了。   士郎手臂上亮起了莹蓝色的刻印,这是他所能爆发出的最强力量,但是微弱的蓝光除了能撑起在对界宝具面前一触即碎的炽天覆七重圆环,将凛与自己护在后面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在最强英灵的面前,他们都太过渺小。   连死亡时的痛苦都不敢奢求,因为在这样的光辉面前,灰飞烟灭就是最好的结局。   一点都不想知道对界宝具应用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嘛。到了这个关头,士郎反而有心思回头去看改变颇大的那位未来的自己。   刚才拿出权杖来击退安哥拉·曼纽的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有这样的杀手锏,但现在却要被誓死保卫的王者亲手杀掉了。其实也是很悲哀的吧。   但是墨澜却只是偏头打量着还在自己内心世界挣扎着的迪卢木多,脸色纠结得可以。好像在考虑到底要不要走过去把单膝跪在地上,濒临崩溃的骑士拉起来,但还是放弃掉了。   很是不安地站在原地,但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边打算攻击的王者身上啊。   是因为太过绝望,还是盲目信任自己不会受伤?   英灵Emiya抬起头,棕褐色的眼睛对上棕褐色的眼睛,两双一模一样的眸子目光相撞的一瞬间,士郎就明白了——所以是对自己的王,有这样信仰的感觉呐。   所以王,又怎么会舍弃曾经许下的诺言呢?   乖离剑划过半个漂亮的圆弧,所有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都朝身后的黑泥喷涌而去。   “什么——”安哥拉·曼纽根本来不及挣扎,尖利的惨叫还未完全出口,就被红光吞噬。   形势瞬间翻转,金发王者转身的那一刹那,墨澜就舒心地微笑起来,然后大步上前一把将迪卢木多从地上扶起。   乖离剑冲破层层障碍,所到之处一切污秽灰飞烟灭。自以为实现了完全掌控的安哥拉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能尖利地诅咒着翻滚着,试图用阴影兽群困住“吉尔伽美什”。   自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跳梁小丑的王者,现在静默地站在黑泥空间里,任由乖离剑上最后一点红光泯灭。   浑身的黑色纹路都没有褪下,但确确实实地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冷酷地看着此世之恶的丑态。   意识到对方没有再度攻击,安哥拉·曼纽慢慢从黑泥中站起来,收起可笑的姿态,怨恨地盯着“吉尔伽美什”:“明明已经被黑泥浸透了,为什么还能保持理智?”   眼神太假了,虚假的愤恨,不真实的情感。   和宣称要帮助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的虚假,游离于此世之外。   修一没说话。   其实很好理解不是么?   从上个世界以来,他就一直不停地思考这个问题——每个世界,他到底顶替的是别人的灵魂,还是身份?   以前从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过,直到成为无色之王。   没有实体,徒留灵魂的无色也能够作为载体吗?他很困惑,事实证明,即使换掉身体,他还是“无色”,身份没有改变。   不是简单的灵魂附体。   更像是[身份的顶替]。   这一次的吉尔伽美什作为英灵,不具有灵魂,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英灵吉尔伽美什”,或者至少是“英灵吉尔伽美什在现世的投影”这个身份,已经被修一完全地顶替掉了呢?   那么,按照身份的判定方式,此世之恶的侵蚀,只要不达到修一本身精神力的极限抹消掉修一的意识,就夺不走这个[身份]。   所以被黑泥掌控的瞬间,修一就想到——现状太奇怪了一点吧。明明是不可能绕过他的灵魂,单纯以魔力污染就被夺走的东西,为什么还是会落到所谓的安哥拉·曼纽的掌控之中?   只要摒弃掉对系统的盲目信任,就很容易推断。   修一在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他所以为的“吉尔伽美什”,而是更深一层次的,足以让系统都忌惮到闭口不言的东西。想到那次“不完成就会死亡”的支线任务、系统的反常,他突兀地大笑出声。   不敢告诉自己,真实的身份吗?   直接扔掉了EA,任由它在黑泥中浮沉,然后开始歇斯底里地大笑出声。   很熟悉的、【什么】的笑声。   自己真是好松懈啊,系统在意识空间里面公布给自己的信息,又没有保证过真实性!所以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是“被隐藏”了的。最大的阴谋就是——   我是谁?   笑声断了。   “安哥拉·曼纽。”半晌,修一淡漠的声音响起,猩红眼眸直视着眼前震惊到说不出话来的“此世之恶”,轻声重复,“我是安哥拉·曼纽。”   熟悉的力量开始在全身上下游走充盈,黑泥的空间再也不能对他造成影响,反而成了他觉得最为舒适的、充斥着恶属性魔力的地方。   在落入黑泥那一刻,吉尔伽美什就被彻底吞噬掉了,剩下的只是占据了这具空壳的安哥拉·曼纽。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黑泥能越过掌控修一,直接对吉尔伽美什的身体进行掌控。   所以现在站在面前的这个冒牌货:“我,抓到你了。”   “——系统。”   全部的黑泥都开始向这边流动,黑色的咒文不再挣扎,服服帖帖地印在修一脸上。阴影的身影开始溃散,不多时就完全消失了。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来,没有被识破的尴尬,反而带着点欣喜。   [提示: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揭秘,获得奖励:遍示记载之万象。主线任务无修订。]   握住落到手中的棕皮书册,修一只是心念一动,就得知了这本书的功效。   “能够准确无误地显示出世界线走向的道具”,很能够帮助自己日后布局的东西。   勾勾嘴角,修一随手划开了黑泥的空间。   暂时不跟你计较。   以被世界承认的,真正的邪神安哥拉·曼纽的身份,站在阳光下面的感觉,还不错。   【注:因为被圣杯召唤出来的安哥拉·曼纽实际上是在小村庄里被作为“恶的化身”被处死的普通青年,所以没有神的实力,只是能做到染黑圣杯魔力的程度而已。但真正在系统作用下,修一被这个世界所承认的身份是“邪神安哥拉·曼纽”,也就是真正的神明,拥有不可估量的力量。所以系统才会仓促间选择误导修一试图掩盖他的身份,代替安哥拉的身份来演戏,最后被修一识破。以上。】   对扶着迪卢木多的墨澜懒懒一笑,修一突然觉得这一年会变得很有意思。   呐,正义的墨澜君,看到此世界之恶的集合体站在你面前微笑的样子,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不过即使现在再想要背叛。   也不会放手了。   会客与活动   “你是?!”远坂凛反而是除了墨澜之外,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   黑泥,明明应该连同圣杯一起尽数被Saber毁去,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还有两个被污染了的英灵。   毕竟是冬木市土地管理者,远坂家的现任当主,对以往几届圣杯战争做过详细的调查,从而得出结论——圣杯已经被污染。   亲眼所见黑泥的样子,以及圣杯不惜一切都想要降生的愿望,凛在卫宫宅也没有落下功课。最终几人与埃尔梅罗二世略作探讨,得出了结论。   七十年前的第三次圣杯战争,【圣杯污染战争】中,曾经有一位御主召唤出了“邪神”安哥拉·曼纽。不幸的是,“神明”不处于抑制力的管理下,不能被召唤。   他所签订契约的,是小山村中,一位被剥夺了本身名字,冠上“安哥拉·曼纽”之名,以消除邪恶的借口而被杀死的普通青年。   由于名字被抹掉的缘故,任何咒术都不能对他奏效。但是这也不能抵消身为人类的他战斗力的不足。   因此,以第八职介Avenger降临于世的“安哥拉·曼纽”在战争第四日就死去,被圣杯吸收。   作为“邪神”的等价品,此世全部之恶的聚集体,他污染掉大圣杯的核心,从而使原本清澈无色的魔力染上黑色,成为了现在摧毁一切的黑泥。   远坂凛迅速意识到了他们的处境,脸色十分难看:“Avenger?”   拥有了吉尔伽美什“最强从者”的力量,以及对界宝具“EA”,又有几乎是无限制的魔力供应,哪怕Avenger想要毁灭世界,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满怀恶意一心复仇的Avenger,也确实会这么做的吧。   但是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就被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全盘推翻了。   “远坂小姐,眼力确实不凡,无愧于远坂家当主之名了啊。”吉尔伽美什的外貌,气质却完全不同了。简直就像是两个极端,好唔错楼的礼节与一板一眼的谦称,听起来发自内心般真诚。   但是有【什么】不对。   “我是安哥拉·曼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出于礼仪没从远坂凛身上挪开的目光转向英灵Emiya。   凛知道有哪里不对了。很违和,那双猩红兽瞳里是很普通的疏离神色,少年身周环绕着的也确确实实是不打折扣的恶意魔力。但没有威胁。   目光扫过他们,就好像是在看完全不相关的东西,游离于此世之外。   略略停顿了一会儿,好像是在等待少女的回应,得到沉默与近乎无礼的打量也没有生气。修一提步往英灵Emiya那边走过去。   “呐,还好吗?”只有在对墨澜说话的时候,修一身上才有那么点真实与存在感,【走下神坛的神明】,其他人都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个贴切无比的形容词。   “王。”墨澜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松开了已经能够单独站立的迪卢木多,微微颔首。目光在被黑色咒文缠绕的铠甲上停顿片刻,但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是修一,所以没有危险。   极度的信任,就像是补偿一样被墨澜毫不犹豫地抛出去。   这是,再一次的背叛?   士郎有些不明所以,明明在无限剑制里都已经把金色的Archer奉若信仰,现在马上就可以临阵倒戈吗?   不是的。   迪卢木多能感觉到自己的御主与英灵Emiya之间仅存的隔阂好像瞬间消失不见,原本总在阻挡的障碍已经被去除。好像是,自己一直以来憧憬着的效忠啊。   苦涩一笑,握紧了手中的魔剑,识趣地后退两步,迪卢木多为君主与守护者让出道路。   暗金色铠甲随着修一缓慢的步伐慢慢消散,换成便装,是最近很喜欢的简洁搭配。魔纹一起收缩起来,但是缠绕在脖颈延伸至心脏的核心咒文却完全没有办法。   微微偏头,惨白的皮肤上缠绕着黑色纹路,有些妖冶地攀爬在脖颈的曲线上而不自知,修一突兀地笑出声来:“回家了。”   “嗯,回家了。”   两人就这么把后背毫无防备地对着敌人,慢慢向远坂宅邸走去。   很,羡慕。这才是骑士毕生所追求的、想要侍奉的君主啊。   许是感受到迪卢木多过于炽热的目光,修一顿住脚步,略略一拽墨澜的袖子,凑到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回身抬高声音。   “重新介绍一遍,我是安哥拉·曼纽,Lancer的御主。”左手背上鲜红的令咒仍在,昭示主权。然后修一露出了第一个算是配得上他此世之恶身份的表情,恶意地笑着。   “以令咒之名,”在所有人能反应得过来之前,令咒的巨大魔力就流通起来,“Lancer,把这几位朋友请进来说话吧。”   刀刃形状的令咒其中一条失去效用,褪掉颜色,只余轻浅的红痕残留。   迪卢木多怎么也没有想到中招的竟然会是自己,只能在令咒催促下上前一步,询问:“几位愿意移步么?”不再受到黑泥影响的骑士已经恢复原貌,虽然还心有不甘,却没了滥杀无辜的欲望。   “……好。”没有想象中的战斗,在力量碾压之下,所有的反抗都是无效的了。   于是迪卢木多就领着他们往远坂宅邸走去。   说起来,这还是远坂凛的本家吧?为什么现在他们会变成客人?   ————————————————————————————————————————   诡异的和平氛围。   “很苦恼啊。”修一轻轻将手里的茶盏放在桌上,舒适地往沙发上一靠,双臂搭在靠背上,与方才的守礼判若两人。   瓷器与桌面清脆的相击声,将平静的气氛再度紧绷起来。   Rider看似很随意地坐着,但事实上这是最利于保护韦伯的位置,也方便他随机应变。士郎身上的刻印根本没一刻是熄灭的,凛不顾风度地将一只手置于风衣口袋里,握紧宝石。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不按常理出牌的此世之恶身上,却没等到下文。   墨澜无奈地轻声提醒道:“不要捉弄人了。”看见这具身体的“过去”在那里坐立不安,他也很有心理压力。   “这是个无聊的世界。”于是修一一脸严肃地盖棺定论。   这种说法,让在场者捏了把汗,因为无趣所以就想毁灭——可千万不要是这样啊。   “所以,”修一慢吞吞地接了下去,故意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然后道,“我们来点集体活动吧。”   什么?自开战以来一直试图保持扑克脸的韦伯在这一刻瞬间破功。无论伪装得多么完好,他也始终是那个心怀梦想的普通人而已。此世之恶的集体活动,如果不是大屠杀就谢天谢地了吧?   “什么活动?”士郎的声音略有些颤抖,好像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劲来,但努力迎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猩红眸子,勇敢应答。如果拒绝的话,根本就不知道这个邪神会做出什么事来!   卫宫切嗣牺牲少数,成就多数人的思想还是在养子身上有些体现的。无论是什么,为了“人类的幸福”,他都该做得出来。   “透露了,那就不够有趣了嘛,”故作神秘地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压低声音,“明天早晨,就在这里汇合,你们觉得如何呢?”   没有拒绝的余地。   “如果不来的话——”在他们强撑着起身告辞的时候,修一微笑着提醒,“心情不好的我可就用EA解闷了。”   对界宝具的美丽烟火,大概是可以毁掉不少东西的吧。   ————————————————————————————————————————   远坂府邸的大门被阖上的一瞬间,修一就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了沙发上,颐指气使道:“我饿了。”   一直站在沙发旁边的迪卢木多像活见鬼一样看着这破坏形象的举动,然后更加惊悚地看着墨澜果真毫不含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进厨房。   他一瞬间有些感觉,就好像,那位高傲的金发王者从未离开,但不一样的,现在坐在这里的难道不是此世之恶吗?   不一样的自称,不一样的气势,但就好像相处了那么久一样,理所当然地对对方提着要求,气氛和谐融洽得连自己这个名义上的正统骑士都无法挤进去。   等到简单的几道菜摆上,修一抓起筷子大快朵颐时,他看着“此世之恶”称得上心满意足的神情,才有勇气慢慢挪到餐桌旁边,提出自己的疑问。   “安哥拉殿?请问您——请问明天的活动到底是什么呢?”用上了对主君的敬称,骑士可以算是小心翼翼地发问了。   本来想问的是安哥拉与英灵Emiya的关系,但总觉得这么私人的问题如果提出,说不定会惹恼喜怒无常的那人,所以干脆就话锋一转,改问明日的行程。   “请等到明天再说吧。”墨澜端着碗从厨房出来,解掉颇为可笑的围裙,微笑着替修一回答。   出游与承诺   “……你确定吗?”   “混蛋,下手轻点——”   “遵,命。”   迪卢木多表示他什么都没听见,嗯,没听见。   ————————————————————————————————————   与昨日一模一样的格局,只除了从落地窗里透入的光。夕阳余晖变成了清晨朝霞。   Rider、韦伯、士郎与凛。   墨澜与迪卢木多。   坐在沙发上相顾无言。   “那个……请问Avenger他?”凛终于顶着所有人的视线开口询问,顺便换了个姿势,努力使自己坐得更舒服些。已经这样约莫有一个小时了,双腿都麻木起来。   迪卢木多一怔,骑士的天职使他完全无法不对女性的问话做出应答,但是这种事要怎么开口才好?求助地看向墨澜,希望能至少找个像样的理由糊弄过去吧。   已经见识到Emiya的毒舌以及颠倒黑白功力了嘛,Lancer。   “还在卧室。”墨澜倒是没有忽视骑士的求助目光,回答得干脆坦荡,“昨天晚上太过劳累。”   劳累——是什么鬼!   迪卢木多想到了一些奇怪而又哲学的东西。   其他人则表示完全无法理解,那样随便地使用EA,居然还会有能让他劳累的事情么?   所以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在天还不亮的时候就跑到远坂宅邸来?凛颇为怨念地想到用魔术也只能勉强掩盖的黑眼圈。昨天晚上因为过于担忧Avenger根本没有人入睡,最后干脆彻夜讨论战略。   幸而有所收获。   身为“魔神”的安哥拉,并非没有弱点,虽然计划成功的几率渺茫,但至少也是一个保障。   “——都好早啊。”楼梯上响起轻微的吱呀声,慵懒的话语几乎是与少年同一时间出现在客厅里。睡眼迷蒙,看得出来是匆忙间随意套上的白色衬衣,领子还没有好好整理过,袖口也乱得可以。   墨澜起身,自觉地从厨房里端出已经煎好了的、还冒着热气的鸡蛋培根。   在餐桌边上坐下,修一握住刀叉,任由墨澜帮自己整理衣服,手不断地动作着,将食物塞进嘴里。   完全被无视掉了啊,远坂小姐与她的同伴们。   整栋宅子里只有餐具与盘子间极其细微的摩擦声时断时续,或许还得算上几位“客人”们从修一下楼时就不自觉地加重了的喘息声,面对强敌实在太过紧张。   “强敌”却始终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意思,甚至连在他身边拉开椅子坐下的墨澜都没有理会,自顾自地吃着早餐。这种诡异至极的沉默直到修一用餐完毕,放下手中的餐巾才算结束。   好像突然看见了客厅里的众人,讶异地重复了一遍方才已经说过的话,只是这一次变成了问句:“都这么早么?”丝毫没意识到纯然无辜的眼神放在此世之恶身上有多么违和,起身向大门走去。   墨澜歉意地朝众人笑笑,帮修一披上风衣,解释道:“既然已经都到齐了,那就出门吧。”   白发棕肤的高挑男子,与金发红眸的少年,这样的组合确实很抢眼。迪卢木多迫于泪痣的原因选择了灵体化,但是一路上被围观的次数实在是有增无减。   想象中此世之恶因为不堪其扰而大开杀戒的情景并未出现,少年顺从地让墨澜为他戴上风衣的兜帽,然后只是散发出一点点的恶意。   想要靠近的人群就散去了。这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总觉得这里有什么让人不舒服的、甚至是危险的气息。   “Avenger,你打算去哪里啊?”Rider大大咧咧地加快脚步,跟上修一,开口询问,他开始觉得安哥拉·曼纽并非完全说不通话的极恶之存在。   回应他的是递到眼前的一叠门票。   “冬、木、市、游、乐、园?”一字一顿地念出纸上的字,Rider觉得有些应对不暇。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是全部凑到一起,为什么就这么难以理解?   韦伯和士郎对视一眼,互相都辨识出了眼中的担忧。   游乐园里什么样的人最多呢?   得到的结论是孩子,不懂得规避危险的无辜孩子。   那么作战就不能像原来计划好的一样顺利展开了。   不愧是算计了所有人的安哥拉·曼纽,连场地的选择都如此谨慎吗?凛拨弄着口袋中充足的宝石储备,步伐节奏有一瞬间凌乱,但立刻恢复正常。   信号是,一切继续,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还从来没有去过游乐场呢,”修一转头看向后面缀着的几人,半是感慨半是解释地说着,“很想去看看,小孩子什么的,碍事的同时不得不说也最有意思。”   警铃大作。   要对孩子下手么,这个渣滓!   士郎愤恨的眼神不知不觉间转向墨澜,他好像没有听到刚才那句话一样,安稳地走在那人身边,连脸上笑容的弧度都没有变化。我以后才不会变成这样无情的为恶者!士郎再次催眠自己,这不会是未来的他。   一路各人心思转个不停,总算是到了新开张的游乐园门口。   凛悄悄将一颗宝石在手中融化,滴落在游乐园大门处,嘴唇翕动默念了些什么,这才追上前面几人,费力地跟着安哥拉在园中快速穿梭。   因为并不是周末的缘故,没有想象中人山人海的场景,只有零星的全家人带着孩子出来玩。   修一忽然顿住脚步,跟得最近的士郎差点直接撞在他背上,吓得赶紧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无辜地歪头打量四周,然后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提议:“分开行动吧?”   被吓得呆住了,一瞬间觉得那双猩红的眸子什么都能看穿,小算盘在对方视线里无所遁形。   “呐,分开行动吧?”修一觉得逗弄够了,移开目光,看向游乐设施,语气有些略微的不耐。都白白送给你们时间去布局了,还有什么不满?   “嗯,那,那好。”还是不敢相信安哥拉只把他们拉到游乐园就算是完结,但当务之急就是完成陷阱。士郎大声应答,向相反的方向走去。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脱离了安哥拉·曼纽的视线,几人才放缓脚步。   韦伯和凛低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吩咐:“我们观察了这个游乐园的地形,如果要困住此世之恶的话,需要六个点作为魔法阵的顶点,分别是大门,摩天轮,空地,休息用的公园,鬼屋,和过山车六个方位。”   “所以我们要分头行动,尽量快,然后把安哥拉·曼纽引到中心就可以了。”凛心里明白说得轻松,但是要瞒过三名英灵实施这个计划太过困难。   “按照昨天说的,一定可以。”士郎无论什么时候总是充满了信心。   一定可以。   韦伯与Rider一起,负责空地与公园。   士郎与凛则负责鬼屋、过山车与摩天轮。理由是“看起来就像是小情侣一样,无论去哪里都不奇怪”。   虽然很想反驳,这确实是真话。   目送着其余人逃一样离开这里,修一才放松地笑起来。不是那种虚假的温暖的笑,而是被此世之恶浸染的笑容,带有危险的意味,但确实是真实的。   “我们还没有来过游乐园呢,墨澜君。”修一无比自然地拉起身边人的胳膊,自顾自往过山车那里走过去,“就好好的玩一次吧?”   迪卢木多识趣地选择留在原地。   除了试探Rider他们到底会用什么方法除掉自己之外,修一也是真心地想要和墨澜一起享受日常的一天,然后好好交谈一次。不过首先当是要玩的尽兴。   在过山车上听着其他乘客的高声尖叫,修一伸手拉住头上的兜帽,防止因为风太大而被吹下来,然后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也不是那么好玩。”从轨道上下来之后,修一向同样根本就没有体会到刺激感的墨澜抱怨着。   没有接话,墨澜只是握住修一的手,然后向鬼屋的方向走去,刚好错过了向这里走过来的士郎与凛。十指相扣。   不是很好玩,但是很开心。在兜帽的遮掩下,修一眯起眼睛笑得狡黠,这样的感觉也很不错,不需要每时每刻不中断的算计。呐,墨澜,给了我这样贪婪的人一点温柔,就要有负责到底的觉悟哦。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进入鬼屋的念头。   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外表有多可怕了吧。   并不是丑陋意味上的可怕,但是再精致完美的五官如果配上血液一样颜色的眼睛和惨白的皮肤,都会变得吓人的。   修一面色不善地盯着面前刚从鬼屋出来、一见到他就吓得大哭的孩子,但却又不能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先不论墨澜这种老好人的性格,光是他自己就没有丧失到会对孩子下手的地步。   果断地转身,把试图道歉的墨澜一起拉走了。依他那种笨拙的口才根本就是越帮越忙!越想越不爽,握住墨澜右手的力道就不自觉地变大,最讨厌的就是小孩子!   早知道就选一个别的什么地方了,非要来游乐场吃亏的还不是自己吗?   墨澜好脾气地陪着修一几乎横穿了整个场地,然后停在摩天轮面前。   好歹修一还没忘记今天出来,除了与其他人摊牌之外,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对策与摊牌   摩天轮的包厢里两人对坐。琥珀色眸子与猩红兽瞳对视着,谁也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太过震惊的寂静。   “……所以真的是一样的。”墨澜声音沙哑,能听得出来精神已经有些恍惚。   “是一样的。”修一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抿紧下唇,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就在刚才的谈话,他们发现了,或许是系统最大的秘密。没有所谓的生存测试,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手,现在的修一基本上可以这样判定。   经历了足足八个世界,生生死死,修一自认他遇到的唯一一个选手就是墨澜,但是他从未怀疑过系统的目的,直到这一个世界。已经不全是普通的骗局了,竟然动用系统本身来造成“修一即为吉尔伽美什”的错觉。   他决定和唯一知道真相的墨澜好好谈谈。   结果发现了这个太过离奇的事实——他们两个所经历的世界,是完全相同的。不光是内容相同,就连顺序都一模一样。   修一试图理清思绪。   异常的系统,不真实的“随机选择世界”论,可能根本就是一场阴谋的所谓“生存测试”。   他觉得头很疼,是一阵阵扰乱他思绪的杂音,以及刺痛。   “墨澜,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吗?”单手撑在扶手上,揉按着太阳穴,修一突兀地问道。   “当然记得。”墨澜回答得很快,有些莫名地看着修一,但是却在下一秒僵住了。他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身份,记得他所经历的所有事情。   细节却全部都模糊掉了,回顾记忆的时候,他根本就想不起哪怕是一个人的样貌。家人、朋友、搭档,他们的名字就像是写在冰冷档案上的记录,但是照片却被迷雾笼罩起来了,那样的感觉。   “我也……不……”看见墨澜露出这样的表情,修一好似明白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停住。理解这种感觉,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样描述。害怕一旦比较,就会发现可怕的真相。   我们真的,存在过吗?   扭过头去看玻璃外的景色,正午时分,阳光很刺眼,但还是能依稀分辨出来墨澜投影在玻璃上的影子。   轻轻地把手指附上去,不像是皮肤温软的触感,毕竟这只是冰凉的玻璃而已,但是修一慢慢临摹着影子的边缘,觉得心底某一块空落落的角落正在被填满。   “所以就一起来找出真相吧。”比平时更加低沉一些的男声把修一从思绪中拉出来,然后他笑着点了点头。   不论是系统还是神明,妄想掌控我们的话,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   不知不觉间,游乐园里的人渐渐少下去了,太阳西斜。   “那个——两位先生。”细细小小的女声在背后响起,但没能得到回应。   出乎意料地,身材娇小的女性竟然有再次尝试的勇气,并且提高了音量:“抱,抱歉,两位先生!”   “请问有什么事吗?”修一转过身去,没有露出被打扰不悦,反而极有耐心地柔声询问。墨澜在旁边,藏在背后的手已经泛起蓝光。   其实按照英灵的眼力,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位女士眼神并没有焦距,完全只是被他人以魔术催眠控制的傀儡罢了?   但是修一并没点破,拍了拍墨澜的肩算作安抚,然后微笑着看向那女子。   “是这样的,我很想在那里拍张照,但是因为很想要和家人一起,所以——”慌慌张张地鞠了一躬,女子好像被温和的微笑所鼓舞,没有被修一算得上可怕的容貌吓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能请您帮我们拍一张照片吗?”   “好的啊,是在那边高台的位置吗?”修一无比自然地接过相机,研究了一会儿,做个拍照的架势,轻笑道,“需要我站在哪里呢?”   墨澜被半强制地留在原地,看着修一跟随那女子,一路说说笑笑地上了台阶。   可能是因为体力不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女子还差一格台阶的时候,修一就已经踏上了游乐园最中心的观光台顶部。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家人”在等待。   女子后退几步,然后好像是突然间清醒过来,猛然见到修一,直接转身向楼下跑去。   “很不错的魔术,远坂小姐。”修一脸上的笑容不褪,没有被算计了的愤怒表情,但是恶意毫不迟疑地扩散开来,真正的、源于“此世之恶”的威压。   下一秒,修一就不得不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滚滚风沙。   耳边,军士们高声呐喊,战鼓喧天。太熟悉了。   “你们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杀死我了吧?”轻蔑地看向远处军中领头的韦伯和Rider,修一伸手取出【钥匙】。   暗红色的晶体管道一直从天际汇聚到他手中,以一人抵挡万军的信心并不是毫无根据。   “明明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不是吗?”修一轻叹口气,举起乖离剑,三截螺旋开始旋转,“昨天才见过的绝对的力量,现在就要再次挑战?”   韦伯好像是说了什么,但是声音已经被掩埋在修一的高声厉喝中了。   “Enuma Elish——!”   黑红色的力量从乖离剑中四散辐射,天空与沙漠一起崩塌碎裂。这是第二次Rider的王之军势败于天地乖离开辟之星的锋芒之下,没了初次的震惊和不甘,这次Rider坐于马上,好像有必胜的把握。   因为杀手锏,从一开始就不是王之军势。   方才的固有结界就像是一场梦,沙漠的热度还没消退,就有冰凉的夜风扑面而来。修一仍然站在观光台上,夜景仍然如此宁静。   但是等距的六边形的六个顶点已经亮起了红色的光芒,在夕阳的余晖下并不那么显眼,只是六道纤细的光柱联通天地。这个高台正好就是阵法的中央。   浅红色的屏障把整个台子都围了起来,修一想要去到边缘看那道光幕是否真的坚不可摧,可才刚移动一步,全身就骤现被束缚住的感觉。   微微抬手,就有灼烧的刺痛从手腕、手肘和肩膀处一起传来。   低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在红光下微微反射光线的银丝,就好像是把整个人都制成了木偶,固定在舞台上,等待着表演者的到来。   左手握着EA,修一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变得不太愉快:“不得不承认真是小瞧你了,但是大礼仪咒法级别的魔法阵,就想要封印我?”   没错,这个法阵只能困住此世之恶一时,一旦隔断消失,要么是召唤黑泥,要么是EA启动,修一自然会有无数手段击败他们。   从天而降的一桶冷水。   的确是一桶冷水,不偏不倚地浇在了修一身上。   浑身都腾起像被灼烧一样的剧痛,没法再锁住体内的黑雾,惨白皮肤表层再次出现了黑纹。修一几乎要气得笑出来了——真是聪明的选择啊。   居然是圣水,不是用于陈列的赝品,而是真正能够伤害到恶魔的那种圣水。   驱魔效果的道具,在此世之恶身上,竟也是有效的。   但就在他不得不在圣水影响下眯起眼睛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什么,绝对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东西。   一瞬间瞳孔骤缩,甚至都没顾得上Rider冲杀而来的神威车轮,再也没心情陪他们玩木偶游戏,凭空出现在结界之中的黑色魔物截断丝线源头。   修一侧身滚翻,向角落扑去,将后背暴露给了Rider的战车。同一时间,站在台阶上观望的墨澜也神色一变,银枪出现在手中,向Rider疾刺而去。   一声轰鸣后,烟尘四起,重归平静。   “除掉了吗?”一切发生得太快,三个魔术师都没能看见远处高台上的情况,只觉得计划好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过去了。   烟尘消散,一柄银色的长·枪与Rider的战车竟然势均力敌,谁也不能再逼近一步,再靠近角落些,修一护着怀里的幼童,兜帽已经滑落,衬衣上全是灰尘,发丝垂在脸侧,看不清表情。   整个屏障都碎裂了,晶莹的红色在夜空中飘散。   “好失望啊。”轻轻的叹息溜出嘴边,修一在匆匆赶来的魔术师惊惧的眼光下,把孩子放在地上。   “——这就是你们的本事?”侧头,余光扫过那几人呆滞后怕的神情修一冷笑一声,虚伪的温和面具也挂不住了,恶意极有针对性地向魔术师发散。   连战场周围有没有隐藏起来的人都不知道,实在是太不符合他们应有的水平。   哪里不对。   几乎能够一把捏出冰碴子的气氛骤然放松,有什么不对,太奇怪了——   利刃穿心。   孩童手中攥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银色的匕首,洞穿了修一的心脏。   这不是远坂的局,那会是谁的?   谁会想要安哥拉·曼纽死?谁会想要修一死?   系统,系统,系统。每一问题的答案,都是系统。   讥讽的表情定格在脸上,黑泥构筑的身体开始碎裂,他只来得及用尽全力向惊愕得根本无法动弹的墨澜吼出最后两个字。   “系统。”   出错与命运   【呲……定位……身份……出错……连接出错——】系统的声音时远时近,被什么屏蔽掉了一样。最后的“出错”二字更是被拖得极长,带着尖利的杂音。   然后就完全销声匿迹。   好在心脏处的贯穿伤已经不疼了。   头好痛,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就好像被刀子穿透一样,浑身都是被碾过一样的、骨骼尽碎的疼痛,按住胸口狠狠喘息半晌,才缓过劲来。   但是没有伤口。   如果忽略掉左胸前丑陋狰狞的伤痕的话。   太不合理了,修一手指轻抚左胸前看得出来是新添的疤,低头若有所思。明明已经被【系统】介入杀死,却还是进入了这个世界吗?   所提供的信息更加不详尽了。这里是哪里,自己又是谁?像这样严重的、穿心而过的伤,真有可能存活下来的吗?   而且这具身体用起来,有一种特殊的熟悉,和其他的都不同。就像是水中漂着的浮萍终于埋下根茎,安稳的感觉。   扑朔迷离。   整理一下身上的浴衣,修一站起来,环顾一圈。地上全是灰尘,屋角挂着层层叠叠的蜘蛛网,能看得出原来是颇为华贵的地方。   屏风、矮几,甚至是现在坐着的榻榻米,都是名贵之物,但现在都像是陈旧的垃圾一样堆叠在这个房间里,无人问津。   纱帘已经被扯出了破洞,修一呛咳着撩起帘子,毫不费力地拉开纸门。   不出意料,这是座占地面积不小的日式宅子,但是也很让人惊讶,布局和一般的宅院很不同。   踩着木屐,信步顺着回廊向前走去,不多时就能看见门口立着的,是已经破败不堪的朱红色漆的鸟居。   是神社,吗?   但是没发现供奉的神像,香火也根本没有。是废弃掉的神社,那么高天原八百万神明,这里原本祭祀的又是哪一位?   大殿上的匾额已经摇摇欲坠,倾斜地挂在那里,只欠缺一点轻微的震动、随时都会掉落。   “厄……神……”只能分辨出来镶金的两个字,其余都已经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厄”,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崇拜的神明,无怪乎此处如此破败。修一心里有些想要叹息的莫名冲动,但是很快就被压制下去了。   穿着古典浴衣、出现在早已废弃的神社房间里的青年,这具身体的身份真是怪异至极。   这么想着,干脆就在台阶上坐了下来,靠着朱红色的栏杆,摊开手中的棕皮书本——遍示记载之万象。   “野良神。被诅咒的神明吗?”修一低声念出书页上自动浮现的字符,觉得这个名字真有意思,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也是子世界吗?是自己以前没有见过的动漫小说之类?   [注:为了不错过小细节,小小解释一下,系统曾经说过“子世界”都是从修一记忆中抽取,但是修一却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部作品,其实错漏已经开始出现,但是被潜意识地忽略过去了。]   神明,神器,死灵,妖怪与人类混杂的世界,此岸与彼岸夹缝处所发生的故事。   身为祸津神却向往着福神生活的夜卜与脱离身体后就能以半妖身份行动的人类少女一岐日和,两人遇到的各种磨难。   还有【术师】。   修一一目十行地阅读着,每读到一个名字,记载了世间万象的书本就会将那人的外貌也显示出来。   然后在读到这个词的时候,书本忽然顿住了。因为修一的目光黏在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上,再也无法挪开半分。   奇怪的是,没有释义,也没有身份指示。   好熟悉的称号啊,【术师】。   忽然之间,已经几乎隐没的头痛又开始袭击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但又不是生理上的、可以舒缓的那种痛觉。   是灵魂上的、能令人不自觉地浑身战栗的恐惧所造成的刺痛。好像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的恐惧,几乎就要昏厥过去了。   然后熟悉而又陌生的、没有温度的声音将他从深渊中拉扯出来,这种晕眩的感觉,已经是第三次出现,又是幻境。   那人在说:“黄泉。”   “对不起,黄泉。”随着轻轻的呢喃,那种被束缚在某人身体里的、久违的诡异经历又开始重演。又是不明所以的记忆碎片,在眼前旋转、闪过。   不过无论怎么尝试着想要看清楚周围,都只是一片红色。瑰丽的、茫然的红色。不是火焰,而是鲜血。   了悟般地眨眨眼睛,把睫毛上的血珠甩掉。黏腻的感觉还存留在肌肤上,但比起什么都不能看清还是好了很多,修一对这具身体的做法还算满意。   然后了悟。原来是——杀人了嘛?   不是【他所在的身体】杀人了,而是对面那个,近在咫尺、甚至呼吸的炽热都能感受到的男子,他手里的银枪,洞穿了【这具身体】的心脏。   啊,这不就是那个伤疤的位置吗?   这不就是墨澜的配枪吗?   两个想法突然一起跳了出来,然后修一听见【自己】呢喃着:“活下去——墨澜。”   这次名字没有被模糊掉,而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但是宁可没有听见,还会更好一点吧?跟随了几个世界的零碎片段,会是什么?预言,警告,既定的命运,还是最不愿意承认的那一种。   缺失的记忆?   比起疑惑,更多的是理智全失的暴怒。   毫无理由地、就是这么怨恨着,好像被杀死的是自己一样,而不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感觉被背叛了。想要杀戮,想要杀掉叛徒。   心脏在泣血。为什么要背叛我啊,为什么在我终于把心挖出来给你看过之后背叛我啊,墨澜?   脑海里所接收到的所有信息都蒙上了恼人的杂音,已经完全失了逻辑,忽略掉所有的违和感,只剩下复仇的念头还在燃烧。要毁掉所有,毁掉所有——   【修一】的目光慢慢下移,然后看到了地上断成两截的毛笔。当头一桶冷水,把满腔的忿怒全部冻结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明明什么都没发生过。茫然地盯着那支笔,脑海中浮现出释义般的名字。   这是【黄泉】,黄泉之语,【术师】操控妖物的媒介。   刚刚,【自己】说了什么?对不起黄泉,那么就说明现在他在看的,竟然是【术师】的记忆吗?   墨澜,修一,【术师】好像全部都混在一起,无法分离。   下一刻,修一被逐出了这段记忆,天旋地转,他还是坐在陈旧的台阶上,扶着栏杆,手指几乎掐进了朱红色的油漆中去,额头冷汗津津。   在凉爽的微风中,终于能够勉强清醒思考。想起来了,那支毛笔看起来很眼熟,普普通通的笔杆,沾染了墨迹的笔尖。普通到诡异,却偏偏是黄泉之母伊邪那美制作的用于操控妖怪的道具。   “用途不明的毛笔”,在寄生兽世界反常的支线任务中所获得的莫名其妙的道具,难道跟黄泉之语有什么联系吗?   从空间中取出那支笔,修一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甚至试图在栏杆上描摹出眼睛*的形状。一点不寻常的反应都没有,因此修一只能疑惑地再盯了笔尖一会儿,将它收回去。   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尘土,满意地看到黑衣恢复整洁干净一丝不苟,修一才抬头远望。   就在刚才,他有些心悸的感觉,很浓重的瘴气就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凭空出现,按照遍示记载之万象所显示的时间线走向,能够在这个时间开启通向黄泉的风穴的,就只有从中逃出的夜卜。   祸津神,完成他人杀人、复仇一类愿望,因而也被称为灾祸之神。却是这种每次只收费五日元作为祈愿的报酬,而维持其自身的存在。   可笑。   听从弱者的愿望抹杀有罪之人,断断续续地活在他人记忆之中。   可悲。   那么,就去看看吧,看看他们悲鸣的惨状,作为被他人牵着线头的傀儡,又能做出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来呢?   好像有什么在内心最深处扎下了根须,牵扯着他,向命运既定的那一点移动,无法逃避,不愿逃避。   顺应心意,也没有理由抗拒接触剧情,修一一步步走下阶梯,不紧不慢地往风穴打开处走去。   树木密布的林子,明明枝叶稀疏得连从缝隙中透入的阳光都无法完全阻挡,却成了天空中异象最完美的屏障。与地面上冒着紫色瘴气的孔洞相对,圆环云层之上,战鼓隐隐传来,头戴白巾的天神已然撑起了天道的法阵。   半透明、散发着紫色的光芒,带有让人厌恶的雷光,下一刻就会有致命的能量爆发出来一样。   但是今天,战无不胜的天道讨伐注定要铩羽而归。   银枪、刀光和暗色的匕首同时向为首的建御雷神,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席卷而去。   *带着面具的、被术师所操控的妖怪,面具上就是眼睛的形状。术师只需要使用黄泉之语画出同样的形状就能创造妖物供自己驱使。   神罚与大义   夜斗不明白,只不过刚从黄泉捡回一条命,自己怎么会遇到这么多突如其来的援军。   来救惠比寿的毗沙门天可以理解,呼唤自己名字把自己从黄泉里拉出来的一歧日和与雪音也多多少少在意料之中。   但是这两个人是什么情况?   穿着黑色浴衣的青年手握双刃匕首,从林间现出身形,脸上带着兴味的笑意,一双金眸却空洞冷酷到了极点。诡异的违和感,还有刚才完全没能感受到气息的突然袭击,都说明。   这人很强。   然后还有当时忽然出现,帮惠比寿斩开黄泉出口的男子,刚才也毫不犹豫地向建御雷神发起攻击。   敌友不明的人物,也异常强大,但只是看着男人脸上平和的表情和至少带些温度的琥珀眸子,就能确定即使实力不相上下,危险等级比那个青年低了好多。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突然进入战局的第三方,让天道和夜斗两边都无法毫无顾忌地出手,尤其是当这两人一开始就显示出了对建御雷神毫无掩饰的恶意与挑衅。   事情很棘手,所以夜斗护在惠比寿身前,谨慎地率先开口:“两位是——?”虽说不着调,在面对强者时夜斗也总是进退有度、举止得宜。   “修一。”   “墨澜。”   整齐的回答声让金眸青年诧异地一挑眉,把玩匕首的动作一顿,侧头正好对上了墨澜意味不明的目光,他忽然笑了起来,不同于方才玩味随意的笑容,这一次看起来真诚得多。   “墨澜,你还认识我么?”匕首锋锐的尖端停在指尖,青年问得没头没脑,还透着一股熟唸。   是认识的人吗?但是看这个架势,又完全不像是朋友啊,夜斗不明所以地将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打转,还是什么有用的结论都没得出来。   男子枪尖拄地,风拂动白衣衣角,与树木阴影中的青年对视。有那么一种错觉,一人身在光明,另一人身处黑暗,两个相反存在之间的气氛和谐而又矛盾。   “修一,”墨澜终于还是开口说话了,他说,“我好像想起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东西。”   青年脸上的笑容倏然扩大,不过很快就隐没下去,就好像是他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欣喜,颤抖的声线听起来有些诡异可怖:“真不巧,我也是。”   墨澜扬起□□架住单手刺来的匕首,好像这么做过千万次,并不慌乱。   单手短兵器灵动性极高,但论起实战实用性来说反而还不如□□这种迟钝的长兵器。究其根本,修一手上力道太小,根本不足以与墨澜相抗衡。   即便先发制人的是修一,也觉得手腕被震得有些发麻,挫败地叹了口气,却还是没把掩藏在宽袖下的左手显露出来扳回局面。   不知道是出于自尊还是别的什么,墨澜招招抢攻,也没用到左手,不想占敌人的便宜,大略就是这样的骄傲。   高手之间即便是只用单手、不尽全力的攻击,也像是黑白两道残影交织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何处占领上风。修一的攻击狠辣阴毒、总是经过精打细算的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相对墨澜的随性而至本应占足上风。   但是好像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心思单纯的人往往会有一种名为野兽的超直感的东西,能让他们及时规避危险。   数不清第几次匕首划过眼前人的领子,就是无法真正伤到对方,修一恶劣的心情更加跌入谷底。墨澜的严肃认真也成了他抱怨的理由。   这样凝重的表情是做给谁看呢,明明就是很轻松地在应对,还偏偏板着一张脸!修一启用这种超负荷计算的能力总是伴随着电流一样的杂音,让他无法集中精神。   简而言之,修一现在是出于智商情商打了对折,完全的脑力都被分配给战斗本能的状态。所以他就做出了在冷静状态下绝对会后悔到肠子都青掉的决定。   他把右手攥紧的教本取出来,不经思考地召唤出了魔物。   黑色触手带着死气从地下钻出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立刻变了。   夜斗护着惠比寿与日和后退好几步,毗沙门眼里的点点感激转化为愤恨,天道法阵的瞄准方向也立刻就变换了。   带着魔气的怪物,又是这种见到就会嫌恶的形态,简直就与处于彼岸夹缝中的妖怪一模一样。   召唤妖怪,那不就是术师才做得到的事情吗?   稍微因为墨澜停止攻击而智商回笼的修一,又听到了让他大脑当机的问话。   “——父亲?”夜斗握紧手中的雪音,声音颤抖地如是发问。   父亲。   哦,父亲。   等等,父亲?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的父亲!   术师是术师,术师不代表我就是你父亲。   不是,重点错了,妖怪是妖怪,你不能因为我会召唤妖怪就拿我当术师,对不对?   “我——”修一顶着唯一熟知剧情的墨澜诡异又饱含理解怜悯的眼神,觉得为了自己的清白,他很有必要解释一下。但是还没开口,就被建御雷神的声音打断。   “原来术师竟然是你!”一旦亲眼见到所谓的【证据】,很容易就会把原先讨伐的对象忘到一边。就像是大街上人都在追打小偷的时候,忽然有人摸走了你的钱包。   会追哪一个简直就是一目了然。   修·术师·一君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   毗沙门天虽然心中清楚惠比寿都做了些什么,但已经有八分怀疑此事有幕后主使人。为了包庇自己昔日同僚而舍弃掉相见第一面,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实在没什么可犹豫的。   紫晶色的法阵正在闪烁,开始聚拢下一次毁天灭地的攻击。   修一预估了一下这个蓄力大招发出所需要的时间,然后暗中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因为方才打斗而略显凌乱的领子,看向夜斗,语气真诚到了极点。   “我不是术师。”修一一把将墨澜拉了过来,面色庄重肃穆。   “在下……修一,这位墨澜,”在报出名号的时候稍显犹豫,不过接下来的胡说八道就顺畅得多了——取自青之王宗像礼司的笺言此时无比好用,“在此贯彻佩剑者之职责;圣域不容纷扰,现世不容暴力;佩剑者以剑制剑,吾等大义毫无阴霾!”   这段话将夜斗等人说得一愣一愣,但是配上修一毫无波澜的金眸,又怎么看怎么违和。   “唔,不一定是佩剑者。”修一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低头瞥见自己手里的教本还有墨澜的银枪,默默思索还有什么合适的词可以使用,不过也没有必要了。   闪电当空劈下,所到之处一切化为灰烬。   然后停在的两人头顶上,无法再存进一分半点。   “天罚不施于大义者之身。”修一很神棍地一合手中人皮教本,决定暂且忽略掉这还在蠕动的、怎么看怎么邪道的渗血的书皮,微笑着将其收回空间。   紫色神雷随之烟消云散。   建御雷神甚至忘记了此行来的真正目的,白布下的面容惊诧难抑:“这怎么可能?”不知不觉,内心的想法就脱口而出,被敏锐的修一捕捉到。   但是没办法,因为修一也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判定“像这种幸运EX的家伙一定会有护具”这种理由,就把墨澜拉到身边,权当做个试验。   但是发现对方真的有能不动声色就挡掉这一击的宝物之后,修一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了。这该烧的RMB玩家。   这就是战士与刺客的区别,前者护甲顶级甚至连攻击也不低;后者就只能在暗处默默放个冷箭,然后打一个短时间的爆发输出而已嘛?   心累的幸运E不是很想说话。   “那我们——”就先走一步。可是修一的这句话还没出口,心里一直埋伏的不安感就拉响了尖利的警报。   是天道?不对。   夜斗?不对。   是地下,地下的瘴气越来越严重了,那种整片大地都在震颤的感觉是什么?   不是整片大地,只是两人脚下的那一小圈在不断地翻滚,修一惊觉地想要把墨澜推开,但是才堪堪伸出手,就发现。   晚了。   数道裂纹从脚下展开,致命的黑雾从中冒出,有意识一般缠绕上修一与墨澜的脚踝。裂纹扩大成地缝,最后变成无底的深渊,藤蔓状的阴影丝丝缕缕奋力拉扯,要把两人拽入黄泉中去。   是的,那之下就是黄泉。   黄泉之母伊邪那美竟不惜展露在天道面前,也要带走自己两人吗?修一惊惧地想要挣扎,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办法挣脱,阴影在汲取的是生命力,头脑已经开始晕眩。   然后就被狠狠地推开了,被墨澜推开,后背猛力地撞到地上,黑色浴衣上沾满尘土,还有擦伤晕染出的鲜红。   比起身体上的伤痛,最可怕的是眼前的景象。   被黑色缠满全身的墨澜,单手银□□入崖壁,已经摇摇欲坠,随时都会被深渊吞噬。   在思想能够反应得过来之前,身体已经作出了反应。   不顾一切地、向方才才摆脱的陷阱扑过去。   恢复与神器   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如果他掉下去了的话,自己也没办法再活下去。   但还是不够快,来不及了——   “澜子!”惊恐至极,身体做出了最为本能的反应。不是拔出匕首斩断阴影,也不是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同生共死。右手一翻,外观普通的毛笔出现在指间。   怎么会,这个称呼?   头好痛,快要裂开了一样。   脑海中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的碎片正在聚拢,像是拼图那样子,很慢地契合在一起。但是每一丝移动和拼接都伴随着剧烈的撕扯感,生生要把他的精神分为两部分。   修一能反应过来之前,腕部使力,就自动快速地翻转笔尖,在空中划出【豪】字,半透明的浅金色篆体字悬浮在笔尖,然后渐渐隐没。   高大的、螳螂样的妖怪凭空出现,头戴面具,发出的声音,就像来自黄泉的恶鬼。   也的确就是来自黄泉的恶鬼呀。   修一迷茫地抬头,看见已经被护在豪鬼背后的墨澜,以及迎面袭来的第二道天道袭击。眼睛很空洞,见到致命的危险,金色瞳孔里酝酿起漩涡,然后又归于平静。   时间在那一刻好像静止了。紫色闪电就这么停在修一眉心前一寸,微微颤抖着,却无法劈下。   记忆回来了。   修一是术师,被曾经的武神墨澜亲手杀死的术师。   或者说,被自己挚爱亲手杀死的可怜人。   然后神魂不灭的他从地狱爬了回来,记忆全失,转生至所谓“现世”。   最终,在挚爱生命受威胁的那一瞬间,【术师】的一切记忆便强行冲破了枷锁。   但是宁愿不要回来,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啊。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猛然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修一单手掩住眼睛,泪水抑制不住地从指缝间滑落。金眸还是毫无波澜,就像流泪的不是自己,看见什么都没有色彩、没有情感。   只除了他,只除了墨澜。   “澜子酱,澜子酱,澜子酱。”修一一遍遍、以病态的调子,重复着这个用在男子身上根本就不合适的称呼,眼里散发出狂热的光芒。   不对劲,这人的精神状态,简直就像是疯子一样。夜斗讶异地看着这男人取出黄泉之语,更加肯定他术师的身份。握紧手中双刀,压低身体,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毗沙门也已经攥紧重剑,再加上建御雷神萦绕电光的道标黄云。此时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已经确认为术师的修一。   墨澜没有回话,双目紧闭,额头冷汗津津,死死咬住下唇,即便是在昏迷中也显得极其痛苦。   “没事了,休息一下吧。”好像终于意识到直指自己的到底是怎样的危险,修一勾唇一笑,不舍地将视线从面前昏迷的男人身上转开,然后左手一扬,带鞘长刀出现在手中。   一旦握住刀,整个人的气势就为之一变。没了一开始的玩味与漫不经心,也没了凝视着墨澜时那种病态疯狂。整个人都成了出鞘的利刃,目光理智沉静得可怕。   无论是夜斗、毗沙门还是天道,都不敢轻易动作。先出手的话一定会输。   但只是表象。   握住太刀的一瞬间,更多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带着太阳穴都突突地跳动发疼。这一次的记忆,总是有那么一名红发蓝眸的少年。   那少年侍立于自己身侧的样子,那少年微笑着、挥洒着汗水训练的样子,那少年挡在自己身前奋勇对敌的样子。最后,那少年笑着、在刑场上流尽鲜血的样子。   “”   那时给他赐名的正是自己。   这是神器,独属于修一的神器,在他成为术师之后,收获的第一枚神器,他的道标。   “七器!”   熟悉的名字脱口而出,强烈的金色光芒将暗沉的乌木刀鞘片片撕裂,刀身显露在眼前。修一竖起利刃,细细打量着。黑色的、丝毫不会反射亮光的刀身一如既往。   只多了金色的网状裂纹,遍布刀上。这是整把刀曾经碎裂而又得到重铸的证明。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又飞快地掩盖起来。   不得不说,裂纹中仿佛在流动一般的鎏金实在很美。惊叹着,指腹抚摩过剑柄上镌刻的暗金色“七”字,修一满足地轻叹。果然只有在握住这柄刀的时候,战斗欲望才会高昂如斯。   从武器上移开眼神,表情重归淡漠。   看死人一样的冰冷目光依次扫过夜斗、毗沙门、惠比寿,甚至没在日和身上浪费探究停驻的时间,最后仰头,微微眯眼,锁定了立于云端的建御雷神。   沉默半晌。建御雷神竟有些被当做猎物盯上的感觉,汗湿重衣,在修一面前却又不敢挪动半步。   “你。”或许是觉得仰头太久,脖子有些酸疼僵硬,不怎么自在地扭了扭头,修一终于开口说话,语气轻蔑自信,“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没有回答。建御雷神的神器黄云周身缠绕电光,随时都会化身雷电,为主人扫平一切障碍。   “七归,去吧。”并不多僵持,直截了当地让神器化为人类形态,冷声对那熟悉的少年吩咐。神器对神器,最为公平,何况还有当初杀死自己道标的大仇未报!   修一以毫无防备的姿势站在原地,上下打量一番少年。与以前几乎没什么变化,不过好像也有什么不一样了,敏锐地捕捉到少年抬手间从浴衣中露出的半截小臂。   略带些怀念的眼神僵硬住了,就是这么被对待的吗?虽然小臂上伤痕已经很浅,几乎不能分辨出来,但还是不能容忍!纵横交错、无法消除的疤就好像在提醒修一自己“死去”的那段时间里,少年究竟吃了多少苦头。   淡然地站在原地,就算再怎么愧疚不安,他也不会不相信自己死而复生的神器的能力。   “速战速决。”轻声吩咐,能看见少年背影微微一顿,但是并未回头。   心下放松。这或许就是神与神器间的羁绊,无需多言,就能心意相通。如果七归能够应承下来,就说明他有十足的把握。   与刀颜色完全相反、身着白色浴衣的七归平平淡淡地踏出步子,就像是踩上了无形的台阶一样,立于半空毫无不稳迹象,然后一步步向上走去。   黄云化身雷龙,从云层上腾空而起,绕着那无形的“阶梯”盘旋,电光隐隐有缠绕住七归的架势,但七归毫不慌张,只是不紧不慢地登上阶梯,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黄云。   或许是被这样的态度所激怒,也或许是来自主君的催促,黄云看准时机,引动九天之上的雷电,同时本体飞窜而下,直直向七归刺去。   雷霆万钧之势,虽非祝器,但被称为“当世最强”也不是全然夸大其词。少年单薄的身形在雷电闪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好像随时都会化为灰烬。   避无可避。   但是修一却丝毫没有担忧的意思,好整以暇看着七归,只差脸上写下“好无聊”三个大字。看得夜斗也是一愣,原本想要趁他神器不在手上迎头痛击的念头也消失殆尽。   是真的不担心,还是留有后手?   当然不是,对付这种杂鱼,如何需要后手?雪亮光芒下,七归仿佛不太适应地抬手半遮住视线,然后右足用力,作势要向侧边跃去。   黄云自然不肯放过敌人,闪电曲折,跟随着七归的身影而动。   出乎意料地,七归虽然做出了起跃的动作,却还停留在原地丝毫未动,黄云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便觉不妙。下一秒,冰凉的刀锋贴着他颈项划过,架在他的要害上,好像在嘲讽些什么。   怎么可能——?根本来不及回头去看那胜者的目光,黄云僵在原地,不敢置信自己的全力一击竟然会以这样儿戏的方式被击破。   “蠢货,以为半空中还真有台阶吗?”冰凉讽刺地说着,七归还刀入鞘。随即解除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悬浮咒术,直直落在修一身边。   方才做出踩踏“台阶”的假象,是应用了类似于默剧的表演方法,黄云惯性地认为空中真有什么能支撑住七归的平台,因而在七归做出动作之后跟着调转方向。   但是“漂浮”的咒法在本质上夺走了七归本身应有的重力,因此无论如何变换站姿、除非有心控制,都不会对他身处半空中的位置产生影响。   只不过是不入流的障眼法,就狠狠挫了对方最强神器的锐气。   不愧是这个人的神器。夜斗这么想着,越发戒备起来。其实赢面很小,他是明白的。黄泉之语、强到令人恐惧的谋略能力、还有不弱的格斗技巧,要战胜这名【术师】,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为了守护好日和还有惠比寿,他必须一搏,持刀的双手已经僵硬,直接泛白,还是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出乎意料,【术师】偏头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像是不感兴趣一样召回神器挂在腰间,毫无防备地转过身,将后背留给他们。   修一伸手,稍稍吃力地将墨澜的一只手臂架在肩上。   在所有人或惊诧或恐惧的目光里往还未闭合的风穴里一跃而下。   终末·黄泉与真相   吞噬掉两人之后,任务完成的风穴就自动消失了,和来时一样毫无预兆。   对修一来说,下坠的过程好像持续了很久,又好像只有一瞬。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意料之中地在砖石地面上站住,修一抬首,淡淡地往主位上望过去。问话的语气无比自然,好像对着多年的挚友一般熟唸。   主位上手持烟杆吞云吐雾的女子妖媚一笑,却并不答话,只是用空置的手轻招,示意修一上前去。   顺从地扶着墨澜,一直走到那矮几旁,才停下。极有风度地对主人家点头示意,修一才小心翼翼地将墨澜放下,自己跪坐于蒲团之上。   “修一。”女子打量这两人半晌,用烟杆轻敲桌面,看着烟丝在斗中微微颤抖,忽的笑出声来,唤出青年的名字,声音婉转,好像是念出了什么了不得的词句,细细品味。   “伊邪那美命。”修一垂眸,语气淡淡、毫无起伏地回答,并没因为眼前之人的身份而产生动摇惊诧之类的反应。   轻笑一声,被修一的反应逗乐了般,举起烟杆吸一口,吐出烟雾。伊邪那美从矮几上拿起一枚玉石雕琢而成的盒子,站起来,作势要递给修一。   没有伸手去接,抬起头来与伊邪那美目光相接,然后嗤笑一声道:“妍鬼?”问句的语调,但是被他念出了陈述的意思。   伊邪那美故作惊诧地眨了眨眼,语气纯良无辜到极点,一双美目盛满失落,引得见者恨不得为她去死才好。可惜这里只有修一:“竟然不接吗?”   看着伊邪那美作势又向前伸了些的手,修一竟然跟着笑起来,阴冷至极的微笑爬上嘴角,柔声回答:“这是什么意思呢,伊邪那美命?”   玉制盒子里装的,如果不出所料,应当是当初画下妍鬼的那张画卷。   修一记得清清楚楚,落笔时自己是怎样轻柔地勾勒出那仕女的模样,如何上色,如何用黄泉之语加上点睛之笔。   这可以算作是他最用心创作的画,当然也孕育出了他最器重的帮手——虽然身为妖类,却完全没失去理智,甚至能幻化为人形的妍鬼。   妍鬼就是系统,在恢复记忆的那一刻他便已经确信,只等着这一刻真相揭晓。   【注:寄生兽的时候妍鬼的名字曾经被修一听见,并且起了疑心,恢复记忆后自然就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大概了解了情况。】   装着妍鬼本命画卷的盒子,怎么想伊邪那美也不可能像个慈善家一样就这么交出来。那么就是有诈?   “竟然不相信妾身呢,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伊邪那美故作心碎地垂下手,随意将盒子丢在桌上,曼声道。   “当然是朋友了,因此就不应该互相欺骗啊。”既然要演戏,修一也就作痛心疾首状看向伊邪那美,金眸里几乎即刻就要沁出泪水来,悲伤彻骨。   或许是玩腻了这戏码,伊邪那美复又吸了口烟,收回表情,讥讽一笑:“如果不是妾身,您还能在这里吗?真是太令妾身失望了。”   “那么还真是多谢您的抬爱,只问,这场戏码,您可还尽兴?”也卸下面具,正经的坐姿也变得散漫随意,上身前倾,这才真正放心地从桌上拉过那个盒子,上下左右端详起来。   刚才不敢伸手去取的原因有二,一是不确定伊邪那美爱看他人痛苦的恶趣味是否会延伸到自己身上,第二点则是,这世上能触碰黄泉污秽之母神还不染上安无的,恐怕没有几个。   现在既然伊邪那美没露出什么敌意,再矫揉造作、推拒对方难得的好心,那可就全是自己的不对了。   反正现在就在黄泉,伊邪那美要有歹意,自己就算插翅也是难逃。   打开盒盖,不出意料地看见了略微泛黄的纸张,看起来一碰就会碎裂。这就是妍鬼的栖身之处么?修一暗暗叹口气,取出那画卷。   “谢谢了,妍鬼。”   这是很真诚的道谢,为得力手下到最后仍未背叛、陪伴自己走过这么多个世界的感谢。   伊邪那美察觉到眼前青年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这样波澜不惊,失望地转开目光,果然还是转生为人的时候比较容易逗弄么?   为了帮助修一和墨澜两人恢复记忆,也为了看一场好戏打发时间,伊邪那美可谓煞费苦心。   首先修一身死转世,随后墨澜心灰意冷前来黄泉寻死,前后时间相差实在不大,连转世都极为相近,伊邪那美就生了这层心思。   花费大力气在差不多的年龄将两人转世的灵魂强行抽出躯壳,然后构筑三千幻境将两人投入历练。   至于“系统”和所谓“生存测试”,前者由修一忠心的下属妍鬼扮演,后者却不全是虚假的谎言。   “如果连这样的小小历练都活不下去,那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伊邪那美并不在意地扬起手中烟杆,好像是在对修一解释,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真是很想看看如果失败了会是什么样子,因此而一次次地试图误导修一与墨澜,使他们完成任务的进程愈发艰难。   又真的想看看恢复了的他们两人会是什么样子,犯下无数可怖罪行的术师,与自诩正义无霾的武神,只是想象一下就会很有意思。   伊邪那美以袖掩面,但却怎么也挡不住内心涌上来的扭曲快感。   “他快要醒来了哦。”黄泉的女王看到修一无动于衷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快,因此愉悦地将这份不快分享给修一。   果然,只有在遇到与墨澜相牵扯的事情时,这位术师才会不那么无趣地板着脸故作严肃啊。   修一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立刻就转头过去看向墨澜,正撞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琥珀色。   试探着喊了一声:“墨澜?”内心忐忑不安,只怕下一秒招呼过来的就会是那柄银枪。已经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了,所以请不要将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亲手夺走,好吗?   可以称得上祈求的目光紧紧盯住墨澜,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来。   温和,哀伤,愧疚,自责。   唯独没有修一最为熟悉的憎恶与痛恨。   “嗯,我在。”墨澜直视那双金眸,触到那种隐含的、不带丝毫骄傲的恳求之意,不由心中刺痛,于是轻声应答。   为我付出了很多吧,为我放弃了很多吧。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人,眼里盛满了名为“墨澜”的男人,甚至没给自己留一点私心。   无论修一做了什么,墨澜都没有立场责怪他。只有墨澜,不能背弃他。   从修一的眼睛里,墨澜能读到浅薄的希望,以及埋藏于希冀之下的浓重绝望。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一根稻草,如果自己不愿意拉住他,那么他就会坠入地狱。墨澜是这么理解这个眼神的,因此他很郑重地点头,然后伸手握住了修一颤抖的、微凉的手掌。   “墨澜。”惊愕地睁大眼睛,从未期盼过这样温柔的待遇,狂喜过后,轻声呼唤着千万遍在心中咀嚼过的名字,修一很满足地笑着,宣告自己的胜利。   并不是没有回报的,墨澜终于愿意这样看着自己了。   终于。   欣喜若狂却又不能展露的修一连带着看向伊邪那美,都带着点感激。   伊邪那美有些不忍直视这能够将她单身的心脏刺成千疮百孔的秀恩爱,于是转过头去,下定了决心要将这种完全不符合黄泉风格的气氛去除。   “但是还有一个后续条件呢,修一君。”她这么说着。   “当初为了帮你躲避天道斩草除根的军队,所以把你的魂魄都拆掉了,才把你的气息减到最弱。”她对着修一笑得幸灾乐祸。   很明显“拆掉”这个词不怎么确切,修一几乎能想象到伊邪那美当时随性的动作,因而嘴角一抽,继续听她讲了下去。   “魂魄不齐全,所以才会每次都成为气运不怎么样的人物,为了永绝后患,你需要亲自去把那失散的七魄找齐。”   “所以,不要大意地去攻略吧,修一。”伊邪那美将卷轴放在修一面前,上面是笔风杀伐果断的大写“A”字,好像是个纹身符号之类的形状。   “世界已经替你找好了,恰好是同一个系列的子世界呢,‘刺客信条’。作为最终会被主角杀死的反派,请获得全部主角的怜悯,总共七个世界,对应七魄。”   “好好把握机会,另外,能力要全·部封印掉哦,为了避免被天道再次发现——”伊邪那美故意强调了“全部”两字,然后不可抑制、浑身颤抖着笑起来。   她今天这一盏茶时间说的话,简直比过去千年说得还要更多,但是格外地能感受到愉悦呢,从这两个纠结缠绕又痛苦不能自拔的灵魂中。   丝毫没给修一一点反应时间,意识就强制性地坠入黑暗。   眼前最后的映像,好像是墨澜担忧的脸。   还有一句。   “我等你回来。”   熟悉的温柔的语气,一切都好像没因为记忆的回归产生什么变化——要真是这样,那就实在是太好了。   无间道的导师   “Al Mualim!”   猛然穿越的结果就是修一有些头晕目眩,直接导致了他往前趔趄两步,差点没能握住手里的金苹果。轻轻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后直接对上了楼下平台上被金光束缚着的年轻刺客。   这是刺客信条初代,自己的身份是主角Altair的导师Al Mualim,潜伏在刺客组织中的圣殿骑士第十位首领。引导Altair刺杀了不少好人,现在就是最后一战,Altair悟出真相,于是赶来与昔日导师决斗,正义对上邪恶的时候。   Altair燃烧着仇恨的双目稍稍一愣,怎么回事?刚刚针对自己的封印有所松动,他感觉得到。而且老师踉跄了一下,应该不是巧合。那就是他对金苹果的掌控变弱了?于是更加努力地挣扎起来,试图挣开,但只是徒劳。   “别挣扎了,没用的。”修一用空余的手揉揉额角,分出一丝意识潜入伊甸碎片,也就是金苹果之中,塑造出一个幻境,将Altair代入。都只是圣殿骑士小喽啰的战力,当然伤不到Altair。趁着这个空档,修一转身下楼,快步走到一层,隔着栏杆,注视着Altair。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其实要勾起对方的愧疚不太难,毕竟有种间谍叫双面间谍,而且还有控制人心的金苹果可以甩锅,实在不行,多年的师生情分总归在。翻翻原主的记忆,修一觉得那些教导关心,倒有大半是真的。   没留时间给修一多想,Altair已经醒了过来。好快的身手!十余个圣殿骑士,就这么被他一人解决,连一点疲惫都不见。身为半个专职刺客,修一表示,这样的战斗力衡量法,其实对方是狂战士才对吧?   “放开我!”冷着脸,盯着距离更近了的导师,Altair喊叫道,暗暗发动了鹰视能力,但还是敌不过金苹果的幻术效果。   “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啊,”修一脸上绽放出扭曲的笑容,上下打量着Altair,眼里全是残忍的光芒,“你不觉得,被自己的导师杀死,也是很不错的事情吗?”   不再给Altair发话的机会,再次使用了金苹果,这次,是十几个自己的影像,向Altair围攻而上。反正不会有事的,修一慢慢提剑向前走着,他已经把幻境里人物的危险性一降再降,总不会真弄死了主角,落得个任务失败的下场。   果然,不一会儿,Altair就再次醒了,盯着近在眼前的利剑,眼中没有畏惧,只有浓浓的失望,和燃烧的愤怒。直到这一刻,他内心那个威严正义的刺客导师形象完全崩塌了,只余下这个阴险的,卑鄙无耻的圣殿骑士大团长。   “最心爱的弟子,没让我失望啊,”修一笑道,这让他的脸看起来更加扭曲丑恶,高高举起手中的金苹果,他能感觉得到它在反抗,天平在向Altair倾倒。但是没关系的,请让我最后再使用一次吧,伊甸的碎片哟。   这是最后一个幻境,在Altair震惊的目光里,修一的表情回归平静,他甚至随手丢掉了一直紧握的金苹果,随即与他一起出现在了这片天地之中。这是一个礼堂般的大殿,完全被分成了两半,金银色的,带着十字装饰的砖石地面,代表圣殿骑士;黑灰色的,带着A字印记的,代表刺客。   “这是决斗。”修一淡淡地解释着,随手从大厅中央的架子上取下长剑,扔给Altair,“最后一战的话,也该有些荣耀的意思在里面吧?未来的刺客导师,如果你还有未来的话。”   Altair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觉得今天的导师有什么不一样。不应该是这么光明正大的,这样的话,就不像是那第十个圣殿骑士首领,而像是那个真正的刺客导师了。这不可能,他暗暗告诫自己,随后谨慎地向前一步,鹰眼锁定了曾经的导师,同时探查周围的环境。但是完全没有办法,连曾经使用鹰眼会感受到的动荡都不见了。   自然,修一亲手构筑的幻境,那些冒牌伪劣货色怎么能比得上?   但修一只是随意挽了个剑花,表情随意得就像是从前教导Altair剑术时那样,并不在意Altair的紧张戒备:“那么今天就实践一下,以前没机会尝试的东西吧?”长靴踏过光洁的砖石地面,明明是一身黑衣,却身处圣殿骑士金碧辉煌的装饰下,显得格外讽刺。Altair的白,在黑色的背景下,也十分刺眼。   内心纯白的刺客,与灵魂黑暗的骑士。   Altair先发制人,长剑挑刺劈砍,但修一岂是好像与的?最平凡无奇的招式,从头到尾就只是“刺”一招,却能够逼迫Altair频频收势。时间一久,Altair额头冒出冷汗——这就是导师真正的实力?   很可怕,简直就像是能够预知接下来的动作一样。不得不说,少年,你真相了。修一终于受不了这种无聊的试探,撇撇嘴,一剑刺出,避无可避。Altair已经闭上了眼睛。   但是没有疼痛,只能感觉某些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脸上,有些离开幻境的失重感,想要睁开眼睛,却没有办法,无论如何也没法睁开。鹰眼也没有用了,为什么会这样?Altair一瞬间有些慌乱,这是死亡的感觉?可很快,他就知道他错了。   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真是好失策啊,Altair。”   是导师的声音?Altair努力想要抬头,可是浑身的束缚还没有消散,只是徒劳,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听着导师慢慢地诉说,中间还夹杂几声咳嗽。   “对不起,做错了很多事情,从小就让你去杀人,我还真变成了个人渣了。”人渣,的确是修一给这位圣殿大师的评价,两个字,精辟且准确。   “对不起,拿了金苹果,本来以为可以控制住的,但最后还是输掉了。”简直就是失去了理智,连自己造出来的幻境都控制不好,所以伊甸碎片最后才会选择Altair胜过原主吧。   “对不起,没告诉你真相,其实早就不是需要瞒着的小孩子了,但是谁都没有告诉过,所以就这么习惯了,没有说出来。导师我啊,如果你还承认我这个导师的话,真是个废物呢,是个懦夫。”   “都说如果是一直都带着的面具,就会舍不得摘下来了。一直背负着的荣耀,也就卸不下来了。地位和力量,都是枷锁。Altair,我把金苹果留给你,这样,就可以自由了。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不要一直被锁住,像我一样,那可就太愚蠢了。”   “一直都藏着秘密,连真正的身份都没敢告诉你,导致现在没有机会,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只希望你能原谅我,不过作为圣殿骑士,这个要求还真的太过分了些。所以我最骄傲的弟子,现在……”   导师的声音衰落下去,最后变成了低低的呢喃。Altair发现束缚住自己的力道一下子都消失了,猛地睁开眼睛,被强烈的日光刺激得几乎流下眼泪,但下一秒,肩膀上就多了什么的重量。僵硬着身体,Altair什么都做不到了。   “我,一直比较喜欢刺客……”浑身是血的男子这样虚弱地笑着,连站立都做不到了。Altair想要伸手去扶,却像是撞到了什么根本不存在的屏障,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导师倒在地上。   导师的手上还握着那把熟悉的长剑,本该刺穿Altair心脏的利刃,现在撕裂了这位圣殿骑士大团长的胸膛,被血染得嫣红。就在那人手边,是滚落在地,染上了灰尘的伊甸碎片。   没有喜悦,没有震惊,没有失落。什么都没有,Altair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应该仰天大笑,抑或黯然垂泪。这太多了,对他来说,实在是太多了。   导师说的话,都变成了诅咒的链条,将他紧紧锁在原地,不能挪动半分。比金苹果的力量还要强,这,是什么?刺客组织最大的敌人,就这么自裁在了他的眼前,带着足以杀死十个他的技巧,死在了他眼前。   好像看到了以前导师虽然严肃,不苟言笑,但总是注视着他和几个同伴的眼神。虽然每次都无情地派出任务,但总会给自己宽限的时间。虽然已经发现自己的怀疑,但还是没有选择永绝后患。这不会是假的。自己,真是愚蠢啊。   怎么会这样?更喜欢刺客……导师,他更喜欢刺客。Altair了悟地低笑着,随后渐渐变成无法掩藏的大笑,蹲下身去,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下,打在地上。伸出手,阖上导师带着笑意的眼。   弯腰拾起黯淡无光的金苹果,垂眸又站了半晌,最后喃喃道:“Requiescant in pace.”逝者安息。   任由愧疚,由涓涓细流,汇成汪洋大海。他的灵魂,终将溺亡。   Altair少年,不愧为史上最强大的刺客导师,或许史上最强脑补帝也要一并颁给他了呢。修一不负责任地从身体里脱离,感受到灵魂又凝实在了好些。感觉自己真像个人渣,怎么办呢?呐,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以就不要怪我啦。   澜子酱,稍等。   第一魄,到手了。   不信神的教皇   再醒过来的时候,又是截然不同的画面。   金碧辉煌的教堂里,炫目的彩色玻璃透着光,斑斓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但是更加惹眼的,是自己手中的权杖。这是教皇十字,也是圣杖,伊甸碎片之一。   即便是在回音阵阵的教堂内,修一也及时辨别出了头顶上传来的风声,急急后退半步,于是就看见某个从天而降的刺客,落在了自己面前。Ezio Auditore,佛罗伦萨的刺客导师,同样也是原主身上一笔血海深仇的债主。   没错,这回自己是成为了教皇,罗德里格·波及亚。圣殿骑士团团长,谋害Ezio的父亲兄弟,成为教皇,就是为了获得伊甸碎片·圣杖,夺取金苹果,打开罗马西斯廷教堂圣坛下的【地窖】,从而收获神的力量。   这一次要让对方产生愧疚,就要从大义以及信仰方面下手,修一这样决定着,双手握紧权杖,金色的震波漾开,信徒祭司们都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zio Auditore。”Ezio直起身,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黑发男子嘴角噙笑,唤出自己名字的时候甚至带着几丝熟唸。如果不是太清楚自己与他之间的仇恨,任谁都会以为这是老友重逢吧?   轻轻斜过圣杖,却并不做出攻击,修一温和地笑着道:“那么Auditore先生,能把金苹果借给我一用吗?”   这样看在Ezio眼里,就是惺惺作态,令人厌恶得很。握紧手中发光的古物,他就这样使出了绝招。速战速决,夺回圣杖,就是他此来的目的,没有时间陪这个教皇唧唧歪歪。   Ezio的幻影分裂而出,走向高位的修一,渐渐具有了实体。四个幻影,实力大约是本体的一半,修一只一眼,就看穿了金苹果的老底,自己上个世界利用烂了的招数,就是这样而已,但是并没说什么,专心致志地利用权杖,以精神攻击的形式,左右抵挡。   借着幻影的掩护,Ezio时不时偷袭修一,但总是被圣杖弹开。总算有时间好好打量这杀父仇人,忽然惊觉对方年轻得有些异常。一头黑发,身体略有些瘦削,看上去竟然不过三十几岁,和自己差不了多少。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也是伊甸碎片?   一想到伊甸碎片的神奇之处,Ezio也就不再纠结于容貌与年龄的偏差,专心打起攻防战来。终于,修一率先支撑不住,卖了个破绽。Ezio转瞬间已把匕首抵在对方脖子上,威胁道:“结束了,交出圣杖。”   “真的吗?”修一嘴角的弧度加大了几分,由温和变为高傲,“早着呢!”庞大的精神力涌入权杖,让它发出耀眼刺目的光芒,将Ezio狠狠弹飞。   “终于。”Ezio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长靴敲打着地面,愈来愈近。黑发的男人俯身,强硬地掰开自己的手指,取走了金苹果,愉悦得笑出了声,“终于,成功了。”   金银色的光束把他提到空中,男人根本就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给他,只是随意摆了摆权杖,将自己打晕。修一伸手把金苹果安到权杖顶端,这才继续往暗道走去。   来到暗室,他把完整的权杖立在地上,却完全没有要开门的意思,只是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圆柱形的场地,所谓的第一文明留下讯息的地方还真不赖。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地窖门居然真的开了!幽深的隧道好像在引诱他去一探究竟,可修一完全不为所动。只是腹诽着,伊邪那美搞的什么鬼?说好的按剧情走呢,开了门那还玩个什么?   于是Ezio追下来的时候,就看见男人有些呆愣地看着敞开的地窖门,脸上甚至还有点不知所措。不是说,只有先知才能打开那扇门吗?难道波及亚真的是……   修一快速地抬起手划了个十字,低声道:“神佑世人。”这才提步,作势要往地道里走。他的局全乱了,但是至少大方向是不会错的——关于先知这回事,总是很容易糊弄人。   不出所料地,Ezio挡在了他面前,一步步接近,甚至解掉自己的武装,但饶是如此,迫人的气势还是逼得修一不得不一步步后退。   “你为什么想要打开那扇门?你想要得到什么?”   “神,说不定就住在那里面呢。作为先知,我不应该去看个究竟吗?”修一的笑在Ezio看来简直就是欠揍,于是他果断放弃了嘴炮。   “没有武器,没有刺杀,今天,要不要来堂堂正正地打一场?”Ezio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惯有的笑容,他想以这种方式,为逝去的父亲兄弟报仇。   很无所谓地甩了甩手,平静道:“好啊。”修一没有慌乱,就算失去了手上的权杖,也还带着教皇的威仪,不可小觑。   这次是拳拳到肉的攻击,而波及亚教皇本人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太差,有时根本跟不上修一预想中的动作,躲避得颇为狼狈。习惯了曾经的身体强度,甚至连上一个世界的身体都没有这种情况。哪怕有时能给Ezio的要害来上几拳,也完全构不成影响。   闷哼一声,把涌到嘴中的血硬生生咽下,满口都是血腥味,真想吐。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眼前模糊起来。忽然,修一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先不想为什么剧情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如果圣杖选择了波及亚作为先知,那Ezio怎么办?坏事了!   天,Ezio没有进到隧道去,想想画面就好美。被Ezio扼住脖子的时候,修一撇撇嘴,如果世界毁灭了什么的,算是任务失败吗?主角也算是人类一员吧,都全灭了,还找什么东西!所以,修一愉悦地决定,他要反杀。   “咳咳……”修一有些费力地抓住Ezio掐住自己咽喉的手,眼里全是笑意,“要杀掉我吗?”   “你不是先知,你从没有资格进入那扇门。”Ezio冷酷地宣布着,随后松开了手。杀掉这个男人,自己的亲人就能复活吗?别开玩笑了,他已经染了足够的鲜血,没必要再多这一条人命。   蜷缩在地上的男人,居然还在笑,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地,看着Ezio。   Ezio的双手握上权杖,可怎么会这样?   原本敞开的地窖门居然开始闭合,这是拒绝了自己的意思?Ezio回头看着试图站起来的教皇,眼里有些错愕。他才是先知?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居然就是他们一直苦苦寻觅的先知?   “能扶我一把吗?”修一挑挑眉,咳出一口血,很自然地命令着。在思考得过来之前,Ezio的身体就首先做出了反应,走过去扶起前一秒的死敌,带着他往权杖的方向移动。   修一惬意地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Ezio身上,随意把右手搭在权杖上,随后取下了金苹果,交给Ezio。   握着金苹果,Ezio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一步步往隧道中走去,直至亮光刺痛了眼睛。修一努力站直身体,不再倚靠Ezio,抹掉嘴角残留的血痕,轻声道:“Minerva?”   散发着金光的投影直视着修一,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惊惧:“你是什么人?您是,哪一位?”能看穿灵魂的她显然把修一当做了寄居在人类身体里的什么大能,故而语气尊敬起来。   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个残留的影像罢了,修一不屑,但还是温和有礼地笑道:“我是教皇。”教皇,但不是罗德里格·波及亚。要怎么脑补,就随便Ezio咯。   “我们是第一文明。”Minerva此时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语气变得极快,诉说历史,“我们与人类爆发战争,却失职地忽略了来自外部的力量,世界,毁灭了。”   “重建的工作,一定很辛苦吧?”修一打断了她的话,又咳出鲜血,染红教皇的华服,但本人并不在意,“真是辛苦了,那么现在,容我介绍,先知——戴斯蒙。”   Minerva恢复了平静,但对于修一,难测深浅,再把目光转回到Ezio身上,了然。这才是本应该被选中的先知,只不过他的光芒被“教皇”所掩盖,才导致圣杖出现了偏差。   她重新抬起神明的高傲,将世界毁灭的历程原原本本告诉Ezio,或者说是借由他的转述,告诉戴斯蒙。不要让世界重蹈覆辙,不要让这个地球再次被毁灭,这是她的忠告,也是恳求。   等Ezio从投影中醒来,Minerva已经不见踪影,地窖空空荡荡,只有波及亚扶着柱子,不停地呕血。本来伤势远远没这么严重,但是修一为了主角的愧疚,伪装一下什么的,也无可厚非吧。   “你走吧。”修一抬起头,对Ezio勉强笑了笑,“我可能走不出去啦。”   “你不是波及亚,你是谁?”Ezio明显是听见了Minerva的话,自己开了一番脑洞,将修一理解成了附身的神明之类,此时对于他的身体状况又多了几份担心。   “教皇。”修一决定了,就是这个玄乎的身份,最完美,“我就是教皇,或者,你会比较喜欢叫我圣杖?伊甸碎片?”   教皇……十字。这个男人说他是教皇十字?Ezio完全无法思考,略过附身这种灵异的说法,那他刚刚是杀掉了一个伊甸碎片?   “别担心,意识没有了,力量还在的。”地面在缓缓上升,又达到了原先的高度,修一直起身子,抓住了眼前的权杖,努力想要把它举起来,但还是失败了。   眼神黯淡下来,只能轻声对Ezio道:“连圣杖都拿不起来,我还真是个废物。不管怎么样,伊甸碎片就送给你了,先知。”   “你!”Ezio看着男人扶着圣杖,半跪下去,最后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把伊甸碎片留给自己?明明自己才是害得他连圣杖都举不起来的那个不是吗?   Ezio从没把被自己杀死的那个男人当作波及亚过,这是他心中最后的秘密,唯一谁都没有告诉过的秘密。   所以当轻薄的假面失效,波及亚的身体以肉眼可见速度老去,他也只是转身离开,再也没说什么。   杀掉了一个无辜的人,愧疚。原来这样,引导主角认为反派不是反派,也是可以接受的吗?修一觉得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二魄到手了。   没人品的军阀   “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吧,他伤的很重……”刚从黑暗中脱离,入耳就是女人的哭叫声,修一皱了皱眉。   但是身边两名士兵显然误解了修一的意思,就要把那妇人拉走“处理”掉。修一揉揉眉心,觉得头痛欲裂,原主这样凶残又无恶不作的性子,洗白之路任重而道远。   “你去帮她,”修一随意挥挥手,招来另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凶神恶煞的侍卫,按照记忆来说,这应该是最忠心的一个了。轻声道,“去帮她,不许耍花样。”威胁地眯了眯眼,属下领命去了。看来残暴也不是没有残暴的好处,至少御下完全不需要考虑。   修一一边继续往台阶上走去,进入城堡,一边仔细理清思路。先前的一幕,已经完全被暗处的Ezio尽收眼底:西泽尔也会帮人?他有些诧异。   浑然不觉有人在窥视,继续着自己的思路,这一次要应对的,依然是Ezio Auditore。这具身体,西泽尔·波及亚,是上一次罗德里格·波及亚之子,但两人并不和睦,甚至罗德里格的死就是西泽尔一手设计,为了教皇的大权。但最后还是惜败,遭到教皇与刺客的双重追杀,身为圣殿骑士大团长的西泽尔只能率领私兵死守西班牙维安纳。1507年的三月,Ezio特意参与围城战,此役,西泽尔死于Ezio之手。   好极了,难度进一步增加。上一次用过的什么附身之类当然不能再用,这次还能打什么牌呢?   随手抽出佩剑,砍倒面前的敌人,修一脑中的计划仍然不停。要博得愧疚,首先得与Ezio的情感进行共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Ezio的父亲兄弟皆被罗德里格所杀,深仇大恨促使他走上刺客的道路。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作为复仇的失足“少年”,来玩一把大的?   踏过一具又一具身体,长靴与袍角已经染上了血色。修一甩甩长剑上的血珠,顺便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身后的侍卫在逐个减少,有的没有胆量继续跟随,也有的在战斗中被斩下头颅,死不瞑目。修一不在意这些,他只是想要在剧情时间内赶到城堡天台,仅此而已。   天台上,也是尸横遍地。来不及逃走的侍女侍者也在其中,修一默默挥手遣散侍卫。就这么独自站立在那里,等待Ezio的到访。   Ezio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棕发的男子站在尸体中间,神色晦暗不明。他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八年前的“圣杖”,好像与现在的西泽尔在某一时刻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但是他很快知道,这只不过是错觉而已。西泽尔抬起头,眼里是彻骨的仇恨与冰寒。这是Ezio最熟悉的眼神,因为曾几何时,揽镜自照,日日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复仇者的眼睛。   “Ezio Auditore!”曾经他并非没有这样和西泽尔面对面过,但这样咬牙切齿的语气,却还是第一次听见。是因为自己夺走了金苹果?还是坏了他所谓统治世界的春秋大梦?Ezio没有心情去计较,也没有那个时间。   修一直接拔出佩剑,就攻了上去,招招不顾回护,哪怕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他也敢于使用。压制着自己的实力,与Ezio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上,谁也压不过谁,因此不一会儿,就都挂了彩。   无暇顾及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修一强忍疼痛,用左手抓住Ezio刺来的袖剑,狠狠一拽。让对方一个踉跄,袭向咽喉的攻击彻底落空。但也正是碍于这样的痛感,修一左手微微颤抖,略一分心,就被对方左手的袖剑抵住了脖子。   “Ezio Auditore。”这是Ezio今天第二次听见西泽尔开口说话,也是今天第二次听见自己的名字。与第一次充满仇恨与怒火不同,这一次语调中更多的是绝望,还有微不可察的恐惧。   “你不是个好的统治者,真正的统治者应当为他的人民考虑。”Ezio说着,但却忍不住想到西泽尔即使在乱军之中还要分出侍卫去帮助那个妇人。也许残暴冷酷之名也不一定真实,他内心有些动摇。   一想到曾经亲自见识过的西泽尔的暴虐,又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但随即,修一的话,却让他的思维陷入混乱。   “要杀就杀,或者你更喜欢折磨?”修一冷笑,完全不在意脖子上的利刃,甚至还把脖颈往刀口上送了送,“就像杀掉我父亲一样?”   杀掉他的父亲?罗德里格·波及亚,难道不是死于西泽尔的□□么?Ezio有些不解,但还是沉默以对,他对于将死之人,一向很有耐心。思路兜转,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圣杖”的身上。要说唯一亏欠的,就是那位,但是……   “杀死我的父亲,然后又让卑劣的傀儡代替他上位,恶心!”修一还在继续,将内心的负面情绪一次性借由谎言抒发了个干净,“明明就完全换了一个人,教团却都不愿意承认,甚至还说我疯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Ezio摇摇头,表示并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但内心已经隐隐有了头绪。难道那“圣杖”附身时,西泽尔将他当做了真正的父亲?   “那天你和父亲决斗,回来之后,他昏迷了一周,然后就变得那么奇怪,那不是我父亲啊!你这个魔鬼,魔鬼……”用几乎可以凝结成实质的仇恨目光将面前的刺客狠狠千刀万剐,“唯一的光没有了。”   身在权势漩涡的中心,唯一真心相待的人离开了吗?Ezio几乎能想象到当时这人的心情。   “所以我把他毒死啦,”修一轻轻笑出声来,情绪更加激动,也更加疯狂,“教团什么的,有什么要紧?”   “现在,机会送到我手里了,居然还是抓不住!”突然猛烈地挣扎起来,Ezio猝不及防,竟然让他挣脱了开来。修一握紧手中的长剑,冷笑道:“与教皇串通一气的刺客,还真是讽刺。”   眼前的男子时而疯狂,时而冷酷,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但是Ezio认识这种情绪,如果不是刺客的兄弟会,恐怕失去了父亲兄弟的自己也会变成这副样子。比起仇恨,这更像是彻骨的悲哀。   修一再次扬起长剑,攻了上去。完全不顾敌不上Ezio的实力,低沉嘶哑的声音像是跗骨之蛆:“等了这么久,撑了这么久,你终于来了。”一句话,把维安纳围城之战的目的完全翻转。   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与权势,是为了亲手向自己的仇人复仇。Ezio,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么一点共鸣呢?   有的。Ezio的眼神变了,在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对这个不如传闻中残暴,实质就是个丧父的可怜人,产生了那么一点恻隐之心。圣殿骑士的大团长,所求非权势力量,而是为父报仇,这样,怎么也恨不起来吧。   更何况,杀死对方“父亲”的正是自己。当初误杀“圣杖”,对于Ezio来说,还是深深埋藏在心中的暗刺。   击落西泽尔手中之剑,袖剑又一次抵在了对方的要害。这回,却没有了最初的杀意。   周围的空间分崩离析,变得纯白。Ezio看着被压制在地上,满眼绝望的男人,却忽然说不出那些诛心之言。西泽尔·波及亚,也只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我不杀你。”Ezio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只是个想要给父亲报仇的孩子罢了。慢慢松开钳制对方的双手,撤走袖剑,转身就打算离开。不想,身后传来了窸窣的动作声。他还想反抗?Ezio诧异地回过头,这样大的实力差距,还不足以让他死心么?   一身华服,立于城墙顶端,狂风只能衬得男人的眉眼更加憔悴,仇恨已经深深的绝望所吞噬,他惨笑着:“Ezio Auditore,”这是第三次说出眼前刺客的名字,这一次,恐惧消退了,内中包含的灰暗色彩几乎要将听者的灵魂都拉入地狱。   “Leave me in the hand the fate.”* [将我的生命留于命运之手。]   语毕,向后倒下,跌入无尽的深渊。Ezio下意识地上前两步,却没能抓住那人的袍角。他默默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团长!”年轻的侍卫忽然狠狠推开了通往天台的大门,他浑身浴血,眼里却带着几丝欣喜,“守住了!”虽然是浴血的奋战,但是终于再一次守住了围城。   但他脸上的笑僵住了。平台之上,只有垂首站立的刺客。他浑身僵硬地盯着Ezio,眼神几乎要将他灼烧殆尽。那个他即使拼了命也要帮助跟随的人呢?在哪里?   “Requiescant in pace.”良久,刺客低沉的声音响起,就像是给他判定了死刑,心中的火苗彻底熄灭了,眼神也变得空洞起来——大团长死了?大团长……怎么会死了?   手上的剑落地,浑然不觉刺客已经与他擦肩而过。天台上,终归只剩下了他一人。喃喃自语着:“大团长,您交给我的事,做好了。他的伤势不重,已经救过来了……”无力地滑坐到地上,眼神空茫无神。   Ezio离去的脚步一顿,但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自己的手上,终究多了一滴血,添了一点罪。   第三魄,到手了。   更年期的父亲   康纳闯进禁区的时候,其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查尔斯·李,他的杀母仇人。   康纳·肯威,本名拉顿哈给顿,是个土生土长的美洲人。四岁的时候,整个村落被查尔斯纵火烧毁,母亲身亡。他的部族所保管的“伊甸碎片”,纹章[Amulet],指示他加入刺客组织,对抗□□以及圣殿骑士。   但最离奇的不止于此。康纳·肯威,是圣殿骑士大团长海尔森·肯威之子。他认为同样具有消灭□□目标的刺客与圣殿骑士可以合作,但海尔森则坚持查尔斯应当代替康纳所支持的华盛顿成为首领。   1781年,查尔斯藏身纽约乔治堡,携同“纹章”躲避康纳的追杀,以及华盛顿的迫害。   修一只觉得,突然有了一个二十多岁大的儿子,压力实在是大得不行。锁定的轻薄之假面已经发挥了作用,海尔森原本带些苍老的脸孔变得柔和年轻了些。   他敲敲桌子,示意窗外警戒的侍卫进屋来说话。油灯投影下的阴影摇晃了一下,门被拉开,刺耳吱拉声裹进来的寒风让修一皱了皱眉。   “去告诉李卿,”等那侍卫阖好了门,修一轻咳一声,叮嘱道,“带着纹章有多远走多远,但是肯威家,不能断在这里。”他略略迟疑了一会儿,摆摆手,又回身坐到书桌前,举起羽毛笔,蘸好墨水,在纸上匆匆划拉几道痕迹,小心叠好,交给侍卫,“就这么说,少一个字也不行。”   那个圣殿骑士领命去了,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肯威大师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信件交给自己,足以体现他的重视。激动之余,他竟然就这么忽略掉了修一话语中浓浓的不祥。   随手把羽毛笔丢在桌子上,默默看着笔尖垂下一点墨迹,污染了上好的原木桌面。没什么关系,反正之后也见不到了。   又静静坐着,直到听见远处有炮声传来。他自己取下衣帽架上挂着的外套,细细抚平每一丝褶皱,又扣上了可笑的羽毛帽子。   把鲜红色的十字吊坠塞进衬衣领子里,眼神一凛。不是修一,也不是身为父亲的海尔森。此时,他是圣殿骑士的大团长,肯威。身后的灯芯渐渐燃尽了,留下的一缕烟雾,也慢慢消散在空中。   “Living fire begets cold, impotent ash.” [注:引用自钦努阿·阿切贝的名作《瓦解》,意为当火焰燃尽,徒留无用死灰。]   忍不住紧了紧大衣,将领子立起来那么一点。不论是海尔森还是修一,都很怕冷。并不是说这样的寒风能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而是心已冷透,再也不敢冒什么险了。   温暖,那是上天为数不多的恩赐,不是可以肆意挥霍的供应。修一的灵魂,在这一刻,好像体会到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团长内心的哀戚。   长靴敲打在青砖地面上,透过并不怎么厚重的靴底,可以感受到渗透进来的丝丝凉意,还有凹凸不平的触感。修一很想加快脚步,但没有这么做。   并不是不行,但是就像在雨中的田野上,跑与不跑的结果是一样的。已经浑身湿透的人不需要伞,已经无处可去的人,即便在街道上狂奔也没有半点用处。   海尔森,并没有把圣殿骑士团当成自己的归属,一刻也没有。理想不等同于认可,支持不等同于情感。他太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使尽全力想要自己的儿子不走上老路。   刺客和骑士,就像是镜子里倒映的影像,目的相似却又不尽相同,永远不会相交。当脆弱的镜面被打破,唯一的结局只可能是覆灭。为什么自己的儿子看不明白这一点呢?海尔森的内心或许是嘲讽的,但何尝没有苦笑?   袖剑出鞘,鲜血溅在一尘不染的深蓝色大衣上,犹带着一丝温热。冷眼看着敌人在自己眼前倒下,很早很早以前,早到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这一切就勾不起他的情绪波动了。   谁让你,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呢,可怜人?所谓的爱国者,也不过是争权夺利谋取地位的“人类”而已。海尔森觉得,每个人都是这样,那么把欲望毫不掩饰地展示出来,甚至加以约束的圣殿骑士团,更值得信任。   但修一并不。这是灵魂中就燃烧着的骄傲,神所为即为善。灵魂与灵魂的同调断开了。哦呀,身为卡密sama,怎么可以和一个凡人一样伤春悲秋呢?   修一摇摇头,轻飘的脚步变得坚实起来,吾即为善,杀戮为善,欺骗也为善。法则于吾等神明,不过脆弱的一纸空言。   在巨大的炮火声中,脚步声丝毫没有被埋没。轻轻的敲击,却好像直接叩响在心弦之上。   “查尔斯·李在哪里?”康纳跌跌撞撞地扶着墙前进,烟雾还未散开,他只能从天旋地转中模糊辨认出一个身影。   但是太熟悉了,绝对不可能认错的。那是从血脉中传来的熟悉感,无数个噩梦中的构想——自己的父亲。   “走了。”修一的回答很冷静,眼底全是对康纳的怜悯,以及蔑视。无论从海尔森的立场,还是修一自身的视角来看,这都不是毫无道理的。   理解不代表认同,默许不代表支持。   这是作为大团长,海尔森能对自己儿子做出的最大让步。   康纳再也压抑不住那些怒火,他在刚才的炮轰中受了重伤,此时甚至根本不能看清眼前的事物。但还是能感觉到眼前男人发自内心的怜悯与嘲讽。   你凭什么?自从你宣布与我站在对立面,我们就毫无关系了!不是父子,不是同道,甚至连陌路都不如。   我们是敌人。   一遍遍催眠着自己,康纳率先发起了进攻。   可能真的是因为有点太累了吗?日夜处理公务的身体实在是不适合这样的拼斗,但修一能隐约感应到海尔森的意志——他渴求这场战斗。   那么如你所愿。第二次被状况也不那么好的康纳甩到重物上,感受到背部的钝痛,或许还有些擦伤。   忽然之间,火光在不远处炸响,震耳欲聋的响声无论对两人之中的哪一个,都是雪上加霜。但修一却几乎是立刻一跃而起,伸手扼住了康纳的喉咙,发力将他按在地上。   早该这么做了,如果你不是这具身体的儿子的话。   修一轻轻咳嗽了几声,很想把打斗中被划破的外套拢起来,但没法空出手这么做。他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康纳悄悄伸出的袖剑,甚至还把脖子往前伸了伸,为他创造机会。   意料之中的,利器刺穿颈项,带来金属特有的冰寒。身体里的温度随着血液在缓缓流失。修一明明可以继续借着最后的力量就这样掐死康纳,但他松开手,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脑震荡和严重缺乏氧气,让康纳甚至产生了濒死的幻觉。他以为海尔森会拼着最后一口气把自己杀掉,但出乎他的意料,那个男人松手了。   周围的一切都褪去了应有的色彩,空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停滞了。周围的线条都是冰冷的白色,很纯洁,但是却可怖。   “即便是这样,我也没法承认自己错了。”   康纳无言地看着父亲试图起身,但最后还是倒在地上。他站起来,并没有去扶的打算。   “你所对抗的□□、不平等只是表征,真正的原因是人性的缺陷,不然我为何一直试图让你明白你思想路线上的错?”   “合作,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所以,早点醒来吧,我的儿子。”   “说起来,或许我还应该为你感到骄傲,你具备一切的品质,勇敢,敏锐,智慧,甚至是仁慈。你会是最适合的刺客,也会是最伟大的圣殿骑士。一切都只是你的选择。但是我很骄傲,康纳,我很骄傲。”   修一的蓝色外衣已经沾满了血迹,变得沉重起来,但是白衬衣上的红色更加触目惊心。他倒了下去,模糊间,只能听到康纳轻声道:“再也不见,父亲。”   之后的一切,就和修一没有什么关系了。   酒馆里,昏黄的灯光,一如当初在那个大团长的宅邸,桌前燃起的灯烛,但是不一样。   康纳不知道为什么又会想起他,想起那个染着鲜血的苍白微笑。他只是按着腹部的伤口,走到了那一人独饮的酒桌旁边,拉过椅子,缓缓坐下。   查尔斯·李抬眼,淡淡看了这个追逐他千里,现在终于如愿的刺客。死亡近在眼前,他却有了无比的勇气,握住手上的酒瓶,仰头饮下。   灼烧的感觉一路从食道推进到了胃部,查尔斯把酒瓶递给康纳,手中的纸条已经被冷汗浸湿。   并不冷血的刺客喝干瓶中的酒,然后把匕首送进了对方的心脏。   想要说话,但是查尔斯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咯咯声,无力地摊开手,褶皱的纸条呈现在康纳眼前。   不能打开,不能打开,不能打开!   这是本能的警告,但是一向听从直觉的康纳,僵硬地展开了纸团。   所以一路上,他才没有死去。甚至是被偷袭,也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伤吗?海尔森·肯威,你赢了。父亲,你赢了。   上面只有花体的三个字母,带着熟悉的凌厉笔锋,但是狠狠揪住了他的心脏,恍惚间,他甚至分不清刚刚被洞穿心脏了的,到底是恨之入骨的仇人,还是根本就是他自己。   SON.   小木屋里,被划掉的,圣殿骑士大团长的画像下,写着这么一句土语:这是错误的选择。   这是康纳一生中,所做的,最不可挽回,也是最错误的选择。   第四魄,到手了。   爱跑酷的痴汉   好吧,修一看着眼前一看就玄妙之极的机关,有些无奈。   巨大的砖块在上下运行,伴随着隆隆的声响,墙面上绘着荧光的玄妙图案,时不时会有淡金色的半透明屏障出现,闪烁着美丽的光芒,却杀机毕露。   “观测所”。这就是这次这位圣殿骑士大团长雷亚诺·托勒斯所追寻的伊甸碎片。只要有一个人的血液,就能见到那人的立体影像,获知他正在做的事情。圣殿骑士就是想要利用这个碎片,掌控整个世界,追求他们所向往的“秩序”。   这一次的任务目标,名叫爱德华·肯威,好像还是上一次那位海尔森的亲生父亲。但与从前不同,爱德华与其说是刺客,不如说是个正统的海盗。他所关注的只有自己的利益,直到刺客同伴马莉因为圣殿骑士的追杀而身亡,才决定加入兄弟会。现在正是他赶来观测所所在神庙,想要杀死托勒斯的时候。   修一摇了摇头,他觉得说不好,自己这个已经连续五任的大团长对信条的理解都比爱德华深刻得多。   行于黑暗,侍奉光明;万物皆虚,万事皆允。   有道理,但还是被修一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刺客是一种职业,一种技能,但要是真的由这群空有理想的刺客们来治理国家,甚至于世界,不用第一文明预见到的灾祸到来,光他们就能灭世。   目光回到面前的机关上,至少要在爱德华试图入侵之前站到观测所的神坛上,这就是第一重考验——天知道托勒斯这个体能废柴的痴汉是有多热爱跑酷这一活动,才能在不到十分钟内完成这个迷宫样的高难度闯关活动。   轻薄的假面已经发挥了作用,多亏伊邪那美挑剔的审美,每到一个世界,改良外观都是必不可少的,也为修一的任务大开方便之门。毕竟颜值总归是一项优势,同一动作,由长相俊美的青年和形容猥琐的老人做出来,效果总是不一样。   至于年龄问题,已经完全被忽略了,在一个子世界中所有人的记忆都随着修一的融入而进行了微调,总不至于一来就穿帮。   没心没肺的海盗,还真是难处理到了极点。修一猛力跳跃,堪堪挂在前方的岩壁上,又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爬上了平台。看着前面还有好长的路途,嘴角不禁一抽——他可以申请场外援助吗?   不过显然不行,时间不多了,他只能暂时停下思考,加紧跑酷。一遍遍攀上冰冷的,不知名的石头制成的横梁,即便带着手套,并不精细的布料还是在手上磨出了红痕,火辣辣地疼痛。但没有放弃的余地,也没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此时远处隐约传来一丝惨叫,如果不是那些手下愚蠢到了会自己撞上机关的地步,那就只说明一件事——爱德华·肯威来了。   修一现在还是没有丝毫头绪,这个海盗太冷心冷情,也太不注重大义,和他以前遇上的几位刺客根本就不属于同一路人。他只能最后纵身一跃,踩在了最后一根横梁上。   不想,异变陡生,巨响中,这根石质的结构不知是因为年久失修,还是本就如此设计,竟然齐根出现了裂纹,猛地倾斜,修一站立不稳,竟然滑落下去。下面,就是无底深渊。   情急之中,修一拔出腰间长剑,狠狠刺进岩壁,刺耳的摩擦声中,下滑之势这才渐渐停止,但更可怕的,远处浅金色的障壁再缓缓靠近。必死之局。   抬头尽力向上面看着,不远处有块尖利的凸起,闪着冷光。触手可及的位置,但是刀锋一样的形状让人望而生畏。   但是没有选择,修一只能用超过负荷,快要折断的刀柄撑起身体,颤抖的右手抓住了那石块。虽然并不真的像剑刃一样锋利,但手套还是在大力的动作下被撕裂,手掌心也被粗砺的石块划破,鲜血一滴滴打在漆黑的石壁上。   修一咬咬牙,另一手干脆拔出插在石壁上的长剑,奋力向上突刺。终于能放开那个石块,改为几乎浑身悬挂在剑柄上,这个高度,就能看见高处神坛突出的边缘了。淡金色的光幕在身下划过,裁去一片衣角。   抱着不成功便成仁,一试的心态,修一长靴踏住还染着自己鲜血的石块,拼尽浑身仅存的力气,向上跃起,受伤的手紧紧抓住神坛最边缘的横梁。   疼痛得几乎要麻木,修一觉得自己的手都在抽搐。见鬼,真是,运气太差了吧。   但是除了尽力往旁边的神坛边沿摸索,试图抓到些什么足以支撑身体的东西。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自己得在爱德华来之前爬上神坛,但现在却连自己到底能不能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做到都不知道了。   但总不能这样无意义地去死。人在濒死之际的潜力,总是无以伦比地强大,修一的手肘撑上神坛地面,随后慢慢把悬空的双腿也带上去。   受伤的右手在无意识地痉挛,染满了血液的白色手套已经彻底和伤口黏连在一起,索性修一也没有去包扎的意思。半跪在神坛上,看着面前巨大的观测仪,捂着伤口,勉力站起来,端详着所谓的圣物。   其实,这对于痴汉来说才是最方便的吧,修一在心里吐槽,想着,把自己的一滴血滴入血槽。被盗取了驱动能源的观测所显然不如原先强大,但是要探测一个人的过去,现在,未来,还是较为容易。   修一很想知道,这个位面的第一文明,是否真如他们所宣称的一样领先,能够追溯灵魂的来去之所。   但是在看到摇晃的视野,立体的全息影像在四周构筑,飞溅的鲜血就好像真的打在自己脸上时,饶是修一也忍不住暗暗埋怨。这个,完全就是伊邪那美的恶趣味吧?   可以看得出来,这段记忆的主人还是个幼小的孩子,周围的断壁残垣,鲜血战火,对他来说都太高大了,只不过堪堪超过成年人膝盖的视角,让这一切都不怎么清晰。   黑发的人影走到面前,他的脸庞很模糊,但能辨别出上面染满了鲜血。他在笑,轻轻的,像魔鬼一样的笑声:“躲得掉吗?”   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微微挡住眼睛——这不就是自己吗?那么这段记忆的主人,就是墨澜,了吧……   那不就是那段自己不停地上战场,最后终于发现了墨澜作为武神的换代的时候?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一段在澜子酱看来会那么可怕?怪不得都一直躲着自己。   修一忙着自怨自艾,伊邪那美的恶作剧成功地影响了他的情绪,但远远还没有到影响他判断力的程度。他怎么会没发现,不远处的横梁上,爱德华·肯威已经注视他很久,甚至还试图用燧发枪瞄准自己?   但是除非他也到这个神坛上来,不然绝不会有机会杀伤自己。对于这个远古时期就遗留下来的反科学结界,他还是很看好的。   爱德华应该已经看到了这段记忆,这还得谢谢伊邪那美的恶趣味,或者说神助攻。自己,可以在这上面做文章。   “失败了。”修一慢慢转过身去,脸上带着些刚才还未散去的忧郁和生无可恋【其实就是嫌弃自己当初太蠢,吓到了澜子】,正好对上了爱德华的眼神,微微一愣。   爱德华见藏不住自己的身形,干脆放弃隐匿,足下发力,就向刚才害得修一坠下悬崖的那块踏脚石跃去。   “别!”修一见状,急忙上前两步,身出左手想要阻止,但是晚了,爱德华刚刚踩上那块石头,本来就十分脆弱的连接口齐根断裂,带着爱德华就要坠落下去。   几乎是扑到圣坛边上,伸出左手,拽住了急速下坠的爱德华,但自己却因为突如其来的极大力道一个趔趄,几乎和爱德华一起摔下去。单手已经支撑不住一整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修一不得已,只能伸出不断渗血的右手,也握上了爱德华的手腕。   他在做什么?爱德华看得云里雾里。圣殿骑士的大团长,做什么要关心自己一个海盗刺客的死活?温热的液体打在脸颊上,熟悉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嗅觉。   这不是他的血。手腕上黏腻的触感让他努力抬头,看着逆光的人影。白色的手套已经被扯得不成样子,染满了鲜血,伤口第二次被撕开,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蠢货,还不快上来?!”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原本高傲至极的声线现在暗藏痛苦。   本来害死玛丽的凶手那么痛苦,他应该开心。但是爱德华只是默默地抓住了一旁的把手,依言爬上了神坛。修一脱力地坐到地上——真是第一次看见自己快把自己玩死的主角。   “为什么要救我?”观测所里惨烈的回忆,圣殿骑士的舍命相救,串联在一起,好像让爱德华想到了什么奇异的故事线,连带看修一的眼光都变得带些同情,还有疑惑。   “蠢海盗。”修一只能这样评价,然后恶狠狠道,“你想让圣殿骑士拿到观测所吗?”   欸?最想拿到观测所的难道不是大团长你吗?爱德华觉得自己的脑子今天一整天都不怎么好使。   原来这人是蠢萌属性么,修一想想自己【托勒斯】那群被人耍得团团转的手下,真为圣殿骑士的平均智商默哀。于是捡起地上的长剑直指爱德华,严肃地摆出反派Boss专用冷笑讥讽脸。   “爱德华·肯威。虽然你来到了这里,阻止我拿到观测所,那又怎样?你失去的,远比我们要多得多。”   “朋友,家人,同伴,你什么都没了。远在家乡的妻子临死前的眼泪,你见到了吗?”   修一将原作中托勒斯临死前的话语说了个遍,终于,怒不可遏的爱德华把袖剑送进了他的脖子:“你杀了她?”   周围的空间变成无机质的白色,分外熟悉。修一不准备再对海盗头子废话,而是简洁明了地说了两句。   “对不起。”还有,   “她来了。”   爱德华拿到信件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异地的妻子已经病死,自己的女儿,珍妮弗·斯科特被安排与他会面。   遍寻观测所,不惜一切代价,只是为了寻找童年回忆中的仇人。舍命相救爱德华,结果寻找仇人失败,萌生死志,故意激怒爱德华被杀。托勒斯的生命,就这样被歪曲到了未知的方向。   脑补帝的愧疚,总是来得那么容易。   第五魄,到手了。   神演技的圣者   这把剑,不错。修一赞叹般地看着周身缠绕金色电光的宝剑。又是一件伊甸碎片——名为“伊甸之剑”的圣剑。   这把宝剑,比起以往的伊甸碎片来,简直就是个大杀器。手握这样强大的制胜法宝,修一心里却一点都不轻松。这次主角要杀他的理由,简单得多,却也难辩白得多。   亚诺·多里安,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刺客,小时候父亲被圣殿骑士杀死。法国圣殿骑士团大团长弗朗索瓦·德拉瑟尔出于对查尔斯的敬重,力排众议,将亚诺收为义子加以养育。亚诺也因此与他的女儿艾莉丝·德拉瑟尔缘结。   但是好景不长,因为亚诺的疏忽,弗朗索瓦没能接到警告信,在宴会上被圣殿骑士刺杀,亚诺被诬陷入狱。趁乱逃出监狱的亚诺立志要为弗朗索瓦报仇,加入了刺客兄弟会。   然而在他不断的刺杀中,猛然惊觉当初所救下的银匠傑曼,事实上是“圣者”,并接替了圣殿骑士团大团长的职位。而他,正是杀害弗朗索瓦的凶手。   后悔之下,亚诺和艾莉丝采取了多种策略,渐渐架空了傑曼的傀儡罗伯斯庇尔,逼近傑曼,最后,两人决定采取刺杀。   而现在,修一就站在地下的密室内,手握圣剑,等待亚诺与艾莉丝的到来。   这是第六次出任圣殿骑士的大团长啦,修一有些无聊地抚摸着圣剑。感觉这样的组织确实很有意思,崇尚秩序,也比刺客好得多。再说,他本质上是个十分护短的人,所以对于刺客兄弟会,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这次的洗白,说简单绝不简单,但说难,却不难。原作结局中,艾莉丝父亲与艾莉丝的死亡是仇恨的源泉。无法逆转第一个,那么只要适当地表现出后悔,放过艾莉丝,并利用“圣者”这一特殊身份,在最后的谈话中剖析本身,要获得愧疚,并不像上次那样困难。   眨眨眼,听到背后,殿外大门的打开声,修一正了正头上的兜帽。   “傑曼!你要为我父亲的死偿命!”率先冲上来的当然是艾莉丝。此刻她的聪慧和布局能力全部败给了内心熊熊燃烧的仇恨,英气而不失柔美的脸庞也带上了戾气。   修一什么也没说,圣剑一指,电光就飞射而去,正打在艾莉丝身边的柱子上,甚至把整根支柱拦腰截断。地面也受到了波及,碎石飞溅。   只是随意一瞥,修一就看见亚诺鬼祟地潜进了大殿,正在悄悄向这里移动。艾莉丝自以为避过了根本就没朝她去的攻击,说得更加起劲。   “你这样妄想把圣殿骑士团掌控在手中,是不会得逞的!你谋害我父亲的罪名也会大白于天下!”   “为什么要来送死呢,德拉瑟尔小姐?”轻叹口气,修一微微抬起握着圣剑的手,指向艾莉丝,被兜帽的阴影遮掩的脸上全是无奈和些许责怪。   就像是看见晚辈捣乱的长兄一样,看着修一已经被轻薄的假面改得年轻许多的脸,亚诺心里不知为何窜出这样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艾莉丝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跃,预想中的闪电却没有出现。   “多里安先生,不出来吗?”刺客从藏身的柱子后面飞扑而出,袖剑狠狠往修一的心脏处袭去。金色闪电包裹了修一的身影,他消失在原地,随即在不远处现身。   这不是人类该有的能力,只有圣者,才能掌握圣剑极致的力量。亚诺深知这一点,因此他觉得今天,即便他和艾莉丝联手,也只会是凶多吉少。   抽出腰间的骑士剑,艾莉丝和亚诺默契地一起攻上,多年一起训练,让他们练就了互相弥补对方漏洞的配合。但是没有用。   只是很随意地劈砍,每一下都极尽刁钻,完全没有给两人突破的机会,时不时还虚晃一招,但次次点到即止。连缠绕在圣剑上的金色电光都没有用出,仿佛这只是一把最普通的宽剑。   如果傑曼有心杀他们,早就有一万个机会可以这么做了。亚诺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内心更加恼怒,这只不过是戏弄而已,就像猫抓到老鼠之后总是不介意和他们玩上个把小时。   兜帽微微遮挡了视线,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攻防动作。修一继续着手上的战斗,还有余力看看快要炸毛的亚诺,嘴角的弧度加深,剑身刻意后退几分,引得艾莉丝抢攻而上后,又猛力刺出。三段突刺。   亚诺拉着艾莉丝连连后退三步,才避开圣剑的锋芒,但是眼前忽然金光大盛,他暗道不妙,狠狠把艾莉丝推开,自己就地侧滚翻,但还是没能躲过强大的冲击波。   石块纷纷落下,原先就断裂开来的柱子也颤颤巍巍,残骸把亚诺埋在了下面。   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滚的血气。用上圣剑这一招,还得注意不把主角们打死打残,饶是修一,也承受了不少反噬。他以剑撑地,站起来,作势就要踉跄地往外走。   “对不起,亚诺。”艾莉丝没有在刚才的崩塌中受伤,此时看见傑曼想逃,竟然孤身一人追了上去,妄图以己身为父亲报仇。   “艾莉丝!”亚诺只能奋力试图身上的石块,绝望地看着爱人冲上去,独自面对圣剑的力量,“艾莉丝,回来!你敌不过他的!”   再来一次?修一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吐血的冲动。   点点鲜血洒在大殿的地上,他再次控制圣剑,发出了爆破——这一次,他强制地把大半伤害集中在了自己身上,只是利用电流将艾莉丝暂时打晕。   忍耐不住,修一轻声咳嗽起来,连捂嘴的手都挡不住鲜血从嘴里溢出。内脏都不行了吧,这一下的力道实在太大了。   但是在恰好挣脱束缚的亚诺看来,就是在惊天动地的冲击波作用下,艾莉丝倒地不起,傑曼半跪在地上,不停地咳血。   他冲上去,看着艾莉丝苍白的脸,甚至来不及验证她有没有呼吸,就拽住了傑曼的衣领,将他狠狠从地上拉起来。袖剑缓缓没入傑曼的脖颈,带出更多鲜血。   这一次,不是白色的空间。这就是圣者的内心世界?修一略带好奇地看着周围飘散的金色几何图形,伸出手,好像想要触摸些什么,但还是摸了个空。   “多里安先生。”修一回头,果然看见了震惊的亚诺,忽然有种恶作剧得逞的愉悦感,“欢迎来到我的世界。”行了个标准的鞠躬礼,示意亚诺回头。   显现的,是弗朗索瓦·德拉瑟尔的影像,他站在窗前,与傑曼交流着。   “傑曼,伊甸之剑——”   “那不是属于人类的力量,大团长。圣者也不行。”   “莫莱大团长曾经就拥有过它。”   “但那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大团长。我可以尝试,但如果失控,请您杀死我。”   “谢谢。”   修一慢慢向亚诺靠近,构筑着虚假的记忆:“但是他没能杀了我,没人能谋害圣者。”嘴角的弧度与其说是得意,更像苦涩。   “亚诺·多里安,拿起圣剑的时候,记住你们的信条,记住德拉瑟尔小姐,记住你的理想。”   “铭记些什么,什么都好。不要让它夺走你的理智,亚诺。”修一伸手摘下在脸上投下阴影的兜帽,微笑变得真诚而又温和。从多里安先生,变成了更为亲近地直呼教名。   亚诺看着男人年轻得过分的脸庞,比自己成熟不了多少的脸上全是疲惫和苍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愤恨好像都消失了。   修一则难得地心软了。在他看来,亚诺不过是个孩子,还迷茫彷徨在自己父亲和养父的死中,从未看清一切。所以他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进入这些世界时,Al Mualim,刺客大师的记忆,以及海尔森·肯威自小受到的教育。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并不代表你们可以自由地去追求你们的理想,不计一切代价。诸行并非得到准许,信条本身就是警告。理想太容易变为教义,而教义使人疯狂。”   “没什么能高于你自己的判断,也没有至高的主宰在看着你,降下神罚。最后,只有你自己能抑制过度的执着,也只有你自己,能决定实现理想的路上是否付出了太多代价。”   “我没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现在,我站在这里,对你说明。亚诺,请你取走这柄圣剑,因为你,可以。”   微微对年轻的刺客颔首致意,修一终于消散,与此同时,这个空间,也趋向崩塌。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伤痛已经被茫然所代替。傑曼所说,确实是真理,他隐约摸到了Altair写下信条时心中所想,但却又不那么确定。   刚才傑曼所说,比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位导师,都更像是刺客,真正的,奉行信条的刺客。但他偏偏是圣殿骑士的大团长,死敌与仇人。   亚诺拾起圣剑,别在腰间,然后走到艾莉丝身边,想要把她抱起来。   他僵住了,感觉到双臂上躺着的身体有些许颤动,近乎狂喜地把收覆在艾莉丝胸膛上。微弱,但有节奏的跳动彻底让他几乎狂笑出声:“艾莉丝!”   但是回头所见,就是傑曼死不瞑目的尸体。嘴角还残留着僵硬的笑意,空洞的眼睛正对着亚诺。   狂喜褪去,就像来时一样突然。   第六魄,到手了。   想篡位的代言   修一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拉扯感,焦灼更加明显,他在渴求着最后一魄,灵魂最后的碎片。那么,就来看看,这最后一关,是什么样子的吧?   睁开眼睛,再也没有第一次时那种无措与踉跄,男人仍然站在原地,巍然不动。身上有好温暖的感觉,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力量。这是什么……或者说,这又是伊甸的哪一个碎片?   伸出手指,轻抚肩上披着的金色薄纱,脑子里自动自发地跳出一个名字:圣骸裹尸布,传说中有着让死者复生的力量,其实也只不过是件疗伤圣品罢了。修一不屑地想着,慢慢调整自己的站姿,改为倚靠在巨大的藏宝箱底座上,慢慢闭上眼睛。现在,就只要等着主角过来除害就好了吧。还是有点不适用接连的穿越以及死亡,他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顺便梳理一下思路。这个身体的原主名叫克劳福德·史塔瑞,是个想要借助伊甸碎片的超凡力量篡位□□,统治国家的蠢货。现在正烦恼于刺客姐弟的反抗。修一嗤笑一声,天,如果只是倚靠圣骸裹尸布维持统治,这个国家绝不会达到秩序的顶峰。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褪下,就听得一声暴喝。   “史塔瑞!”一个高大的男子就像是疯狂般从通道滑下,直冲修一而来。   只是轻轻钩钩手指,借由裹尸布形成的光幕就成形,将他狠狠弹飞。这样莽撞,也能够被刺客组织称为枭雄?真不知道他的黑鸦帮为什么到现在还没碰到叛乱呢。如果不是不能杀死主角,或者爆发出不属于这具身体的武力值,修一真恨不得扬起裹尸布甩他一头一脸。   想象着这人被暴揍的样子,修一不禁微微勾起嘴角,就是这走神的一瞬,雅各·弗莱已经到了眼前。修一丝毫不闪不躲,挂着讥讽的笑意看着雅各把袖剑捅进自己的身体,然后一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另一手毫不在意地拔出了利刃。   “雅各·弗莱。”本就苍白得过分的脸色,因为剧烈的疼痛,更加青白。可恶,裹尸布这样的治愈方式,完全是在加剧这身体的负担啊。修一心里有些着急,面上却不露声色,平静地问道:“你的姐姐呢?”   雅各根本没法回答,他的脸因为缺氧变得青紫起来,但是伊薇迟迟没能赶到。怎么会这样?修一懊恼地皱眉,看着雅各的挣扎越来越微弱,不得不松开了手,把他甩到地上。   “搞什么鬼。”灵机一动,他干脆把内心的低咒说出了口,眉头紧锁,轻轻按压刚才被雅各刺中的地方,创口不再,剧痛却犹在,脸色又白了几分,继续默默走回原处,调整姿势,倚在那箱子上,低低咳嗽起来。   这个人,在做什么?雅各听见那声低咒,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走回房间中央,好像支撑不住一样,只能依靠基座勉强直立。为什么不杀了自己?为什么明明拿到了裹尸布,还不欣喜若狂?他隐隐觉得有些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   修一将雅各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将他嫌弃了个彻底。完全比不上他的老祖宗们来的有智商能脑补。看来对付这么蠢的人,不下点猛药还不行了。   “史塔瑞!你把雅各怎么了!”一式一样的暴怒吼叫,该说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血浓于水啊。修一暗暗啧声称赞,却是急急用一手撑起身体,向伊薇走去,低声的咳嗽被压抑在喉咙里,成了只有身边不远处努力想要起身的雅各才能听得到的闷哼。   其实真的很难受啊,硬要忍受加倍的贯穿伤的疼痛,也不知道原作的大Boss是怎么受得了的。   伊薇前进的路线一样被金色的光幕所阻挡,她已经做好了绕行的准备,但修一却挥挥手,强硬地调换了光幕交叉的位置,为伊薇留出一扇门大小的通道来。   她狐疑地看了看正慢慢向她走来的修一,正要跨出的脚步顿住了。一定有什么阴谋,史塔瑞不会无缘无故放她过去,难道是有什么阴谋不成?   真是好有意思,姐姐谨慎过分,弟弟鲁莽过头。真不错的搭档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是这个道理?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至于被痛感弄得崩溃,修一只能这样胡思乱想,聊以慰藉。   “伊薇·弗莱。”终于勉强能够不带颤音地开口,修一吸了口气,故意选了最轻佻的语气,也不再向伊薇靠近,反而转身走到雅各身边停下了,手指轻捻着肩膀上披下的裹尸布,神色晦暗不明。许久,又叹了口气,轻声道:“你终于来啦。”   “你离开雅各!”都说关心则乱,伊薇此时也顾不上面前可能有的重重危机,飞奔而上。意料之外的,根本没什么致命陷阱,她就把匕首送进了修一的小腹。   倒吸口冷气,修一觉得他抓住伊薇手腕的手都在颤抖。好疼啊,又是一式一样的套路,掐着伊薇的脖子,等雅各上来救援。所以这个游戏的设计者真的没有问题吗?除了掐脖子还是掐脖子!   修一等得实在是不耐烦,松了松手指,总算不至于把伊薇当场弄死。雅各这才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修一攻击。简直太小儿科了,修一表示完全不能理解这几轮对Boss身心的双重虐待是为哪般,于是在几秒的思考过后,他……   果断抓住了雅各打过来的那只手。   随手放开伊薇,任由她跌坐在地上,然后就这么直视着雅各的眼睛:“你以为,这样的攻击,可以打到我?”   Boss!你不按套路出牌啊Boss!此时不管蹲在电脑前的玩家们是如何破口大骂这没有素质的游戏公司、如何吐槽这无厘头的剧情以及过高的AI,修一就是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理直气壮。   “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的车轮战了,”他皱皱眉,空下来的手按按小腹,几乎要呲牙咧嘴。这样的疼痛,裹尸布还真不是人用的东西!他这样想着,对雅各的语气也恶劣了一些,“想杀我吗?”   雅各本来满腔怒火,全是仇恨,但已经被那句莫名其妙的低咒消掉大半,全成了疑惑。现在一听这句问话,本该毫不犹豫地点头,却迟疑了。这是什么意思?他实在想象不出这个高傲自大,又阴险至极的史塔瑞会用平静的语气问出这句话。   想的。他最后只能点了点头,试图把带袖剑右手从修一的禁锢中抽出来,当然失败了。伊薇刚刚爬起来,就看见弟弟身陷险境,袖剑出鞘,也攻了上来,修一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就明白她的攻击甚至还不如雅各。   他保持着握住雅各右手的姿势,把袖剑捅进了自己的心脏,几乎和伊薇的利刃一起到达。随后,微笑着,在雅各和伊薇不敢置信的眼光中,扯下了裹尸布。再也支撑不住剧痛又疲惫的身体,慢慢跪倒在地。   眼前一片纯白。好像是灵魂离开了身体,于是废话时间又到了么?   “史塔瑞,你的时间到了。”伊薇已经过了震惊的劲头,虽然仍不解修一方才的举动,但还是厉声说。   修一并不理睬她的话语,只是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姐弟,忽地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好不容易才止住。   “伊薇·弗莱,雅各·弗莱。”平平淡淡地读着这两个名字,修一的眼睛从空洞无神变得有光彩起来,“真不错。”   “我把裹尸布送给你们啦,不能复活死者的东西,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只是记住,我曾站在圣殿骑士团,秩序的顶端,几乎看尽了一切,无论是刺客,还是教团。”轻声说着最后的话,没有理会二人的不赞同与反驳,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用外物维护的和平,只会滋生黑暗。但是无论你们谁选择披上圣骸,都一定会是不错的选择。人心难测,有时专政也不是什么坏事,有恶人才会有英雄,有邪恶才会有正义,有光明也必然要有阴影相随。”   “好像没有多少时间了呢。”修一微笑,看着自己的双脚渐渐消失,化为莹白色的光点,眼中没有不甘,反倒隐含着欣喜,“那我就要下去见她了。对不起,”他最后的话语随着这个空间的崩塌而消散。   “另外,谢谢。”   直到再次身处这个房间,看见地上史塔瑞冰冷扭曲,但却嘴角带笑的尸体,弗莱姐弟都没能露出笑容。有什么错了,错得离谱。   雅各蹲下身,为史塔瑞合上眼睛,轻声道:“Requiescant in pace.”逝者安息。   他们无言地离开,甚至都没有带上圣骸裹尸布。一路沉默,走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车架面前。连受封的时候,气氛都那么沉重,谁也无法欢快起来。   最大的恶人死了,他的野心被埋葬。但是他真正想要的,只不过是去陪某个人而已。或者说,他并不喜爱这样的□□生活,只是为了这城市,他付出太多。同样为了和平,为了人民的幸福,史塔瑞只是被限定在这个所谓贵族的框架里,无法脱身。   假象,欺骗。   修一会感谢你们的,可爱的,喜欢脑补的主角们。   七魄已全。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读到这里的小天使。 那么在这里呢,不得不说这一卷就这么完结了。网骗我正在专心攻打一篇原创言情文,没错就是原创言情文。还有耽美快穿的蠢萌受x强攻,攻宠受文,大概。 那么,各位,谢谢支持,下本小说再见~【鞠躬】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